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血清菊(45-47)(1/1)

45

午后两个时辰,墨钧对子微先元这几个月来的修为加以指点。子微先元抛去

旁虑,静心领会,不觉天色已冥。

直到深夜,祭彤等人所乘的船只才进入姑胥。子微先元在城下河口等待多时,

立刻迎了上去。

登上小船,子微先元心里便凉了半截,「鹳辛呢?」

鹤舞取出一支竹简,那竹简上面刻着一行字,下面却被利刃斩断,露出未干

的青汁。

鹤舞无奈地说道:「祭彤临进城时才告诉他。鹳辛正在刻简,一刀划成这样,

然后就离了船,抄近路入城了。」

「祭彤呢?」

「去追鹳辛了。」

子微先元气急败坏,这两个家伙,从来都不让他省心,「你去别院,我去寻

他们。」

「我也要去!」

子微先元觉得头都大了,「你先去公冶师叔,他们都在等着。我找到鹳辛就

立刻回去」「我又不认得路!」鹤舞还是次来姑胥,看到这座建在桥上的壮

观都市,几乎头都晕了。

「不用担心,」一个清丽的声音说道:「我陪你去。」

凤清菊不知何时走到船上,衣上彷佛带着银月的清辉。子微先元怎么也不会

想到在这里遇到她,差点儿想放弃去追鹳辛。他定了定神,然后拱手腾身而起,

在桥梁相衔处一旋,便消没在月色中。

凤清菊拉起鹤舞,「随我来吧。」

鹳辛去的只会是一个地方,子微先元毫不迟疑地往百越驿馆掠去。虽然知道

鹳辛性子执着,这件事绝不可能善罢干休,但想到凤清菊窈窕的倩影,子微先元

仍禁不住唇角上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眼见到凤清菊,子微先元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种感觉很难说清,就

像冥冥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两个陌生人连在一起。奇妙的是,凤清菊似乎也

有相同的感受。甫一见面,就如故知相逢。

百越驿馆位于两河之间,占地数十亩,甚至还有一个可以停泊楼船的码头。

此时申服君游猎未回,大半馆舍都还空着,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子微先元避开守卫的武士,在驿馆内兜了一个圈子。南荒气候温暖湿润,姑

胥人戏称,在他们的都市里,随便插根木箸,就能生根。这座馆同样生满树木,

为潜入者提供了最好的隐蔽。

馆内黑沉沉听不到丝毫声息,子微先元有些犹豫,难道鹳辛发现这里没人,

又追出去了?

忽然风中传来一丝难以察觉的血腥味,子微先元神情一凛,望向远处一所院

落。

院中建筑是百越风格的馆阁,构造精巧而华丽。宁静的轩窗在林木掩映下,

透出淡淡的灯光。

子微先元轻轻推开轩窗,一枝锐器无声地朝他腰腹刺来。他格住飞叉,低喝

道:「是我。」

飞叉缓缓收回,接着从灯影中浮现出鹳辛的面孔。他用遁术收敛身形,没露

出丝毫痕迹。若非子微先元知道他在此处,只怕也会被他瞒过。与子微先元想象

中的狂怒不同,鹳辛嘴唇紧紧抿着,神情平静得令人心悸,但他眼中却闪动着炽

热的火焰。

血腥味从他身后传来,阁中两名侍女被飞叉刺穿喉咙,一击毙命,另一名武

士则是被重手法震碎胸骨,死状惨厉。祭彤从梁上跃下,连忙道:「不怪鹳辛,

是我露了痕迹,先动的手。」

子微先元抬手止住他的辩解,对鹳辛道:「申服君不在这里。」

「在哪里?」

鹳辛依然是平静得令人心悸的声音。子微先元宁愿他暴怒异常,怒吼着把申

服君的狗窝砸个稀烂,就是像个野蛮人一样一把火烧个干净也好。鹳辛越是平静,

他越是难以措辞。

「这件事宗主已经知道了。你千万不要冲动,宗主吩咐过,定然要给你讨回

公道。」

「申服君在哪里?」

子微先元正容道:「你是不是要杀他?」

鹳辛没有作声,只握紧了飞叉。

子微先元索性抛开宗主的吩咐,心一横,「好!我们就干掉这老狗!谁不去

谁是孙子!」

「那就干脆点吧!」祭彤噗的一口喷出,一股烈焰顿时卷住柱子,熊熊燃烧

起来。

「申服君的船队会在子时经过此处。」子微先元胸中成竹。他下午可不是白

过的,鹳辛入城前,他就查清了船队返回时经过的地点和时间。

此处离姑胥城十里,两岸都是平原,水流平缓。虽然不是刺杀的绝佳之地,

但总比申服君入城后有了提防把握。

「同行的有百越相国左尹和姑胥的城主华宥。申服君的船只在最后面。守卫

的是六十名武士,和一些昊教门人。这些都不难对付,棘手的是他的贴身内侍,

竖偃。祭彤,这个老太监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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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彤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双掌一合,发出金属撞击般的震响,「好!」

「那家伙身手不凡,不可大意。」子微先元交待一句,对鹳辛道:「除了竖

偃,申服君身边还有几名死士。等祭彤缠住竖偃,我们就冲进舱去。那些死士和

申服君你选谁?」

鹳辛没有回答。

「好。」子微先元道:「那些死士交给我。申服君那老狗衣内藏有铜甲,下

手的时候记得避开。」申服君披上铜甲,多半还是拜了鹳辛之赐。在夷南时,他

中了鹳辛一记飞叉,伤势至今未愈,后来才有防备。

「祭彤,你从左侧出手,声势闹得越大越好。我从中间走舱门,引住那些死

士,把申服君逼往右侧。鹳辛,你伏在舱外,等锁住申服君的位置再动手。记住,

你只有一招机会。」

「鹳辛一出手,刺杀便即告终。无论得手与否,我们都要立即离船,以免被

姑胥的武士围住。」子微先元在沙上大致画出地形,「我们分头离开,半个时辰

后在这里会合。」

祭彤点了点头,接着抬眼望向远处一串细小的亮点,「他们来了。」

「分头行动吧。」子微先元最后道:「小心,不要暴露了身份。」

祭彤腾身没入水中,潜往对岸。鹳辛望着上游的灯光,反常地沉默着。子微

先元没能救出鹭丝夫人,心里有愧,拍了拍鹳辛的肩膀,说道:「你放心。」然

后纵身入水。

将近二十艘大船连成一线,鱼贯驰过。其中三艘楼船,分别是城主华宥、相

国左尹和申服君的座船。

子微先元一直担心消息有误,等看到最后一艘楼船上飘扬着申服君的昊阳标

记,才放下心。

等楼船驰至,祭彤首先发难,他从左舷穿水而出,双足一蹬,便越过丈余高

的船身,掠入第二层的座舱。南荒权臣贵胄无不豢养大批门客、武士,申服君在

宗阳的甲士就不下万人,比一般的诸侯还要强大。这次作为客人到姑胥游猎,只

带了三百人,分乘三艘大船。在他座船担任守卫的六十名武士都在甲板上,刚听

到水响,祭彤就已从他们头顶跃过。

「有刺客!」

武士们一边高声示警,一边持矛弯弓。掩住面孔的祭彤毫不理会,径直扑到

窗上,挥掌拍出。

篷的一声,木窗粉碎,舱内传来武士的厉咤和女子的惊叫。为了掩饰身份,

祭彤没有使出他的离元火,而是凭借一双肉掌震碎船。

纷飞的木屑中,一股阴寒的的劲气斜刺而出,竖偃阴柔的声音响起,「何方

鼠辈,敢来行刺君上。」

祭彤棕红色的长发火一般跳动着,一声不响地与竖偃拼了一掌。双掌一交,

祭彤固然被他阴寒如冰的掌力逼得倒飞,竖偃也被他这全力一击震得袍袖卷起,

发出一股烧糊的气味。

祭彤像一只陀螺般在空中连翻十余个觔斗,化去竖偃的掌力,然后张手攀住

楼船的飞檐,错足朝竖偃踢去。

这时舱内穿着昊教服色的门人和死士已将申服君团团围住,那些无数次与死

亡擦肩而过的武士并没有紧盯着与竖偃缠斗的祭彤,而是警觉地观察四周,防止

还有其它刺客。

祭彤现身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平静。人的警觉性往往在遇袭的一剎那提至

巅峰,短暂的平静之后,本能地会有一丝松懈。

就在此时,紧闭的舱门现出几条难以察觉的裂痕,突然间没有丝毫声息地爆

开,破碎的木块箭矢般激射而出,面对舱门的两名死士顿时溅血倒地。

子微先元打散了头发,遮在脸前,就像一个恐怖的幽灵,他随着激射的木屑

掠入舱内,扬手从倒地的死士腰间拔出长剑,一剑刺穿了一名死士的喉咙。

申服君盘膝坐在舱中,手中还搂着一个半裸的女子。那女子罗衫半褪,赤着

上体,惊恐地伏在申服君怀中,双肩瑟瑟发抖。

子微先元哑声道:「老狗!纳命来!」

他侧腕一划,长剑从那死士颈中横切而出,凶悍得不像一名剑客,更像是嗜

杀的魔鬼。其余的死士丝毫没有被激飞的血雨吓阻,默不作声地挡在主人身前。

其中三名武士用的是戈与长戟,另两名昊教门人持剑护在申服君左右。

下面的武士正蜂涌而至,子微先元还有一招的机会把申服君逼到右侧,让鹳

辛完成刺杀。那些死士都以为他会出剑,没想到子微先元身体突然一矮,侧肩撞

在正中一名死士胯骨上,将他撞得横飞起来。接着长剑挑起,从这唯一的空隙中

探入,削往申服君的咽喉。

连番遇刺,申服君早戒备森严,无论坐卧,都有八名死士贴身守卫。但他没

想到这次的刺客会如此强横,一旁的竖偃虽然占据上风,对手却拼了命般死缠不

放。后来这名刺客更狠,破门、夺剑、斩喉、退敌,一气呵成,顷刻间,八名死

士已去其四,剑锋直指自己颈下。

申服君怒喝一声,将怀中的女子踢到刺客身上,借势右掠,从唯一的生路脱

出剑势的笼罩。

叮的一声,子微先元长剑被一名死士拚死挡住,那女子裸着白光光的上身,

惊叫着朝他飞来。子微先元眼角一跳,长剑回转,斜搭在那女子肋下。

那女子玉容半掩,神情惊惶,纤手贴在腿上,滑落的罗裙下寒光微闪,却是

裙内藏着一柄利刃。

凌厉的刀风疾掠而至,子微先元透过发丝,看清她的面孔,顿时想起这是曾

刺杀过他的那名女子。这女子进入子微先元身前尺许便不再隐藏,她对刺来的剑

锋理也不理,短刀直插子微先元胸口,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擎出短刀时,她罗裙滑下,雪白的大腿间血迹宛然,分明是刚破了身子。子

微先元心下暗叹,回剑挑开她的短刀,左掌一磕,打在另一名死士挥刀的腕上。

那名死士腕骨彷佛断折,长刀顿时落地。

两名昊教门人挟着申服君退出船舱右侧,这时两名武士已经冲进舱中,只要

他们挡住子微先元一击,随后赶来的武士就能将他团团围住。

申服君一手抚着胸口,脸色阴沉地盯着子微先元,显然正极猜测这名刺客的

身份。他的仇人并不多,事实上他的仇人大半都已经命赴黄泉,还有一些沦为了

猪狗不如的奴隶,有实力来刺杀他的寥寥无几。

忽然,申服君背后坚木制成的舱板变形鼓起,两柄飞叉像撕开纸片般穿过两

寸厚的木板,朝他咽喉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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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中申服君拉开衣襟,露出胸前青铜坚甲上一颗乌黑的珠子,那珠子有指

尖大小,表面流动着黑暗的光泽。飞叉离申服君咽喉还有寸许,猛然一顿,就像

刺在光滑的瓷器上,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倏忽收回。受此一击,申服君安然无恙,

那粒乌黑的珠子却裂痕处处,珠体变成浑浊的白色,法力尽散,却是一颗难得一

见的护身珠。

两名昊教门人同时出剑,背身刺穿舱板,舱外却空无一物。申服君右手扬起,

一团紫色的电球破舱而出,接着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子微先元心中叫糟,申服君伤势显然大有起色,连昊阳之电都能施出,鹳辛

猝不及防,只怕会受伤。

这次刺杀已经失败,子微先元断喝一声,「走!」左手斜伸,扭住那女子持

刀的右手,将她拉到怀里,一面用剑挑开身后武士刺来的利矛。

最后一名死士挥起长戟,刺向子微先元左腹。子微先元半边身体都被那赤体

女子挡住,毫无破绽,但他这一戟根本不顾及那女子的生死,摆明了要从她腹下

破体而过。

那女子手腕被子微先元扣住,半身酸麻。她索性闭上眼睛,对长戟不闪不避。

忽然手腕一沉,却是子微先元握住她的手腕,用短刀格住戟上的小枝,挡开

了这致命一击。

冲入船舱的武士将申服君团团围住,矛戈并举,严阵以待。子微先元甩开怀

中的女子,游鱼般在人群中一滑,举剑挑向竖偃的后颈。竖偃双足不动,上身整

个扭转过来,「呯」的一声,合掌挟住长剑。

竖偃使力回夺,忽然掌中一轻,那刺客竟然抛开长剑,抵住棕发少年的双掌

一推,将同伴推出舱外,然后也跟着掠出。

「通,通」两声水响,两条身影跃入大河,随即失去踪迹。

整个刺杀不过数息之间,舱内却伏尸处处。连同那女子在内,九名死士四死

二伤。她赤裸的胴体上洒了一串鲜血,腿间殷红的血迹却是处子的丹红。她勉强

握着刀,右腕已经被捏得青肿。

申服君胸口剧烈地起伏,若非这颗护身珠,他只怕已被飞叉贯喉,横尸就地。

良久,他嘶声道:「云池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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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分头离开,子微先元先到了约定的密林等候。直到半个时辰后,祭彤才

赶来会合。与竖偃交手时,他中了一掌,气血险些凝结,仗着天赋异禀,才没有

大碍。此时又兜了一个大圈子,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

子微先元看了祭彤的伤势,一边助他推宫活血,一边道:「那老太监不好对

付,幸好没伤到要害。」

祭彤十二分的不服,「我没敢用离元火,不然非把那老家伙烧成灰渣。」

说着他左顾右盼,「鹳辛呢?」

三人各走一路,按路程鹳辛应该个到。这会儿还不见他的踪迹,让子微

先元也不安起来。

「应该到了啊。」他游目四顾,心里有些忐忑,难道申服君那记昊阳之电真

的伤了他?

子微先元忽然想起一事,「鹭丝夫人的事你是否告诉了鹳辛?」

祭彤摇了摇头,「我没敢说。如果被他知道……」

子微先元满心懊恼,「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峭魃君虞会在北砀山出现。」

祭彤按捺不住,郁塞的经络刚一打通,就跳起来寻找。子微先元心里升起一

种不祥的预感。两人走出不远,到了河边,就看到一幕他们不愿见到的景象。

河边一棵大树,背对着他们的一面,树皮被剥去半幅,白色的树身上用锐器

刻着一个字,「谢。」

祭彤道:「是鹳辛。」

他们记载用的竹简多半是鹳辛所刻,对他的字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鹳辛!」祭彤放声高喊。

「鹳大少!快给我滚出来!」

他的叫喊声在黑沉沉的夜色里远远传开,但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祭彤回过头,「那小子是不是来得太早,自己先走了?」

「不是。」子微先元抚摸着潮湿的树身,用指尖的触觉分辨时间,「他比我

晚来一步,刻字的时候能看到我。」

「那他怎么不来见你?」

「他隐了身形,就是不想让我见到。」子微先元突然爆了句粗口,一掌重重

拍在树上。

子微先元吐了口气,「鹳辛是个细心人。我不该说要隐藏身份。」

祭彤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子微先元让他们掩饰身份,本来很平常。但这一

次并非寻常刺杀,而是找申服君索命,为鹳辛复仇。如果要隐藏身份,只能有一

个解释——「是宗里不支持鹳辛复仇?」

子微先元默然。

祭彤整个人几乎都烧了起来,「为什么!」

「大敌当前,与昊教反目,只会便宜了峭魃君虞。」

祭彤生性火烈,虽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但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难道就

放过申服君那老狗?」

子微先元恨声道:「就算鹳辛饶了他,我也绝不会放过这家伙。」鹭丝夫人

在营中所受的污辱,鹳辛永远不会知道。从那一刻起,子微先元就横了心要除去

此獠。

「宗主不是反对复仇,只是要另择时机。哼,我云池宗何时受人欺过。这件

事,我绝对跟他没完!」

祭彤摊开手。不管怎么说,鹳辛人都走了。

子微先元叹了口气,他就是担心鹳辛以为宗门对此事袖手旁观,不理不睬,

伤了鹳辛的心,才自作主张刺杀申服君,可仍没能留住他。

祭彤眺望四野,「鹳辛会去哪儿呢?」

子微先元也在转着同样的念头。想在南荒寻找一名擅长遁术的杀手,比在大

海中寻找一条小鱼更难。他想了一会儿,最后道:「盯紧申服君。只要他不死,

鹳辛迟早会出现。」

回到姑胥,子微先元便与祭彤径直去见宗主。这会儿正是深夜,再过一个时

辰才到天亮。但墨钧从不睡觉,无论何时去见,他都在室内静坐。

鹳辛的离开,墨钧并没有太多意外。对子微先元贸然刺杀申服君,也没有表

示不满。

他对祭彤道:「离族两位长老前来见我,想让你回去。」

祭彤愕然以对。他进入云池后,离族无主,由三位长老掌政,原本约定他行

过冠礼,成年后再返回族中接任族长。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年,不知几个老

家伙怎么突然改了心意。

墨钧莞尔笑道:「你已经年满十八,按着离族的风俗,该娶妻了。」

祭彤脸上的红色又重了几分。由于族中认定他是火神转世,从祭彤十五岁开

始,就不断遣来女子服侍,摆明希望他能多传下几个火神的子孙。为了这事,祭

彤着实被鹤舞狠狠取笑过几回。

子微先元在一旁挤眉弄眼,窃笑道:「恭喜恭喜。」

祭彤不情愿地说道:「祭彤不愿回去。」

墨钧道:「两位长老说过,择亲之事由你自行决定。不过泽貊的丸王已经遣

使至离谷,有意联姻。你且去吧,明日见过两位长老再行定夺。」

离开静室,子微先元低笑道:「恭喜祭少。听说泽貊公主珊瑚姬貌美多姿,

祭少好有艳福哦。」

祭彤十二分的不情愿,那个女子什么样他都没见过,凭什么娶她?

子微先元搂住他的肩膀,「你心里不乐意,我也知道。为什么不是跟郦渚联

姻呢?你就能理直气壮娶了那丫头。不过那丫头又刁又蛮,娶了她,你身边那些

火辣辣的美人儿……咳!咳!」

廊外人影一闪,鹤舞踏入院中,子微先元连忙咳嗽着遮掩过去,一边堆笑道

:「你先回来了。」

鹤舞有些气急败坏,「鹳辛呢!」

子微先元和祭彤面面相觑,最后无奈地说道:「出了些事,他暂时不回来了。」

鹤舞眼圈顿时红了,她返身扑到一个美妇怀中,哭泣道:「师父,鹳辛被他

们弄丢了!」

那美妇身着紫衫,肌肤白馥如兰,她又气又笑,「傻丫头,鹳辛又不是小孩

子,怎么会丢了。快别哭了。」

美妇搂着爱徒柔声呵哄,一边朝子微先元瞪了一眼。埋怨他把鹤舞弄哭了。

子微先元赔笑道:「宓师姊竟然也来了。哈哈。」

美妇白了他一眼,「何止我,你羊师姊、商师兄、蔺师兄都到了。」

这位美妇是宓箫子。云池宗第三代以公冶乔居长,其下为商乐轩、羊止薇、

蔺采泉、墨长风、宓箫子、卓云君和子微先元。她们四人同至,等若除了身在泽

貊的墨长风和留在澜山总坛的卓云君,云池宗所有的秘御师都已聚齐。

「啊,宗主把总坛迁到姑胥了吗?」

「张嘴就没好话。出去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宓箫子道:「凤仙子在

后面等你,去吧。」

子微先元拔脚就走,又被宓箫子叫住,「再敢惹我们小舞,小心你的腿!」

院中花影婆娑,淡香四溢。玉人独自坐在亭中,拂玩着手中的玉箫。听到声

音,她抬起头微微一笑。

那笑容犹如涟漪淡淡荡开,子微先元心里被说不清的喜悦充满,良久才道:

「别来无恙?」

凤清菊微笑道:「还好。」

子微先元忍不住道:「我一路都在找你。」

「我在北砀山。」

子微先元讶道:「我刚从那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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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了峭魃君虞。」凤清菊缓缓道:「他告诉我一些事。」

子微先元面色凝重起来。

凤清菊说完,然后道:「公子以为呢?」

子微先元呆坐良久,拍案道:「好个峭魃君虞!」

「我总觉得他是一厢情愿。」凤清菊道:「但我真怕他能做到。」

子微先元道:「你见过蚂蚁么?同一窝蚂蚁,有的筑巢,有的采食,有的照

顾后代。它们一出生就由蚁后指定了角色,从无怨言。南荒民智未开,峭魃君虞

将人分为三等,不施恩惠,不计生死,虽然粗疏,却简单有效。」

南荒本来就是蛮荒之地,除了一些大城,大多地方还处于蒙昧期,峭魃君虞

的手段虽然简陋,却能将力量发挥到极限。他的子民会像蚂蚁一样,在他的驯养

下变得极度崇尚武力,掠夺和杀戳将会成为他们的信仰,人性中最凶残暴虐的一

面,将充斥整个南荒。

凤清菊低叹道:「巨变就要来了。」

淡淡清光勾勒出凤清菊纤柔的身影,亭外参差的花影像梦幻般变得不真实。

子微先元忽然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可愿与先元同游姑胥的晨市么?」

凤清菊讶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忧心呢。」

子微先元笑道:「人生于世,从来都是苦中作乐。峭魃君虞还在北砀山,我

们总能抽出一个时辰观赏姑胥的晨景吧。」

凤清菊嫣然一笑,将柔软的纤手放在他掌中。那种温软柔腻的感觉使子微先

元心头一荡,鹳辛离去的忧心,对申服君的恨意,峭魃君虞野心的威胁,剎那间

都变得无足轻重。

晨光中传来悠扬的钟声,无论昼夜始终川流不息的城下河道桨声荡漾,应合

着岸上的钟鸣。一艘艘载满货物的商船驰入这座巨大的城市,又满载着钱帛和货

物离开。

在城下河的入口,一艘带着海藻气息的巨舟遇到了麻烦。它巨大的船体几乎

占据了整条河道,往来船只都不得不绕行。姑胥城下河的入口形似城门,却大了

数倍,单是这样的船体还可以容纳。但这只巨舟的桅杆将近七丈,正比入口高了

数尺。此时船身已大半进入桥拱,穿着碧蓝色奇异丝料的船主正在与姑胥的官员

交涉。

「那是鲛人吗?」凤清菊只听说过这个生活在海中的种族,对他们充满了好

奇。

「不。鲛人跟我们很像,他们手臂上有鳍的痕迹。瞧,他们颈中那些绿色的

鳞片,这些人来自更深的海洋,是能在水中呼吸的鳍族。」

「鳍族?」凤清菊还是次听说。

「鳍族往来陆上,需要两年甚至。即使走遍天下的姑胥商人也没有去过

他们在海中的城市。」

「他们在争吵什么?」

「鳍族的船只要进城,但桅杆太高了。」

凤清菊道:「这也值得争吵么?把桅杆去掉一截不就可以了。」

子微先元笑道:「鳍人说,他们祖先的神灵就栖居在桅杆上,谁敢动他们的

桅杆,就是鳍族的死敌。他们要求把桥上的建筑拆掉一层,那些姑胥的官员正在

头疼呢。」

姑胥人的豪奢与精明,在他们的官员身上同样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使在始终

处于夏日的南方,他们也穿得整整齐齐,为首的官员穿着华服,里面用了五层绣

着不同纹饰的纱衣,却毫无累赘之感,华丽而又轻便。

载有深海奇珍的鳍族海船,一向是姑胥最受欢迎的客人,但此刻姑胥官员希

望去掉桅杆,鳍人则要求拆掉桥梁,毫不让步。如果只是一座桥,也许姑胥人就

拆了,但这里是城下河的入口,要拆的不仅是一座桥,还有桥上的城墙、商楼、

仓库甚至兵营,代价未免太大。

鳍族的船主越来越愤怒,按着腰间的武器,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双方又

商议一会儿,忽然那名官员一声令下,几名随从跳入水中,选好方位,在船上「

呯呯」凿了起来。河水涌入舱内,庞大的船体缓缓下沉,船舷离水面越来越近。

凤清菊骇然笑道:「难道进不了城的船就要凿沉么?」

子微先元也正疑惑,鳍人出没深海,生性悍勇,为了根桅杆就要拼上性命,

何况是凿了船。眼见那名鳍人拔了刀,架在姑胥官员颈中,随时都可能斩断他的

喉咙。

那官员神态从容,又大声吩咐几名。那些姑胥人早已备好物品,十余人一起

动手,将刚凿出的缺口重新堵住。当海船停止下沉,高大的桅杆正好矮了三尺,

能够进入拱形的桥门。

那鳍人收了刀,在那姑胥官员肩上佩服地搂了一把,叽叽咕咕说了一串,然

后跳上船。庞大的海船缓缓驰入河道,消失在城市下方。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凤清菊道:「他说什么?」

子微先元笑道:「他说那官员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姑胥人,要送给他一幅蛟皮,

还请他到海中做客。」

凤清菊道:「那些姑胥人算得真准,差上几分,这条船就真的沉了。为了让

这船进城,未免太冒险了。」

子微先元笑道:「姑胥的商人计算最是精明。这条船能给他们带来的财富,

远远超过这样的危险。」

姑胥河网密布,整座城市都交织着密如蛛网的河流。比河流的则是桥,

各式各样的拱桥、梁桥、石桥、木桥……一座座连绵不绝。比桥的,则是舟

楫。船、舸、舳、舲、舢、艟、舟、舻、艋……不绝如缕,两人随意漫步,几乎

分不清脚下是建在土地上的道路,还是架在河流上的桥梁。往来如蚁的舟楫与他

们擦肩而过,彷佛摩肩接踵的行人。

两人立在桥上,凭栏远眺,缕透过云层,出现在远处的城墙上,脚下的

姑胥城彷佛从睡梦中醒来,渐渐变得鲜活而华丽。

注视良久,凤清菊道:「如此平安喜乐,尘世自有尘世间的好处。」

子微先元这会儿正提心吊胆,两人不经意地漫步,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城

西。河道对岸几株垂柳后面,就是他给眉妍赁下的宅院。

男子置下姬妾外室,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子微先元一点都不想被凤清菊知道,

自己这会儿身边已经有了女人。说不定这会让凤清菊格外高看他一眼,从此对他

另眼相待。想再与她携手同游,只有等下辈子了。

也许从昨天开始的霉运还没有结束,就在子微先元如芒刺在背的时候,小楼

上轩窗轻轻打开,露出一双白嫩的玉手。

子微先元冷汗险些下来,连忙背过身去,假作观赏另一边的风景。

虽然相隔甚远,凤清菊却看了个清楚,她「咦」了一声,赞道:「姑胥还有

这等出色的人物。」

眉妍刚梳洗起身,那张娇美的玉脸犹如一朵盛开的海棠,明艳照人。她捧了

几盆新买的花草放在窗前,用竹剪修去枯叶败茎。长发轻挽,别有一番妩媚的丽

色,堪称人比花娇。

子微先元头也不回,似乎对陌生人的美色毫不在意,说道:「前面是姑胥最

有名的一座桥。整座桥不用木石,全是用一条大鱼的鱼骨建成。姑胥人崇拜鱼,

这座桥也就是他们的神物。每天都要赤足濯洗,上桥祈佑。」

凤清菊一笑收回目光,「一个时辰快要到了呢。」她望着子微先元,说道:

「云池宗群贤毕至,是有要事吧。」

「正是。」子微先元毫不隐瞒,「宗主已传下谕令,命敝宗全力击杀峭魃君

虞。」

「哦?」

「难得峭魃君虞会离开枭峒,更难得是独自一人,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

猜有此心思的绝不止我云池一宗。很可能已经有人去北砀山,搜寻枭王的下落。」

子微先元道:「仙子可有意同行么?」

凤清菊下意识地抚过玉箫,然后道:「不。」她抬起眼,「我要往胤都去。」

水声越来越响,彷佛沉闷的雷雨在狭窄的石壁间回荡。转了个弯,眼前是嶙

峋的石壁,已无路可行。

火光亮起,映出峭魃君虞阴沉的面孔。他已经寻遍了北砀山所有的山峰和洞

穴,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巫癸临死前留给他的记忆残缺而零乱,在这些信息中,有一个隐藏在北砀山

的秘密,可以给他带来力量。只是那些记忆与他做出的预言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出哪些已经发生过,哪些还未发生,让峭魃君虞无从确定。

发现鬼月之刀在慢慢吞噬自己之后,峭魃君虞便极力不去触动它的存在。这

些天,他体内的邪魂渐渐变得不安,如果明天再找不到,他就必须立刻返回碧月

池,用月女的鲜血来安抚鬼月之刀。

从地下涌出的溪水激荡着形成一个小小的石潭,潮湿的岩石上生满绿苔。眼

看这一趟又是一无所获。峭魃君虞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溪水中漂出一片翠绿的

叶子。

峭魃君虞俯身捞起那片绿叶,指上忽然一痛。他将火把交给一旁的鹭姬,抬

起手,只见那叶片脉络分明,色如翠玉,边缘生着细细的齿状利钩,锋锐犹如刀

锋,只轻轻一触,他手指已被割伤,血迹宛然。

峭魃君虞伸出手,鹭姬顺从地张开红唇,小心舔舐他指上的血迹。

47

峭魃君虞除去布衣,踏入潭中。那石潭只有尺许见方,看上去只能容下他半

截身体,可他踏入潭中,魁梧的身体却轻易被窄小的石潭吞没。

片刻后,峭魃君虞露出头颅,「下面很深。随我来。」

鹭姬毫不犹豫进入潭中,谁知那溪水冰冷刺骨,几乎将她周身血液冻僵。峭

魃君虞扯住她一只手,在黑暗的水底潜行。潭下的空间并不比上面大多少,却深

不见底。

峭魃君虞一手提着石矛,往前试探,一面顶着激流的水势前行。他气脉悠长,

对水中刺骨的寒意更是毫不在乎,在水下走了一盏茶时间,忽然「啵」的一声,

钻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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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个高不见顶的庞大空间,四面山壁上裸露出数不清的云母、莹石,

宛如满天繁星,散发出细碎的光芒。冰冷的溪水从四壁涌出,汇集在洞穴中央。

水中生着一株人许高的小树,青枝绿叶间,悬着几颗白色的果实。

「蛢果。」峭魃君虞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这是巫癸的记忆,他并不知道这

些果实能给他带来什么。也许这就是巫癸说的,隐藏在北砀山的秘密。

峭魃君虞将未熟的果实全部摘下,然后挥矛斩断树干。他不准备再回到这里,

留下这棵树毫无用处。

鹭姬躺在满是云母的细砂上,白滑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峭魃君虞分开

她雪白的大腿,将阳具顶入她湿凉的蜜穴中。鬼月之刀不安的悸动,使他性欲随

之起伏。今日他已经用过鹭姬三次,每次都很快勃起。

在峭魃君虞粗暴地冲撞下,鹭姬呕出一滩冷水,颤抖着醒来。鹭丝夫人一生

中从未被人如此频繁地使用过,她就像化身为三个女奴,用嘴巴、性器和嫩肛轮

流抚慰着主人,仍觉得难以承受。

主人炽热的阳具在体内进出,身子渐渐暖了起来。鹭丝夫人竭力张开双腿,

用自己柔腻的蜜穴抚慰着主人坚硬的阳具,直到主人在自己体内泄出欲火。

忽然她手臂触到了扔在旁边的枝叶,白皙的皮肤顿时绽开一条长的伤口,淌

出鲜血。

看到她臂上的血迹,峭魃君虞蓦然一阵冲动,很想咬穿她细白的脖颈,在她

痛楚的痉挛中吸尽这美妇的鲜血。

峭魃君虞将布衣扔在她赤裸的胴体上。成为他的姬侍后,鹭丝夫人和他身边

的枭御姬一样,只在腕踝束上毛皮,顶多再披条轻纱蔽体。这时她虽然醒转过来,

但除了下腹身子依然冰凉。南荒人不耐寒冷,她浸过凉水,被峭魃君虞奸淫时还

好些,主人一离开不免瑟瑟发抖。她抱着布衣,感激地看着主人。

峭魃君虞用黑曜石制成的矛尖剔去树干上的小枝,一面避开它锋利异常的叶

片。那株树树干笔直,粗细均匀,而且硬如铁石,就连未长成的小枝也像钉子般

坚硬。峭魃君虞的破雷矛用的是极品黑曜石,矛柄却是凡木,这棵树正适合拿来

制矛。

峭魃君虞一根根去掉小枝,然后劈开顶部,将黑曜石嵌在其中,重新扎紧。

如果在枭峒,他的工匠会铸好装嵌石矛的套筒,再将套筒装在矛上。但在这里,

他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

那树虽然不高,却不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生长了几万,质地坚密,提

在掌中,沉甸甸的压手。峭魃君虞正在端详自己的兵刃,忽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

觉。他抬手一挥,矛尾击在石上,发出金属般的震响。

纷飞的石屑四散射出,有几片突然一滞,彷佛消失在空气中。一行水迹凭空

淌下,然后是一件黑色的皮甲。

鹳辛握着飞叉,嘴唇紧抿着,苍白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峭魃君虞盯着他,唇角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你终于肯来了。」

鹳辛用遁术潜入潭底,连最难掩藏的水迹也全部隐去,却丝毫也没能瞒过峭

魃君虞。

「鹳儿!」鹭丝夫人惊叫着想挽住儿子,手臂刚刚递出,才省悟到自己只掩

了件主人的衣物,股间还粘着精液,她顿时涨红了脸,羞惭地低下头。

鹳辛看也没有看母亲一眼,他凝视峭魃君虞良久,然后抬起手,用叉尖划破

手掌,鲜血迸涌而出。

洞中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声,一只绿锈斑斓的铜鼓在空气中缓缓浮现,鲜血溅

在鼓上,染红了上面一个新刻不久的名字:月映雪。

鹳辛一言不发地拿出飞叉,在巫鼓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叉尖刚落到光亮如新

的鼓面上,那只铜制的巫鼓却消失了。

「你是我的右手,不是我的奴隶。」峭魃君虞道:「我像信任专鱼一样信任

你。」

「茶叶多是四月采收,这茶却是九月新采的。较寻常茶叶晚了半年,滋味与

众不同。公子不妨尝尝。」

「谢城主。」子微先元饮了一口,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如何?」华宥没有戴他像征身份的高冠,而是换了一袭洗得发白的便服。

他笑咪咪拿着茶盏,就像一个和气的商人,怎么看都不像一只在南荒经营多

年,屹立不倒的老狐狸。

「似乎不见得佳。」子微先元仔细品着滋味,「说实话吧,茶味辛涩,较寻

常茶叶也有不及,要算是劣茶了。」

华宥一笑,「来人!」

他命人泼了茶,加入香花甘草,再重新沏水,「这样如何?」

子微先元品了品,「涩味淡了些,还能入口。但还没尝出好处来。」

华宥笑而不语,过了会儿道:「以公子所见,此茶价值几何?」

「寻常茶叶一斤十个铢钱,加上香花甘草,添了份量,也许卖十二个钱。」

「公子可买过此茶?」

子微先元老实答道:「不曾。」

华宥点了点头,「琉香茶在市面上绝无仅有……」

「琉香茶?」华宥还未说完,子微先元就讶道:「这是琉香茶?」

「不错,此茶每斤要黄金一镒,只供诸国王室所用。」

这等若是与黄金同价,足够中等人家一年所用。子微先元讶道:「怎么会这

么贵?」

华宥笑道:「九月新茶世所罕见,不贵一些,只怕一两都卖不出去。如今的

姑胥九月茶已经是茶中珍品,就是百越王室,每年也只能买到三十斤。想多买一

两,只能等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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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微先元道:「此茶产量如此稀少?」

「以往每年可产千斤。」华宥举杯浅饮一口,悠然道:「我命人将茶树都伐

了,剩下的每年产茶不足百斤。公子明白了吗?」

子微先元拿着那杯茶左右端详,然后又喝了一口,叹道:「味道果然不俗。

先元此时才品出来。」

「世间万物,莫不以稀为贵。好坏倒在其次了。」华宥说着转了话题,「墨

宗主已与老夫晤面。宗主风采心怀,令老夫钦敬。不过华某忝列城主之位,其实

只是个商人。眼下贵宗虽与离族、郦渚、泽貊结盟,但北有百越,南有枭魔,姑

胥城中都是些行商,只能勉强自保,若有他想,实是有心无力。」

子微先元心头雪亮,姑胥雇佣武士不下三万,怀才待售的,更是如过江之鲫,

所谓有心无力只是托辞。他洒然笑道:「云池与诸侯结盟,实为峭魃君虞,并非

对百越有所图谋。事实上墨宗主已受越王之请,北赴胤都,与诸臣坐而论道。」

华宥点了点头。云池宗对权力没有太多野心,他自然明白,否则也不会多年

一无动作,直到峭魃君虞出现,才四处奔走联络。只是谁也想不到峭魃君虞崛起

会如此神速,短短数月已并吞卢依、碧月、夷南,让云池宗处处步了后尘。

但云池宗有没有野心是一回事,百越认为它有没有野心是另一回事。若不是

失去渠受、碧月、夷南这三个盟友,云池宗已得到南荒一半诸侯的支持。对于将

昊教奉为国教的百越来说,免不了要百般猜疑。事实上渠受亡于百越,也少不了

其中的干系,这时姑胥再表明态度,实非上策。

华宥摩挲着指上的血沁古玉,缓缓道:「公子请转告宗主,如需金帛粮秣,

姑胥多少还有一些。不过在商言商,借据是少不了的,请宗主谅解。」

子微先元心领神会,这分明是说,只需一纸字据,就可以提供任何财力支持。

姑胥以商立城,能得到这样的承诺已经足够,当下长揖道:「多谢城主。」

「此事就如此说罢。」华宥笑道:「闻说公子出身豪富,本地最大的几家商

会明日在长泉会馆举行榷场,若公子有意,不妨赏光。」

姑胥的榷场闻名南荒,其中长泉会馆的榷场最为豪奢,是诸国贵族和巨商斗

富的场所,来往宾客非富即贵,水陆奇珍琳琅满目。子微先元好奇已久,只是除

了墨长风,宗里的秘御师都已到齐,今夜就要前往北砀山,天大的事也要放在一

边。

「小子有事在身,只能下次了。哦,还有一事相求,」子微先元道:「琉香

茶城主是否还有多的?小子正好带了黄金一镒,想换上一斤。」

辞谢了华宥城主,趁还有几个时辰的空闲,子微先元先回到寓处。

眉妍与那对鲛人仆妇言语不通,正无聊地倚在窗前修剪花草,见到子微先元,

她眼睛顿时一亮,盈盈起身,说道:「公子……」

子微先元毫不客气地抱起她,放在妆台前的圆凳上,扯去她的衣裙,让她扶

着妆台,翘起白生生的屁股,从后面干进她的美穴。

眉妍乖乖任他摆布,等他进了身子,在里面得了趣,才脸色绯红地说道:「

公子好生心急……」

子微先元笑道:「谁让你生得这样美貌?香肌玉肤,体滑如酥,难得的是还

这么听话,天生是让人疼怜的媚物。」

眉妍柔声道:「奴是公子的女人,自然要让公子高兴。」

子微先元从背后拥住她,温存地抽送着,忽然笑道:「在妆台上做别有妙趣,

瞧眉儿的脸,像海棠一样红呢。」

眉妍羞晕满面,正映在妆台的铜镜上。她害羞的避开眼,但眉梢眼角细微的

表情变化,却将子微先元每一个动作清晰无比地反映出来。

子微先元心里暗自嗟叹,眉妍身子这样敏感,交欢时媚姿艳态婉转动人,未

必会是天生的。他加意温存,直到眉妍在他身下颤抖着泄了身,才在她体内喷射

起来。

眉妍软软伏在他身下,小声道:「公子两天都没回来,奴还以为公子不来呢。」

子微先元抚弄着她白滑的身子,低笑道:「这会儿不会这么想了吧。」说着

吻住丽人的樱唇。

眉妍脸上露出一丝羞态,终究还是吐出香舌,任他咂弄。子微先元松开嘴,

讶道:「你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

眉妍羞不可遏,「奴从未被人亲过……」

子微先元明白过来,心疼一下,然后笑道:「我再亲亲眉儿,眉儿趴在榻上,

让我用后面好不好?」

眉妍顺从地伏在榻上,用柔软的肛洞容纳下他重又怒涨的阳具,一面回过头,

与他唇齿相接。

良久两人唇瓣分开,眉妍星眸如丝,娇喘道:「公子用力好了,奴受得住…

…」

子微先元顶住丽人白嫩丰圆的雪臀,毫不停歇地抽送起来,最后将精液留在

她柔滑的肛洞中。两天不见,一来就连做两次,眉妍下体又酸又麻,她侧过身,

见他阳具又硬了起来,不禁惊讶他的精力,一面柔声劝道:「公子这样做,会伤

了身子的。不如奴服侍公子睡了,夜里奴再陪公子高兴。」

子微先元叹了口气,「我是要趁着这会儿,把多出来的东西都出尽了。」

话是这样说,可他多出来的未免太多了些,眉妍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我今晚要离开一趟,大概五六日才回来。不瞒你说,同行的,有我一个心

仪的女子。」

眉妍掩口笑道:「恭喜公子。想必是个绝色佳人。」

子微先元叹道:「非止绝色。她风姿犹如仙子,一颦一笑无不清扬婉举,让

人不敢生半点轻亵之心。」

眉妍笑道:「公子口是心非呢。不敢轻亵,怎么会……」「这你就不明白了。

本来是丝毫不敢轻亵,但走近一些,就让人越看越爱,越爱越喜,越喜越是心动。

其实我定力很好的,喂,不许笑——可对着她,总有些心猿意马,想一亲香泽。

唉……」子微先元长叹一声,「你是没见到她,丰姿秀骨,气馥如兰,有倾城艳

色,偏又淡雅如菊……我很怕自己冲动起来,亵渎了她。」

眉妍静静听着,良久道:「公子如此中意,想必她就是眉儿的主母了。」

子微先元一怔,笑道:「是不是不高兴了?」

「哪有。」眉妍柔艳地一笑,「奴是公子的姬妾,公子有了心仪的女子,奴

只会为公子高兴。只是……」说着她脸慢慢红了。

「怎么了?」

「奴往后拜见主母,怕她笑奴年纪大了,服侍不好公子。」

子微先元笑道:「谁说你服侍不好?」

他翻身将眉妍压在身下。看着这个年纪足够做自己母亲,却柔媚犹如三十丽

人的美妇,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子微先元不禁兴致勃发。

凤清菊当然不知道,子微先元会在跟另一个女人交欢时想着自己。她拒绝了

与云池宗连手,击杀峭魃君虞,是因为她不愿意面对那个男人。在她见过的人中,

峭魃君虞有着最为奇特的眼神。他眼神黑而深沉,带着死亡的气息。

出乎凤清菊的意料,她发现那个被称为魔王的男子,实力其实非常脆弱,并

不比一个寻常武士强上太多。他一个人进入北砀山,在危险重重的南荒不啻于送

死。他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丝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凤清菊也难以猜测。

不管怎么说,云池宗全力出动,要取下峭魃君虞的首级易如反掌。听到她的

拒绝,子微先元的失望显而易见,但他也该知道,凤清菊不会跟他十几位同门同

行。

爰居张开双翼,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淡红的霞光没入云层。将姑胥抛开视野后,

爰居羽翅间射出火光,速度蓦然加快,彷佛一颗燃烧的流星飞往北方。

一个时辰后,云池宗的秘御术者联袂离开姑胥。云池宗可以暂时容忍申服君,

但并非怯懦。除去峭魃君虞是大义所在,云池宗绝不推辞。短短数日间,云池宗

便召集了宗内十一名秘御师,倾全力围杀枭王。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他们的目标此刻正在鹤汧水一叶轻舟上,与他们擦肩而

过。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