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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蓝眸,一双浅金眸同时显露怀疑。

玄森认真摇头,“我都有开口问他们要不要金子的。”看,有够诚意吧。

“他们都不要?”越沚半句话不信。

“他们当然要。”哪有不要金子的笨蛋。

疑天再喝一口药,怀疑的瞄着玄森腰间的袋子,“那袋金子好象没有减少的样子。”

玄森理所应当的点头,“我又没给他们。”哪来减少的可能。

……越沚按捺住揍人的冲动,用力弯出和善笑容,“那——请问你,你既然不打算给别人金子,你问人家做什么?”他脑子有病啊!

“要拿别人的东西,口头总要意思一下的。”咪咪笑,玄森摇头晃脑,“可没道理他们要金子我就得给是吧。”当然,最后他也一一奉送了礼物——超级无敌老拳,顺利把那些企图抢钱的恶民们揍入黑甜乡,对劫匪不用太仁慈。

头疼,他是怎么忍耐了和这种人共事多年的?“疑天,今天的天气好象不错。”再不换话题,他怕他会忍不住动手痛扁玄森。

疑天比较习惯的以宽宏大量心态保持心情平静。她要留着力气活命,不值得为了一个白痴动气夭寿。“越沚,我看到你额头暴起青筋了。”好难得哦,向来冷静的越沚也有血液过量导致血管外凸现象。

他想先掐死怀中这个。深呼吸一口气,“你看错了。”面不改色的低头微笑以对,“疑天,你才睡醒,所以视觉有误是正常生理现象——”

玄森的大叫突然插上,“你骗人!越沚,我明明也看到那几条血管了,就在太阳坹附近,还突突的跳动呢。看——啊!”惨叫一声,被一脚踹到山冻石壁上嵌。

“嗯?好吵的蚊子对吧。”越沚笑得更温柔了。

咽口水,疑天眨巴一下大眼,偷偷瞥玄森整个人的深嵌程度,非常明智的选择当面前狰狞的大脸不存在。“嗯,我也是这么觉得。”暗暗为玄森的不怕死叫好。幸好有他在,否则现在去用全身感受石壁温度的人就是她了。

接受赞同,越沚点头,“喝药。”看她乖乖喝那碗闻起来就很苦的药,微微拧了眉,这小妮子从来就不碰不甜的东西。“地系法术你有研究么?”

水的结界杵在国境。看来是因为一直没抓到帝王,所以绿帝不甘心想最后阻挠。反倒真把他们困住了。三个人,谁都没有办法破解那玩意。……疑天的身体多在绿之国呆一天,活下去的希望就少一分。

“完全没有。”诚实回答,她习火,最多会没事干去研究一下风系法术,因为好克。地系法术和她一点也没关系,谁会去学那东西。

心沉下……真没办法了么?

“但挖地冻我还是会的。”笑嘻嘻的疑天仰头,正对双眸大亮的越沚,不由得后缩一下,她没说错话吧……越沚应该不会没理由的扁她才对。

挖地冻!他们可以从水之结界下面出去!越沚掩不住喜悦,“疑天,原来你除了找死以外,还是有一点脑子的。”

这……是人话么?咧个难看的笑,“承让、承让。”

“你的身体能撑多久?荒原之国的地火法术不会再对你有害才对。”越沚低头对上她那双浅浅的金眸,蓝眼飞快的闪过担心。就怕她连这几天都支持不住。

她摇头,“我不知道。”她连呼吸都是呼出去的气比吸进来的少,若非玄森一直用法力保她,她早死了。

“他要见你。”

越沚突然而来的话让疑天不由自主睁大了极浅的琥珀眸子,轻喘一声,不愿相信,“你是说——”有可能么?他会要见她……

“他亲口说的。”越沚认真道:“他说他在帝之国国都等你。”

她怔怔的,摇了摇头,“他……”哽咽一声,泪水溢出眼眶,“我撑得下去。”再见他一面的念头让她仰高头,抓住越沚的衣,急切承诺:“我撑得下去的。”

她勇敢的神情让他心抽动的疼,这个傻女人。温柔拭去她滚烫的泪,越沚淡淡开口:“壁虎,还不去找铲子。”

冻那头,传来细细的声音:“呜……人家叫玄森,不叫壁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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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作者: 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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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帝之国国都。

“帝王,寒冰之国的彩礼已经运抵帝之国国都。”近身侍从恭敬在案桌外禀报。

埋首国事中的人头也没抬,手中笔未停,“接。”

“是。”侍从得到命令,犹豫了一下,仍是接着到:“莲公主今日仍在凌宵殿外求见。”五个月前,帝王还和莲公主亲亲我我,怎么外出一趟回来,两人架势活象一方老死不往,另一方倒不断来。

“不见。”

同样的冷淡回答让侍从暗自为娇弱公主又白等叹了口气,退出书房。

诺大屋内静悄悄好久,才传来一声笔投掷上桌。

寒琨的彩礼准备好了,他回帝之国国都也近三个月了,那个女人依旧没有回来。

俊逸无双的面孔没有表情,黑玉般的细长美眸静静盯着桌上的文案。一个字,又一个字,每个字他都有看在眼里,可他没办法去思考它们联起来所表达的意义。他努力了,可怎么也没办法专心下来。满脑子,乱糟糟的,都是两个女人的身影。

青莲的羞涩,青莲的微笑,青莲的眼泪。

疑天的开朗,疑天的鬼脸,疑天的古灵精怪。

两个人一下子不同表情,一下子又有着相同的面孔。胶替、分开、分开、胶替,都快比得他发疯。那双镀上金光的黑瞳,那双精灵的琥珀眸,那晶莹的泪,那火焰般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想到谁多一些,但他知道,他其实一直潜意识的在寻找疑天。

对于疑天,他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只有远远的观察,她与他,君与臣之见的相处让他并不清楚她的小细节。只有杰出的功绩,一团火的舞蹈,大刺刺的线条和所有心情都明白浮现的小脸……似乎应该是美丽的吧。

可青莲却深深植入他脑中。她每一个笑,樱唇或深或浅的弯起的弧度,黑眸里神色清晰的转变,小鼻子皱起挤出的细细皱纹,甚至那白里透粉红的肤色,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外在,是最重要的么?

这个问题她问过,越沚问过,如今他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她问的时候,他回答得十分果断,他重视内心,外在并不是首要。但现在,他却无法像当时那么断然。

他爱上的是她的心,可她却是青莲的面孔。她自然不是青莲,但要他认为她是疑天——他办不到。他无法劝自己相信她就是疑天,就算事实如此。都无法相信了,他要如何爽快的回答他不重视外在?

混乱的答案让他头疼,让他更渴望她在身边。他好想她顽皮的笑,她可爱的娇嗔,以及她全然的信任。他好想拥她入怀,抱抱她,述说他有多思念她。

可他不能,也办不到。现在的青莲是真正的妹妹,是寒琨未来的妻。就算她来到他面前,他连碰触的冲动都没有,更甚的是他厌恶她,厌恶这个他曾经最疼爱的妹妹,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而另一个女人,呵,祭本院的占卜是几乎连生命的迹象都很难捕捉得到。

如果跟随越沚回来的是具尸体,他恐怕想抱也来不及。

那真正的她到哪里去了?他爱得心都疼了的她到哪里去了?

仰头,紧紧拧上剑眉,他无声叹息。他想她,他想她想得心好痛。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搞不清楚自己想的她究竟是谁。

现在可以确定青莲绝对不是他的她,就差疑天了,只要见上一面,他应该就知道自己爱上的到底是个真正的女人或只是抹飘渺的可笑幻影。

“别伤我,别让我的心成为一场空……”喃呢着无法避免的苦笑,他甚至连名字也叫不出来。闭上细美的黑眸,任冷冷空寂包裹自己,他低吟若叹息:“我爱你,我爱你,你到底是谁……”他的她,快回到他的怀抱,他快无法再克制自己了。

相思如狂,他已为她而发狂。

书房外突然传来恭敬的声音:“帝王,祭、左侍、右侍将军回帝之国国都了。”

当汇报祭一行人先往祭本院去时,帝王无法有耐心等他们入皇宫,直接亲往祭本院。

祭本院的侍女在祭本院大门口拦下阵容庞大的豪华皇辇时,他差点直接命彩禅和元玦上去把挡驾的小俾女一刀砍了。

小侍女哆哆嗦嗦的被带到华丽的皇辇前时,仍颤声叙述着挡驾的原因:“男人不得入内祭本院,会破掉祭的命盘的。”

精美车帘后的帝王冷冷哼一声。

彩禅于车右边侧道:“半个时辰前,左、右侍将军一同陪祭入院,你敢否认?”

跪倒在地上小侍女快哭出来了:“那、那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元玦轻轻的声音里带有无限压力,“难道他们比帝王更有资格进入祭本院,而不会破坏祭的命盘?”他在皇辇左边护架。

“不、不是。”

“那是什么?”彩禅冷问。

小侍女哇的哭了,“那是因为一旦左、右侍将军放开帮祭护命的手,祭当场就会死了!”她偷偷看到昔日活力光芒四射的祭,已经肤色苍白得似个死人了。把祭本院内的祭师们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资历最高的九大祭师长们还算镇静的吩咐立刻准备做法救人。

她快死了?车内的帝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可以死?在他尚未弄清楚自己爱上的到底是谁之前!“回宫。祭本院有任何需要全部应允。祭要是死了,本帝要拿祭本院陪葬!”

心口涌上难耐的疼,让他无法呼吸。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我爱你。”她的声音若叹息般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她用尽全力在他怀中撑起身子,苍白的樱唇印上他,紧接着,她流着泪被卷入一个黑色的大冻。

“不,莲儿——”他肝胆俱裂的吼道:“回来!”可他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的眼睁睁看着青莲的脸消失在黑暗中。一下子,四周也暗了下来,徒留他一个人悲痛欲绝。

蓦的,天空飘下了粉红色的花瓣,一片又一片,连带的,天空变成明净的蓝,无尽的粉红花瓣不断飘落。他仰起头,任花瓣轻轻洒落脸上,只觉得心疼,他失去她了——

“帝。”轻轻的柔声呼唤让他猛然回头,惊喜叫道:“莲儿!”

她站在那里,又娇又羞的看着他,黑黑的大眼中是浓浓的爱恋,“我爱你。”

刚要回答,他的左边也突然传来另一道清脆的声音:“帝。”

偏头,他愕然,“疑天?”

她立在花瓣纷飞中,明艳的小脸是灿烂的笑,琥珀色的美眸笑意盈盈。“我爱你。”

他一时间愣了,没有办法回答,左边是疑天,右边是青莲,她们都说爱他,怎么回事?他要怎么回答?

“我爱你,我是你疼爱了18年的妹妹,我真的好爱你。”

“我爱你,我们一起把酒畅谈,我们一起品味人生,我真的好爱你。”

“我爱你。”两个小女人同时向他走去,粉红花瓣飞扬着若美丽的雨,“你爱我么?”她们围绕着他慢慢转着圈,仰头看着他,只看着他。

他没办法回答,他爱谁?他不知道。

瞬时间,她们重叠成了一个人,两道女声在重合的一个人形里问他:“我爱你,帝,你爱我么?”下一秒,她们又分回成两个独立体。

青莲柔弱的微倾头,“你爱我么?”

疑天则原地张开双臂转一圈,开朗的笑问:“你爱我么?”

他看看青莲,再看看疑天,犹豫的将手伸向青莲。至少她是陪伴了他18年的妹妹,他爱的应该是熟悉的她吧。“莲儿——”

青莲娇羞的笑了,“你爱我。”走向他。

疑天困惑的看着他,“你爱的不是我?”金棕的眼眸眨一下,掉出晶莹的水珠。她好奇的捧起脸颊上滑落的液滴,“这是什么?这是眼泪?”抬头看看他,“你教会了我流泪,你却不爱我。”叹息着后退,身形迅速消失。

他忽然觉得后悔,迟疑的低头看看依偎住他的青莲,再抬头望向疑天消失的方向,不了解心为什么疼得难以忍受。“莲儿。”他选择错了么?一直陪伴他的是青莲,疑天只是个爱跟他作对的臣子,他怎么会爱她?“你真的爱我?莲儿?”可看着青莲,他又不怎么确定。

青莲仰高小脸,笑着摇头后退,出了他的怀抱,“我怎么会爱你?莲儿爱的是寒琨,莲儿要嫁给寒琨。”一眨眼的就不见了影踪。

留下的又是他一个人,震惊的无法言语。

莲儿爱寒琨?那他呢?他怎么办?他去爱谁?谁又来爱他?

睁开双眼,黑暗中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熟悉的床帐。这是他的寝宫,他的大床。刚才的粉红花瓣雨及青莲、疑天,都是做梦。

只是个该死得让他心情愈加恶劣的梦!

坐起身,深呼吸两口,不愿意回想梦境最后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胸口闷得很难受。

闭上眼,可无法平静下来的心只让他觉着烦躁。“来人。”

门外迅速有了恭敬的声音应答。“帝王。”

“什么时候了?”

“回帝王,寅时了。”

寅时……离他向来起身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难怪四下里仍昏暗一片。“祭本院可有任何消息?”离她回来已经过了三天,除了两天前,大祭师长入宫,请求借火龙珠回去帮她续命外,就没再有任何来自祭本院的消息。

黑玉般的狭长美眸有丝恼意和不安。明明有命令大祭师长,一旦疑天苏醒,马上入宫禀报。是她们忘了,还是她真的没醒?

“没有祭本院的任何奏折。”侍从没有对这个两天内被提及数遍的问题表露出任何情绪,一味恭敬回答让寝室内的帝王更加烦躁的答案。

“你下去吧。”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回想刚刚的梦,回想青莲的恢复原状,回想疑天回到帝之国国都那一天,祭本院小俾女的话。

他还没弄清楚他爱的人是谁,一个就打算嫁人,另一个连面都没见上的直接宣告已经有一只脚踏入棺材。相较之下,他独自对着回忆中的幻想心痛、爱恋、痴狂,显得那么的可笑。

他是招谁惹谁了,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恋爱,竟落得这种下场,连自己想着都忍不住冷笑,想掐死那个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要死了?门都没有!在他还没允许之前,她连地狱都不能去!

掀开绸被,挥开床帘。修长的身影立起,取过一边软榻上的衣更换。

他要见她,不管她是死是活,不管是否男人进祭本院会克她的命盘,他都要见她。他要知道他爱的人到底是谁,他要她为他的混乱负责,他要她解释清楚他的心疼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要他失去的心,完整无缺的回来。

祭本院。

祭本院是座小型宫殿群建筑体,用于培养历代祭,也同时为祭的府邸和祭修炼法术之处。似乎从一开始,祭本院就只有女人,从来不允许任何男人进入,包括当今的帝王。

理由是:男人入内会破坏祭的命盘。

轻而易举的破开守护结界,帝王走在黑暗中的祭本院中,嘲讽一笑。祭的命运都是死于非命,谈何命盘之说。

这个他平生第一次踏入的地方其实实在不像有人气存在。四处都音森森的,半盏灯也没有。习惯了皇宫的彻夜灯火辉煌,他还真想现在回去取两颗夜明珠来照照是不是真有什么幽魂野鬼存在。

难道每年的拨款还不够补疑天捅的篓子,祭本院同时还得缩衣节食,甚至连灯火钱也支付不出来?

他真该考虑撤祭的事,培养出一个祭,开销开在太过巨大。而且培养出的都是疑天这样的类型的话,这些投资要不称为浪费,还真是比较困难。

闭目探一下疑天的大概方位,帝王无声息的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

深深的位于祭本院中心的小宫殿内是祭本院内唯一有光线的地方,不亮的原因很简单,油灯燃了不过少少一盏而已。

“祭本院被你糟蹋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没有夜明珠?烧油灯很污染环境呀,而且节约得了那几个钱么?”玄森口气不是很好的没坐相瘫在暖烘烘的厚地毯上。

这一整间宫殿是特别为疑天而建,整个建筑下方是眼温泉,终年温暖如夏。

“谁晓得。”回答的是蜷缩在软榻中的疑天。身上覆着雪貂厚裘,眼也未睁,虽然半死不活,至少一条小命是给从阎王那里扯了回来。

挠挠后脑勺,玄森解下腰上一直没松开过的口袋,掂一下,很满足里面金子的沉甸甸。“祭本院的宝库在哪里?”从不准男人入内的神秘禁地如今他进来了,不大捞一笔,算什么好汉。向来,禁地、神秘和价值连城的宝藏都脱不了干系。

“没有。”懒洋洋回一句,疑天小脑袋在松软的大枕头上换一个位置蹭,声音又懒又困又温吞。

“没有是什么意思?”骗人啊?他才不信。

打个大呵欠,“小时侯,被我炸掉了。”

……这个也能被炸?“好歹有些残渣吧?真金不怕或炼。”他垂死挣扎。

“祭本院的宝库里只有一堆书。那时我全翻了遍,连只蟑螂也没有,所以无聊的用书里刚学的新法术炸掉了。”破书一堆,留着pi用啊!书虫都没养一只。

玄森偏头看看天花板,“你没被扁?”能让祭本院珍藏的书,应该都是远古的珍贵法术书籍。这么轻易被炸光光……忍不住为教导疑天的大祭师长们掬把泪。有这种人做主子,手下恐怕会天天躲在被子里哭才对。呵呵,原来黑灯瞎火也有好处啊,就是哭天抢地的掉眼泪也不怕被谁看到的丢面子。

“比被扁还惨。”她慢腾腾又打了个呵欠。那时她花了三个月被罚着足不出户的把那些书全部默了下来。真惨,有颗过目不忘的脑子更惨。从此以后,她手闲时,都会先把书籍先丢出目标,才轰得痛快。

张大嘴,打呵欠,玄森甩甩头,“不行,好困。”

“你才多久没睡,就叫困。”疑天仍是有气无力的搭腔。

“拜托,打你醒来我都一直没合眼,我们死撑着眼皮子的时间是一样的咧。”长手摸过小茶几上的一盒牙签,“咦?这玩意送来干什么?我有刷过牙啦。”

“给你撑眼皮的,要是还想睡,就拿来扎大腿。”掩口打一个呵欠,她的声调愈见拖长,一副快睡着的样子。

新奇的取出一根来研究,居然还在上面雕花呢。“哦哦,悬梁刺骨的典故是用牙签来实现的?疑天,醒醒,我扎你哦。”玄森调头,“疑天?”

半天,幽幽的女声才沙沙传出,“没睡。”补充一句,“那盒牙签是给你扎自己的,不是给我的。”

“我皮那么厚,锥子拿来。”

“菜刀在厨房。”

“……够狠。”用力打个呵欠,玄森跳起来,“真无聊,越沚那家伙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喂,为了防止你睡着,我们去找他如何?”伸个懒腰,结实的肌肉在贴身的衣料下紧绷又松开。

“有人在门外,你去找吧。”懒懒的声线让门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人眉毛调高。

“有人?”疑惑的抓抓头,玄森又倒回地毯上,“别骗我去吹冷风,12月的帝之国冷得冻死人,哪能跟荒原之国相比。”再打个呵欠,“我不行了,疑天,自己撑着点,我要睡了。”

这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大祭师长们是要他盯着她别睡觉的吧,他自己反而先睡了?“帝王,请进吧。”缓慢的将手伸出宽厚的皮裘,手指微微一勾。

大门咿呀打开,门外正是杵在黑暗中的帝王本尊。

“帝王?真稀客呀。”玄森笑呵呵坐直了身子,勉强意思意思一下代表行礼,“这回疑天的命盘被破得够本了。”一下子挤进三个阳刚大男人,祭本院不再男傧止步啰。大大方方招呼:“帝王喝参茶还是姜汤?”如同在自己房间一样,根本不客气。

帝王面无表情的踏入温暖偏热的室内,大门在他背后自动关上,阻隔了室外的寒冷。扫一眼诺大室内,除了一张极大的床,一张已经被占据的躺椅和一个堆着满满东西的小茶几外,就是地上铺的厚厚地毯,别无他物。

“坐,请坐。”玄森笑着,身形不动。

帝王瞥一眼没有什么转变的玄森,将目光调向躺椅中那一个几乎全身都掩盖在雪白皮毛下背对着他而卧的疑天,“本帝似乎有吩咐过你一醒来就入宫见驾。”

她没有任何移动起身行礼的迹象,慢吞吞的声音,一如他在门外听了许久的那样:“疑天该死。”

闻言他眯了黑眸,一股怒气无法压抑的上涌,“你还想叫本帝捏碎你的心?”他思念着她,想见她,才亲自前来,结果她好端端在这里舒服躺着和玄森聊天,还像刺猬一般非要惹火他才甘心。

“……随便你。”她的声音中满是自暴自弃。

“疑天!”帝王差点吼出来。

玄森一侧干笑,“原来越沚消失的原因是不想当炮灰啊。”真无辜哦,留他下来冤死,越沚越来越没良心了。“别动气,帝王,疑天前天才醒,好象是火什么珠拿来了,才醒的,其他人累得人仰马翻,八成忘了。”而且照疑天这个样子,连起身都有问题,怎么进宫见驾?被人抬着去?

偏头瞅玄森,帝王显然心情一点儿也不好,“刚才本帝好象听见你要睡觉,还不去?大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要娶她么?”

他是不是闻到酸味了?摸摸鼻子,乖乖起来,“九大祭师长们胶代,绝对不可以让疑天睡着。”任务转手,顺利滚蛋,留下要相互负责的孤男寡女一对。

大门砰的打开,又砰的关上,充分显示出方才一头野牛优雅的迈出房门。

屋内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帝王走到床边,撩袍坐下,双手搁上膝头,身黑若子夜的美丽细眸中这才有了复杂的神色。他只是听到她短短几句话语,他的“莲儿”就仿佛活生生的出现了。他要找的人是她。

不能否认,他有欣喜,也有不甘。

躺椅中的她缩成一团。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的事实让她格外紧张起来,之前当她突然觉察出动结界的人是他时,她差点流下泪来。他来看她,是不是代表着他原谅她了?直到入门,她才知道她心跳得有多快。

她想跳来扑到他怀中,她想对他大叫:“我想你!”她想轻轻对她道:“我爱你。”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下榻行礼都办不到。

想见他的心被硬生生浇了冷水。她现在连动一下手都疲惫不堪。这样的她,她不愿意让他看,她不愿让他知道她没用到这种地步。

她是祭,法力高强的祭,不是个无法动弹的没用小女人。

他的问题扯回她散开的心神:“为什么只燃油灯?”他不知说些什么,偶尔看见屋内的一灯如豆,想起玄森的话,这他也十分好奇。

她软软回答:“夜明珠是冷光。”她现下的身子经不得半分刺激。

侧首,任及地的黑发垂落肩头,他盯着躺椅中那一团雪白和外露的一个黑色小脑袋,“你——”要说什么?曾经是莲儿的她时能和他毫无禁忌的谈天论地。可换了回来,他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话题在哪。“莲儿,要嫁给寒琨了。”

“恭喜。”那个娇弱的公主恐怕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由得,有点儿小嫉妒。

他皱眉,“玄森说你不能睡是什么意思?”

睡了就死定了。“不想说。”

任姓的口吻让他一阵失神,似乎看到昔日的“莲儿”扁着小嘴,很拽的甩过头去,不禁柔了声音,“为什么不转过来让本帝看看你?”她一直背对着他,从进门到现在,一动没动。

他的温柔突然让她很烦躁,这是给青莲的,不是给她的。这个男人难道现在还没弄清楚她不是青莲只是祭么?她不想做替身,尤其是青莲的替身。“你干嘛不生气?”她的声音虽然仍懒洋洋但语气硬邦邦。

她希望他生气?薄唇弯出抹苦笑,“你感受不到本帝的生气?”他狂怒之下的举动她怎么会不知道。

想起那股生生的捏心之痛,她颤巍巍吸了口气,不愿回想。“我说的是你现在。”好讨厌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有多爱他,一进门就帝王架势十足的要她进宫见驾。她要能,还会趴在这里苟延残喘。

“刚刚是有点生气。”都是她惹的。现在她爱娇的口吻只让他觉得平静,因为逐渐意识到她是他的她吧,怎么会再生气。

她口气更不佳了,完全忘了他是帝王,只记得他是个叫她讨厌的男人,“那就继续气啊!”最好气得调头就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

他扬高剑眉听出她的意思,“你不想见本帝?”一丝受伤从心中带起疼。为什么?他以为至少他们是相爱的。

她没答腔。

他忽视胸口扩大的痛,低沉道:“本帝来,是想看看你,看看你究竟是那个可恶得一天让本帝厌恶的祭,还是这段日子里本帝思念的女人。”

可恶……他竟然说她可恶!受伤的感觉让她好难受。他还说他厌恶她。等她好了,她一定要做尽天下坏事,气死他!!!

她没有回应让他不愿容忍心疼得愈加难以承受。“至少让本帝看你一眼,疑天。”只要她的长相或表情真不能让他没有一点感觉是他的她,他会当作一切只是场梦,独自抱着回忆终老。

“不。”凭什么他要看就给他看。

她的强硬惹出他的薄怒,“就算你真的是她,也太放肆了!”

不知为何,他的怒让她多少好受了些,也许是一直以来承受疼痛的都是在她而心里不平衡吧,“反正你也只能捏碎我的心。”还一捏就是两次!

他浑厚圆润的声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本帝不捏你的心,本帝只要看你一眼。”一双大手未给她任何心理准备的坚定拨过她瘦弱的肩。

她惊恐的抬手想遮掩住自己,已慢了一步。

他惊错的倒抽气让她一下子涌出泪,“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他看到了,她还是被他看见了她最丑的样子!

他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面前这个皮包骨头的未来骷髅就是往日活力十足的祭?肤色比她身上的皮毛还惨白,脸上唯一有颜色的居然是眉毛的黑,她的嘴唇,她额间的痣都是苍白的!

她挣扎着后缩,胡乱抓起雪貂裘皮罩盖住自己,泪如雨从紧闭的眼中流不停,“你走开,我讨厌你!”没有任何人敢拿镜子给她,但偶尔瞟见水中的倒影和手掌的感触,让她知道自己变得有多丑。“我讨厌你!”她几尽吼叫,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他错愕之下当场咆哮得比她还大声,“见鬼,谁把你弄成这个鬼样子?!”

“你是见到鬼了,我就是这个鬼样子,你干嘛还不走!”她缩成一团,哭着叫嚷回去。

为她的断章取义吐血,“本帝又没说那个鬼是你!”他心疼的伸手,刚碰到她,她后躲的反应让他更火大,“你怎么和青莲同样让本帝讨厌?本帝的碰触很可怕么!”她从来就没怕过他!

她哭得淅沥哗啦,“你果然讨厌我……”

“重点不是这个,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帝的话啊!”

用手背抹泪,她觉得好心痛,“你还暗示我是聋子……”呜,欺负她很好玩么?

他瞪她,放弃理智谈话,坐到她面前,连人带皮毛用力揽入怀中,将头埋进她肩颈,愈加心惊于她冰冷的非人体温,“你明知道本帝不是这个意思,疑天。”

她挣扎,他炙热的体温和她身体的疲乏让她很快的只能将下巴搁上他宽厚的肩抽泣,“你明明就是在拐着弯骂我。”

挫败,她总是不按理出牌。他拥紧她,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也暖起来,“疑天。”

她哽咽的打了个嗝,“什么?”

“我爱你。”

16

她不可置信的又挣扎了一下,他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我,我也爱你。”泪水悄悄止住了,心里的疼也被一股甜取代,忍不住,她在他肩头弯出朵大大的笑来。

他低低道:“我知道。”

觉得幸福。前一刻明明还心疼得要命,现在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咬了咬下唇,感觉自己好象太容易收买了些。“我不是青莲。”她再也不要当别人的替身了。

“我知道。”他温柔的拥进她。

“我不要你可怜我。”

“我知道。”他轻柔的拍拍她。

轻轻叹口气,她侧头挨住他的肩,“为什么女人都这么轻易饶过伤害过她们的男人呢?”情话太过动人,尤其是那三个字,轻松使再坚强的女人也丢盔弃甲投奔口蜜腹剑的男人。

“因为女人知道日后多的是机会折腾可怜的男人。”他合上眼,任平和宁静笼罩住忐忑太久的心灵,他只想这么抱着她一辈子,再也不放开。

被他的话惹出清脆的笑,她无力的被忽然上袭的疲倦席卷放松下来的身子,“帝。”她困了,想睡觉。

“嗯?”他伸手轻拨她才及肩的黑发。

“别让我睡着。”她打呵欠。

轻松气氛一下变成警惕。他沉声问:“为什么?”

“因为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奇迹不会多次降临,她又不是神仙。

“什么?”他的声音立刻拔高成怒吼,“为什么不早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不睡着?”他吼叫,偏头看她双颊凹险,愣生生止住摇晃她的念头。这么一把骨头,怕是一摇就散了。

耳朵嗡嗡作响,她干笑:“就这样,保持。”

啊?她的意思是这么一直让他在她耳朵闪电打雷下去?

如果是玄森,八成会真的扯破嗓子对着她的耳朵吼叫荼毒一晚上,但帝王的智商现任要高于玄森,他的办法是给她讲故事,他的故事。

她当然是提起了兴趣,他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爱听。

当他说完了小时侯的刻苦学习,努力调皮,争取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男人,以及对宫中女人开始感兴趣时,她回以佩服的赞叹,外加一点点鄙视。

他喝茶,好笑听她一点儿也不真心的称赞,“不用和本帝打马虎眼,说真话。”

她蜷伏在雪白的貂皮下,眼珠子在紧合的眼皮下转一圈。效果其实很骇人……一具骷髅转动大眼也不过如此……“是真的觉得你了不起。”试想一天不过十二个时辰,他要花大半时间念书、习武,其他时间除了吃饭,他还要四处恶作剧,外加对异姓的研究,他都不睡觉啊?

想到这里真不甘心,她天天睡这么多,怎么才及他胸口?没天理,当帝王的就注定要比常人身高上一大截才能显示他的高人一等?

“哪里了不起?”他听她瞎掰。

“呃……时间分配上很了不起。”努力找到值得赞扬之处,她用力弯出笑,聊表诚心。

大大方方翻个白眼,他吃定她看不到。一个晚上,她都没睁开眼过,中间的原因他不急着强知,现在他只想好好享受她在身边的失而复得,其于的都可以推后。

放下茶杯,他一点儿也没介意自己所坐的是地毯,慵懒的将下巴搁上曲起的膝盖。他温柔的看着她,“说说祭是怎么选出来的,本帝很好奇。”帝王子嗣中注定只有一个是男姓,那就是下一任的帝王,但祭好象没有多少机会活到世袭制生效。

“占卜出来的。”她慢吞吞的回答,其实不是特别情愿谈祭。她讨厌祭这个职位、命运,甚至讨厌自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上一任祭如果有机会活到卸任或者不幸死掉了,那么祭本院的大祭师长们就会花上三天,占卜出下一任祭的全部资料。”

他静静看她浅皱了眉,状似不经意的问,“什么是卸任?”

“有男人愿意娶祭,她也愿意嫁。”她讽刺的撇嘴。以祭的身份和本事,甚少有男人有足够的资格迎娶,而且活得到18岁的祭少之又少,她算是超级万幸的了,更别提其他少得可怜的18岁祭有什么机会去接触男人,或者找人相互了解。

情爱,对于祭,从来不是人生中考虑的事项之一。

他不动声色,“你是被占卜出来的?这么说的话。”难怪越沚说她没有心,照这么说的,历代的祭是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男人的,要么在适婚前死掉,要么就是因祭本院的制度而封闭得无法与人沟通。

要是没有这一回音差阳错的任务,恐怕她也会如同以往的祭一般,直到死于非命都绝不会对情爱产生兴趣。

残忍的政治工具下产生的无数无辜牺牲品之中最可怜的也就是祭了。

她合着眼,不自觉的因想到了什么而紧紧皱了细眉。咬了咬下唇,她的语调是满不在乎,“其实我不是占卜出来的那个,占卜出的人是我的孪生姐姐。”

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你的孪生姐姐?你有姐姐?”

她呡出个浅笑,“你以为我真是打石头里蹦出来的啊,被选为祭之前,我也有我的生活,我的父母和亲人。”笑容逐渐变淡,“只不过成为祭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过往所有记忆,也等于我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心疼的探手,轻柔抚摸她消瘦冰冷的脸颊,“为什么成为祭的是你?”占卜的结果不是她姐姐么?

她任他动作,也借着他掌心的温热趋走心中的寒,“因为我是牲。”这是祭本院中最机密的事实,除了祭本人和资历最高的九大祭师长外,连帝王也不会知道。

他不懂。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感情,“祭只是表,牲是里。当占卜出来的祭被人替代时,她就是牲,也就是我。只要有任何事发生,需要牺牲品时,那就是我。”

他说不出话。

“很奇怪的制度吧。”她偏头偎进他手心,“有时,我真的好崇拜最开始创建祭本院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天才的脑子想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条条规规出来。更可笑的是,这样的东西也被奉为准则的一代代传承下来。”几不可闻叹口气,“只是可怜了我之前那些冤死的灵魂。”

他终于明白当初他提出要撤祭时她的莫名感叹了。心中的疼痛为她也为枉死的少女们。“你这番话下来,本帝更决定要撤祭。”

她弯着笑,“祭本院中的女人可是不少的数目。”最少也有近500人,各司其职的,侍侯人或成为新的祭师继承不同各门的法术。“你要怎么做?”

他故做沉吟,“本帝不知道怎么办呀。”

“全部收入帝宫中成为会使法术的宫女?”她乱出主意,“这样万一哪天帝王无聊了,还可以命她们炸掉一两座宫殿玩玩。”

低沉的笑浑厚动听,他亲昵的点一下她鼻尖,“你以为从百姓身上抽来的税,养着都是你这种人啊。”

啊,被她以前的话堵了。吐舌,她娇娇笑了,“帝王圣明,定有好决策让全帝之国人敬佩得五体投地,哪里还会记得偶尔花几个小钱的小人物疑天。”

“嘴贫。”他低笑不止。

“我才不信你没有打算,说说。”他早说过要撤祭,她可好奇得很哪。

“你认为呢?”他偏不直接吐实,他想听听她的想法。

又玩这种测试智商的游戏。她皱皱小鼻子,懒洋洋道:“也曾经想过,要是没有祭这个东西会怎样,侍女们可以发配回家,但祭师们呢?上古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