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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有的汪蓝色,深邃而又莹璀。他看着他,问道。

轻细的鼻息拂在颈肤上,微热微湿。

安德烈僵硬地偏头,解地看向艾德里安。

这张面孔,漂亮的纳粹,近看之下更加地勾魂引魄。

皱皱眉,安德烈起身。

“没有。”

撇下这句话,他绕过艾德里安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出了暗房。

持续了三天的晴日,坦卡特街巷间的积水终于蒸发殆尽,受潮木材石料也晾晒干了。

手握扩音器,监工站在高台上不住地发声,他边指挥边催促,希望能将之前因雨停怠的工期赶回来。

接近正午,普照而下的日光竟然会让人感到有些热烫。

安德烈绑起发尾,又卷起了衣袖,可汗水依然顺鬓角流下,滴落在木料上,形成点点湿斑。

放下刨机,安德烈抬起胳膊抹抹汗,走到了水槽前。

随意挑选了一个杯子舀水喝。

“怎么又是你,安德烈?!还有十六分钟才到十二点,给我回到岗位上去!”

提起袖子,监工看着腕部的手表煞有其事道。

没予理会,安德烈又掬了点水擦洗脸。

感觉清爽多了,他抬头,视线停留在街道彼端的那堵红墙根部。

他们仿佛一个冬天,一个夏天。

里昂依然身穿那件不合体的大衣,倚靠在墙上,嘴里叼一根香烟,幽幽地飘着烟气。

那日,里昂的请求被安德烈拒绝了。

他问他,难道不担心他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吗。

“……怎么会?”

依然笑着,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僵硬。

俩人陷入了沉默。

“我一个人习惯了。”

吸完最后一口烟,安德烈将它拧灭,打打裤子起身。

“要继续去忙了。”

“……嗯。”

眼看安德烈穿过街道,走远,里昂的心情却仿佛从云端陨入了谷底。

他没有离开,他原本就无处可去。

在红墙旁里昂或踱步或静坐,偶尔,也掏出弹跳球,百般聊赖地掷上掷下。

末了,感到倦乏,里昂拿下帽子掩住脸,准备小眯一会儿。

下午四点钟,摇铃工,里昂惊醒,才知道自己完全睡了过去,再看看马路对面,依旧有零星的几个劳工逗留在场地旁聊侃、抽烟,但安德烈已不知所踪。

午间排队领餐,监工挤到安德烈身旁,抖着两撇胡须,扬言要扣他的工钱。

安德烈感到烦闷,没多说什么,抓起面包就走开了。

离开聒噪的人群,安德烈抬眼,又瞥见了那个靠在红墙上的人影。

里昂也看着他,侧了侧帽檐。

险些将他遗忘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安德烈靠近坐下,里昂问道。

“没,你饿了?”

安德烈提提手里的干面包,示意里昂如果需要可以拿去吃。

“不……不用。”

里昂移开视线。

安德烈于是咬下一口,咀嚼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找到住处了吗?”

“姑且算是吧,只不过屋顶塌了一半。”仰头看看碧蓝的晴空,里昂继续说:“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再下雨。”

顿顿,他又看向安德烈,问:“安德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安德烈回应里昂的这道视线,却始终没作答。

“我想继续留在坦卡特,虽然我在这里一无所有。”

“之前好像从没见过你,不是本地人吗?”

“嗯,赛莱斯塔听说过吗?莱茵河畔的一个小城镇,我是在那里出生的。”顿顿,里昂又说:“十五岁那年,我就离开赛莱斯塔了。先后去过圣迪耶、维尼奥里,当然,也去巴黎走了一趟。”里昂笑了笑,像是在怀念巴黎城醉人的都市风光。

“最后,我才来到坦卡特。”

“十五岁?就你一个人?”

“是啊,准确的来说,我是离家出走。”

“为什么?”

犹豫片刻,里昂才缓缓开口道:“我的性取向让他们蒙羞了,再说,我从小到大都家里多余的那个人。我其实尝试过给他们邮寄明信片,等了半个月,一封回信都没有。”

安德烈不是太能理解里昂的这番话,但他的想法听起来真是消极。

“你或许应该回去。”

“不,不要。”里昂有些激动。

“……我不想回去,就让他们认为,我已经被德国人处死了吧。”

帽檐矮了几分,安德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吧?你看起来很悲伤。”

“安德烈,说真的,我从没想过我能活到现在。从那个人间炼狱里幸存下来……”

偏头,看向安德烈按在肩部的手,没有犹豫什么,因为明白像这样的时机不多,里昂抬起手,覆了上去。

手背一暖,转而被握住。

起先,安德烈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里昂越握越紧,微凉的指尖滑进他的掌心,暧昧骤生。

里昂看着他,眸子里写有渴求。

猛地抽回,安德烈换了一个防守的姿势。

他感到尴尬。

手僵在半空中,一时间,里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张张嘴,像是叹息。

“你说你从没见过我,但是不是的,我们曾见过面,就在圣波顿酒吧。以前每个星期三的晚上,我都习惯去圣波顿小酌几杯。”

圣波顿,一家位于繁华街区的边缘,由废弃地下室改建而成的不起眼的小酒吧,光临者的多是同性恋、双性恋,还有跨性别人群。

听说纳粹到来后,就将他们一锅端了。

“你也会选在周三去圣波顿,对吗?”

安德烈没有回应。

“那时,我就有在关注你了。只不过我既自卑又胆怯,一直提不起勇气和你搭话。”

安德烈明白了。

恰时,铃声响起,懒懒坐在场地边缘的劳工们戴帽、起身,簇集到施工地。

“抱歉,里昂,我不能帮到你什么。”

安德烈起身,打了打裤子。

“要去忙了。”

视线向前,看向远处盯梢着他的监工。

“嗯,好……好吧。”

“那么,再会。”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里昂挠挠头,掏出烟盒。

晃晃,抖落出最后一支烟。惜重地将它衔在嘴里,点燃,里昂边抽,边搓了又搓发红的鼻头。

第34章试探

“咳,咳,咳咳……”

半敞开的窗外,徐风拂进。

艾德里安倚在沙发间,膝上摊放的已不知是第几本小说。封面上,一抹灼炽的红划开了黑色的帘幕,五官模糊的男人女人相拥其间。

这样的装帧,安德烈有几分印象,应该是司汤达的《红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