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部分(1/1)

这种神仙般的隐居日子居然是跟这只傲娇一起度过的,人生啊你何其荒谬啊。

“每天和我在一起你都不觉得烦么?”窝窝抚额问道。

“你已经看腻了我的脸么?”叶修在前幽幽叹道。

“没有没有,你的脸还是能看的。”窝窝连忙安慰,以免他傲娇的性子发作又发疯,“我只是觉得跟我在一起挺委屈你的,你以前是多么活泼好动的人啊,怎么能跟我在一起混吃等死呢?”

“我现在也很活泼好动啊……”叶修回过头,诡异的笑着。

这天晚上,他便吃饭睡觉打方逸。

被打的和西瓜似的方逸狠狠的瞪着窝窝,幽怨道:“他都已经一年不打我了,肯定是你在背地里唆使的!”

窝窝闻言,一阵神游:“已经一年了么……”

“废话!”方逸愤怒的指着地上几个娃,“孩子都会跑了,不是一年你以为一个月啊!”

“哎,每天被抓去跳崖,来来回回都死了好几回了,真个忘记了人间岁月。”窝窝幽幽叹息。

一年之期已到,不久,吴字黑旗的大船上了岸。

“我哥哥呢?”窝窝向来人问道。一旁,春花妈也殷殷看着对方。

她们与吴应熊有一年之约。

按照历史来看,吴应熊是死定了。春花妈虽然和吴三桂不对头,但是于吴应熊却有母子之情,于是修书一封,劝吴三桂让吴应熊炸死逃难,也好保住吴家一点骨血,不然吴应熊定会于在京为质期间被皇帝绞死。

窝窝并不想让那个人死,也许是因为对方身体里流着同样的骨血,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待她很好,又也许是因为春花妈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所以一年为约,一年后,无论生死,当回到此处来……这个约定原本就有些耍心机,若是死了,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的吧,她就是固执的想让他应承一个好。

结果他们果然是兄妹,他也一样狡猾。

一个骨灰罐送到她手里,来人扣着黑色披风,低声诉道:“将军战死沙场。”

窝窝缓缓接过,默然无语。

黑披风迟疑了一下,说:“建宁王爷可在?”

叶修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何事?”

一封信递到了他身前。

叶修开了信,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然后烦躁的将信一捏:“……一通废话。”

船上的将士顿时剑拔弩张,黑披风冷冷的说:“请王爷收回前言,莫要侮辱我家皇子。”

斯时,吴三桂叛乱,于衡州称帝,建国号周,改元“昭武”,故而这群吴将称吴应熊为皇子。

“什么废话,说来听听吧。”窝窝捧着骨灰罐,对叶修说,也算是止了一场干戈。

“他就是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叶修狠狠的甩了一句,看窝窝愣愣看着,干脆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纸团丢给她。

窝窝将那揉成一团的纸团缓缓舒开,略显凌乱的字体,第一句便是“此信出自我手,入得你眼,切莫再让人知,尤其是我妹妹。”

……哥哥你死不瞑目,他完全无视你……

细细的往下看,渐渐可以看到一片血战杀伐。这信,想必是吴应熊写的最后一封信,仓促之间挥就,甚至来不及写完。更谈不上什么逻辑什么文采,只是十分简单的几句,拼命将来不及说的东西写下来。

比如……照顾好我妹妹。

比如……如果今天我能活下来,用不着你照顾,你这厮配不上我妹妹。

比如……找个机会把我的骨灰撒了,别让她总看见,别让她总惦记。

比如……如果她不是我妹妹……我……绝不会……

绝不会放手?于是绝不会赴死么?

这未完的话,叫窝窝心疼。她和娘都说了多少遍了,留在这里,哪怕要走,等叛乱平了再走,吴家要亡,他犯不着多赔上这条命。就算他是大将军,可他只怕也是吴家最后的骨血啊,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男人的大义实在是太复杂了,像她这种无论如何都要苟且偷生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的。

都一样,十八哥也好,洪龙也罢,如今哥哥也一样,大家都松开她的手,离她而去了。

“……别哭。”叶修低声道,一只手按在信上,挡住了她的目光,尔后粗鲁的握住她的手,将那信蹂躏在二人指尖,“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了么……别哭……”

因为提前预见,便能不伤心么?

窝窝愣愣的看着二人纠缠的手指。

她觉得,她已经看到了结局。

可是那在风中苍白凋零的信,却似乎在悲哀,在讥笑……松开手的人,并不是我。

海风萧萧何寂寥。她终于想起来了,一直以来,并不是他们先松开手,而是她一直不肯伸出手,是她一直站在悬崖一角,独善其身,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坠落悬崖。

“我没哭,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窝窝看向叶修,皱起眉头道,“……你该怎么办好?”

叶修楞了一下,有些温柔有些不信的看着她,不语。

“喜欢我的人都死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别喜欢我呢。”窝窝愣愣的看着他说,“像方逸那样多好,虽然被你打,但是活的还挺滋润,那天离了我,他也能一个人独活,而且肯定活的更高兴。”

叶修静静的听着,难得的安静。

“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以前我总是哀怨,我这么好,怎么没人喜欢我呢?现在我更烦,喜欢我有错么,怎么都一个个扑街了呢?”窝窝絮絮叨叨的念着,“现在你又喜欢我了,我直白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准备结婚了,你放不放手……”

春花妈在窝窝身后张了张嘴,待听到后一句,看了眼叶修,苦笑一声,便旋身离去。

叶修的样子可不像被人拒绝了的男子,倒像是苦求多年而终所得的人。

“不是你的错啊。”叶修一只手绕过窝窝的脖子,将她按在自己胸口,低声说,“人生在世,必有所求,酒色财气,深如炼狱。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我倒觉得,能喜欢上你算他们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胡说!”窝窝闷声道,却没有挣扎而出,春花妈没义气的走了,现在她能依仗的怀抱就只有这一个了。

被晒在一旁的黑披风见他二人只顾亲昵,混不把他放在眼里,自讨没趣,再也不想听他们情话绵绵,只好回身带了人离去。徒留叶修在窝窝耳畔细细的解释:“没。我说的是实话。你我都知道,他们的结局早就定好了,洪龙会死。而且死的挺难看,身中豹胎易筋丸,加之神龙岛覆灭,若非你出手相救,他早就死在神龙岛上了,哪里还能逍遥那么久?至于吴应熊,更加是死于京城,被皇帝绞杀而死,哪里比得上现在战死沙场的风光?”

顿了顿,他继续说:“世间男子都是一样,追逐酒色财气,有没有你都是一样。有你,他们也追逐,没你,也追逐。茅十八不就是一个?追逐财色也就罢了,若是追逐权势,就要早早做好失败的准备,败了,就是尸骨无存……就像跳崖一样。”

“那你呢?”窝窝一听跳崖,就会条件反s联想到叶修,不禁问道,“你追求什么?”

“……要我说第二遍么?”叶修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只想要你,别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窝窝沉默,敢情她刚刚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吧。

“可我心有所属……你丫的绑架犯你好意思说!”窝窝哼唧道。

“我也以为我是绑架犯……恩,本来是这样的。”叶修笑道,“可是现在我没有罪恶感了……因为人质是不会担心绑架犯的安危的。”

“我也是,一点也不担心你。”窝窝面无表情。

“那你放手吧。”叶修将两人交握的手置于鼻翼,轻轻一点,“……我的下场,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哪有你这样的男人!”窝窝甩开手,气呼呼的抱着骨灰罐子跑掉。

身后,叶修淡淡的微笑。

来不及了吧……这个时候,放手也没用了。

谁叫你给他希望呢,谁叫你让他觉得,他可以得到更多呢……

说到底,他也是个喜欢追逐的男人,虽然结局是万劫不复,却依然矢志不渝的追逐着,渴求更多……

窝窝与新年

今天的饭菜尤其丰盛,烧的油滋滋的鹿r,烤的金黄金黄的小猪仔,以及锅中漂着香气的鱼汤。

孩子们个个都吃的油光满面的,铜锤穿着新作的虎皮衣,骑在烤猪身上大吃特吃,这小妖怪已经长了一口好牙了……而虎头对吃不大有兴趣,只一个劲爬来爬去收红包,然后把钱堆在一起,看着那堆金银一个劲冷笑……至于双双,她最爱的玩具永远是方逸。

“方逸,你要对我女儿负责。”春花妈啃着j腿,对眼前粉雕玉琢的男孩调侃道。

这男孩正是方逸。天可怜见,前几日他身上的豹胎易筋丸发作,虽然没把他弄成胖头陀或者瘦头陀,却硬生生让他缩小成了十岁儿童。

听了春花妈这句话,方逸真是满口苦味,这一辈子怎么就被这一家母女欺负的这么惨啊。倒是双双,挂在方逸脖子上流口水,依依呀呀的十分开心。

叶修皱着眉头看向方逸,不客气的说:“伯母你会后悔的!他的毒既然发作了,就一辈子是这个身高,十年后保管双双会嫌弃死他!”

“……我杀了你!”方逸被深深刺痛了。

“呸呸!大过年的谈什么生生死死的!”窝窝喊道。

今天是他们在岛上过的第一个春节。

海浪声声,篝火明亮,笑声鼎沸。一行人悠闲的坐在海边,笑闹着等着日出。

虽然没有春晚可看,但追着沐剑屏他跳脱衣舞也是一样的。比起往日孤孤单单一个人看春晚,今天的窝窝觉得特别充实,上有高堂可撒娇,下有弟弟妹妹可发红包,还有一大堆似敌似友的人一起吃吃喝喝,活着真是太好了。

只是吃着吃着,就忍不住想起律。

父母已经没有了,兄弟已经背叛了,连自己也不在他身边,周围只剩下敬畏他的人,他现在一定像过去二十年的她一样,独自一人静享清酒吧。

那样,真的很寂寞。

“姐姐!银!银!”铜锤忽然扑到窝窝身上,那可以压垮一头成年野猪的强壮身体啊,差点把窝窝的骨头都压碎了。

“怎么连你也对银子感兴趣了啊?”窝窝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捏住他胖嘟嘟的手指,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月光清冷如银,宛若一条银龙弯弯曲曲的游在海面上。

有一个人,踏海而来。

广袖飞扬,浪花如雪,踏浪而行,姿态若仙。

只是看清了他的脸,一群人抱起孩子就往后逃,再听他的话,连窝窝都开始抱头鼠窜。

“窝窝……你对得起我。”律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海面上。

“这些不是我的孩子!误会啊误会嗷嗷嗷!”窝窝泪奔而走,身后追着化为ak47的男人,这个时候找他过年是不明智的,明显是往枪口上撞啊。

一个白鸟般的身影略过窝窝身边,揽起她的腰,掠鸟般冲天。

这个昙花般的香气,这个触感,窝窝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修!你不要命了还敢出来!”窝窝看向来人。

叶修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车熟路的带着她跃过森林,跃上高岩,到达他们最熟悉的悬崖之巅,然后从身后环过她的腰,用泰坦尼克般的姿态临风而立。

“真是浪漫啊。”叶修自我赞美道。

“完全感觉不出来啊。”窝窝干巴巴的俯视着无底深渊。

“……不要做傻事。”身后,那冰冷而愤怒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

“我没有啊,哥哥。”叶修边说,边向悬崖边凑了凑,“我只是觉得在这里的话,看到的日出一定比在海边更加漂亮……我们有好多年没有一起过年了。这次……我以为你也赶不上的,毕竟我释放了那么多逆戒律者,本来还以为可以多绊你一阵子呢。”

“……”律一阵沉默。

“我没有别的意思。”叶修静静的笑道,“只是,想要保持现在的样子……一晚上吧,一晚上就好……”

说完,他勒在窝窝腰上的手缓缓下落,落在她的手旁,如同惊蛰的鸟,轻碰一下,立刻逃开。很久以后,发现窝窝并没有抵抗,才凑回来,再碰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纠缠过她的手指,有力的手指缓缓握紧,如飞鸟归窝,不肯离开。

“窝窝!”律的声音响起,十分愤怒,又十分寂寥。

窝窝立刻醒悟过来,想要甩开叶修的手。

习惯是种很强大的力量,当叶修向她伸出手,她会条件反s的握住,绝对不会抵抗。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啊,当着未婚夫的面,哪有人会去握另一个男人的手的?特别是这个男人还是绑架她的犯人来的。

叶修沉默着,揽着窝窝的手紧了又紧,执拗的不肯让窝窝离开身边,反而用身体推着她,朝悬崖又近了几步。

奔流肆意的风吹得窝窝嘴巴都快歪了,大着舌头吼道:“我申请回到篝火边上过年啊!再这样吹下去我怕没命看到明天的日出了!你们两兄弟就不能平心静气的说说话么??”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下,却是由叶修先笑出声,他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笑道:“还需要说么?”

窝窝也沉默了。

她没有拒绝。

不像刚刚,她嚎叫着为自己辩护,把几个孩子的事情干净的撇开。不,应该说是根本没来得及为自己扯谎,她的身体和潜意识里已经条件反s的接纳了叶修,哪怕是当着律的面。如果不是律刚刚那一嗓子,她压根就不会醒悟过来应该甩开他吧。

这意味着什么?窝窝一时间觉得毛骨悚然。

“……别自以为是了。”律的声音冷淡的开口。

“自以为是的人是你吧。”叶修毫不客气的讥笑道,“……你很了解我么,你还不知道你弟弟是个多恶劣,多不折手段的人吧?……一边释放所有的犯人增加你的压力,一边禁锢着这个女人,你以为我想要什么?”

强硬的将窝窝的手带到唇边,轻轻一吻,然后邪魅的看向律,叶修恶意的笑道:“啊……算了,虽然只吃了一年……不过今天能看到你这副面孔,也算值了吧……”

窝窝有些发愣……叶修,你在说些什么啊……

律再也忍不住了,一拳击在叶修胸口。

叶修像断翼之鸟般,向悬崖的方向摔去,却在那之前,已经放开了窝窝的手。

窝窝愣愣的看着那个银发的身影,从自己眼前跌落。

诉说着残酷而虚假的语言,却用温柔而哀伤的眼神看着她。

……叶修,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这个结局么?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就这么打算好了吧,从攀上悬崖的那一天起,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那天起,你都设计着怎么死在我面前。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人会觉得,只有对死人才怀有不可超越的思念呢?为什么宁愿死掉,留下那些毫无意义的思念,也不肯活下来,好好的牵着我的手呢?

“……我以为,你不会伸手……”

“……如果你肯一直拉着我的手的话,别说跳崖了,连横穿马路这样的事我都不会去干!”

这个……混蛋……

哥哥和弟弟都是这个德行……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输到她来出手,最后出场的不是应该是boss级别的么?为毛!为毛一只圣诞老人还要出生入死化身为英雄啊啊啊!

窝窝猛的伸出手,抓住那只即将从她眼前消失的手。

一上一下挂在悬崖上半死不活的经典场面到底没能实现,丫就是个废材啊废材,一秒都没撑到就被拖着掉下了悬崖。

“混蛋你欺骗我!”窝窝用指责j夫般的语气对叶修嚎道。

生生受律一掌,正在吐血的叶修吐的更勤快了,一口鲜血连着一口辩护:“我没有!”

“那你为毛放开我的手!”窝窝紧紧的拽着他的手哭道。

“……”叶修无话可说,良久,才呐呐的开口,脸色有些红,“……我不知道……我没想过会是这个结局……所以,我……”

“计划是跟不上变化的我恨你啊啊啊……律!!!”窝窝惨叫着。

他们终于要见底了。也许摔成r酱,也许化作r泥。

但终于,某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手一个包抄起二人,然后强悍的不似人类般向悬崖上飞去,一至崖上,立刻愤怒的将二人摔在地上,脸上y晴不定的喝道:“……你们两个白痴!”

最后出场的果然还是boss级人物啊……

折腾了一晚上,天边已经出现了霞光,新一年的太阳在律身后冉冉升起……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律的脸色依旧如昨日晚上那般难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叶修沉默半晌,终于咬牙切齿的说:“……喂,我要住在家里。”

“你本来就住在家里。”律冷漠道。

“你们结婚了我也不会搬出去的。”叶修执拗道。

“随便你,反正房子大。”律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们的房间我也不会搬出去的!”叶修算是豁出去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么?”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看在叶修。

窝窝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他将叶修提起来,重新丢回悬崖里的情景了,却没想到律怒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我反对。”窝窝立刻回答道。

“那好,我答应了。”律松了一口气道。

窝窝和叶修二人同时沉默对视。

“……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就是你哥哥,没被谁附身。”律叹了口气,对叶修道,“你毕竟是我弟弟,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哼,换一个人的话,我根本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但是既然是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哪天你征得了窝窝的同意才可以进房,不然你还是维持在牵手的等级吧。不过如果真有这天,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不能让我看见,这是我的极限了……”

说完这话,律似乎有些自暴自弃的摸了把脸,然后一边叹息一边微笑,将手按在两人脸上,那是一种近乎宽恕般的姿态。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听在两人耳中,却一如救赎:“白痴……新年快乐……我们,回家吧……”

两个人的婚礼

大梦已醒,一梦浮生,所爱所念,不过空蝉之恋。

叶修缓缓睁开眼,宿醉的脑袋依稀有些沉,但眼前的男子清冷的仿佛一杯醒酒茶。

“你来了。”叶修醉笑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很有意思的梦……”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女孩终于向他伸出手,选择了他,哪怕是一起堕落悬崖。梦中,他的兄长终于宽恕了他,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仿佛挥洒圣水的慈悲。

但那毕竟只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已,就像他知道的那样,那个女孩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不忍心看着他死,那种怜悯,没有来得及酝酿成甘醇的爱意。而他的哥哥,最让家族引以为傲的戒律者,之所以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成为唯一的律,除了他的能力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永远遵守着铁律,他是无可救药的捍卫者,哪怕死了也不会变的。

于是梦醒之时,叶修并没有回家,而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山d里,耳畔是方逸等人轻微的鼾声,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夜色,而他的哥哥,则像一尊神像般,静静的驻在他眼前,半边身体湮没在夜色中,半边身体被篝火镀上明灭不定的光。

“知罪么?”律淡淡的说。

叶修轻轻的点点头,轻笑:“让她睡吧,我跟你走。”

他当然知道他所犯的是多大的罪。背弃戒律者信条也就算了,还轻率的放出了监狱中的犯人,企图用他们绊住律的脚,让他无暇他顾。他甚至在犯罪之前,毫不掩饰他的身份,以至于更多的眼神被投注在律身上,让他无法徇私前来,必须全副心神的对付那匹逃犯,以此为叶修自己赢得时间。

可是机关算尽,一年时间终究是不够的。这个结局,意料之中,终究是没有奇迹发生,终究是躲不过啊。相反,因为他的缘故,有太多的人在等着看律怎么做了,而就算他不做,还有别人替他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律答应了。

夜色很深,所有的人都在沉睡,没人注意到有一个白鸟般的身影悄然消失在榻上,从此不复相见。

三十七世纪的新年,正是夜晚,正在下雨。

黑色的雨洗礼着灰色的法院,肃穆的法庭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叶修站在法庭中间,觉得宿醉真是太好了,不必看清他们的嘴脸,不必听清他们的话语,只需要沉溺在昨日的美梦之中,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结局。

“有罪。”审判长一锤定音。

沉重的锤音落下,叶修缓缓睁开眼睛,冰雪般的银发轻落,覆在他的眼前。

法庭外,律缓缓闭上了眼睛,迈开了脚步,冷风吹起,鼓起黑色的风衣。他就这么机械的迈开脚步,毫无知觉的迈进雨里。倾盆大雨洗刷着他的面孔,雨水一道一道刷下他俊朗的脸,许久之后,留下一个背影,坚定而寂寥。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还有一个承诺要实现。

身为戒律者的领袖,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忧伤。

窝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她挣扎着从黑dd的空间里爬出来,眼前的是更加陌生的场景。

她身处于一个类似于蛋的机器里,而外面,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类似的蛋,白色的蛋型机器里隐约可以看见人的身影。

“欢迎回来,戒律者大人。”一名路过的研究员看见了窝窝,恭敬的行了个礼。

窝窝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礼貌一笑离去,身上那身国家研究员的制式制服,无论见几次都想倒头就拜,那可是所有学子的终极目标啊……虽然她已经不是学子了,但照样曾经无限憧憬过,相对于武官的戒律者,窝窝其实更倾向于文官的研究员的。

“哇!窝窝大姐!”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窝窝回身一看,看到一个胳膊上画着一只老鹰的少年跑向她,左边脸上笑出一个梨涡。

窝窝认识他,正是律在紫禁城办事时,前来汇报任务的戒律者之一。

他一个叫唤,本在紧密运作的系统整个停顿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窝窝……用一种看到亲姥姥般的眼神。

“大姐头!”一个年近半百的研究员冲了上来,胸口的六瓣牡丹胸针象征了他研究主任的身份,结果这样一位重量级生物居然扑倒在窝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请赶紧赶紧的去律大人身边吧!”

“律……他怎么了?”窝窝有些不自在的问道。虽然不知道为毛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显而易见,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九十九层了吧……

没人回答她,只是一起行动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塞进了电梯,按下按钮,然后避瘟疫般逃出电梯,用看义士的眼神看着窝窝,对着关上的电梯门行了个礼。

窝窝觉得自己会壮烈掉……

直到电梯门开,一只黑猫忽然窜了过来,围着她的脚喵喵直叫,这种压抑的心情才忽然好转。

看到它的那一刹,窝窝忽然想起了律曾经说过的话……“你愿意和我养一只猫么?”

原本还在惆怅着可能会被这只猫当后妈看的窝窝,惊奇的发现这只死猫居然异常自来熟的窜到了她的肩上,一条尾巴绕过她的脖子,像围脖般华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着亲昵的光。

这样配合默契的猫,世界上只可能有一只,那就是曾经徘徊在她家的食客,吉祥。

“吉祥。”窝窝试探的叫着。

“喵。”吉祥舔了舔窝窝的脸,如果把猫语转换成人语,大概就是一句哟~窝窝。

“……是谁?”一个闷闷的声音从门内响起,窝窝楞了一下,看向大门,迟疑片刻,才缓缓伸出手,将门推开。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憔悴的律。

虽然褪下了小皇帝的外表,但是她依旧不可思议的一眼就认出了他,仿佛她赖以相信的不是眼睛,而是别的什么。有什么东西轻易的刺穿外表,寻觅到他的灵魂。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俊朗的面孔有一种希腊浮雕般的神性之美,黑发及腰,梳理的十分平整,一身笔挺军装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阿波罗般的外貌却并未给他带来太阳般热烈的气质,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双手交叉于额前,有一种深海般的沉默,仿佛海洋之主波塞冬。

“你回来了……”律松开手,看向窝窝,笑容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伤。

这并不是一个示弱的表情,但是却让窝窝怜惜的心疼。

“对不起……我本来应该亲自去接你……”律轻声说,“……但是……抱歉,我现在……没有力气……”

强大的,无敌的,几乎无所不能的,仿佛神祗般的律,也会有失去所有力气的时候么?

窝窝飞快的冲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这才发现,那只手是这么的冰冷。虽然他的手平时也没有什么温度,但是至少不像现在这样。现在的他,简直像是在不停的失血,然后不停的降温,手心里的温度一刻比一刻低。

这样的律让她觉得很不好受,她宁愿像平常那样,被他用一盘三明治的满世界跑。

“你怎么了?”窝窝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凑近律,像宠物般蜷进他的怀里,让他抱着自己,以此汲取身上的温度。

律的表情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恍惚,他仿佛身处雪地,快要冻僵的人,窝窝靠近的时候,他如同条件反s般的抱紧了她,就像抱紧一只好心给予他温暖的雪貂。

他恍惚着,却一直没有开口。

那个孩子……他一直想要守护好他。父亲走的时候,更是这样……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不,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已经来不及了……他亲手杀了那个孩子,他唯一的弟弟。

而他现在剩下的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遵守与那孩子的承诺。

“我没事……”律勉强笑道,“只是累了……”

“……放个假吧。”窝窝抱着律的脑袋,轻轻的蹭着,像是撒娇又像是哀求的说。

“……好。”律从来都不懂如何拒绝她。

当天晚上,律上交了请假申请,而上面似乎也很想放他的假,无论是鉴于他如今的状态还是背地里的理由,总之三天之后,申请被批准,而且还是连续三个月的大假。

褪下军装的律身上穿着一件很随意的披风,主动提了行李箱,握紧了窝窝的手,走出了九十九层的大门。黑猫吉祥叼着一盒狗饼干,矫健的跳到窝窝背上,然后稳坐在她的肩膀上,尾巴勾过她的颈。

临行之时,他们最后一次路过《鹿鼎记》的屏幕。

画面中,小皇帝的克隆体已经顺利上位,受万民膜拜,威仪自成。台湾被收复,郑克塽投降,安安分分的接受招安,得了份有名无实的闲职。天地会一梦成空,天下依旧是姓爱新觉罗的,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如此。街头巷尾的茶馆子里正唱着那《圆圆曲》,文人s客为那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或褒或贬,而真正的陈圆圆,早就与海大富私奔故里去了。

鹿鼎记圆满结束,只有窝窝和律心里清楚,里面动了什么样的手脚。

春花妈终究还是没肯出来,她是真身穿,那具身子她打算老死在海大富身边。

沐剑屏和方逸等人似乎还是和春花妈住在了一起,沐王府亡了,他们本也没有回去的地方,清平盛世一浮萍,他们的身份很尴尬,所幸海大富敛财有道,用手里的银子又开了个丽春院,还买了几座小园,让他们和孩子们住在里面,如果有看着中意的姑娘,就由海大富出面聘了回家。

曾楼没有留下,游侠游侠,不游如何行侠。

画面最后落在一个画面上,茅十八牵着一匹瘦马,行在西风古道之上。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有一名研究员手脚麻利的在键盘上敲打,画面便如谢幕般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模糊,最终,茅十八的背影消失在一眨眼间,再睁开眼,画面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真如电影开幕般,《天龙八部》四个大字横过雪山,有一个戴黑框眼镜,一丝不苟的女孩子钻进了《天龙八部》前的蛋型穿越机里。

这一刻,窝窝笑着转身,她的鹿鼎记,已经结束了。

律拉着窝窝的手,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奔跑笑闹的孩童,以及有些脏的花童,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就像魔法之夜燃烧完毕后的余韵,渲染的夜晚之后,留下的一地脏乱与贫乏,但却是真实的。

“想要去哪?”律问道。

“澳大利亚吧。”窝窝答道,“我小时候一直想当个牧场主,在蓝天之下,草原之上放牧绵羊。”

“好。”律说,“那结婚地点就定在那里吧。”

“恩。”窝窝笑道,“有一群羊给我当伴娘……也不错。你呢,你的伴郎是谁?叶修怎么样?”

“他不会来的,我也不会让他来。抢亲这种事,不希望出现第二次。”律迟疑片刻,才缓缓答道。

“哎,老妈不来,现在叶修也不来,认识的人都不来呢。”窝窝叹气道,“都不知道向谁炫耀了,就我们两个人。”

“我会努力制造第三个,第四个人的。”律严肃的说。

这个时候窝窝很想应景的推他一下,然后喊一声,死鬼~讨厌啦~可是看到律那种恍惚的眼神,她终究还是推不下手。

律不适合说谎,他一说谎,神情就会恍惚。但是无论窝窝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让他的样子更加恍惚,窝窝想,如果哪一天。律濒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表情吧。想到这里,她就再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以前,她向律说过太多太多的谎了,所以,就让她原谅他这一次谎言吧。

不久,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婚礼举行了。

蓝天,白云,草原,窝窝穿着白色的婚纱,奔跑在青葱的草原之上,身旁是一群群犹如云朵般的白羊。

律静静的坐在牧场边上,看着窝窝,静静微笑。

就算深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就算回想起来时常心如刀绞,但是这个婚礼依旧是如常举行了。

过去他珍惜的是一个人,现在,那个人不在了,他能珍惜的还是一个人。

眼前那团白色身影不小心倒下,律干净利落的起身,冲到她身边,将她抱起,看着她对自己傻笑。

窝窝是故意跌倒的。

因为她看得出来,他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了,那种恍惚的表情又浮现在他脸上,于是她立刻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好让他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可是这一绊,却让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人。

那个总是不迭的跳着崖,然后用无辜而眷恋的眼神看着她的少年。

她以前一直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为了在她眼前自杀,让她记住么?可为什么还要那么执拗的向她伸出手呢?

现在,她终于懂了。

她和他一样,只是在吸引某个人的注意力,只是希望某个人能把全部的心神放在自己身上,为此,他选择跳崖,她选择跌掉,但其实,他们都没想过要伤害自己,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此刻,那个人冲动而紧张的冲过来,抓住自己的手……他们一直坚信着,那个人在乎着自己,坚信着就算在那个人眼前跌倒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个人会在乎,会安慰,会疼惜……

深深的将脸埋在律的胸前,窝窝已经明白了,他心里埋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的眼神只看着你,我的心只为你跳动,我的声音只为你而歌唱,我的影子永远追逐你的影子而行,如果有一天你回过头,发现我不再看着你,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我的身体已经逝去……

“只有我们了……”窝窝埋首于律胸前,轻轻低泣。

“……恩。”律紧紧抱住窝窝,低声回应。

这是一场两个人的婚礼,有蓝天,有白云,还有奔跑着羊群的草地。

也许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是至少还有一个人,陪伴在一起。

而以后,他们也会在一起的,永远,永远……

番外 np幸福美好

午后的风微熏,院子里落满凤凰花。

窝窝打了个喷嚏,伸手抓脸,将盖在脸上的千纸鹤抓在手中。

拆开纸鹤,里面写着某人的今日行程,五点起床,六点吃饭,七点开始批奏折,八点开始折腾新晋的戒律者们……

律的生活比较三点一线。

而窝窝的生活却充满变化。

身为唯一一个得到特赦令,批准迟到,但是一定要奉上早安之吻的戒律者。窝窝并不需要穿越到某个世界做救世主,只需要安抚某个人,那所有的戒律者都会得救。但是即便如此,律还是觉得宠她不够,干脆大笔一挥,给了她自由活动的权利……

从此窝窝就成了被放养的羊。

今天该吃什么草呢?窝窝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然后被眼前的场景惊醒,迅速将被子往头上一盖,蜷缩在被子里大吼一声:“鬼啊!!”

一身红衣披在身上,露出性感的胸膛,洪龙邪魅的笑着,也不掀被子,只将手往被子里一伸,然后缓缓的摸来摸去,不一会儿,窝窝就自己从被子里跳了出来,脸颊微红,衣衫凌乱,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洪龙,战战兢兢道:“真的是你……”

“可不就是我?”洪龙笑道。

“你不是死了么?”窝窝拽紧衣服,瞪着他,“不对,这不是死不死的问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洪龙耸了耸肩,然后慢吞吞的抽出一张黑色请帖,请帖上,巨大的阿下衔着玫瑰花邪肆的笑着,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本来在睡觉,一片漆黑的,我以为我会睡很久,后来这张请帖的主人突然来了,叫我来参加鹿鼎记特典大会。”

鹿鼎记特典大会……窝窝有很不好的预感。

“算了,别管什么鹿鼎记什么啊下的了。”洪龙笑着将请帖丢开,上前一把将窝窝按倒在床上,性感的唇摩擦着窝窝的皮肤,低声微笑,“我们还真是和床有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再会的时候,都在这般便利的地方……”

“什么便利!我只觉得y森寒冷恐怖啊!”窝窝怒道。

洪龙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过窝窝的手,伸进自己怀中,指引着她抚摸自己最敏感的部位,然后低笑:“现在呢?还觉得寒冷么?……放心吧,我已经重生了,现在的我,有自信可以温暖你的身体……”

“滚开!”

伴随着焦躁言语的是一条红色鞭子,洪龙回手一扯,漂亮的凤眼眯起来,盯着来人:“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要c进来,去找你妈妈吧。”

“你这头色魔!”白发少年怒道,鲜红色的耳钉散发着嗜血的光,“在人家家里做什么呢!”

“……叶修,连你也……”窝窝眼神涣散的看着他,还有他腰间别着的黑色请帖。

“我又来迟了一步么?”叶修痛心疾首,“哥哥也是,这个家伙也是,看起来成熟的大人其实个个都是愚蠢丑陋不堪入目的恶劣生物,快过来!远离他们!”

“我说,你还没睡醒么?”洪龙淡定微笑,“毛毛糙糙的孩子有什么好?野蛮而冲动,一点技巧性也没有,窝窝,你觉得呢?”

“我投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