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1/1)

杜赞之觉得石梓提这种问题太嫩。带着领导意图的考核会差吗?现在有些地方的人事管理已经到了一种什么状况,没有在基层干过的人连想都不敢想。组织部门本来是管干部的,却不管干部,一年到头只是呆在办公室里统计几个数字,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到基层对已任用和将任用的干部考察,只有到了换届或来了新的市委书记,才从各行各业抽调一批人组成考核组对干部进行考核,让这些根本不懂也无须懂得如何评价干部的乌合之众去接受第一次朝拜,领第一次人情,然后由分管的常委们接受第二次朝拜,领第二次人情,最后市委书记接受关键的一次朝拜,领关键的一次人情,平衡各种关系,这样方案就出台了。而平时个别调整的,就更好c作了。现在时髦什么公示,但那不是德的公示能的公示,而是让人署真名去反映问题,只要被公示的人“没有能查得出来的问题”就可以提拔了,但“没有能查出问题”的人跟人才相去也甚远。

常委们叽叽喳喳了大半天,自然没能得出结论,因为杜赞之和梅初山一直没发表意见。杜赞之等梅初山先说,梅初山等杜赞之先说。

“观点不很一致。”杜赞之说,实际上应该是“观点很不一致‘,杜赞之知道自己正在玩政治上的文字游戏,他看看人大主任姚智,”姚主任,你有什么想法?“

“你们常委先说吧,书记市长还没有说,我说什么?”姚智当初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不少支持董为,但董为从来没对他表示过什么,用姚智自己的话说,董为是过桥拆板,连水果都没送过给他,而布维鹰那样子他一看就不顺眼,因此干脆什么都不说。

杜赞之没有看梅初山,但话是对梅初山说的:“梅市长,那你就先谈谈你的意见吧?”平时的话可以让容棋传递,但会上就只能对着天花板说了。杜赞之刚任市委书记时,曾主动接近梅初山,梅初山却不答理他,尽管杜赞之忍让和迁就,但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也没有人看见他们面对面用语言交流过,除了会议上。党政一把手往往就这么回事。

“我本来想先听听杜书记的意见,现在杜书记既然把球扔给我,我只好接了。”梅初山很有风度地笑着说,“我知道这个球上沾有水,刚才滚出界沾了水,谁先接,手就得温一点。”这个比喻大家都觉得有意思,常委们脸上都绽出笑。梅初山接着说:“董为这几年做了不少工作,公安方面我市这几年虽然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但毕竟不是大问题,布维鹰呢年轻一点,工作中也有明显的不足之处,但听了大家的意见,我自己权衡一下,以发展的眼光看,我是略略偏向布维鹰的,最后怎么定,我尊重杜书记的意见。”

梅初山说完,常委们一齐将目光投向杜赞之,都希望杜赞之的意见偏向自己一方。杜赞之未说话先微微一笑,这一笑决定了他对梅初山的附和,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对梅初山的意见,他知道常委中赞成布给鹰的已占多数,他在这件事上已无法左右局势,他反对就等于自己站到布维鹰的面前告诉布维鹰:我不同意你当公安局长。以后的工作就没法做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希望好好过了。这一点杜赞之不得不权衡,所以他必须随大流装糊涂。杜赞之笑过后说:“这个球虽然让梅市长给擦了一下,但上面还是湿源源的。”常委们又笑起来,观点不一致带来的拘谨突然间仿佛都没有了。“我同意梅市长刚才对两位同志的评价,董为确实做了不少工作,这位同志在公安战线多年,是经得住考验的,布维鹰嘛,还算是个年轻人,对年轻人我们不能求全责备,是应该用发展眼光看,梅市长略略偏向布维鹰,我同意梅市长的意见吧。”

会议室里突然变得很静,仿佛电影上的定格镜头,杜赞之刚说出“我同意梅市长的意见吧”,常委们就都不动了,好像呼吸也停止了,杜赞之自己也感到有点不正常。不知过了多久,杜赞之再看看大家,问:“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意见?刚才讨论那么热烈,轮到梅市长和我发言后就不说了,如此我和梅市长不成了一言堂了?”

石梓说:“我们今天这个会是开得很民主,大家该讲的话都讲了,该决定的事也决定了,但我总觉得,让布维鹰接任公安局长,心里不够踏实。”

“我很赞赏你这种肯思考的习惯,也很赞赏你这种负责精神,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开始就看得很准的,现在很多于部出了问题,要是当初谁有这个预见能力就好了。”梅初山说。

第三十六章

常委会结束后,杜赞之突然想起董为曾跟他说过卢业萌j污中学生的事,他想一定要找时间好好跟卢业萌谈一下。但当卢森带着卢业萌来到他家,他突然又觉得这种事不好开口了。

那天,边皂德正式将小燕子交给卢业萌后,卢业萌问小燕子愿不愿留在娱乐城做工,小燕子说她要回去读书。卢业萌说那好吧,从边皂德给他的1 万块钱里抽出1000元给她,还骑摩托车送了她一程。临分手时,小燕子突然变成个小媳妇,问卢业萌:“我还能不能找你?”小燕子原来要告他,边皂德跟她讲清楚后她就软下来了,本来她对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把握,想不到还碰到了好人,有所失但也有所得,现在不但得了钱还可以回去读书,她突然对卢业萌产生了感激之情。

卢业萌看着小燕子一脸的天真,还越看越可爱,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还可以跟她玩,就给了她呼机号码。

小燕子拿过卢业萌给她的笔在手掌上记了呼机号码,又拉拉卢业萌的手,好像他们已是多年的情人。

送走小燕子之后,卢业萌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他决定回家看看父母。边皂德第一次给他的钱,他用来买了摩托车,现在又有了9000块,他想,这回得买些东西回去孝敬父母了。

卢森见儿子突然买了很多东西回来给他们,觉得儿子真长大了,高兴之余就提出让儿子用摩托车搭着他到杜赞之家去。卢业萌就给卢森5000元,让他装进红包到时给杜克。卢业萌认为早应该对杜赞之表示一下了,但手头一直都没有钱。

杜赞之一家已从医院搬进市委大院,虽然是三室一厅,但一家三口再加上保姆,也显得很挤。

卢业萌穿了工作服,看上去除了英俊之外还增加了几分威武。杜赞之看着卢业萌搬上楼的一个果箱问:“带什么东西来?”显得很严肃。

卢森说:“红薯,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有好东西也不敢带,给你轰出去不丢脸吗?”

宋双马上说:“就是红薯也不必带,有空就来坐坐,什么也别带。”

卢森坐在沙发里,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就说:“不来不知道,谁能相信市委书记就住这点地方?”

杜赞之说:“我们住得算宽了,你去看看两室一厅的,那才叫差。”那时,杜赞之正在建私房,目前已开始装修,很快就可以搬了。杜赞之本来还不想自己建房子,反正有套房住着,但宋双说杜克大了,家里来了客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杜赞之想想也是,住在市委大院里,家里来个客人坐什么车甚至带几只箱子,院子里的人都会看得清清楚楚,建就建吧。

卢森接着说,幸好杜书记帮他儿子找了份工作,不知道怎么感谢杜书记才好。卢业萌听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前天睡那个中学生的事。

“好好干,那么年轻,大有前途。”杜赞之说。

杜克从学校下晚自修回来,卢森将卢业萌给他封进红包里的钱塞给杜克,说要给杜克上学买早餐。宋双有点生气,说你哪来的钱?杜赞之也不高兴,是真的不高兴,他说:“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套?”让卢森一定拿回去。

卢森傻笑着说:“我给杜克又不是给你?”说着就要走。宋双从杜克手中拿过红包要追卢森,卢森说:“你要这样我下次还敢上你的门?”

“算了算了。”杜赞之说。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卢业萌将一辆微型车开到杜克家门口。杜克上车后说要到什么地方接一个人,但上车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其中一个是董菲。

到董为家里去再次见到董菲后,卢业萌就时时想着她,他跟杜克打听她的情况,杜克说,董菲跟梅栅很熟,让梅娜帮你约她好了。

他们将车开进水库旁边的山坡上,在那里架起炉灶。吃过几块烤r后,杜克和梅概说要到什么地方去,将卢业萌和董菲扔在那里。

“我们不是冤家不聚头。”董菲笑着说。

卢业萌说:“其实那天我只是无聊,看到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想说说话,我知道驾驶证并没有错,谁知弄假成真了,如果你发火,我就不敢再扣你的车了。事后我知道你是董公主,真担心你爸怪罪下来,那天我才知道,你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董菲说:“我听人说交警中没有几个好人,一直不相信,那天才长了见识。”

“怎么坏也是你爸领导下的。”卢业萌说。

董菲听了有点不高兴。她还没有知道她爸工作变动的事。

卢业萌问:“见到我之前,你知道今天跟谁出来玩吗?”

“不知道。”董菲说,“杜克说是刑侦大队的一个朋友,我曾见过的,要知道是你,我还不一定出来呢,你那么讨厌!”

此后没几天,杜克就带梅珊到家里吃饭。杜克从小就喜欢跟女孩子玩,女同学们像一群鸽子整天围着他飞,慢慢长大之后他身边的女同学才少了。上高中后经常带着梅搬到家里来,但她没有在他们家吃过饭。宋双私下跟杜赞之说:“也许她是我们未来的儿媳妇了。”杜赞之也有这个预感,但他还是说:“日子长着呢,小孩子。已血来潮,喜欢跟谁玩就跟谁玩。”

梅栅长得很漂亮,样子挺可爱。杜赞之第一次见到她觉得像一个人,但像谁呢,他又说不出来。杜赞之问她:“你爸妈是干哪行的?”

梅栅睁着大眼睛问:“杜叔叔,我可以不说吗?”

杜赞之非常宽容地说:“可以。其实我也是随便问问。”

“这不算个人隐私吧?”宋双也想知道梅栅父母的情况,她趁机说。

杜克在一旁说:“严格起来应该算个人隐私。到梅搬家里去,我也不告诉她爸妈你们是干什么的。”

梅概说:“不是不告诉,但现在不行,等方便的时候再说吧。”

宋双说:“现在的孩子,听他们讲话像是30岁的人了。”

梅栅走后,杜克说:“梅栅她准备出国读书了。”

宋双间去哪个国家。杜克说:“先去日本读完高中,顺便进修英语,然后就到加拿大。”声音沉沉的。杜赞之感觉到,杜克情绪有点不对头。

宋双说:“现在移民年龄越来越小,许多孩子年纪小小的父母就让他们出国了。‘”

杜赞之说:“有亲人在外面可以,要不能放心吗!”

杜克说:“梅珊有亲戚在外国,日本有,加拿大也有。”

宋双说:“要是我们有亲戚在外面,我也让杜克出去读书。”

杜克说:“梅哪希望我跟她一起出去,她说我的手续可以跟她一起办。”

与杜赞之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宋双说:“杜克是想跟着梅哪一起出国了,你还没感觉出来吗!”杜赞之想,现在领导于部的子女只要有机会的都出国了,深造往往只是堂而皇之的借口,开一个户头让老子将黑钱转出去洗才是真正的动机。杜克还小,杜赞之原来不打算这么早就让他出去,起码等大学毕业后,但现在如果他一定要出去,只要宋双同意,杜赞之就不反对。别人的孩子可以出洋,他的孩子怎么不可以出洋?

过几天,杜克回来正式提出他要跟梅哪一起出国读书。杜赞之说:“如果你有这个愿望,我和你妈也认为可以,就去吧。”要求杜克把情况说具体一点。

杜克说:“这已经很具体了,梅栅她有亲戚在外面,不但能帮她安排出去,同时也能帮我,而她也希望我跟她一起。事情就是这样。”

“费用呢?”宋双在一旁问,“办出去需要多少钱,在那边读书又需要多少钱!”

杜克说:“十几万元就可以办好手续了,如果你们没有,梅栅她的亲戚可以帮我垫出来,在国外的费用我可以自己打工解决。”

杜赞之想,梅栅的亲戚也真够大方。他说:“我跟你妈商量一下吧,这不是费用多少的问题,而是现在让你出去好不好。”

杜克有点不高兴,不吭声就回自己房里去了。杜赞之也回了自己的房,他给教育局局长打了个电话,查询现在出国读书的情况。教育局长说,现在出国读中学的人很多,先富起来的个体户和领导于部都纷纷让子女出去,不少人出去的时候就准备不回国了。

杜赞之最后让教育局长帮了解汉州中学高二(二)班梅娜的情况。教育局长很快就打来电话,他告诉杜赞之,梅娜是梅初山的二女儿。杜赞之这才记起,梅栅跟她妈曹捷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宋双悄悄走进来,看见杜赞之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问:“你不是不舒服吧?”

杜赞之苦苦一笑,坐起来说:“是有点不舒服,今天可能是累了。”

宋双说:“累了就早点睡。杜克的事怎么办?”

杜赞之说:“我正在考虑。你猜,梅娜是谁的女儿?”

宋双说:“杜克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

杜赞之说:“我刚问了一下教育局长,梅娜是梅初山的二女儿,我跟梅初山要结亲家了。”

宋双也感到非常意外,她转身就要去找杜克。她的儿子怎么爱上了曹捷的女儿?多年前她就认识曹捷,曹捷也不会不认得她。曹捷历来目不斜视,她到医院去看病,开始宋双曾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可曹捷像是没有看见宋双,几次之后,宋双再也不睬曹捷了。

杜赞之忙叫住她:“你要干什么?”

宋双说:“我干什么了,我想问问杜克,是不是他们谈恋爱了。”

杜赞之说:“你怎么那么笨,事情都明摆在这里了。你什么也不要说,等我跟他说。”

父子俩的谈话在杜克的书房里进行。杜克见父亲走进他书房默默坐下,也知道父亲今晚进他书房非同一般。

“爸这几年对你关心不够。”杜赞之缓缓地开了口,“除了工作忙,也觉得你长大了,比较放心了。”

“我也觉得自己不小了,知道你和妈都忙,能不麻烦你们的事,我都自己处理了。”杜克说。

“出国的事,刚才爸考虑了一下,也觉得是好事情。”杜赞之说,“爸当年没有机会出国读书,你早点出去,也算是替爸补上一段吧。在出国问题上,我和你妈都会支持你的,办手续的经费能解决,读书期间的费用也可以解决,我不赞成边读书边打工,那是不得已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没有经济保障总会影响学习的。当然,什么时候出去,到哪个国家去,爸妈可以为你出出主意”

杜克默默地听着,眼睛不时望一下杜赞之。

杜赞之继续说:“学英语干嘛到日本去,正宗英语在美国,在英国,要不就直接到加拿大去,加拿大环境不错。”

杜克说:“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我们同去的有几个同学。”

杜赞之说:“你不是说跟梅哪一起去的吗?”

“梅概也是其中一个。”杜克说。

杜赞之说:“让他们先出去,迟一步爸为你安排到其他国家去好不好?”这句话没说完,他自己就觉得毫无说服力。

杜克马上说:“相信我吧,爸,除非你不希望儿子今后幸福。”

杜赞之觉得杜克这话说得过分,心里的话已经无法说,他只好直奔主题:“你跟梅粉是不是谈恋爱了?”

杜克说:“爸你怎么这么笨,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你可以否认,但爸看得出来,你妈也看出来了,你跟梅栅——“杜赞之说,”这种事如果要下结论,也确实太早,但现在的中学生也不是没有谈恋爱现象。“

“爸,这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和梅册确实有感情了,我们不是谈,而是有感情了。”杜克说,“你儿子今年16岁了,请你相信他吧。”

杜赞之有点不高兴了,他说:“你这样,爸还有什么话说!”

杜克却显出少有的沉静,他说:“父亲对儿子什么话都可以说,说对了儿子照办,说错了儿子还可以参考。”

市委书记的身份回到杜赞之身上了,他说:“梅栅爸妈认识你了吗?他们知道你的父亲是准吗?”

杜克突然笑了,他说:“梅栅爸妈认识我,我到梅搬家比梅搬到我们家还多,但梅栅爸妈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那是我和梅珊故意不让知道的。”

“如果梅栅爸妈知道你爸是谁,他们肯定反对梅栅跟你来往,别说一起出国。”杜赞之想,梅初山这家伙老j巨猾,难道看不出自己女儿跟身边的男孩子是什么关系吗?梅初山要知道杜克是谁的儿子,也不是很容易吗,杜克说:“这一点并不重要,老实告诉你吧,爸,我和梅栅策划一起出国读书,是有意避开这个环境,但即使我们在国内,我们的事你们也没有理由干涉。”

杜赞之说:“干涉,不会那么严重,但做父母的肯定要过问儿女的事,像我们这种家庭,最终肯定是尊重儿女自己的选择。”

杜克说:“爸爸毕竟是领导干部。”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

杜赞之说:“出国费用还是我们自己出,爸妈就你一个儿子,只要你自己拿定主意了,爸妈肯定全力支持的,也有这个能力支持的。”

这天晚上杜赞之一夜没睡好,总想着杜克出国的事,也想着梅初山,他想,如果梅初山得知自己的女儿跟杜赞之的儿子有感情了,会怎么想呢?这世界怎么就那么小?

边皂德的女儿也是这一批出去。苏丽打电话跟宋双谈这件事,苏丽内心不愿女儿出国,她说女儿一走她以后日子就不知怎么打发了,但女儿去意已决。梅珊、杜克及边皂德自己女儿的出国手续都是边皂德安排人办的。杜克临走前一定要回江尾村看看祖父和姑姑,梅概也跟着去了,是卢业萌开车送他们回去的。杜赞英将身上一块带了多年的玉给了杜克,另外让杜克将一条珍珠项链转送给梅栅。

“姑你就直接送梅娜行了。”杜克说。

杜赞英却突然变得傻傻的,她是不好意思。

梅娜在一旁说:“杜克是懒,给我吧。”说着伸脖子要杜赞英帮她戴上。杜赞英将珍珠项链挂到梅娜脖子上后,忍不住搂了搂梅栅。“姑,等我们毕业了,我们回来带你到国外旅游。”梅概说。

杜克他们启程这天,杜赞之和宋双要送杜克到机场,杜克说他们集体决定从出发这一天起开始自己的事自己办。他们几个同学租了辆面包车一起去机场,谁也不要父母送。但父母们都来了。杜赞之和宋双坐着小车到机场,杜赞之远远就看见梅初山的小车停在候机室外停车场西面,他以为梅初山已和梅栅他们进候机室,便没有下车,让司机将车停在停车场的东面。边皂德和苏丽也来了。边皂德的车直接开到候机室门口,两夫妇一左一右下了车就直奔候机室。杜赞之说:“自那次他们到我们家起,我今天是第二次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宋双没有说话,杜赞之不知她在想什么。边皂德和苏丽进去没多久,就和他们女儿、梅栅及杜克一起走出来,梅栅向进入机场的路口望,杜克也跟着她一起张望。

“我们还是下去送送他们吧?”宋双眼睛噙着泪水,忍不住问。

杜赞之看看梅初山那辆车,那里没有一点动静。杜赞之就不吭声。宋双见杜赞之不吭声,也不敢再说什么。他们在门口站一会,梅栅带头先进了候机室,杜克往外再望一下,也跟着梅珊一起进了候机室。苏丽左手拉着女儿的手,右手拭着眼睛,陪着女儿也进去了。杜赞之看着杜克进入候机厅就让汽车开回去,他想自己应该比梅初山先离开机场。

在回汉州的路上,杜赞之一直都听着电话。董为已经知道市委研究了公安局班子,他说要见见杜赞之。“下午你再到我办公室吧。”杜赞之有些不耐烦,他以为是董为有情绪,杜赞之最不高兴是看到一些领导干部被调整工作闹情绪。他认为单位又不是你个人的,组织要用你你就好好干,组织认为你不适合了,就让别人做吧,谁天生要做一辈子领导,做一辈子好部门的领导?

下午董为如约来到杜赞之办公室,董为说:“组织另外安排我的工作,我没有意见。但让布维鹰接这个班,我实在担心,这个人素质太差了。”他显得很平静,这让杜赞之感到意外。

“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你无法理解。”杜赞之说,“有些事情不是就事论事能说得明白的,既然组织这样定,肯定有这样定的原因。”

董为听杜赞之这么一说,默默地站起来,伸手跟杜赞之握了握,走出杜赞之的办公室。

杜赞之在董为的身后只是轻轻地叹一口气,但董为没有听到。杜赞之以为董为走了,但几分钟后,他又折了回来。杜赞之估计他一定有什么心事,问:“有什么事需要组织帮办的吗?”董为的妻子秦惠原来是随军家属,董为转业时安排在市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前年已下岗在家,大女儿大学毕业分配在建筑公司,几乎没有班上,二女儿大学刚毕业,正面临着双向选择。

“那个女孩子,情况很复杂。”董为说,“她是自己吃安眠药,但不是自发的自杀,也不是神经不正常,而是被的。”

“有关部门不是出结论了吗?”杜赞之说。

“这个结论是胡弄人的,谁也不相信。”董为说。

杜赞之问:“家属还有什么意见?”

董为说:“家属不相信他们的女儿神经不正常,更不相信是她自己要吞服那么多安眠药。干警内部有人私下对我说,他们觉得有许多疑点。这事我私下做了一些了解,我怀疑是有人她自杀的。”

杜赞之说:“如果有这个怀疑,让他们再安排人调查一下吧。”

“谁去查?再怎么查也是布维鹰一个人的意见。”董为说。

杜赞之沉默着,半晌才说:“如果这事跟他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我看布维鹰是可以查清楚的。”

“那天布维鹰不到现场,是卢业萌带干警搞的勘察,你可以让卢业萌重新考虑一下,要注重外围调查,看那个女孩子平时主要跟哪些人接触多,其中谁疑点大些。”董为说着又马上矛盾地摇头,“其实卢业萌做这个工作不合适。”

杜赞之一听卢业萌做这个工作不合适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但想想那也是事实,再想想董为处在这种时候,自己的事不提,反而将别人的事挂在心上,还有些感动。董为走后,杜赞之打电话问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的情况。容棋告诉他,那女孩子叫盘小琳,曾在边皂德那里做过工,后来进纸厂负责信息工作。杜赞之身上突然冒出冷汗,他记得边皂德曾经带一个女孩子跟他一起到香格里拉大饭店去吃饭,饭后还一起坐了一会。是不是就是那个?他马上打电话给边皂德,问:“最近有个女孩子自杀,你知道不知道?”

边皂德说:“汉州有多大,什么事不是几分钟就传遍了?”

杜赞之再问:“那天跟着我们一起去吃饭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边皂德说:“不就是自杀的那个吗?一年前她就不在我这里做了。”

杜赞之心里感到很冷。

第三十七章

石梓和农民垒起的渗水坝半年刚过,水就几乎渗不出了。纸厂的矛盾日益尖锐,债务、流动资金、污染治理配套,一连串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尤其是欠干部职工以及教师每人每月50元(一年下来每人已600 元),大家意见纷纷,有人给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写信,记者居然就下来了。虽然通过做工作,最后没有播,只是虚惊一场,但有关部门要求市里一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梅初山说,处理这事得1200万,现在一下子哪来1200万?

市里面临如此大的困难,边皂德说他不能袖手旁观,愿意为市里引进资金处理好这个问题。梅初山认为是好办法,通过容棋建议杜赞之召开常委会研究。研究结果,将纸厂折价卖给外商。外商最后以2000万将纸厂买下了,设备已经白白亏了3000多万不算,还无条件搭上厂里的200 亩土地。而这个外商,据说是边皂德的代理人,边皂德将钱汇到香港,再让代理人从香港汇过来。这钱一出一进,就可以享受市里外资企业税收免二(年)减三(年)的土政策。而以工业局名义向银行贷的3000万,就让工业局背着了。

在市委常委会上,梅初山担心石梓要发难,意外的是石梓竟一言不发,这使他松了一口气。其他常委虽然说了不少意见,但说去说来都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也只好同意了。

‘寄希望于以后税收吧。“杜赞之说,”现在是亏了,但往前看,工厂还是汉州的工厂,外商不会带得走。“

合同签字后,外商请杜赞之、梅初山、容棋一起到汉园宾馆吃饭。这是杜赞之与梅初山两年来的第二次同桌就餐。第一次是那次冬修水利陪省领导。容棋曾跟梅初山说,杜书记有事来不了。梅初山说,这么重要的事杜书记不来怎么行?容棋便再给杜赞之打电话,边皂德也给他打电话,他只好来了。饭刚吃到一半,突然“砰砰”的枪声传进包厢里,杜赞之听得很清楚。枪声离他们吃饭的宾馆不远,同座的人也都说听到了,那时梅初山正在包厢外面打电话,他回来后听到大家议论,他还不相信,他说:“这个时候打什么枪,是小孩子放鞭炮吧?”即捧起酒杯向外商敬酒。

半小时后,公安局副局长布维鹰给杜赞之打电话,说董为出事了,被打了四枪,现在正在市医院抢救。杜赞之的电话刚放下,梅初山的手机响起来,是布维鹰给他打的,讲的是同一件事。杜赞之和梅初山只得扔下外商,急忙赶到医院看董为。

董为参加一个同学聚会,9 点刚过,同学们兴趣正高,但董为说他还有事,自己提前走了。他是一个人走路回家的。他家离吃饭的酒店不远,走路回家只需10多分钟。10多分钟后,他就出事了。

杜赞之和梅初山先后赶到医院时,董为正躺在抢救室里,由于失血过多,已经休克,医务人员正忙得手忙脚乱,几个身穿公安制服的干警见市委书记和市长来到,忙让到一边。杜赞之间:“有没有院领导在这里?”

一个被白衣白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说:“院领导还没来,我是科主任。”

杜赞之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要尽一切力量抢救。”他说完这句话马上想起电视电影里的场面,他无非是重复人家不知说过多少遍的客套话,心里有点惭愧。

站在旁边的梅初山正在打电话,对方的手机铃声从外面响进来,进来的是医院院长。梅初山见院长进来了,说:“你来了就好,出事的是董为,你要尽最大的努力抢救,要不惜一切代价,需要什么药物,国产的进口的,需要请什么专家,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

医院院长不住地点头。

梅初山走出抢救室,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后回头对容棋说:“叫上杜书记,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我们去看看现场吧。”

坐在空调很好的本田轿车里,杜赞之感到燥热难禁,不知是因为现在暑气正盛,还是因为董为的死他怒极生火。

“董为的公安局长还没正式兔呢,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杜赞之自言自语道。

坐在前面的容棋说:“人大会不是明天召开吗?明天下午董为就不是公安局长了。”

出事现场停了一圈小车,都是公安车,路的两头已被临时封闭。布维鹰站在路边,杜赞之和梅初山刚下车他就迎上来,一张消瘦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模模糊糊,更像猴子了。

“凶手抓到没有?”杜赞之一边跟布维鹰握手一边问。

布维鹰说:“我们已经倾巢出动了,包括所有派出所。”

“一定要全力以赴,回头我们再开个会,现场弄完之后集中到市长会议室,需要通知什么人你安排,到时我去一下。”梅初山说着转向容棋,“你问杜书记有没有空,没有空他忙他的,有什么情况我们再汇报就是了。”

杜赞之对容棋说:“会我就不参加了,要尽快破案严惩凶手,公安局长都动了这还了得!”他看见卢业萌走过来,主动跟卢业萌握了握手。卢业萌说:“凶手用的是六四,从穿透力看,凶手距离董局长很近,而且每枪都打在要害部位,估计凶手非同一般……”

布维鹰在卢业萌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等全面分析再向书记市长汇报吧,你让他们抓紧时间。”说完向现场中心挥了挥手。

杜赞之跟着布维鹰走进去,只看到大门前一滩血。他想,这里虽然不是市里主要街道,但也人来车往,晚上12点钟前还热闹得很,这凶手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梅初山跟着杜赞之也走进了现场中心,布维鹰陪在梅初山的身边,大声对那些做现场勘察的干警说:“动作快点,处理完即刻到市长会议室开会。”

容棋穿过人群,将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杜赞之。给杜赞之打电话的是石梓,石梓说,他正在医院院长室里,董为的危险期还没过,他怀疑不是一般的凶杀案,建议杜赞之亲自过问。杜赞之说,他刚去看过董为,现在正在出事现场,该跟医院说的都说了,该跟公安说的也都说了。

“现在关键是抢救董为和捉拿凶手。”杜赞之说。

跟石梓通完话,杜赞之的手机又响起来,是宋双打的电话。

‘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宋双说。杜赞之所出她的声音都颤抖了,宋双一定知道童为被枪击的事了。

“发生桩把凶杀案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这次目标是公安局长,我们正在全力捉拿凶手,没事的,我刚看完现场现在正在回去,”杜赞之重复了一句,“没事的。”他不知道,反复说没事是不是在为他自己壮胆。

董为最终没能逃离死亡,在抢救两天两夜之后停止了呼吸。董为停止呼吸时正值汉州晚间新闻,电视台正在播放布维鹰董为任免职的市人大常委会公告。董为临死时,石梓站在旁边拉着董为的手。布维鹰也站在旁边。董为眼睛是闭上了,但嘴却合不拢,像一直在跟谁说话。石梓一会觉得董为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被下结论为自杀的女孩子,一会又觉得他是在叙说他的不幸和委屈。董为是受委屈了,他还只有21岁,身体还那么好,公安局长这个岗位他还完全有能力胜任,分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找他谈话他就只说一句话:“组织怎么安排,我无条件服从,但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目前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这个岗位。”他是多么敬业啊!

秦惠和两个女儿哭得不成人样,攀着尸床跟护士一起送董为到太平间去。石梓也默默地跟在她们的后面。

临离开医院,石梓对医院院长说:“要注意她们母女的身体,这几天一定要安排医生护士跟着。”

董为家两边都是三层以上的新楼房,只有董为住的是两层的旧房子,从部队回来就建好的了。室内也非常简陋,除了厅里的一台饮水机给人一种现代的气息外,其他的都是80年代的陈设。一个沿海地区的市公安局长,家庭摆设如此,也许难找到几个。

遗体告别会开过后,石梓来到董为家。石梓想看看她们母女,也想了解一下董为被害之前有没有迹象。家里只有卢业萌一个客人。他们坐在厅里相对无言。卢业萌一看见石梓就怕,也不知道石梓来有什么事,借故先走了。石梓听说董为生前家里客人也极少。董为不大为人办事。人与人之间往往都是礼来礼往,你虽有权,但你不肯为人办事,人家找你干什么?你有权时不帮人办事,等你退下来了,谁还上你的门?因此,现在的领导,都想趁自己有职有权时多为人办些事,多培养几个亲信,给自己留些后路。有些领导尽管退下来,甚至作古之后,同样门庭若市,都是在位时乐于为别人办事的回报。

石梓脱掉鞋,恭恭敬敬地给董为的遗像装上香,然后坐下来说一些劝慰的话,问一些家里生活的情况。“董局长出事前,跟你们说过什么没有?”石梓问。

“我爸回到家里从来不说外面的事。”大女儿说。

秦惠也摇头。董菲看了看石梓,想说什么,但没有说。

秦惠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石叔叔跟别人不一样。”

石梓对她点点头。

董菲说:“上个月,爸问过我这样一句话:你认得那个自杀的盘小琳吗?”

石梓间:“你怎么说,你认识吗?”

董菲说:“她是我初中时的同学,但没有什么来往。高中我们不同一个班,后来几乎没在一起说过话。”

石梓问:“她为什么自杀,你们同学中有没有人知道?”

董菲说:“她自杀大家都感到吃惊,她这个人很害怕死,我听同学说,她只要有一点小毛病都要看医生。”

“这个不影响她自杀。”石梓说,“最热爱生命的人往往最不珍惜生命。你还听到同学说她什么吗!”

董菲想了想,说:“听说她跟一个老板关系不错,但只是传说,我也不相信。”

石梓突然警觉起来,他忙问:“什么老板?”

董菲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停了停继续说,“她没有读完大学,除了家里经济困难外,据说跟这件事也有关,她认为读不读大学没关系,读了大学出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好的工作。那个老板说要把她安排到什么单位去。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石梓说:“这已经很重要了,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董菲说:“我知道。爸那次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石梓想,是不是董为私下了解盘小琳自杀这件事,才招来杀身之祸?有可能,很有可能。但这个女孩为什么自杀呢?

秦惠送石梓到楼下,回忆着说,董为出事前一天,曾含含糊糊地跟她说过,有一份很重要的材料放在什么地方了,如果他不记得了,让她再提醒他。秦惠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石梓想,是不是董为预感到他有可能要出事,他不好说一旦他出事了就让秦惠拿出那份材料交给谁,只是告诉她有那么一份材料。

“这很重要,你赶快找,找到了马上告诉我。”石梓说,“另外,你们要注意安全,不论白天晚上都不要到偏僻的地方去,平时出来不管谁要你们去什么地方都不要理他,除非很信任的人。”

第三十八章

董为死亡后没几天,杜赞之接到一个电话,只有一句话:“打死董为的人躲在旧水库旁边的砖屋里。”

杜赞之开始感到奇怪,举报怎么给市委书记打电话?但一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举报者自己也担心被别人知道,所以就给他打电话。杜赞之立即让容棋给布维鹰打电话,让布维鹰马上带人捉拿。他想即使举报不实,提回来的人不是杀害董为的凶手也不要紧。

公安局的行动也快,布维鹰说他正在乡下,但他马上给刑侦大队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