乡村精品h文合集第50部分阅读(1/1)

“吉庆和二蛋儿忙又站起身,齐刷刷地叫了一声,这回却不再迟疑了。

“听他那个呢,啥婶不婶的。”

胡胖子的媳妇格格笑了一声,坐在了一边,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了一笸箩蒜,一边剥着一边问:“俩兄弟杨家洼的?”

吉庆和二蛋儿连忙点头应了。

“那可是好地界儿,比我们那儿强多了。”

“婶也是下面庄儿的?”

吉庆喝了口水问。

“可不,高台儿的。”

高台儿吉庆知道,大概离杨家洼有五六十里地的路程。

“瞅着婶儿可不像呢。”

吉庆堆着笑,小心的说。

“咋不像?抖搂抖搂照样儿掉土渣儿。”

女人笑得越发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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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地界儿可比不了你们杨家洼,要地有地要水有水,我们只能打地里面刨食儿,看老天的脸儿吃饭呢。”

胡胖子慢悠悠地搭了话。

“可不,杨家洼多好,都说是宝葫芦呢。”

女人应和着。

吉庆和二蛋儿没和人这么样的聊过天,初时也不知道咋去接茬,只好哼哼哈哈地支吾着。聊了几句,被胡胖子两口子的随和感染着,慢慢地也轻松了下来,有问有答的倒也是那么回事儿了。

“小哥俩都多大了,该娶媳妇了吧?”

胡胖子媳妇又问。

“早着呢,我刚初中毕业,他还没毕业呢。”

吉庆忙说。

“诶呦喂,这可不像。”

那女人定睛瞅过来,又看看胡胖子:“我还以为得二十多了呢。”

“看你那眼神吧,非得把人说老了你才算完。”

胡胖子笑着数落着自己的媳妇。

那女人又仔细的端详着吉庆和二蛋儿,眼神儿翻过来掉过去在两人的脸上踅摸了一会儿,扑哧又乐了:“这仔细一看还真不大,半大小子呢。”

说完用下巴颏点着二蛋儿,“这兄弟一看就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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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点着吉庆,“这兄弟可真不像。瞅着眉眼吧,是个半大小子,可你瞅瞅这身板,活脱一大小伙子了。”

“人家那是干活儿干出来的,你当都像咱家那小子?跟个秧子似地?”

胡胖子白了媳妇一眼。

“可不,要说还得是咱庄稼地里养人,来县上几年,身子骨都孬了。”

女人不但不恼,却还频频地点头。

将近晌午,已经陆续有客人进来。

女人麻利地收拾了桌子,站起身招呼客人,一一安顿好后又对着胡胖子说:“一会别让哥俩儿走了,在这吃。”

吉庆和二蛋儿赶忙站起来:“不了不了,还得回呢。”

“回啥回,吃完了再走!”

胡胖子瓮声瓮气地说。

“真得回,出来太早,家里不知道呢。”

吉庆忙着解释。

胡胖子扭头瞅着自己的媳妇,正好女人走过来,听见吉庆的话并没太勉强,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回吧,下回!下回一定要吃了再走,中不?”

“中中。”

吉庆和二蛋儿连声的应了,迈了步子往外走。

“钱结了么?”

女人在后面追着问了一句,胖子嗯了一声儿,晃晃悠悠送哥俩出门。

正逢中午下班时刻,街上人来人往的变得热闹。一辆辆自行车在不宽的街道上轻快地掠过,连串的铃声清脆悦耳。倒也有不慌不忙的,拎着的提兜慢悠悠地走。偶尔一两个熟识的,远远地和胡胖子打着招呼,而胡胖子却背着个手故作矜持地频频点头,那模样竟咋看咋不像个厨子。

吉庆被胡胖子的故作姿态弄得有些想笑,却又不敢,只好忍着,推脱着让他止步。

胡胖子站在台阶下依旧背着手,脖颈子扬得老高笑模滋儿地寒暄,嘴角叼着根儿烟,袅袅的烟雾熏得一对小眼眯成了条缝儿,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却越发地趾高气扬。

“胡哥!胡哥!”

冷不丁的,一声尖利的喊叫从街对面传来,随着声音,一个身影飞快地在游走的行人中穿行而过,瞬间便闪到了正推搡着的三人面前。

胡胖子疑惑地去看那人,眼神中似曾相识。可吉庆和二蛋儿定睛一瞅,竟愣住了。这人他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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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1)

静静的辽河

(一)

一觉醒来,我便不可思议地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睁开惺惺松松的睡眼,我

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躺在一个陈旧不堪的外星球上,眼前的一切都是极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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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陌生。与家里惨白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间陈旧的屋子四面的墙壁以

及天棚,全部用废旧的报纸一层一层地裱糊起来,哇,长着大鼻子的赫鲁晓夫什

么时候爬到了天棚上,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哼,我冲他扭了扭鼻尖,将目光挪

移开他那个奇丑无比的大圆脑袋。

我左右环顾起来,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在东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年画,一

位解放军叔叔正喜笑颜开地给一个幸福的胖娃娃理发,看着那可笑的姿式,我敢

打赌,这位解放军叔叔的手艺,比起阿根叔来,强不了多少;西侧的墙壁亦有一

幅年画,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吴清华,衣衫蓝缕,高抬着性感的大肥腿,一

只细嫩的脚尖竟然能够支撑住整个丰硕的身体,真是让我不敢想象。她激动不已

地手抚着红旗,热泪盈眶。

我又将目光向头置上挑了挑,头上油漆斑驳的窗户是单层的、呈着讨厌的深

蓝色,一块紧邻一块的长方形玻璃透射着朦朦胧胧的暗光,在单层木窗的最上方

有一排长长的四方形小木格,裱糊着一层薄薄的白纸,有些地方已经被可恶的冷

风撕裂开几道细窄的缝隙,嗖嗖嗖地狂灌着丝丝凉风。

贴满废报纸的天棚上,孤零零的悬挂吊着一只昏暗的小灯泡。纸棚由中央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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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缓缓向两侧低垂下来,在与方木格接合的地方,非常显眼的挂着一个小竹蓝,

上面盖着一块洁净的花手绢。

「咪——,」

一只深黄色的,浑身布满虎皮似条纹的小花猫懒洋洋地爬起身来,悄悄地走

到我的头置旁,无比机警地嗅闻着我的脑袋,那尖尖的,细长的触须,险些没剌

到我的眼睛,我冲它友好地笑了笑,轻轻地伸出小手,小花猫身子一跃,非常灵

巧地躲开我的抓摸,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充满敌意地瞪着我。

我冲它摆摆手,可是,小花猫根本不予理睬,它将眼睛微闭成一条迷缝,转

身离我而去,安然地坐在土炕的尽头,有来道去地舔吮着毛茸茸的利爪,继尔,

又用利爪不停地揉搓着可爱的小脸蛋。

「哦,陆陆,你醒喽!」

正当我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着,姑姑悄悄地坐到土炕的木沿上,温情脉脉地

注视着我,一只细嫩的玉手热切抚摸着我的面庞,梳理着我的头发,看到我怔怔

地望着小花猫,姑姑温柔地说道:「陆陆,小猫洗脸,一定会有客人来,嘻嘻,

这不,我的大侄子,来奶奶家串门喽。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贵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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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你睡醒啦?」

听到姑姑的话音,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略微有些驼背的老妇人面带微

笑,一双慈祥的眼睛里充溢着无尽的爱怜,和善地问我道:

「大孙子,你饿了吧?」

老妇人一边亲热地问候着,一边用她那结实的、生满硬茧的、比普通女人略

显粗大的手掌轻轻地抓摸着我的脸庞。啊,奶奶,我依依稀稀地记得,眼前这位

老妇人,就是我的奶奶。奶奶贪婪地抚摸啊、抚摸啊,直把我抚摸得好难为情,

啊,好长时间没有人这么认真地抚摸过我啦,我的身体感觉着暖洋洋的。

还没容我回答,一只余温尚存的煮鸡蛋已经塞到我的手里:「吃吧,」奶奶

非常自信地说道:「刚煮好的,还热乎着呢!」

「嗨,这个老鳖犊子!」

我握着温热的鸡蛋正在发楞,土炕的尽头,传来爷爷那熟悉的,略带沙哑的

嗓音:「你倒是把鸡蛋皮给他剥掉哇,他咋吃呀?老鳖犊子!」

「爷爷,」

听到爷爷的话音,我扑楞一下跳起身来,握着热乎乎的煮鸡蛋,不顾一切地

扑向了我亲爱的、我敬爱的老爷爷:「爷爷!」

「嗷哟,挠哇!」

爷爷张开干枯的双臂,一把将我搂抱住,因过于激动,他喊叫的声音都走了

调,同时,瘦弱的病体剧烈地颤抖着:「嗷哟,嗷哟,嗷哟,……,大孙子,真

挠哇,还记得爷爷吶!……」话没说完,一串混浊的老泪哗地涌出爷爷那暗淡无

光的眼眶,爷爷即兴奋又伤感地抹了抹面庞。

望着热泪纵横的爷爷,我心里好生纳闷:挠哇!挠哇!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呢?以前,在我家里,我也时常听爷爷念叨这两个字,从爷爷的口气和语调里,

我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应该是一种语气助词,用来强调一些什么。

嗨,此刻,我没有心情去分析这两个字的确切含义,我搂着爷爷的脖子,非

常委屈地向爷爷诉说道:「爷爷,爸爸打我了!」

「嗯,挠哇,」

爷爷立刻停止了抽泣,表情严肃地望着我:「真的?这个兔崽子,你等他回

来的,爷爷一定好好地收拾收拾他,挠哇,……」

「来,大孙子!奶奶给你剥鸡皮,」

(。。)

奶奶一边剥着鸡蛋皮,边指着身旁一位跟她几乎一样苍老的妇人对我说道:

「她是你大姑,」

「嗯,」

我满脸疑惑地盯着老妇人,心中嘀咕道:怎么,她,也是我姑姑,一个看上

去跟奶奶年岁不相上下的老妇人?老妇人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她和蔼地冲我笑

笑,慢声细语地说:「大侄子,大姑老喽,跟你奶奶一样,已经成老太婆喽!」

「是啊,」

姑姑抚着我的肩膀说道:「大侄,以后,你就叫她大姑,我,」

姑姑指着她自己对我说:「你就叫我,二姑吧!」

「妈哟,」

在苍老的,与奶奶年数差不多的大姑身旁,坐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一

只小嫩手怔怔地指着我,喃喃地问大姑道:「妈哟,他,是谁啊?」

「哦,」

大姑介绍道:「他,是你大舅的儿子,你的表哥啊,」

看到我望着小女孩发呆,二姑对我说道:「嘻嘻,她,是你大姑的老闺女,

你的表妹,小蒿子!」

「嘿嘿,」

我冲着表妹小蒿子笑了笑,觉得她的名字很可笑,小蒿子冲我挤了挤圆浑浑

的大眼睛:「哟——,」

「她,」

我正与新结识的表妹小蒿子,面对面地挤眉弄眼着,奶奶轻轻地拽了拽我的

手臂,我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在土炕下边,站着一个年龄与我相仿,个头稍稍

高出我半头、脑袋后面梳着两条乌黑发辫的小女孩,奶奶指着她,对我说道:「

大孙子,她,是你的老姑!」

豁豁豁,我的老奶奶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真是老糊涂了,简直是糊涂透

顶,不可救药。与你年纪差不多的老妇人,你让我叫她做大姑,这,也就罢了,

我——,认了。可是,就她,如果我没猜,她很有可能还没有我姐姐的年龄大,

这,也让我叫姑姑?还什么老姑、老姑的吶,嗨嗨,这是哪跟哪啊,唉,全乱了

套。

「大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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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我开口,一直默默地站立在土炕边的小女孩,听完奶奶的介绍,突然

欢快地张开手臂,热情地握住我的双手,同时,张开小嘴,叭嗒一声,在我的右

脸上重重地吻了一口,然后,又一本正经地,非常得意地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对我

说道:「陆陆,叫我老姑,快叫我老姑啊,来,让老姑好好地希罕希罕你!」

说完,她又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左脸,顿时,一股股清香的、小女孩特有的

气味,热滚滚地扑进我的鼻息,我贪婪地作了一阵深呼吸,随即抹了一把脸蛋上

的口掖,很不友好地嘀咕道:「不,」

我拚命地摇晃着脑袋瓜,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身材还没有姐姐高的,所谓的

「老姑」,我突然发现,她的下颌有些与众不同,比普通的小女孩稍显长些:「

不,不,你这么小,长得还没有我的姐姐高呢,我凭啥叫你姑姑啊,叫你大下巴

还差不多!」

「哈哈哈!」

满屋子的人,顿时轰堂大笑起来,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叽叽喳喳的议

论起来:「这小子,好调皮!嘻嘻,」

「真够机灵的,一见面就给老姑起了一个外号!」

(。。)

我发现,她们的话音以及语调,非常地特别,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总是自

觉地或不自觉地拉着尖细的长声,尤其是她叫妈妈的时候,她们总是这么叫「妈

哟——,妈哟——,」乍听起来,很是别扭。

爷爷笑吟吟地拉着我小手:「大孙子啊,跟长辈可要有礼貌哦,怎么能给老

姑随便起外号呢!」

「这混小子,」

奶奶佯怒地教训我:「嘿嘿,这混小子,怎么能这样讲话,她是奶奶和你爷

爷的老闺女,你当然得叫她老姑喽!」

「那,那,」

我依在爷爷的怀里,顽皮地说道:「那,我就叫她大下巴姑姑吧!」

被我称谓大下巴姑姑的小女孩,受到我无端的羞辱,原本嫩白的脸蛋腾地红

胀起来,满脸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滴无比委屈的泪

水,在秀美的眼眶里直打转转,她恶狠狠地瞪了瞪我,然后一把将我推开,转过

身去擒着满眼的泪水飞速地跑出屋外。

「哎呀,」

(。。)

咕咚,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一头撞在一个正向屋里走来的小脚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惊叫一声:「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菊子,你这是咋啦!」

「看看吧,」

爷爷耸了耸干瘦的双肩:「老姑生气了,老姑让你给气哭了!」

「我渴,我渴,」

我故意将话题引开:「我渴,我渴,……」

「哦,」

奶奶闻言,立刻迈起可笑的,脚面高高隆起的双脚,慌忙走出屋外,很快,

她端着一只让我直想发笑的大木瓢,走到我的面前:「给,这是奶奶新打上来的

水啊,快喝吧!」

我接过大木瓢,仔细地审视一番,望着黝黑的瓢底,我迟疑起来,认为有些

骯脏,然而,在奶奶亲热的目光之下,我还是张开嘴,勉强地喝了一小口。

我咕噜一声,将清水咽进喉咙管里,立刻感受到一股难奈的苦涩,我吧嗒吧

嗒一下嘴唇,望着仍旧一边指点着我,一边继续叽叽喳喳的人们,我突然觉得他

们的语调,与清水那苦涩的味道,何其相似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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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原来,常年喝什么样的水,说出来的话,便会不可避免地带着这种水的

特殊味道。

「五嫂哟,」

刚才被小女孩险些撞倒在地的小脚老太太双手轻抚着病态的,严重浮肿的面

庞,冲着奶奶嘟哝道:「五嫂哟,你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

「还行,」

奶奶安慰道:「还行,没有昨天严重!」

「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漂亮啊!」

听到奶奶的话,小脚老太太放下手来,她一回头,看见土炕上的我,便晃晃

悠悠地走到炕沿前,手扶着炕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戴着小圆帽的脑袋非常可

笑地哆嗦着:「好漂亮的孩子啊,细皮嫩肉的,」

「我大孙子!」

奶奶自豪地说道,脸上扬溢着无尚的幸福之色:「我大孙子,我大孙子,我

大孙子,……」

奶奶反复嘀咕着,仿佛永远也嘀咕不够,末了,她终于收住口:「大孙子,

她,是你范奶奶,咱们家的房客!」

爷爷转过头,瞅了瞅窗外:「哎哟,日头都挺老高喽,我该打猪草去了!」

说完,爷爷将身体挪到土炕边,他刚刚低头拽过布鞋,突然又痛苦万状的干

咳起来,老迈的大姑说道:「爹,身体不舒服,就别去啦!」

「没事,」

爷爷坚持道:「不动弹动弹哪行啊,这么一大家子人,……」

「爷爷,」

我张着双手嚷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打猪草!」

「嘿嘿,小兔崽子,穿上鞋,走吧!」

「大孙子,」

奶奶劝阻道:「你刚坐了这么老远的火车,不累吗,歇歇吧!」

「不累,我不累!」

我尾随在爷爷的身后,走出屋子,当我迈过高近膝盖的门槛时,迎面而来的

一个大树根立即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瞪着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大树根放置在

黑漆漆的灶台旁,胡须般的根茎尤如章鱼的触角,毫无规则地四处伸展着,那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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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怪状的憨态,看得我心里暗暗发笑。

大树根的上端研磨得又平又展,又光又滑,中央放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

还有几根半截绿葱。

绕过硕大的树墩菜板,再次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便来到奶奶家宽阔的院子

里,回头望去,是一栋高大的、青砖灰瓦的排字房,往前瞅去,秋天红灿灿的阳

光映照在硕果累累的、略显黄枯的菜叶上,几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在

秋风的吹拂之下,大院的门口有一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柳枝随风飘

舞,哗哗作响,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

大柳树的旁边,有一眼深不见底、竖立着一个奇特大辘轳的古井,井边有一

块用整块的大石头凿岩而成的蓄水池,里面有几件尚待洗涤的衣物。一条清澈见

底的小溪从院门前缓缓流过,十数只可爱的小黄鸭呱呱呱地唱着欢快的歌曲,悠

哉游哉地嬉戏着,我一步迈到由数块石板铺就的小桥上,冲着小黄鸭摆摆手,小

黄鸭们呱呱呱地报以热切的问候:欢迎,欢迎,欢迎我们尊贵的小客人。

走过石板桥,便是一望无际、苏缓迂回的沙石公路,路边伫立着一栋栋古朴

的,青砖灰瓦的民宅,公路的两侧栽植着整齐的大柳树,不知疲倦的鸟儿伫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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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喋喋不休,时尔成群在从我的头上一掠而过,顽皮地挑逗

着我:嘻嘻,来啊,来啊,来玩啊,这么高的大树,你能上来么?嘻嘻,你能抓

住我么?

「哎哟,」

我和爷爷刚刚迈上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抱着婴孩的矮小女人,爷爷对我说

道:「大孙子,那是你三婶,这不,回娘家串门,回来了,三媳妇!」

说着,爷爷冲着又矮又瘦的三婶喊道:「这是才车火车啊,」

「哎,」

三婶答应一声,看到躲在爷爷身后的我,立刻堆起了笑脸:「哎哟,这不是

陆陆么?」

「快说,」

爷爷轻轻地推了我一把:「快叫,三婶好!」

「三婶好!」

「哎,好孩子!」

草草告别了三婶,我站在公路边,放眼望过去,一片片无边的金黄色尽收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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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刚刚被放到的玉米杆凄惨地悲泣着,一堆堆采摘下来的玉米穗,泛着黄橙橙

的金光。

薄薄的雾气弥漫着无边的大地,一群群劳作着的人们弓着脊背,好似朵朵云

块,缓缓地,井然有序地飘向远方,渐渐地消失在薄雾之中。

我跟在爷爷身后,踏着纷纷扬扬的玉米枯叶,迈过一道道根茬丛生的□沟,

在雾气的尽头,奇迹般地出现一条高高的堤坝,爷爷转过身来,爱怜地问我道:

「大孙子,累不累,能走动吧,要不要爷爷背你啊!」

「不累,不累,爷爷,我不累!」

「那好,」爷爷背着柳条筐,干枯的手指着眼前的堤坝,说道:「大孙子,

到啦,前面就是辽河喽!」

「冲啊!」

爷爷和我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堤坝下,我鼓起最后的一丝气力,大吼一声,

呼地冲上陡峭的土坡,爷爷笑合合地叮嘱着我:「哎哟,慢点,慢点,小心别摔

下来哟!」

「啊——,上来啦!」

我一口气爬上堤坝,兴奋得手舞足蹈,爷爷掏出小手绢,轻轻地擦抹着我汗

淋淋的额头,他指着脚下滔滔的河水,感慨万分地对我说道:「大孙子,这,就

是辽河!」

「哦,」

我拉着爷爷的手,默默地伫立在高高的堤坝上,秋风徐徐袭来,热情有加地

翻卷着我的发际,不拘小节地拥抱着我的身体,大大咧咧地吹拂着我的面庞。

我理了理散乱的黑发,微微低垂下头,脚下茂密的草丛沙沙作响,充满深情

地冲我摇头摆尾:来啦,你终于来啦,你知道么,你的根,在这里,在这条静静

流淌着的辽河畔。

凉意丝丝的秋风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无情地冲击着脚下缓缓流淌着的辽河

水,泛起微微的涟猗,伴随着呼啸而来的柳树枝声,奏响起一曲舒宛悠长、深遂

如歌的行板,听得我胸襟荡漾,禁不住怆然欲泪:啊——,辽河,辽河,没有华

丽艳美的容貌,没有矫揉造作的妩媚之态,你是那么的纯朴,你是那么的深沉,

在油彩浓郁的秋色之中,无怨无悔地流向苍凉的远方,哗哗哗地、如泣如述地感

叹着人世间的苍海桑田、悲欢离合、世态炎凉。

(。。)

……

(二)

「啊——,」爷爷扶着我的肩膀,指着缓缓流淌着的辽河说道:「大孙子,

往那边走,就是辽阳,……」

「哦,」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爷爷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往这边走,就是鞍山!」

「那,」

我指了指辽河的正前方:「爷爷,往那呢?」

「沈阳!」

爷爷答道:「往那,是沈阳,再往北,就是边外了!」

「边外?」

我迷茫地望着爷爷,心里感到很是困惑:边外?什么是边外,在家里,我经

常听大人提及:关内,关外的,我稀里糊涂地记得,我家住在关外!怎么,到了

爷爷家,到了辽河边,又莫名其妙地弄出来个边外来:「边外,爷爷,什么是边

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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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爷爷含糊其词地答道:「就是,就是,就是你们家那,你

爸爸现在住的地方,就是边外,……」爷爷拽出雪亮的镰刀:「好啦,大孙子,

你自己玩去吧,爷爷该割猪草了。」

「大侄,」我正站在堤坝上,望着滔滔而去的辽河水,长久地发呆,默默地

思忖着关内、关外、边外的具体界限,身后传来较为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

原来是被我羞辱得流下伤心泪水的老姑,她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上了堤坝,身后还

跟着一条大黄狗,吐着腥红的长舌头,摇头晃脑地向我走来,当它走到我的脚边

时,非常讨厌地低垂下脑袋瓜呼哧呼哧地嗅闻着我的鞋尖,吓得我本能地向后挪

移着身子。

老姑讨好般地踢了大黄狗一脚:「去——,一边玩去!」

然后,她安慰我道:「大侄,别怕,大黄狗是在闻你的气味吶,以后,它就

能记住你的气味,就把你当成自家人喽!」老姑拉起我的手:「走,咱们到河边

玩去!」

「小心,」

由于河堤过于陡峭,脚下的草丛因茂密而变得极其光滑,我的身体突然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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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平衡,咕咚一声,滑倒在散发着郁郁浓香的草地上,老姑惊呼一声,死死地拽

扯着我,结果,也一同翻倒在草地上,我们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咕碌碌地沿

着陡坡快速地翻滚而下,最后,慢慢地停滞在空气清新的河床边,我恰好压在了

老姑的身上。

我咧着嘴呆呆地瞅着身下的老姑,老姑也瞪着眼睛木然地瞧了瞧我,继尔,

彼此间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真好玩,真好玩!」我继续压迫在老

姑的身上,感受着那份特殊的软绵,以及老姑那芬芳的气息,老姑呼呼地喘着粗

气,情深意切地搂着我,我则色迷迷地将小嘴贴到她的面庞上,老姑乘势张开了

珠唇,我们默默地亲吻起来,老姑那甘醇的口掖,让我回味无穷,在这亲密的热

吻中,我渐渐地喜欢起老姑。

良久,我终于从老姑的身上爬起来,老姑似乎意犹未尽,她笑吟吟地坐在我

的面前,像个小大人似地整理着我的衣领,非常真诚地帮我系好散开的钮扣。

「哎——,」

老姑坐起身来,嗖地摘下一朵光彩耀目的小野花:「大侄,你知道这花叫啥

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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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摇摇头。

「马蹄花,这是马蹄花!你看,她的样子,像不像马蹄子啊?」

「像,是有点像!」

「菊子,」

已经打完猪草的爷爷,背着沉甸甸的柳条筐走了过来:「老闺女,别玩了,

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家吧,大黑猪一定饿坏了!」

「好喽,回家喽!」我和老姑手拉着手,欢快地跳下堤坝,我猛一抬头,突

然发现,在距离堤坝的不远地方,有一片稀稀疏疏的小树林,我立刻像只欢快的

小鸟,不顾爷爷和老姑的阻拦,一头飞进小树林里。

举目望去,寂静的树林散布着堆堆坟茔,在那些简陋的土堆前,歪歪扭扭地

竖立着粗制滥造的石碑,上面非常随意地镌刻着缭草不堪的字迹:xxx之墓,

祖籍河北献县;xx之墓,祖籍山东聊城;xx之墓,祖籍山东诸城;……

「大侄,快出来!」老姑站在小树林外,胆怯地喊道:「大侄,别往坟茔地

里跑哇,里面有鬼!」

「大孙子,」爷爷放下柳条筐,喘着粗气,追赶到小树林里,看到我在一块

块石碑前发楞,爷爷拽了拽我的手臂:「走吧,大孙子,一个乱坟岗子,有什么

好看的,走吧!」

「爷爷,人死了,都埋在这里吗?」

「是的,」爷爷非常肯定地答道:「我们这疙瘩的人,死了,都埋在这里,

以后,爷爷死了,也得埋在这里!嘿嘿,这辽河边的所有人,谁也跑不了,折腾

来,折腾去,早早晚晚,都得埋在这辽河边!大孙子,」

说着说着,爷爷有些激动起来,他拉着我的手说道:「大孙子,到这来,」

爷爷将我拽到两个小土堆前,他一边指着土堆前的石碑,一边按我的脑袋:「大

孙子,快跪下,给你大太爷、二太爷,磕头!」

咕咚——,平日里对我疼爱有加的爷爷,连抚摸我的时候,都不敢用太大的

气力,对待我,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时时刻刻都是小心奕奕的,可是现

在,在两座平平常常的小土堆前,爷爷突然猛一用力,逆发出一股我无法想象的

力量,不容分说地将我按跪在两座小土堆前,我跪在两座土堆前,怔怔地看了看

石碑上的字迹:张xx之墓,祖籍山东莱州!

「大伯,爹,」

爷爷语音颤抖地说道:「你们的重孙子,给你磕头来啦,……,老张家后继

有人了!」

说着,爷爷开始按我的脑袋:「快啊,快啊,大孙子,给大太爷、二太爷,

磕头!」

咕咚—,咕咚—,咕咚—,在爷爷干干巴巴的手掌按压之下,我稀里糊涂,

极不情愿地给两座小土堆磕了三个大响头,末了,爷爷爱怜地将我拽了起来,我

仍旧望着两座小土堆,若有所思,可又说不清楚思忖了一些什么,听到爷爷的呼

唤,我瞅了瞅两座小土堆前的石碑,又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脑门,问爷爷道:「爷

爷,那,你死了以后,在你的石碑上,祖籍应该写哪里啊?」

「哦,」

听到我的问话,爷爷不假思索地答道:「哦,这,还用问么,祖籍:山东莱

州!」

「那,爷爷,以后,我呢?等我死了,石碑上,祖籍应该写哪里啊!」

「嘿嘿,」

爷爷禁不住地大笑起来,轻轻地掐了一把我的小脸蛋:「小兔崽子,可别胡

(。。)

说,你离死,还远着呢!再说啦,那个时候的事情,爷爷可就说不准喽!」

「唉——,」爷爷重新背起沉重的柳条筐,感慨道:「人啊,就像眼前这庄

稼一样,在这辽河边上,一茬一茬地生、生啊,又一茬一茬地死啊、死啊,生生

死死,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呶,呶,」

胆小如鼠的老姑闻言,拚命地摇晃着小脑袋瓜:「不,不,爹,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怕死,我不想死!」

「嘿嘿,」爷爷拍了拍老姑的脑袋瓜:「好的,好的,俺老闺女不死,俺老

闺女不死,总也不死,总活着!……」

「汪,汪,汪,……」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提前溜回了家,此刻,正端坐在

院门口,见我们且走且聊地走过来,它摇着尾巴,不停地冲我们汪汪着。

「三叔,」还没走进院子,我便看见三叔手里夹烟卷,站在院子里,正笑吟

吟地望着我,我喜出望外,像一只幸福的小燕子,欢快地飞进院子里:「三叔,

三叔,」

「哈,」三叔啪地丢掉烟蒂,双臂一张,非常轻松地将我抱了起来:「大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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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我大侄子来喽!」

「嘿嘿,」

爷爷指着三叔身后一个年轻人说道:「大孙子,他,是你老叔!」

年轻的老叔很是腼腆,冲我微微一笑,便低垂下头,抡起铁锄,忙活起来。

「哽——,哽——,哽——,……」

早已是饥肠漉漉的大黑猪,哼哼叽叽地尾随在爷爷的身后,拚命地高抬起肥

实的大脑袋,伸出腥红的长舌头,企图拽扯住柳条筐里的嫩草。

「哽——,哽——,哽——,……」

哗啦——,爷爷身子稍稍向后一仰,哗啦一声,柳条筐滚落到了地上,大黑

猪顿时乐得心花怒放,一头扑到嫩草堆上,哽哽哽地啃嚼起来。

爷爷喘了口气,抹了抹汗水,坐在一条小木凳上,盯着大黑猪对我说道:「

唉,真不容易啊,大孙子,养头猪真不容易啊,现在这光景,特别困难,人都吃

不饱啊,猪就更没有什么好喂的啦,为了养这头猪,爷爷天天都要到辽河边打猪

草,唉,细细想来,这头大黑猪也真够可怜,长这大了,还没吃到一粒苞米吶。

嘿嘿,」

爷爷抚摸着大黑猪的肥胫,继续说道:「它已经三百来斤喽,到了腊月,就

能长到四百多斤,」

「哈,大孙子,今天春节,爷爷给你杀年猪,好好改善改善生活!」

「嘿嘿,」望着埋头狂嚼滥咽的大黑猪,我调皮的本能又显露出来,我顺手

抓起一根柳条枝,顽皮地抠扎着大黑猪的肥屁股。

「哽——,哽——,哽——,……」

大黑猪摇了摇小尾巴,不耐烦地哼哼着:「哽——,哽——,哽——,…」

大黑猪不愿忍受我无端的骚扰,丢掉所剩不多的嫩草,甜嘴巴舌,极不尽兴

地溜到奶奶家的后院,我也穷追不舍、死皮赖脸地跟了进去。

哇,一迈进奶奶家的后院,我顿时兴奋起来,望着一棵棵参天的大枣树,以

及绿莹莹的大甜枣,我乐得直拍小手,我看到墙角处有一根细长的竹杆,便一把

拽到手里,我抬起脑袋,眼睛死死地盯着绿枣,用竹杆狠狠地击打着,啪啦啦、

啪啦啦,一颗又一颗绿枣应声而下,毫不客气地砸在我的脑袋上,痛得我不得不

扔掉长竹杆,皱着眉头,摀任隐隐作痛的脑袋瓜。

「吱,吱,吱,叽,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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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鸟音,我循声望去,在奶奶家房后高高的山墙上,

结挂着一个令我垂涎的大燕窝,几只可爱的小燕子悠然自得地进进出出、飞来飞

去,我呼地站起身来,重新拽住长竹杆,准备一举捣毁小燕子的安乐窝,我双手

握住长竹杆,屏住呼吸,竹杆渐渐地袭向燕窝,我正欲做出狠狠的一击,突然,

一只有力的大手铁钳般地掐住我的手臂,我回头一看,是奶奶,她和蔼地对我说

道:「大孙子,这可不行啊,小燕子搭个窝,多不容易啊,你怎么忍心捣掉它的

家吶,大孙子,燕窝里还有一窝小燕子,你捣了它们的窝,它们住在哪里啊?」

听到奶奶的话,我扔掉竹杆,抱住奶奶的大腿,反复地央求着:「奶奶,奶

奶,快给我抓小燕子,快给我抓小燕啊!」

「大孙子,」

奶奶永远都是耐心地解释着:「陆陆,小燕子,是不能抓的!」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奶奶,小燕子为什么不能抓啊?」

「抓小燕子,会闹眼睛的!」老姑从旁插言道:「小燕子可不能抓,抓小燕

子,眼睛会瞎的!」

「不,奶奶,老姑骗人,我才不信吶,奶奶,我要抓小燕子玩!」

「大孙子,小燕子是绝对不能抓的,它们每年都来奶奶家串门,奶奶都认识

它们啦,如果奶奶抓了它们,明年,它们再也不会来奶奶家串门啦,陆陆,你就

站在院子里看吧,你看小燕子多好看啊,多漂亮啊!」

「哼,」

无论我怎样软磨硬泡,奶奶都毫不犹豫地坚持着她那绝对不能抓小燕子的基

本原则,气得我眼冒金花,无名的怒火全部倾泄到无辜的大黑猪身上:「我打死

你,我打死你!」我拎着长竹杆,满院子追赶着可怜的大黑猪,无情地抽打着它

那肥硕的身体,大黑猪呼哧呼哧地狂奔着,无可奈何地哼哼着。

「哈,」我终于将大黑猪堵在一处死角里,大黑猪嘴里冒着滚滚骚气,绝望

地瞪着我,我嘻皮笑脸地伸出竹杆,在大黑猪的眼前挑衅般地摇晃着。

「哽——,」情急之下,无处可逃的大黑猪索性一头撞开身旁的木板杖,咕

咚一声,翻滚到院外的小溪里,辟哩叭啦地挣扎起来。

「汪,汪,汪,」看到落水的大黑猪,大黄狗不知是可怜它,还是讥笑它,

冲着它不停地汪汪着,我又将怨气转移到了大黄狗身上,长竹杆冲着大黄狗一通

辟头盖脑的狂舞,把无辜的大黄狗抽打得嗷嗷嗷地哀鸣着,不顾一切地逃到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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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然后,再也不敢返回来,它绝望地站立在公路上,瞅着被我掀翻的狗舍汪汪

地哭泣起来。

「嗷——,」我美滋滋地扔掉到长竹杆,看到在窗台上闲逛的虎皮猫,我一

把拽住它的长尾巴,恼羞成怒的虎皮猫可不吃我这一套,它转过头来,嗷地吼叫

一声,利爪毫不留情在我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痛痒难当的血印。

「哎呀,」老姑惊叫一声,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哎呀,这该死的猫,看把

我大侄给挠的,」说完,老姑抓过一把烟灰:「来,抹上点烟灰,明天,就会好

的!大侄,以后,可别缭猫逗狗的啦!」

「菊子!」正在忙着烧饭的奶奶在屋子里喊老姑道:「菊子,快,给妈打瓶

酱油去!」

「哎,」

老姑应声跑进屋子里,很快便拎着一只空瓶子,向后院走去,我也随尾在她

的身后,当走到后院所的小角门时,老姑以大人般的口吻对我说道:「大侄,听

姑姑的话,别出去,有人打你哦!老姑打酱油,马上就回来的,回来后,老姑带

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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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着被虎皮猫抓挠得隐隐作痛的小手,呆呆地站在后院的角门处,老姑的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喂,」在小巷的斜对面,有十余个年龄与我相差无几的小男孩,其中一个

满脸抹着脏鼻涕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根自制的红缨枪,他得意地冲我挥舞着粗

制滥造红缨枪:「喂,你是谁啊,我咋不认识你啊?」

「陆陆!」我放开伤手,忘记了老姑的叮嘱,循声走了过去:「陆陆,我叫

陆陆!」

「你是老张家的啥人啊?以前,我咋没见到你啊?」脏鼻涕用查户口般的语

气继续盘着,我答道:「我是奶奶的孙子!我刚来奶奶家不几天,……」

「哈哈哈,」其他的小男孩子纵声大笑起来,以嘲弄般的目光,反复地审视

着我,脏鼻涕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喂,老张家的孙子,想不

想跟我们一起玩啊?」

「想,」我点点头。

「那好,走吧!」

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加入到这些小男孩的行列之中,将老姑的告诫,全然拋

到了脑后,跟在脏鼻涕的身后,一溜烟地跑出小巷。

……

(三)

“冲啊——,”

脏鼻涕红缨枪一指,我们呼啦啦地冲出小巷,跑到了村口边,在我目力所及

的正前方,突然闪现出一片波光鳞鳞的水面,“哇——,”我顿时兴奋起来,望

着迷人的水面,我不由自主地跳跃起来:“太好了,太美了!”

我非常自信地认为:这池塘,才是我的最爱;这池塘,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这池塘,是我精神上最佳的归宿。我不顾一切地跑到水边,激动不已地了望着开

阔的水面。

明媚的阳光照射着宽阔的水面,碧绿的水面反射着耀眼的鳞鳞波光,浸入心

脾的徐风从那清澈得超乎想象的水面上轻轻掠过,泛起阵阵极有节奏感的滚滚波

浪。

我幸福地低下头去,水底米黄色的沙泥以及形态各异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水

中欢快游动着的小鲫鱼尽收眼中;无数只可爱的小蝌蚪扭动着稚嫩的小尾巴,拼

命地追逐他们的青蛙妈妈;懒懒散散的河蚌张开可怕的硬壳,艰难地搬动着笨拙

的身体;狡猾的黑泥鳅躲在自掘的洞穴中,露出机灵的小脑袋,异常警觉地东张

西望;一排毛茸茸的刚刚破壳而出十余天的小黄鸭,娴熟地浮在水面上,叽叽喳

喳地歌唱着。

池塘的岸边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树林,和暖的微风吹拂着葱翠的枝叶,发出悦

耳的哗哗声,好似一首温柔的小夜曲,幸福的小燕子不知疲倦地在林间飞来荡去,

一面唱着优美的歌曲,一面给它们的小宝贝们寻觅着可口的食物;棕红色的大蜻

蜓象是马力十足的直升飞机,在齐腰深的嫩草葱中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

我解开裤带,将裤子丢在水边,信步走进池塘,我的双脚淌着凉丝丝的水

面,溅起层层洁白的水花,一丝快意从脚掌传播而来,周身顿感清爽无比。

在纯净的池水里,我欢快地与鱼儿赛跑,深绿色的大青蛙引导着它的儿女

们,慌慌张张地给我让出一条通道,一对莫名其妙的圆眼睛,气鼓鼓地瞪着我这

个不速之客;笨拙的河蚌立即将硬壳紧紧地收拢住,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块黑色

的鹅卵石,以躲避我的袭扰;黑泥鳅则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深不可测的洞穴里,

再也没了踪影;可爱的小黄鸭对我则毫无敌意,我们早已相识,它们是奶奶用温

暖的大手,一只一只地摸孵而出的,这些小淘气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天生的游泳健

将,在小池塘里跟我玩起水中捉迷藏的游戏。

我悄悄地淌到小黄鸭们的身边,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它们,机敏的小黄鸭们一

头扎进深深的池水中,久久不肯露出头来:“哎呀,完啦,”我惊呼起来:“完

啦,奶奶的小鸭子全都淹死啦!”

“嗨,”一个小男孩嘀咕道:“没事,没事的,他们可淹不死,一会就上来

啦!”

小男孩的话音刚落,小鸭子们果然在距离我十余米远的地方重新涌出水面,

呱呱呱!呱呱呱!它们正在嘲笑我呢!

啊,潜水!谁不会啊,我在家里曾跟孙逊在洗脸盆里比试过,每次他都必败

无疑。小黄鸭们,你们仔细看好,今天,我给你们露一手。

我呼地扯掉了上衣,身子一沉,咕咚一声,没入水中。咕嘟嘟,咕嘟嘟,池

水毫不留情地灌进我的耳朵孔里,鼻孔里,我睁开眼睛,池水又向着我的眼眶里

冲击过来,我惊恐地张开嘴巴想喊奶奶,池水则乘虚而入,立刻将我的嘴巴充塞

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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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出所用的力量往水面上挣扎,“啊嚏,啊嚏,啊嚏……”我站在水面

上,拼命将嘴巴里、耳朵里、鼻孔里的池水喷射出去。

呱呱呱!呱呱呱!看着我这般窘态,小黄鸭们更加起劲地讥笑我。

我重整旗鼓,咕咚一声,沉入水中,再次冲向小黄鸭,突然,我的左腿感觉

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哎呀!”,我一头翻倒在池水里,抬起左腿一瞧,不看则已,这一看,登

时把我吓个半死:在我的左小腿上,附着一只足以令人昏厥的吸血虫,正拼命地

向着皮肤深处恶狠狠地叮咬着,“啊,奶奶,奶奶!”我本能地惊叫起来,同

时,大声哭泣起来。

“别怕,别怕,别哭!”听到我的哭喊声,小男孩们纷纷跑到池水边,脏鼻

涕扔掉红缨枪,非常老道地脱下自己的布鞋,用坚硬的布鞋底,狠狠地击打着该

死的吸血虫。

“这是大蚂蟥,专门喝人血!”万恶的吸血虫终于被脏鼻涕的布鞋底制服,

他喘着粗气,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以后,可别随便下河啦!”

“谢谢你,哥们!”我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腿,一脸感激地望着脏鼻涕:“谢

谢你,救了我!”

我的左腿,留下一块小孩嘴巴似的伤口,至今犹在。我难堪地站起身来,走

出池水,披上衣服,一瘸一拐地走进池塘边的小树林里,我手扶着一棵大柳树,

无意之间,抬头一看:“哇,鸟窝!”

“端了它!”脏鼻涕举起红缨枪,无情地抛向鸟窝,我一把按住他的手:

“别,别打鸟,奶奶说,打鸟不好!”

“哼,”脏鼻涕根本置之不理,红缨枪嗖地飞向鸟窝,一阵可怜的嘶鸣之

后,一只小鸟绝望地逃出坍塌下来的安乐窝,数枚晶莹的鸟蛋,噼哩叭啦地滚落

到柳树下的草地上:“哈,鸟蛋,鸟蛋,快拣鸟蛋啊!”

众男孩们哗地一声蜂拥而上,蹲在草地上你争我夺起来,我咬着指头,默默

地望着他们。

“叭——,”

突然,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我转过头去一看,立刻惊得目瞪口呆,一只青

蛙正安祥地匍匐地路边,一个小男孩“叭——”的一声,一脚掌将其踩踏成一张

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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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狠啊,”我冲着他叹息道:“为什么这样狠啊,小青蛙又没有惹着

你!”

“哼,”小男孩则不以为然。

其他的小男孩听到我的话,鼻子一哼,似乎故意向我示威,纷纷炫耀他们的

残忍,只见其中一个小男孩扬起手中的弹弓,嗖地射向正在给孩子们觅食的小鸟

;而另一个小男孩则拣起脏鼻涕的红缨枪,继续寻找鸟儿们苦心经营的巢穴;又

一个小男孩做出让我更为惊赅的事情,他拎着锈迹斑斑的铁条,将树林里一只只

可怜的小青蛙戳成一串,用火灼烤;而脏鼻涕将大纱布抛进池水里,将尚未成熟

的小蝌蚪一网打尽:“哇,拿回家,喂鸡去,……”

这些小男孩们对待无辜的、弱小的动物,手段之残酷,简直令我目不忍睹,

并叹为观止,尽管这些可怜的小生灵们,丝毫也没有妨碍到他们的玩耍和戏闹。

我站在柳树下,怔怔地望着他们那残暴的举动,心里开始讨厌起他们来。

“操你妈!”也不知为了什么,脏鼻涕与一个小男孩发生了争执,他挥舞着

红缨枪,恶狠狠地冲向那个小男孩:“耗崽子,我操你妈,我揍死你!”

“操你妈,”耗崽子丝毫也不示弱,他俯下身去,顺手拣起一条柳树枝,张

牙舞爪地迎接着脏鼻涕的挑战。

“哈,”众男孩无一人出面调停,纷纷围拢过来:“打啊,打啊,快打

啊!”一个黑脸男孩子煞有介事地往身后推搡着众男孩:“闪开点,别崩身上血

啊!”

眼前这一切,让我哑口无言:这在美丽的池塘边,却大煞风景地上演出一幕

又一幕丑剧:对待动物,他们丝毫也没有一点爱怜之心,欲将之斩尽杀绝而后

快;对待同伴,也无需讲任何道理,一俟发生矛盾,由拳头来决定一切!这太可

怕啦,这是最原始的,也是最野蛮的,当然,也是最有效的竞争方式。

“揍他,揍死他!”这是他们的口头禅,同时,也是他们的座右铭,几句话

不投机,必然拳脚相见,必定分出个你高我低。有战斗就会有牺牲,胜者王侯败

者贼,王者产生于敢于玩命、好狠斗勇者之中。成年之后,我的这些新结识的小

伙伴们,能成为王者的,简直寥若辰星,许多竞争者,要么残疾,要么丢掉性

命,要么远逃他乡,与他们相比,我真可以非常自豪地称谓长寿之人!

他们没有书,没有棋,更没有收音机,他们不需要这些破玩意,没有人讨论

国家大事,这对他们毫无意义。搞恶作剧、虐杀动物、相互斗殴、恶毒谩骂,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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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他们生活中的一切。

渐渐地,这些人将嘲弄的目标,莫名其妙地转向了向我:“喂,我说,他还

没有外号呐!”

“是啊,应该送个外号给他啊!”

“咱们这伙人里,哪有没外号的啊!”

“可是,应该给他起个什么外号呐!”

“……”

“去,去,”听到他们的话,看到他们仔细地端祥着我,挖空心思地捉摸着

送我一个比较贴切的外号,我顿时气便不打一处而来,我可不想忍受这无端的戏

弄,转身便往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