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1)

:“获得这么多大奖的作品,为什么大家不喜欢看?”朋友说:“这不奇怪,有一种作品是专为获奖而创作的。”杜赞之却觉得朋友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没有说出来,其实对某些人来说,获奖还仅仅是目的的开始,述职报告里的政绩生效才是最终目的。

当时市里将这事吹得很厉害,说是汉州精神文明建设的顶峰。从首都的专业报到汉州的机关报都报道了这件事。文化局长的述职报告写这件事,宣传部长的述职报告写这件事,副市长的述职报告写这件事,杜赞之的述职报告也写了这件事,尚维有的述职报告也写了这件事。这事之后,文化局长当了宣传部长,宣传部长到汉南地委宣传部做了第一副部长,杜赞之当了市委书记。虽然不能说他们的提拔跟《世纪风》有直接因果关系,但起码述职报告言之有物,内容得到了很大的充实。现在搞汉州之歌比赛虽然只要几十万元,但目前市里经济困难,市委办欠修理厂加油站大笔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钱还呢!

杜赞之说:“经济是政府管,你们要找梅市长他们商量。”他想,孙德顺不是常说乡镇文化站干部工资一直没法解决吗?假如市里真能拿出这笔钱唱一首歌,倒不如拨给乡镇文化站解决工资。但杜赞之没有说,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孙德顺说:“梅市长这边我们也找,但社书记你帮说一下,你关心了梅市长才会更重视。”

杜赞之知道,梅初山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上次为《世纪风》的事曾跟尚维有闹过意见,对肖遥更是一肚子气,此时的汉州之歌比赛是宣传部牵头搞的,梅初山既然已经签过2 万元,肯定不会再给了。杜赞之也不想重蹈老书记的旧辙,他说:“你们先找梅市长,到时我再跟他说一下。”杜赞之本来想找个借口到歌舞团去看看,但孙德顺的要求他一时帮不了,也不好意思。

再过几天,省里有个会,要开3 天。第三天中午,杜赞之吃饭回得较迟,没有脱衣服就躺在床上休息,他是想躺一下就去会议室,下午是大会总结,不去不好。现在的会听了也是白听,只是位置空着不好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手机响起来。他看来电显示,号码很生,以为谁打错了,心里恨恨地想,休息时间打什么电话?就按掉不接,可不到两秒钟,电话又响起来,他接了但没有先开口说话,先开口的是对方:“请问你是杜书记吗?”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而且非常好听,他一下清醒了许多,他问:“我是杜赞之,你是哪位?”对方撒着娇说:“社书记你握我的手还在痛,可你已经记不得我了。”杜赞之突然想起几天前看演出跟任在娜握手的情形,他忙说:“你是歌唱家小姑娘任在娜吗?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怎么办?用不用看看医生?”任在挪说:“我哪敢去看医生?我能说这是给杜书记捏痛的吗?”

杜赞之想,这个小妞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有什么难?

“那是那是,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可惜我不在市里。”杜赞之说。

任在娜说:“你不在市里不要紧,什么办法?你说。”杜赞之说:“解铃需是系铃人,手是给我捏痛的,再给我捏一次就不痛了。”任在娜在电话里甜甜地笑了,她说:“那好啊,我现在就去找你。”杜赞之说:“怎么找,我在省里开会。”任在娜说:“你同意不同意我找你?”杜赞之说:“怎么不同意,这几天我耳边总是响着你的歌声,我一直想着再听你唱歌呢。”任在娜说:“那好,我在空中飘过来了,你等着,我已到宾馆的楼下,你在几楼几号房,我马上就到。”

杜赞之立即警觉起来,他问:“你真的在省里?跟谁?”任在娜说:“我和部长局长来办事,他们想见见你,让我先给你打电话。”杜赞之问:“现在你就在他们身边吗?”

任在挪说:“我自己先过来,他们等我跟你联系了再联系。”杜赞之放心了,他说:“那好,你先上来吧。”告诉了任在娜房间号码。但心里马上又戒备起来,怎么肖遥孙德顺不出面,让只见过他一次面的任在娜出面?

杜赞之走进卫生间擦擦脸之后就拉开了门,这时一个翩翩少女款款地从走廊的那一头和着香风飘过来,她远远就跟杜赞之微笑,那微笑带着幽香拂过杜赞之的心窝。杜赞之没有说话,因为开会的人都住在两边房间里,他们正在起床做开会的准备。当任在娜走到他房间门口时,他用手示意一下,让任在娜走进去,然后就轻轻地关上了门,此时,杜赞之毅然决定:总结会不参加了。

任在娜在电话里话说得那样大方潇洒,但坐到杜赞之房间里却显出拘谨来。“我是受命于人,打扰你了。”她说,羞答答的,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杜赞之却要找回他刚才的感觉,他没有接任在娜的话,却一本正经地说:“你的手真的还痛吗?给我看看。”

任在娜的一双纤手伸出来放到杜赞之的面前,但当杜赞之的手伸过去要抓时,她又缩了缩,她说:“杜书记的手握人真是痛,握一次可能几年都忘不了。”

杜赞之说:“最好是一辈子忘不了。”

“这也不奇怪,有几个人能跟市委书记握手!”任在娜说。

杜赞之说:“也不少,那晚一下子不是握了好几十个吗,只是应酬的多,有真情的少。怎么样,这次你是让人家当枪使了,他们干嘛欺负你,有什么事就自己来找嘛!”

任在娜说:“那晚你去看了我们的演出后,大家都说杜书记没有架子,我们局长说想跟你说说,想你支持一下,他们说在市里找你不容易,趁你在这里开会来找找你,他们想请你今晚赏脸吃餐饭,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杜赞之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那晚看演出跟任在娜握手,他向她传递了信息,现在信息已经反馈回来,他有理由向她再说点什么了:“如果是他们直接向我提出来,我可能要批评了,我明天不是回去了吗,有什么事在市里不可以说,跑这么远于什么!”

任在娜开心一笑说:“现在是一个小姑娘提出来,不好发脾气是吧?”

杜赞之说:“对女同志发脾气是缺少修养的表现,对小姑娘发脾气就更不应该了,何况又是那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他意识到,任在娜并不像布维鹰他们所说的那样不近人情,但他不知道她自己先跟他联系是她本人的主意还是肖遥孙德顺的意见,事实不一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他已经感觉到这小姑娘是那样有心计。

省城有一个著名的饭店,最高一层可以旋转。杜赞之和任在娜他们的晚饭就安排在楼顶上的旋转餐厅里。这地方居高临下目空一切使人视野更加开阔头脑更加清醒,所以在省城里谁请他吃饭问他安排在哪里,他总是不假思索地说:“到最高的地方去。”

肖遥孙德顺和任在娜一起到省城来找杜赞之,是为汉州之歌比赛的事。肖遥说歌已经写出来了,效果不错,请杜书记有空去看看。杜赞之说他的事情多,但有空一定去看。杜赞之考虑到只要他一去看,他就得为他们说话,梅初山会说他跟肖遥搞在一起。这种事能避就避吧。

孙德顺话不多,除了恭维杜赞之平易近人工作能力强,就是围绕汉州之歌比赛问题旁敲侧击。

肖遥兼市委常委,跟杜赞之毕竟同是市委班子里的成员,跟杜赞之说话显得轻松些,他说:“搞汉州之歌比赛是整个市的事,并不是宣传部文化局的事,有条件我们就搞好一些,否则就完成任务算了,不过我们还是希望尽量搞出汉州人的水平。目前词曲已经出来了,效果非常好。”

孙德顺马上从包里掏出《汉州之歌》的词曲让杜赞之看。杜赞之对曲不在行,让他听还可以感觉一下是否优美动听,要他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歌词是这样的:汉州汉川是个锅,煮饭炒菜养育你和我瓢盘磕碰算什么要蒸要煎好好说汉州汉州是个锅百孔千疮补丁已经很多不要悲观不要埋怨不要叹奈何大家都来呵护她吧携起手来日子好好过杜赞之看过,觉得意思还有一些,但离唱响汉州,唱遍全国风靡世界这个水准,在地图上量也许还要差几十个厘米。他笑笑,看一眼任在娜。

“杜书记有什么高见,说说也好让我们修改。”孙德顺说。

任在娜憨态可爱,一直默默地听着人家说话,偶尔不失时机地一笑。她发现杜赞之拿眼睛瞟她,眼线一收,望别的地方去了。

杜赞之说:“哪里,我是外行,你们专家说行就行了。经费的事,我回去再跟梅市长说说。”过一会他又说,“如果财政实在拿不出钱来,我找个企业赞助一点吧。”他主要是考虑任在挪出面找他,他没有表示不好。

肖遥说:“我们的个别领导,整天喊发展经济,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发展经济,目前的汉州,凝聚力是最重要的经济,如果汉州像一盘散沙,还谈什么发展经济,谁还有心思去发展经济?”

杜赞之觉得肖遥是在发牢s,像这样的陈词滥调,他早听厌了,他说:“我回去再想想办法吧。”

第十四章

天渐渐亮了,杜赞之眼睛感觉着窗外的红色由淡变浓,由弱变强,但他没有睁开,他觉得眼皮粘粘的,脑袋沉沉的。他昨晚一整夜都没法睡,如果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精神肯定会崩溃。

早餐是几个馒头,杜赞之无法下咽,但肚子又明显感到饿,只好硬着头皮咬着。这时张东明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进来了,进来后将吃剩的半个馒头往垃圾桶一掷,嘴对着墙壁说:“迟说是说,早说是说,还是说吧,在这里挨着对你自己不利,我们也跟着受罪。”

杜赞之想,他连累纪委的人了,真是罪过!但想想这人怎么总是这种态度呢?对罪犯也不该如此,何况我还只是“两规”对象,明天我无事出去,说不定有一天就管到你头上,那时看你还嚣张什么?

“吃完没有?”张东明看一眼杜赞之,横着声音说,“吃完我们开始。”

杜赞之不觉得饿,也不知道这馒头是什么味道,现在对他来说,吃饭只是一种任务,因为心里对张东明极反感,他还故意一口一口地嚼着。

“一边吃一边谈吧。”张东明说,“许科长,开始。”

哪有饭都没给人吃完的?可是现在他跟谁讲理去?

“根据举报,有一个叫洪妍的女人,自你下乡认识后,她一下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待业青年变成一个万人朝拜的公主,你说说她跟你什么关系!”张东明问。

杜赞之将手中吃不下去的馒头放进字纸篓里,然后慢慢坐回沙发上,他没有看张东明,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觉得只要跟这个姓张的说话,火就往上冒,他还是少说的好。“这个问题老赵问过了,除了跟老赵说的之外,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杜赞之说。

“老赵是老赵,我是我。”张东明说,“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杜赞之沉默着,他真想抽支烟,他平时是不抽烟的,但现在突然有抽烟的冲动,他想,那些嗜烟如命的家伙一定是心理上有什么问题,否则老是吸那股白烟干什么,既不能抵饿又不能解渴。

‘你说啊!“张东明急了,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般蠕动着。

杜赞之还是沉默着,他觉得很累,嗓子也很难受,他看到一个烧起来的火堆,火苗正在伸向他,他已经感受到脸上的灼热,此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来了个女孩子,在几十米外静静地望着他,他于是想起一个成语:隔岸观火。奇怪的是那女孩子竟是洪妍,她还冲他微笑呢!

“你哑巴了?”张东明又催道,“为什么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那么好?”

杜赞之看着张东明那样子,自己倒感到轻松,他已经想好,决不会在洪妍一事上回答张东明任何问题。

张东明见杜赞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正想发火,这时,吕国标推门进来,这家伙总算又露面了,是不是因为张东明在杜赞之这里碰了壁,情况汇报到他那里,他才出面?杜赞之没有跟他打招呼,他没有心清,也没有兴趣,他歪在沙发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里的伙食能习惯吗?”吕国标问。

杜赞之觉得这句话跟人们通常见面时说的“吃了没有”一样,毫无意义,他想说说昨晚的情况,但马上就意识到那是多余的,吕国标难道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杜赞之觉得不必要跟吕国标过不去,已经得罪了张东明,再得罪吕国标那就是他的不对了,他马上换了一种口气,带点讨好的意思说:“不太习惯,但你们办案人员也许经常这样吃吧?”

“生活上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如果我们能够解决,我们也会给你解决的。”吕国标说。

杜赞之想,我要的是自由。“我多次说过,有什么问题组织上处理就是了,你们非要我说什么问题,我自己又没有什么问题可说的,你说,这不是浪费你们的时间吗?”

吕国标说:“最好是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希望是这样。”

杜赞之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吕国标望着杜赞之,杜赞之也看一眼他,那场面很有意思。

这两天吕国标为他儿子的事几乎跑肿了腿。儿子外贸本科毕业被分配到地区贸易局,贸易局再将他分到百货公司,百货公司就给他介绍到一间个人承包的商店。这间商店专卖女人用品,什么文胸、内k、丰r器之类。经理说,这里不宜安排男士,便将他退回百货公司,百货公司如法炮制退回贸易局。贸易局说,人家不接有什么办法,你到人才交流中心去吧。儿子对父亲说,许多中专生都安排了好单位,他是名牌大学毕业,连个普通的商店都进不去,那是你没本事不是我没本事。妻子说,你爸当了近10年处级干部,却比不上一个卖成鱼的个体户,人家的女儿水电学校一毕业就进了税局。儿子说,人家花了几方水(万元),你们舍得吗?妻子说,你爸要肯花这种钱,说不定早不是纪委这个主任了。他听妻子如此说就走开了。他有愧于儿子,但他没法跟儿子解释。他只好一趟又一趟反复在贸易局和人事局之间跑。他跟张东明和赵坚说好,让他们先跟杜赞之谈,必要时他再出面。现在,赵坚和张东明都说谈不下去了,他便来了。他想,儿子的事再拖一拖吧。

吕国标给张东明一个眼色,张东明站起来出去了。张东明想,朋友三缺一,将他的机都呼爆了,他总走不脱身,现在好了,吕国标一来,他就万事大吉,今天就好好跟他们较量较量吧。

“听说你昨晚不是很配合?”吕国标说。

杜赞之含糊地说:“在这里感到烦躁,很容易上火。”

吕国标说:“我们的办案人员长年做这个工作,有时也容易机械化,就像我们通常指责医务人员冷血一样,但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恶意,理解就好了。”

杜赞之说:“你们也不容易。”

吕国标说:“你能这样理解就好。组织通知你到这里,今天是第二天了,我们也不想这个时间拖得很长,不知你想好没有,是否有要向组织讲清楚的问题?”

杜赞之叹了口气,他说:“想是想得不少了,总觉得组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将一个领导叫到这里来,肯定事出有因,从昨天开始,可以说,我已经对几十年来所做过的事,所接触过的人想了一遍,但总想不起什么时候做过什么违纪的事,想来想去,也只好错过从宽的机会,任由组织处理算了。”

吕国标说:“不要急,有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记起来的,如果一时还记不起来,就慢慢回忆吧,有一部分‘两规’对象甚至想了半年才记起自己所做过的违纪事件。”

杜赞之心有点凉,如果真是在这里呆上半年,不发疯才怪呢,他才来了半天一夜,已经受不了了。

吕国标说:“张主任谈话的方式方法有时是不够注意,你提的意见有些是值得我们注意的,能改进的我们也将尽量改进,但有些东西,其实你我都清楚,我们毕竟不能跟先进的法治国家比,这又得杜书记你理解了。”

“我还是这句话,如果组织认为我真有问题了,我任由组织处理,如果要我自己说,我真是想不起有什么问题该向组织交代。”杜赞之说。

许可始终坐在写字台前认真做记录。杜赞之想,许可也许仅仅是个记录员,他为什么被“两规”许可也不一定知道。看来,从现在开始,就由吕国标问他话了,杜赞之怕的就是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他得跟这家伙较量一番了。他想,在官场上我不是个普通的战士,在被“两规”这个特殊的战场上,我也不会太差,在此之前赵坚和张东明在他嘴里就什么东西都没有得到。

‘先请你谈谈石梓的情况吧。“吕国标说。

杜赞之不知道吕国标要他谈石梓哪方面的情况,一下子不好开口。

“石梓你比较了解吧?”吕国标问。

“以前还算了解。”杜赞之说,“但他当了常务副市长就了解不多了。”

“石梓品德怎样,工作能力如何?”吕国标问。

“总体上是不错的。”杜赞之说。

“石梓失踪,你怎么看!”

杜赞之好久没有说话,他要想一想了,石梓失踪跟他被“两规”有什么联系吗?他感到吕国标目光在望着自己,身上很不自在。“那天,市里召开会议通报情况,其中一个内容就是通报石梓失踪的情况,按照公安方面的说法,石梓是枪杀了公安干警后逃跑的。”杜赞之说。

“你相信他真的枪杀了干警吗?”吕国标问。

“他杀没杀人跟我相信不相信没有什么关系,那是他自己的事,那是公安的事。”杜赞之说。

吕国标说:“我可不这样认为,如果你不是市委书记,这样说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你是市委书记,常务副市长是你的部下,公安局是你管理的一个部门。如果你对这件事有不同看法,你有责任让公安进一步调查清楚。”

杜赞之说:“其实这事一直都在调查。”

吕国标说:“公安局长董为被杀,曾有人向你提醒过,这不是孤立事件,但你作为市委书记,认真对待了吗?”

“是曾经有人向我提过,但这种事我始终认为最后还得尊重职能部门的意见。”杜赞之觉得他认真对待了,当时他就到了现场,该讲的话他讲了,该布置的事他也布置了。

“凶手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董为?”吕国标又问。

杜赞之说:“据公安部门侦破得出的结论,是一起抢劫案,如果要了解比较准确的情况,你们最好还是去问公安局。”

“你认为公安局的结论可信吗?”吕国标说。

“可信不可信那也是职能部门权威部门的意见。”杜赞之有点不高兴了,“我当市委书记不可能自己去破案吧?”

“可是,当受害者家属对结论有意见时,当有关人员甚至领导干部提醒你要认真对待这件事时,你做了些什么工作,作为市委书记你有没有责任责成职能部门重新调查!”吕国标说。

“我听到对结论有不同意见是最近的事,我本来计划通知有关人员开个会,要求公安部门对这个案子重新研究,但就在这时,你们把我叫来这里了。”杜赞之说。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董为两次到盘小琳家里去,去了第二次没几天就被杀害了。”吕国标说,“石梓对董为被杀一事做了一些了解,首先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骗上车,扔到荒山野岭去,这事本来应该引起市委的重视,但你采取过什么措施吗?”

“我指示公安方面调查处理,这算不算措施?”杜赞之反问。

“后来,石梓家的玻璃窗被掷,市委就更应该重视了,你又采取了什么措施?”

“我知道后,责成公安调查,对石梓我也提醒他要小心。”杜赞之心开始有点虚,他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你曾经听过一块录音带,是什么内容?”吕国标问。

是不是那块录音带惹的事?说不定石梓将录音带翻录给了有关部门。

‘我是听过一块录音带,是石梓寄的,石梓自己去调查别人的事,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法,也不能确定录音的真实性,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只好暂时搁下来。“

“自己没有把握,你可以报告有关部门,人命关天的事,你却当儿戏。”吕国标说,“你知道在这件事上,你要负什么责任吗?”

“我不知道。”杜赞之说,眼皮有点下坠,他精神有些不支了,“如果这件事要我负什么责任,我没有怨言。”

杀害董为一案,公安方面的结论无法让家属满意,也无法让群众满意。石梓失踪跟杀害董为这个案有关,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石梓现在到底在哪里,石梓干嘛那么倔?他被“两规”跟石梓会不会有关系?宋白为什么偏偏去爱石梓呢,他为什么就那么积极为石梓办调动呢?

第十五章

石梓跟宋双的妹妹宋白小时候曾同在一间小学,当时来白是一年级,石梓是五年级。石梓大学毕业后进汉州中学教书,是宋双高一高二的班主任。

宋白比宋双小整整12岁。宋双嫁给杜赞之时宋白还是个小学生。那时她叫他姐夫,虽然很少叫,但不得不叫时还是称姐夫,尽管她在开口的时候眼睛总望着别的地方,不是地下不是天上就是旁边,从不在叫姐夫时望着他。当时他理解为害羞。有些女孩小时候很漂亮,但越长越丑,有些女孩小时候并不怎么样,可长大了就脱胎换骨,越来越好看。宋白属于后一类,她读小学时显得很一般,上了中学几乎一天变一个样,胆子也大了,她开始直呼他名字,一口一个杜赞之,不管在什么场合。直呼其名,你说普普通通可以,你说亲呢也可以,夫妻间就常常直呼其名,省去姓氏往往显得别扭显得做作。他很乐意这位小姨直呼他的姓名,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小姨的嘴里叫出来跟从别人嘴里叫出来感觉不一样,听起来特别舒服。宋自上高中后到杜赞之家里常常跟杜赞之讨论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常常提到石梓如何才华横溢。

“如果有人发现他起用他,将来准能于一番大事。”宋白说。

“现在你不是发现他了吗?”杜赞之说。

宋白说:“我发现他有什么用?你发现他或许有用。”

宋双在一旁说:“宋白要当伯乐,向你推荐人才呢!”

杜赞之当时是市委副书记,教育正是他自己分管。“我可以跟教育局说一下,让他们留意,如果有合适的位置,提个教导主任副校长之类看行不行。”杜赞之很随意地说。

“他可不愿在学校干,去年就有人要推荐他当副校长了。”宋白说。

杜赞之想,一个中学老师,有机会当副校长不干,想干什么呢?“从教师一下子提到教育局去当领导可是破格了,他有破格的条件吗!”他笑着问。

宋白说:“他不想在学校发展,也不一定要当官,有机会出线他就高兴了。”

杜赞之说:“说去说来还是不想教书,他想到什么部门?”

“最好是机关,如果你能帮他,最好把他调进机关。”宋白说话的频率很快,脸上的激动难以掩饰,杜赞之感觉到他这个小姨子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她的班主任?

“他今年多大了?”杜赞之间。

“大学毕业才两年,二十多吧?”来白说。

杜赞之让宋白问清楚石梓想到什么部门,他说:“教师出线一直在卡,但如果你开口要办,我就试试看吧。”

宋双或许也意识到宋白跟她班主任有什么事了,她在一旁说:“谁叫你做人家的姐夫?”

杜赞之突然心血来潮,他竟也问:“我想是不是这位班主任对你不错,否则你不会这么积极。”

宋白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嘴上说:“我们班主任对同学一视同仁,谁都说他好。”

杜赞之说:“这我相信,老师跟学生是不得有超出师生范围的其他关系的。你刚上高三,明年才考大学,然后起码得读三年大专,如果是本科,甚至是四年五年,时间长着呢。”

宋双说:“我可说不准,现在的中学生可是新潮得很。”

宋白眼睛一眨,不客气地说:“师生恋算什么新潮?中学生之间谈恋爱也早不是新鲜事了。”

杜赞之和宋双正是高中时谈的恋爱。杜赞之望望宋双,宋双看看杜赞之,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然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石梓的父亲是个战斗英雄,从千里冰封的北国打到鲜花遍野的南疆,既俘虏了敌人,也俘虏了一位漂亮的女游击队员。60年代,两位共和国的功臣双双被下放农村劳动改造。在农场潮湿而y暗的土坯屋里,石梓来人间报到。他在这个世界露面就表现出与众不同,开口讲话比别的孩子迟近半年。父母都以为生了个哑巴。他总是睁着眼睛东张西望,仿佛要寻找什么。脾气又大,母亲喂他东西,如果不想吃就一手推掉,一旦推不掉甚至将塑料碗抢过来再掷向母亲。后来总算会说话了,但话也极少,母亲说他是金口难开,他反过来说母亲整天说废话,惹得父亲乐呵呵好不得意,因为父亲也认为母亲平时爱唠叨,现在有人跟他站一起了。石梓有一个大姐,1977年考上首都一所全国重点大学,毕业被选送出国深造后即在国外结了婚,父母的磨难在她心上留下太多的y影,她希望父母离开这片他们为之洒热血而又备受折磨的土地,出去跟她一起生活。父母毕竟在这片热土上生活了几十年,排外思想根深蒂固,对女儿自作主张嫁给老外很不是滋味,但鞭长莫及,只好保持沉默。石梓的第一志愿是工业与民用建筑,却被一所重点师范录取,毕业后就回了汉州中学。大姐趁机做父母的工作,表示下一步连石梓也可以办出去。大姐生孩子时,母亲先出去了。父亲想让石梓出去时一起走,他不想长期跟一个外国女婿住在一起。石梓本来对出国兴趣不大,但形势如此,他终于下了决心。就在这时,他和宋白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感情。

“还是你先出去吧。”石梓对父亲说。他不但正面劝父亲先出去,还在电话里给大姐出点子,让大姐教母亲如何跟父亲打电话,鼓动父亲。父亲在国内外两股统战力量的夹攻下,终于跨出国门,做了移民。

石梓刚大学毕业就带来白这个班,还兼上语文课。宋白在班里是鹤立j群,说话时眼睛定定望着别人,嘴巴喜欢做个撮东西的动作,给人特别淘气的感觉,其实她并不怎么淘气。老师们都喜欢她。石梓喜欢问她问题,还喜欢用一种冷冷的目光审视她,每当她意识到他看她,就故意瞪他一眼,然后做个鬼脸一笑。石梓却从来没有对她笑。他像生来就不会笑似的,什么时候对谁都是一副老老实实的面孔。有一天,班里几个女同学开玩笑说,谁能让石老师笑起来,就选谁做班长。几天里谁也没能让石梓笑。班会上,石梓让大家选班长,大家都不出声。石梓问今天怎么啦,一个个都成了哑巴,大家都忍不住笑。宋白平时喜欢讲话,今天却只是坐着不动,同学们都开心地笑,她竟也不笑。石梓就点名:“宋白!”“到!”宋白站起来说。石梓问:“请你回答老师的问题,同学们都笑,你为什么不笑!”“我不想笑。”宋白说。“同学们为什么笑?”石梓问。宋白说:“因为你不笑。”石梓有点不高兴:“我不笑有什么值得笑的!”宋白说:“同学们说,谁能让石老师笑就选谁当班长,但这几天都没能让你笑,所以刚才你让大家选班长大家就觉得好笑。”石梓不自觉笑了一下。于是同学们起哄说,就选宋白当班长。石梓住的是一幢政府没收过来分给父母的老房子,上下两层。他父亲出国后,就他一个人住,里面显得空空荡荡。开始,来白到石梓家常常跟着一群女同学,后来才一个个减少,最后就自己行动了。学校北面有一片树林,每天早上石梓6 点半钟就在那里跑步,晚饭后又到那里去散步。宋自原来不喜欢早起,上高二后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常常是她。石梓和宋白单独在一起是从他们都到那片树林里跑步开始的。学生和老师谈恋爱是冒天下之大不违的事,他们之间只是一种心照不宣,一种默契。

“听说你要出国了?”一天早上,他们跑步后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走,宋白问。

石梓说:“主要是我姐的意见,我从犹豫到动摇再到犹豫。”

“为什么?”宋白问。由于跑步后血y涌到脸上还没完全褪去,也由于内在正有一种掩饰不住的s动,脸上泛起的红晕像盛开的花。

“开始犹豫是考虑出去后干什么心里没有数,我姐说是让我再读几年书,一面读书一面找事做,也可以直接进我姐夫的公司。我自己还没想好,我不愿给姐添麻烦。”石梓说,“后来我妈出去了,说我姐夫不像有些老外那样看不起中国人,我爸也准备出去,我就有点动摇了。”

“现在呢?”宋白问,“现在怎么又犹豫了!”

石梓没有回答。再走一会,宋白说:“现在爱国了。”说完先自己笑起来。石梓可没有笑,他说:“现在我想等一等再说。”

宋白追问:“等什么呢?”

石梓瞟一眼宋白脸上那两朵娇艳的花,冷冷地说:“出国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的。你呢,你对出国怎么看?”

宋白说:“没有考虑过,要有机会,我也许会考虑的。”

石梓说:“等你们这个班毕业高考后,我再考虑不迟。我要出去就考虑能基本上自立,依赖别人我是不干的。”

“在还没出国之前,你想不想换一下环境?”宋白问。

石梓说:“怎么换?”

宋白说:“比如进机关,不再当老师。”

石梓说:“其实当初读师范是没有办法的事,服从分配谁知就到了师范,想放弃可又不想再考了。”

宋白说她可以跟杜赞之说说。“如果有机会,你希望到什么部门呢!”宋自问。

“如果真的有机会,我再考虑考虑。”石梓没有流露出一丝喜悦,倒是来白已经喜形于色,眼睛里也全叫高兴填满了。

没过几天,宋白在杜赞之那里得到许可后,便再次问石梓的意见。

“你说我干什么合适!”石梓却反过来问她,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好像现在谈论的问题与他毫不相干。

宋白不假思索地说:“你当初不是要学建筑吗?你就到建委去,以后有机会就好好改造这座市里,汉州实在太糟糕了!你的性格也适合搞规则设计,图画得又漂亮。”

石梓用鼻子一笑:“外行。”

宋白说:“大不了去进修一下,依我看你干什么都行。”宋白是心血来潮随便说出来的,但正是宋白的这次心血来潮,使石梓选择了市建委。他自己不懂选择什么部门,也不知道什么部门易进什么部门难进,怕自己的选择增加杜赞之的麻烦。

事实上,石梓这个被动的选择正好让杜赞之感到为难。建委主任贺奇才40出头一直干到50出头,前两任市委书记要调整他,常委会开过之后,上面说情的电话就跟着来了,建设系统的上级领导打电话,上级分管建设系统的党委政府领导也打电话,因此他坚如磐石,谁的账他也不轻易买。尚维有跟他关系好点,但市长梅初山却从来不正眼瞧他。石梓要进那里都好办,就是这个贺奇才让杜赞之心里发怵。但杜赞之不好说,只能硬着头皮试试看。

有一天,边皂德说要请杜赞之吃饭,杜赞之突然想起他跟贺奇才关系很好,便问:“听说贺奇才跟你关系不错?”

边皂德说:“我跟他是多年的朋友了。”突然若有所悟,“有什么事要办的吗?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跟他说。”

杜赞之说:“也没有什么事,听说他架子不小,书记市长找他办事都要看他的眼色。”

边皂德说:“他这个人脾气是有点怪,但只要捋顺了老虎须,他的事最好办。”

杜赞之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让他今晚一起吃饭吧?”边皂德说。见杜赞之没有反对的意思,马上打了贺奇才的呼机。

吃饭的时候贺奇才对杜赞之很是恭敬,主动替杜赞之和边皂德斟茶倒酒,杜赞之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杜赞之觉得,人与人之间在没有利害冲突之前,其实都是互相尊重的,这个在市里遭到不少人指责的贺奇才其实也是个很可爱的人。当然,杜赞之懂得,像贺奇才这种处境的人,最希望结交有实力的朋友。

喝过几杯之后,杜赞之间起建委的工作情况,贺奇才讲着讲着就愤愤不平起来,一边诉说他在汉州如何劳苦功高,一边声讨某些人出于见不得人的目的如何整他,还说城市建设差不是他的责任。“一届领导一次规划,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谁大谁说了算,谁来当建委主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贺奇才说到激动时就主动问杜赞之有什么事要办,有什么人要安排,趁他还在建委。他说:“现在没有几个单位有空编的了,建委目前还有,社书记你有什么人要调,你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杜赞之说:“建委是专业性比较强的部门,一般人迸去也不适合,不久前有人向我推荐一个中学教师,说他如何有才能,而且还看中建委,这事我还在想,中学教师进建委怎么行?”

贺奇才说:“谁说只有学建筑的才能进建委?建委现在干得好的个个都是半路出家。”

边皂德说:“说你行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这句话说了多少年了,就那么回事。”他一边嚼着猪鞭一边说。每次吃饭他都要点一个鞭溪,不是猪鞭就是牛鞭,他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贼力。

杜赞之见他嚼得津津有味,说:“老边吃老鞭,不是自个吃自个吗,痛不痛?”

边皂德笑,贺奇才也笑。

“只要教育局肯放人,其他事我负责。”贺奇才说。

“杜书记管教育,让教育局放人不容易吗?”边皂德说。

“教育局这边问题不大,要有麻烦就在建委这边,我知道想进建委的人很多。”杜赞之说。

贺奇才捧起酒杯跟杜赞之碰了碰说:“你写个名字给我。”

杜赞之喝完这杯酒,马上将石梓的名字写给了贺奇才。

学期结束后,一纸调令发下来,石梓顺利到建委上班了。

杜赞之以为,石梓上班后会让来白领着到他家拜见他,他自己也想见见这个小姨子崇拜的人。但石梓一直没到他家去。

石梓调进建委以后,贺奇才经常与杜赞之联系,杜赞之对他也非常客气。

“石梓干得不错。”贺奇才第二次跟杜赞之一起吃饭,主动对杜赞之说,“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准备让他干副股长。”

杜赞之说:“让他干什么是你的事。”

两个人一个是讨人情,另一个是顺水推舟。水平高的领导表达自己好恶往往模棱两可,让你自己去揣摸,摸准了他高兴,摸不准他也不说,只是心里不自在,你以后要办什么事可别再找他了。

贺奇才一年内给石梓动两次,让石梓干了正股长。他还跟杜赞之说,石梓干股长还是屈才,有机会可以考虑进建委领导班子。杜赞之说:“你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