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1/1)

一家法院会失去信任,可能在整个法院系统都会被打入黑名单,3d公司犯不着为了区区几十万而铤而走险,破坏业已建立起来的业务网络。

徐艺却不见得不会这样做。

张仲平有什么事都跟徐艺通气,徐艺就不是这样。徐艺也许不一定是为了防他,也可能是怕他知道了事情做不成,所以不得不向他隐瞒。张仲平原来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的,现在却越来越不安了。他想起了徐艺在3d公司时曾经跟同事聊天时说过的一句话:做不了领头羊,就做害群之马。这么邪乎的一个人,面对市场竞争的压力,完全有可能铤而走险。再加上一个龚大鹏,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就算努力把一切障碍都清除了,拍卖会也平平安安地开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猫腻,谁又能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被捅出去呢?即使结了案的案子,如果反应强烈,当事人到处一告状,各级人大有可能通过个案追究的制度,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查。拍卖行的利润已经不错了,打擦边球想一槌子赚个盆盈钵满,其实等于埋下了地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龚大鹏反客为主,台前幕后地活动,风险更大,他可是请人吃了一餐饭也要到处去说的人,徐艺真要跟龚大鹏搞什么小动作,还不知道会不会把南区法院或者鲁冰牵扯进去,如果是这样,情况会更糟糕。3d公司就等着做冤大头,等着给时代阳光拍卖公司垫背吧。因为如果真出了什么事,3d公司就是想跟徐艺划清界线,也根本不可能。

张仲平想,看来自己当初设计的合作方式也不是尽善尽美的,主拍单位比协拍单位少收了十个百分点,于情于理真的说得过去吗?这是不是在客观上有一种将徐艺往想歪点子的路上引导的意思呢?换句话说,如果两家公司的主次关系变了,自己会不会也耍别的花招呢?张仲平其实经常这样拷问自己,庆幸的是,他同时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运用所掌握的法律知识仔细地权衡所冒风险与所得利益之间的平衡关系。谁都不是圣人,当一种实实在在的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说不动心那是假的。美国总统卡特知道吗?当有记者问他面对漂亮的女人作何感想时,他的回答是想入非非,有时甚至会产生强暴她们的念头。卡特说的是真话,是人都想发财,是健康的男人都想跟漂亮的女人睡觉。但是,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更是另外一回事。卡特为什么没有成为qg犯?也没有成为后来的克林顿?因为他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张仲平为什么能够在法院系统有还算良好的口碑?也就因为他做业务从来不勉强,既不勉强自己也不勉强别人,总是主动给别人找理由找台阶。徐艺跟了他那么长时间,是很清楚他的这一特点的。看来,懂不懂道理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也难怪,这个社会是一个充满欲望的社会,具有让每一个人心态浮躁起来的能力。一个心态浮躁的人,是不大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事情的反面的。龚大鹏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思维活动是线性的,他就曾经企图拉着张仲平一起往他设计的死胡同里钻。现在他跟徐艺搅在一块儿了,徐艺是否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呢?徐艺可是新手。就像曾真有一次说的,学开车的新手,最重要的技能是要学会踩刹车,知道危险并且能够及时避开。徐艺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吗?

当然,以上一切都还只是张仲平的猜测,是他按有罪假定的思维方式,站在徐艺、龚大鹏的角度换位思考得出来的结论。也许还不能排除另外的什么可能性,所以他想应该尽快与徐艺见面,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必要的话就着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来谈。

张仲平再次打通了徐艺的手机,问他能不能今天赶回来。徐艺说:“怎么啦?张总有什么急事吗?”张仲平说:“当然是胜利大厦拍卖的事,你认为还不急吗?”徐艺说:“胜利大厦拍卖的事怎么啦?是不是出了什么新的情况?”张仲平不想在电话里跟他说得太多,就说:“你那边的事要是抽得开身,最好赶紧回来。”徐艺支支吾吾地说:“我尽量吧。”

张仲平跟侯昌平见了一面,把匿名电话的事说了一下,自己猜测的那些事忍着没说。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到慌神的时候,人为地把气氛搞得很紧张也没有必要。侯昌平说:“可能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我做事总是太认真。我不怕别人讨嫌,案子交出去了,该管的我还是要管。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有人在捣鬼,想把水搅浑再浑水摸鱼。这种事你要继续留心,我跟鲁冰说说,跟南区法院执行局的沈建伟我也会说一说。拍卖的那天多派几个法警去,我也去,万一有什么情况,大家临时也好有个商量。”

张仲平跟侯昌平分手以后又去了一趟时代阳光拍卖公司。办公室的秘书又换了,照例很漂亮,问到胜利大厦的招商情况,徐艺秘书说:“有两个买家表示会来看一看,但还没有打保证金。”张仲平说:“听说接到了一些电话,扬言要在拍卖会上闹事?”徐艺秘书说:“是的,打电话的人好凶的。”张仲平说:“怎么凶呀?”徐艺秘书说:“声音好大,说看哪个不怕死。”张仲平说:“这个情况你们徐总知道吗?”徐艺秘书说:“知道,徐总说不用管他。”张仲平左右看看,见徐艺公司里再也没有什么人,就说:“你怕不怕?”徐艺秘书说:“怕什么?”张仲平说:“打电话的人跑到公司里来闹事呀?”徐艺秘书说:“哇,不会吧?”张仲平笑一笑,说:“我想也不会。这样的电话接到了就接到了,及时跟徐总汇报一下也就行了。我建议没必要扩散,也不要在公司员工中议论,你看呢?”徐艺秘书笑了笑,说:“想议论也议论不了,你看,大家都在外面忙,就我一个人看家。”

张仲平想了一下,到徐艺公司来这一趟的事还是应该跟徐艺说一下的。自己不说徐艺秘书等他一走可能就会通报,徐艺要是因此产生别的什么想法,反而不好了。张仲平借徐艺公司的座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到附近办事,顺便到公司来看一看。徐艺说:“张总谢谢你呀,你是扶上马再送一程。”这本是一句官场上开玩笑的话,用到这儿并不是很贴切,似乎多少有些情绪,好像在嫌他啰嗦。张仲平一下子也来了情绪,不由得起了高腔,说:“接了那么多匿名电话,有人想搅事已经很明显了,你不着急我着急,要不,你表个态,出了事你全兜着,我就不管。”徐艺说那边马上就软了,嘻嘻一笑,说:“怎么啦,张总?我哪里不让你管了?你不管,难道让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回到曾真那里去的路上,张仲平在路边的一家药店门口停了一下,买了一大把受孕检测测试条。昨天曾真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地望着他,望得他心里发虚,以为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脸上被她画了个大花脸,曾真嘻皮笑脸的,说:“仲平你惨了,我超过一个星期没有来了。”张仲平说:“什么没有来了?”曾真说:“你装什么傻?”

刚到门口,张仲平的手机又响了。他只好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用半边脸和脖子夹着手机回电话。电话是龚大鹏打过来的,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见个面。张仲平已经习惯了龚大鹏不给人留余地,就问他急不急。龚大鹏说:“急倒是不急,怎么,你这会儿没有时间呀?”张仲平说:“下午三点行不行?”龚大鹏说:“行呀,你看在哪里?”张仲平说:“你到我公司里来行吗?”龚大鹏说:“行呀。”张仲平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龚大鹏说:“行行行,下午我直接去贵公司。”

张仲平想,是不是激了徐艺一下有了反应?到时候看龚大鹏怎么说吧。

刚刚跟曾真在床上躺下,手机又响了。曾真把手机从梳妆台上拿过来,号码都没有看,就把盖壳翻开,伸到了张仲平耳朵旁边。曾真笑盈盈地望着他。

刚才他帮她测了一下ny。那两条表示已经怀孕的红线,隐隐可见,却并不是很明显。曾真却明显地神采奕奕起来。对于张仲平庄重的神情,曾真视而不见,她高兴得直乐,嘿嘿地笑出声来。曾真说:“明天早晨再测一次,可能就一清二楚了。”她望着张仲平,一副殷殷勤勤的样子,好像他是一个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大英雄。张仲平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一丝一毫荣誉感、成就感都没有,相反,还有点烦。

“喂,你好。”

手机里传来江小璐的声音。

怎么会是江小璐?

她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干嘛?

“你好你好。”

张仲平回答。

“你好,你这会儿忙吗?”

“嗯,有点儿忙,换个时间再联系好吗?”

“那……好吧。”

曾真说:“谁呀?”张仲平想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又怕话太重了。只好定神,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朋友,一个客户。”曾真说:“一个朋友,一个客户?到底是朋友,还是客户?”张仲平说:“客户。”曾真说:“客户?真是客户?”张仲平一笑:“怎么啦?”曾真说:“你平时接电话不是这样的。刚才那女的真的是客户吗?客户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她根本没有介绍她是谁,你也根本没有问她是谁,怎么会是客户?”张仲平说:“就是客户嘛。”曾真说:“你干嘛撒谎,你跟她很熟,很熟很熟,一开口就知道是谁,都不需要自我介绍了。”张仲平说:“是比较熟。那又怎么啦?你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好不好?”曾真说:“打住。如果是客户,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接电话?为什么要换个时间再联系?”张仲平说:“这不跟你在一块儿吗?我不想咱们被打扰嘛。”曾真说:“你说得不对,我们在一起,你接过不止一百个电话了。为什么偏偏这一次怕被打扰?”张仲平说:“真真你怎么啦?”曾真说:“不是我怎么啦,是你怎么啦?老实交待,她是谁?”张仲平说:“好吧好吧,已经过去了。”

曾真的眼泪一下子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她本来一直是用一只胳膊肘撑着身体,朝张仲平侧身躺着的,这时候把头往枕头上一摔,仰面望着了天花板,她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你到底承认了。”曾真幽幽地说。

“我承认什么了?”看着曾真的样子,张仲平却又想装傻了。

“你跟她有事。”

“我跟谁?有什么事了?”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女的。你说已经过去了。如果从来没有过事,怎么叫过去了?”

“我说已经过去了,是要你对于打电话这件事,不要再想了,已经过去了。”

张仲平不知道刚才怎么会冲口而出那句话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会儿对那句话的辩解显得软弱无力。当着曾真的面接江小璐的电话,这是第一次。张仲平没料到自己的掩饰功夫那么差劲。都是怀孕惹的事,他心里烦着哩。张仲平告诫自己,一定得控制住情绪。

“还真生气了?”张仲平说。他开始想办法挽回局面。他朝曾真侧身躺着,拿自己的脸去蹭她脸上的眼泪:“好了好了,宝贝儿。”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曾真问他,却并不看他。

“怎么啦?你太敏感了吧?”

“是我太敏感了还是你自己有问题?你为什么还要跟她再联系?你说,你说呀。”

曾真对着他咆哮。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用拳头打他、擂他。她咄咄人的眼睛里,泪水涟涟。

张仲平让她打,让她擂。他在想,应该怎么跟她说呢?

他和江小璐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这会儿,她怎么会突然跟他打电话过来呢?该不会是跟胜利大厦的拍卖有关吧?

曾真说:“我一心一意地待你,爱你,疼你。不管白天黑夜,满脑子里都是你。可是你,还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嘛?”

曾真说得对,也问得对。是呀,为什么?怎么一回事嘛?他跟江小璐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自己刚才干嘛不好好儿地接她的电话呢?没准她真的是要跟他谈胜利大厦拍卖的事情哩。龚大鹏不是已经来电话约他了吗?江小璐可能也接到了徐艺的什么指示吧?

这当然是为自己辩解的一个理由。客户。张仲平说江小璐是他的客户,这样说来,江小璐还真的跟他有了业务上的关系。过去的情人,现在的客户。客户高于一切。江小璐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在电话里抒情的人,她的客户身份会多么自然地掩盖她跟张仲平过去的关系。一个多么好的理由就这样被张仲平失掉了。失掉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因为张仲平已经说出口了的话,再也收不回去了。

张仲平说:“一切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曾真说:“那是怎么样的?你说,你说呀?”

问题是张仲平该怎么说呢?会不会越描越黑?他跟曾真是你情我愿,两情缱绻的。他对与曾真的这种关系渐渐地有了一点上瘾。他想把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单单纯纯地保持着,不想有别的人别的事来干扰。

张仲平说:“好吧,我跟她以前确实有一腿。我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有几个相好的,那不是有病吗?可是,我跟她确实已经玩完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呢,真的。”

曾真说:“可是你们还在联系。我有没有管过你以前的那些花花事儿?”

张仲平说:“宝贝儿你真的很好。”

曾真说:“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联系?你们是有过那种关系的人,你一边跟我卿卿我我,一边跟过去的情人拉拉扯扯,我还能够相信你的真诚吗?仲平,我不要我们之间有什么嫌隙和猜忌。求求你,好不好?”

“我向你发誓,我跟她真的已经没有那种关系了。”

“那为什么还要联系?刚才你接电话的时候如果不是在家里,如果我不在你旁边,你不就跑去跟她见面了吗?”

“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自己刚才说什么你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你说换个时间再联系。”

“那种关系没有了,不一定要成为仇人。”

“我没有要你们成为仇人,我只要你不要理她。你们是有过那种关系的人,要是一见面,谁能保证不会搞到一块儿?”

“我保证。”

“你保证?你哄我吧。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必要再联系?仲平你知道吗?每次你半夜从我身边爬起来,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孤零零的房子里,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缺胳膊少腿吗?你说,我跟你提过一丝半点要求没有?我也是一个女人哩。我比你小那么多,你干嘛不好好儿地照顾我,疼我?我可以做你的情人,做你的二奶,做你的地下老婆,不跟你明媒正娶的那个人去争去抢,可你干嘛还要跟我弄出别的女人来?噢,你说呀?”

曾真整天笑嘻嘻的,原来内心还这么苦。她的一席话说得张仲平一阵心痛,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她。面对她的诘问,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呀,曾真是这么年轻、健康、美丽,完全应该有一种阳光灿烂的情感生活,是他把她拖到这种做贼似的境地里来的。他用的是爱的名义。可这到底是一种爱,还是一种自私自利的借口?不是说爱是一种奉献和给予吗?对曾真,你实实在在地奉献了什么又给予了什么呢?

曾真说:“你怎么不说话?”

张仲平说:“对不起,宝贝儿。”

“对不起就行了吗?你要是真的觉得对我不起,就给她打个电话。”

“打电话?打什么电话?说什么呀?”

“说你们俩完了。”

“是完了嘛,干嘛还要说?我自己又不是不能把握,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叫多此一举吗?你怕伤她的心是不是?”

“没有必要嘛。”

“怎么没必要?”

“万一她找我真的有什事呢?”

“她找你还有什么事?你惦记着她找你还有什么事,是吧?她要有事,你还得帮她,是吧?她要是纠缠你,你也求之不得,是吧?”

“不是。”

“不是你就打电话。”

“真的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我认为有必要。很有必要。你要是在乎我,你就打。”

“这是两码事嘛。”

“这怎么是两码事?”

“就是嘛。”

“我不跟你说别的。我请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给她打个电话。”

“……”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你要是不打,我打。我打行不行?”

“你打?你说什么嘛?”

“你别管。要么你自己打,要么我来打。”

“我是不会打的。”

“那好,我来打。听好了,是你同意的。”

曾真抓起了张仲平的手机,她在将手机放到耳朵边去之前甩了一下头发,她的样子就像一个准备冲锋陷阵的女战士,张仲平本来想把手机抢过来的,看着曾真大义凛然的样子,竟有一点发怵。

“喂,你好。”

手机里再次出现江小璐的声音。

曾真说:“请问刚才是你跟我们家仲平打电话吗?”江小璐那边没有吭声,她以为是张仲平在跟她回电话,没料到说话的是个女的,所以一定是愣住了。曾真说:“我用他的手机按的重拨键,所以是不会错的。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谁?我是他老婆,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行,你不说话,我来说吧,请你从此以后再也不要s扰我老公了,可以吗?拜托了。”

第十八章

张仲平两点四十分就到了公司,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钟龚大鹏还没有露面。张仲平三点多钟的时候给他打手机,居然关了机。以后再打,就一直关着。张仲平知道龚大鹏改变了主意,他也许在拍卖会之前再也见不到龚大鹏了。

龚大鹏要变卦张仲平也没有办法。但是,你龚大鹏如果不想见面或者有事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完全可以打个电话来,更用不着连手机也关了。他口口声声称张仲平为兄弟,这种做法却不怎么样。还是丛林说得对,幸亏没有跟他弄得太黏糊,这小子到底不像干大事的样子。

张仲平还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跟江小璐打个电话。曾真跟江小璐打电话,用的是温言细语,但言简意赅,非常具有杀伤力,充分显示了电视台记者的语言功力。张仲平开始还有点担心曾真会以市井语言把江小璐骂一通,没想到曾真会说出那番话来。曾真打完电话望着张仲平好半天没有吭声,张仲平也没有做声,也拿眼睛望着曾真,张仲平当时思想开了小岔,觉得曾真讲的那番话其实最符合唐雯的身份,由唐雯说出来才叫名正言顺、无懈可击。张仲平的沉默被曾真理解错了。曾真说:“怎么啦,心疼了?”张仲平说:“心疼什么?”曾真说:“就是嘛,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对人家可没有说半句重话。这种电话是最后一次吧?你不会让我再去对另外的什么人打这种电话了吧?”

江小璐接了曾真的电话会怎么想呢?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张仲平跟曾真在一起是什么话都说的,两个人都非常放得开。江小璐却不一样,她很内敛很矜持,好像从来就没有恩呀爱地放肆过。曾真给自己的定位是张仲平的老婆,按照江小璐的性格,当然不会去跟人家的老婆争风吃醋。张仲平觉得曾真厉害,几句话就把他跟江小璐再度联系的路给堵了。因为站在张仲平的角度来看,怎么还好意思去招惹江小璐呢?每一种游戏都有自己的潜规则,一个连自己的老婆都摆不平搞不掂的男人,还到外面混什么混?你脸皮再厚别人还怕哩。

张仲平也不是非要跟江小璐联系不可,或者说,那已经不是出于他私人的什么动机。因为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两个人即使再在一起,恐怕那种味道也已经变了。安全套的事和亲眼目睹她与鲁冰在一块儿的样子,使他有了心理障碍。他跟鲁冰本来很熟,中间因为有了一个徐艺,两个人的关系才有点微妙起来,如果再加上江小璐,会更加说不清。这种事情最容易把关系搞得乱七八糟了,心里有了疥蒂,又都不会摆到桌面上去说,只会在心里捂着。鲁冰要是万一把张仲平当情敌或者知道江小璐跟过他,心理绝对不会畅快。为这种事去得罪鲁冰,那也太不值得了,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躲江小璐。

但问题是张仲平这会儿还真是想知道,中午江小璐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是不是真的与胜利大厦的拍卖有关。

仔细想来,这种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涉及到徐艺与龚大鹏的关系,徐艺让她知道内幕的可能性不大,否则,徐艺也太不成熟了。但世界上的事情是很难说的,江小璐跟徐艺有什么私人性质的暧昧关系没有?徐艺有没有可能安排江小璐反过来做张仲平的什么工作?或者,江小璐本人也许不想让张仲平对她产生过多的误会,从而想找机会跟他解释一点什么?

张仲平不会怨江小璐。没有她,徐艺也会以别的方式硬c进来。江小璐不过是徐艺手里的一粒棋子。当然,她是一颗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棋子,除了听任徐艺摆布,她也还会有自己的想法。这没什么可说的。她在刚开始帮徐艺工作时,不见得会知道对张仲平的利益将构成一种损害,退一步说,她就是知道又怎么样呢?拍卖资源是一种公开资源,就像鱼塘里的鱼,只要愿意交钱谁都可以下钓杆。江小璐工资不高,儿子又有病,对于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也确实有点不容易,能够有一个争钱捞外快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做?那段时间张仲平正跟曾真打得火热,江小璐要跟别人去发生什么故事那是分分钟钟的事。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江小璐长得漂亮,又离了婚,她要是去跟谁谈婚论嫁谁管得了?她跟张仲平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有这样做。张仲平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有可能就不会卷到拍卖行业这个是非圈子里来。卷进了这个圈子,对江小璐来说是好是坏,很难说。里面的水真的是很深呀。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很难说,就看你从哪个角度看问题。不过,这就不是张仲平所能管得了的事了。但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长达两三年,相处毕竟也还是融洽的,愉快的。不管她今后变成一个怎样的女人,他至少可以肯定,他喜欢她的那会儿,是把她当成一个心仪的女人、一个好女人的。

不跟江小璐打电话的理由还有一个,就是张仲平有点儿怕曾真。这跟张仲平的经验完全相悖。按照张仲平的想法,一个大老爷儿们是不能把女人太当一回事的,你要把她太当一回事,她就把你不当一回事。张仲平老家有句老话,叫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讲的是孔夫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道理。从另外一个方面告诫男人对自己的老婆或者女朋友应该抱一种什么样的基本态度。就是不能太宠她。你要是太宠她了,就没有距离了,她会把你的宠爱发挥到极致,对你们的关系想入非非。你没心没肺的,反而让她们对你很依恋,但依恋不等于依赖,她们知道你始终靠不住,就不会把奴家的身价性命往你身上押,感到自己可能会陷进去就先抽了身。这叫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也叫动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动感情。张仲平一直以来就是这样c作的。

所以,一开始就要端正态度。张仲平跟曾真的关系有点儿不一样。曾真太像夏雨了。很自然的,张仲平把曾真的出现当成一个为他来圆初恋之梦的人,是上天对他的一种恩赐,也是一种宿命。恰恰她对他好象也没有一点功利的目的,好像死心踏地爱的就是他这么一个人。一个人为了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还会在感情上与她斤斤计较、划算来划算去吗?

张仲平没想到曾真的醋劲原来那么大,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让他有了一点恐慌。道理却很简单,女人愿意为你吃醋,当然是在乎你。你在她心里没轻没重的,她哪里会管那么多?还不随了你?但是,吃醋心理根源是对你的霸占和独占。对于吃醋的人来说,当然是一种很痛苦的事,许多女人做傻事都是因为嫉妒得受不了,在一种不计后果的状况下做出来的。因为她觉得受到了伤害,这种伤害是不能一个人躲在y暗的角落里自己舔舔伤口就能治愈得了的,必须把受到的伤害用另外一种方式让它返回到它的源头。这样一来,对于被吃醋的人来说,就要引起高度重视和警惕。

张仲平不想让曾真受到伤害。更确切的说,他不想让曾真因为江小璐的事受到伤害。将心比心,曾真能够死心踏地跟你这个有妇之夫厮混,就已经够意思了。当然啰,他和曾真的婚外情,直接受到伤害的还是唐雯。唐雯作为妻子,称得上尽心尽职,可是,要张仲平从一而终,简直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在张仲平看来,这种事情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只要把对唐雯的欺瞒哄骗工作做到位,让她不知道一点风声就可以了。不知道的事,就是不存在的事。但站在曾真的立场,她何尝不是一个受到伤害的人?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爱上一个错误的人,这个人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给过她半点希望与承诺,这种伤害还小吗?受了伤害还得忍着,还不能找什么人去诉说,否则,别人还会说你活该,说你自找的。

但是,给江小璐打电话的念头一冒出来,却怎么也按捺不下去。张仲平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在心目中你到底跟她划清界线没有?两个人之间的情份真的就那么轻而易举地一笔勾销了?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忠实的丈夫,现在却想做一个忠诚的情人了?

张仲平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犹豫。他觉得自己对江小璐确实已经没有了什么非份之想,否则,他是完全能够找到机会的。而为了业务方面的事情,他也完全可以做到落落大方一点。

如果要跟江小璐打电话,张仲平不会用自己的手机,这就是出于对曾真的顾忌了。要向曾真说清楚他跟江小璐的关系,很难,因为涉及到的人太多了,起码得从他派江小璐去办侯小平书法作品的委托手续说起,还有那次游泳时的邂逅。这就没有必要了,因为那将不仅要涉及到侯昌平和鲁冰,还无异于一种自我否定。张仲平以前的那些行为会被理解为一种有意的欺骗,不说,则仅仅是一种善意的隐瞒罢了,两者之间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区别的。要骗唐雯那是没有办法,对于曾真最好不要开这个头,那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在性质上起变化。

剩下来的便是一个技术方面的问题了,那就是张仲平要不要为“老婆”对江小璐的打扰向她表示一下歉意。这样做是应该的,因为作为当事人,张仲平不应该把别人扯进来,什么事情都是在你俩之间发生的,把别人扯进来算怎么一回事呢?说白了,曾真还不是跟江小璐一样的身份地位?有什么资格咄咄人地说江小璐?幸亏江小璐不知道这一点,也忍着没有说什么,要是两个人像泼妇一样地骂起街来,岂不是一个笑话?亏的还是江小璐。当然,你可以说正是你们两个人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先给做妻子的造成了伤害,所以她怎么反应都不过分,但是,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如果真要追究起来,做妻子的就没有一点责任?还有,就是如果张仲平要向江小璐道歉,是应该以自己的名义还是应该以老婆的名义?道歉的目的又何在呢?江小璐又会怎么想?两个人的关系会不会因此反而又纠缠不清起来呢?

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桩简单的事情干嘛搞得那么复杂化?张仲平决定,电话还是要打的。如果江小璐不主动提中午的事,他就装傻,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算了。曾真在手机里声称是张仲平的老婆,江小璐又没有见过唐雯,辨认不出唐雯的声音,心里哪能不发虚?所以,江小璐主动提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江小璐没准还会认为张仲平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他“老婆”是背着他给她打的电话。

没想到江小璐的手机关着。张仲平以为自己把江小璐的电话号码记错了,将手机拿出来,对着号码再拨了一次,号码没有错,江小璐的手机也还是没有通。

张仲平嘘了一口气,好像给江小璐打电话是一件需要硬着头皮去办的事似的,现在这件事因为对方的原因躲过去了,心里面竟有些轻松。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很快冒了出来:龚大鹏的手机关了,江小璐的手机也关了,这件事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没有?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

张仲平不得不把账算到徐艺头上去。这小子到底要搞什么鬼?要不要再给他打个电话?他的手机不至于也关了吧?

张仲平最终还是没有给徐艺打电话。徐艺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呢?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划了行为处事的底线,那就静观其变吧。

曾真确实怀孕了。

曾真跟张仲平说这件事的时候眼光紧紧地盯着他,看他的反应。张仲平心里一沉,脸上的表情却尽量控制着。早几天曾真就在念叨,说老朋友还没有来,弄得张仲平好紧张的。昨天测了一下,曾真说并不明显,后来江小璐来了电话,把大家的精力都分散了。张仲平早晨一进门曾真就告诉他这个消息,一定是早晨又测过了一次。

曾真总是不愿意采取避孕措施,说带安全套是穿袜子洗脚,使用药膜会影响自己的内分泌,导致发胖。张仲平知道这件事情不能闹着玩,跟她买了几十根排卵期的测试条,希望借助科技的力量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几天危险期。张仲平刚开始几天还经常督促,每次曾真都说没事没事,还老怪张仲平,说:“我们家老男人变成老太婆了,烦不烦呀。”张仲平说:“我年纪比你大,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你要对自己的身体高度负责任,流产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张仲平的话等于向曾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会再想要一个孩子,如果不小心怀孕了,只有上医院去流掉。

听了曾真的话,张仲平还是有点不相信。也不是不相信,是心存侥幸,以为曾真搞错了。测试条有两种,一种是检测排卵期的,一种是检测是否受孕的,在外观上并没有很大的区别,有时候张仲平上药店去买,售货员都经常搞错。

曾真说:“错不了,你看你看。”果然她早晨一起来就做了n检,那根受孕测试条本来搁在梳妆台的纸巾上,这会儿正被她拿在手里,对着使用说明书上的图例,指点给他看。

太明显不过了,除非你是瞎子,才会看不到那两条要命的红线。

张仲平说:“赶紧把衣服穿上。”曾真说:“干嘛?”张仲平说:“先上医院吧。”由医院正规检验一次,看是不是真的,现在假药多,测试条是不是伪劣商品,也很难说。“曾真说:”用得着吗?“张仲平说:”你这个人呀,不知道怎么说你。“曾真嘻嘻一笑,说:”我自己把自己打中了,可以吧?我又没说你是神枪手。“

有一个傻丫头的段子,妈妈给女儿相中了一户人家的少爷,怕两个年轻人婚前发生性行为,就跟女儿交待说跟少爷单独在一起不能干什么。妈妈说:“他要是动你这儿,你就说不要。他要是动你这儿,你就说停。”可是不久,女儿还是怀孕了,把妈妈气得要死,就把女儿关起来审问,让她把跟少爷在一起的情形学给她听。女儿说:“他动我这儿,我说不要,他又动我这儿,我说停。他先动我这儿,再动我这儿,我就说不要—停,不要—停,他越动越快,我也越说越快,结果就这样了。”

这个段子还是曾真给张仲平说的。一边说一边拿自己的身体做示范,把他搞得兴致勃勃的。后来曾真动不动就把那个段子的关键词拣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在他们工作的时候老说,鼓励他冲锋陷阵。这下好啦,真的轮到自己成傻丫头了。

张仲平的情绪很快就被曾真感受到了,曾真说:“怎么啦老公,你不高兴呀?”张仲平正想着自己的心思,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曾真这样问他让他清醒过来了,张仲平只好对着曾真笑一笑,说:“没有啦。”

曾真说:“你别骗我。我们说好了的,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都要说出来的。”张仲平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只好先稳住曾真,就说真的没有什么。正好这时手机响了,是徐艺。他到底还是从深圳赶回来了,说刚下飞机,问在哪儿见面。张仲平有点犹豫,但还是问徐艺,改在下午行不行。徐艺倒是很爽快,连忙说行。

等张仲平打完了电话,曾真说:“那医院还去不去?”张仲平说:“当然去啦。你早晨还没有吃东西吧,先别吃了,也不知道要不要抽血。”

挂了号开了单子,检测的项目也是ny,不用抽血。当然结果也是一样的:阳性。曾真确切无疑地怀孕了。

在车上,曾真依偎着张仲平,说:“别板着脸嘛,老公。”张仲平望着曾真,努力地笑一笑。曾真说:“你平时是这样看人的吗?”张仲平说:“怎么啦?”曾真说:“你看我只用了三分之一的眼光。”张仲平笑了,说:“没有人这么划分吧?”曾真说:“我就这么划分,不行呀?你不懂吧,我说的是聚光度,三分之一的眼光表示不耐烦,三分之二的眼光表示脉脉含情,三分之三的眼光,表示你眼大无神,是个傻大个儿。”张仲平没有办法,只好朝曾真挤眉弄眼的,希望能够达到三分之二的标准。曾真说:“老公你笑一笑嘛。”张仲平就笑了一下,曾真说:“得了得了,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曾真要张仲平笑一下,可是张仲平怎么能够笑得起来呢?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又想,曾真想干什么吗?该不是想生米煮成熟饭,拿他们的孩子来胁迫他吧?

曾真说:“怎么啦老公,你不想要我给你生个儿子呀?”张仲平说:“怎么可能嘛?”曾真说:“怎么不可能?呶,我都想好了,我不是早就把工作辞了吗?就呆在这儿,年把时间,孩子就生下来了。”

一回到家里,曾真就把衣服扒了,一边扒一边望着张仲平,她的动作有一点夸张,张仲平看得出来,这是对他惯用动作的模仿,他脱衣服不讲常规,总是提拎着领子一次性解决。每次曾真都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他越心急火燎越证明他爱她。曾真敏感得很,见张仲平看都不看她,很委曲地嘟着嘴,说:“怎么啦?”张仲平这才把眼光转过来说:“没有什么呀。”曾真说:“你怎么不脱?”张仲平又想了想,说:“我要跟你谈点事。”曾真说:“知道你要跟我谈事,所以才要你把衣服脱了,我们要坦诚相见,是不是老公?”张仲平说:“是呀。”

曾真朝张仲平侧身躺着,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看他,另外一只手抓了张仲平的手在自己身上搞活动。她的手很灵活,张仲平的手却显得有点僵硬。曾真说:“你这老手今天好像变了,生硬得很哩。”张仲平听了之后不服气,为了表明自己还是老手,很快变被动为主动,在她身上的关键部位狠抓了一两把,曾真哇哇直叫,不知道是真的被抓疼了还是很舒畅。之后又平静下来,张仲平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地,嘴唇却抿得很紧,好像那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