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行云录第2部分阅读(1/1)

之意,不看却属可惜啊”

方心依素手轻拍曲凌尘香肩,赞道:“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意。”望着那绿菊花,微微出神,轻声吟道:“独留秋心托碧水,半缘香冷傲黄昏。”

曲凌尘正欲赞好,廊上匆匆过来一个老仆,躬身道:“王妃”却是王府管家杨正。

方心依被他打断兴致,芳心未免有些不快,怨声责问道:“你有何事要早此时打扰我”

杨正连连恭身,惶恐的道:“王妃恕罪王爷让老奴前来禀报两事,一是郡主昨晚溜出镜水别府,至今未见芳踪;二是陶国师之子来府向郡主求亲,王爷已经把他赶了出去”

方心依闻言微微一愣,眉头微锁,暗念一声“这淘气丫头”,却丝毫未将陶世恩求亲被逐之事放在心上。微微沉思了一会,回首对曲凌尘道:“我多日未曾出府半步,今日正好,你陪我出去走走,顺便也找一下陵阳,这丫头即使找到了旁人也管不住她”又对恭身肃立的杨正挥挥手,嘱咐道:“你去禀报王爷一声,叫他不用担心”

未待杨正答应,旁边肃立的曲凌尘已然拍手呼好,娇颜上一片欢欣之色,忖道:“自从上趟游历江湖遇险之后,爹爹就严禁我独自出去,纵是有人伴着,亦是不许,唉,多日未见到他,不知他可还好,是否如我般日夜思念着他”

方心依见她这般神色,笑嗔道:“听到出去你就兴奋要知此次出去可不是游玩的啊,我们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陵阳这孩子”

曲凌尘玉颜微微一红,辩解道:“凌尘因还从未曾伴着王妃出游过呢,此番得着机会哪能不高兴呢金陵城中这多好玩的地方,我们先去哪里找郡主呢”

望见方心依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担忧之色,不由安慰的道:“王妃无须担心,郡主武功高强,吃不了亏的。凌尘猜想大概因为王妃的师姐离恨阁主冰魄神妃前辈即将为临金陵,郡主是去迎接阁主的吧,否则她应该不会在此大宴将开之际出走的”

方心依晤了一声,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孩子向来粗心大意,要走也该招呼一声啊,免得我们担心,唉”长叹一声,似乎对女儿总是长不大烦扰不已。

曲凌尘吐了吐可爱的粉红小舌,拉起方心依洁白如玉的纤掌,道声:“王妃我们快走吧,等找着了郡主你再教训她不迟”方心依臻首微摇,顺势向前走去。

第四章 援手

楚行云负身挺立而起,凝目向这大汉背后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儒衣书生装束的文士,于寻丈之外单手负于身后,右手握条九尺细刃蟒鞭,像抽苔猪狗般鞭打着大汉。

大汉在地上痛苦嗥哼着,竭力挪动身子试图闪躲,文士那俊秀面庞却无丝毫表情,鞭子雨点般猛烈抽打下来。衣衫蝴蝶般散乱飞舞,血被鞭子带得四散迸扬,大汉暴突着眼睛,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却咬紧牙关并不痛呼惨嚎。

文士轻抿嘴唇,鼻中微哼一声,将蟒皮鞭刷的一圈,一下子缠上大汉粗壮颈脖,猛力一抖将他从地上扯飞,再沉重摔下。大汉浑身抖索着躺在地上,四肢不停痉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沾满了泥沙,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也全为血汗湿透,瞪大的眼中射出强烈得足可焚熔一切的仇恨怒火,死死盯着对方。

文士阴沉沉的望着他,冷冷道:“封十五,你再跑啊哼,你这畜生当年带了严奴娇私溜,看你这次还能否逃出我的掌心”

大汉封十五强烈抽搐几下,哑着嗓子不屈的道:“赵武居,你你不用这么狠,我封某人是不不会向你求饶的你这严嵩老贼的忠实走狗,迟早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楚行云闻言一楞,朝那文士紧盯了几眼,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那人似是武功不弱,感应到他注视的目光,抬头向这边瞪了一眼,似是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楚行云也不计较,低首暗忖道:“当日游历京师的时候曾闻民间传说有严府有三大恶狗,仗着当朝首辅严嵩的势力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做,莫非竟是眼前此人么看他恶名在外,倒也人摸狗样的,嘿嘿,只是他不待在京师怎会来金陵的呢这叫封十五的又是何人”心下疑惑,不由对眼下之事产生了莫大兴趣,当下抬起头来,注视着场中二人。

作文士装束的赵武居冷哼一声,阴森森的道:“求饶也没用。封十五,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加入铁鹰黑龙堂比我还早不想你色胆包天竟私通赵某人的爱妾嘿嘿,我早就想找你算帐了,嘿嘿,你这蠢蛋虽然叛出本堂,投入戚继光大军麾下,老子倒也一时奈何不得你,只是,哼,这趟却让我在金陵碰到你,看来真是冤有头债有主,今日困看你再找谁来庇护你,哈哈,既然老天要让我亲手收拾于你,那你真是死有余辜了”

封十五眼里满是愤怒,喉结急速抖动,气愤之极的道:“你这狗贼,颠倒是非黑白奴娇和我真心相恋,不料你这丧心病狂之辈惑于美色,竟然仗着兄长赵文华的势力横刀夺爱,用卑鄙手段将奴娇夺了去。奴娇心里根本没有你,她不过只是你的泻欲工具,只因不满你的蛮横凶残,找我述说,你便妒火烧心,将她折辱得奄奄一息,我不过是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救出火坑而已。”

赵武居手中蟒鞭在瘦屑无肉的颊上揉了揉,不屑的道:“说的好,说的好,老子就是故意折磨她的,谁叫她当日在京师大庭广众之下害人丢人现眼,落到我手中还不叫她生死两难你既然要英雄救美,嘿嘿,可想到我赵某也不是吃素的,你就等着付出代价吧”顿了顿,扫视一眼狼狈不堪的对头,淡淡道:“念在你也是一条好汉,过去为铁鹰黑龙堂出过不少力,乖乖跟我回到城中,只要如实说出戚继光派你来金陵的目的,你会得到一个痛快的”

封十五咬牙抖索着爬起,怒目喷火地瞪视着只高气昂的赵武居,心内暗叹道:“铁鹰黑龙堂是严嵩父子手下最为得力的爪牙走狗,一贯秉承老贼父子的意旨行事,是他们在武林中的代言人,收罗了无数江湖草莽武林隐士,其实力强横之极,近年来已成为威震天下武林的”东庄西会南堂北帮“之一,自己此次奉了大将军的密令来金陵公干,却不巧竟会在这江南之地遇上了势力都在南方的铁鹰黑龙堂的高手,为他们认出一路追杀至此,虽然那些人都已返回,但自己途中内力耗尽,更曾为柳护法神秘武功震伤内俯,他们显然认为我再也难以反抗,所以任由赵武居这鼠辈留下折辱于我,唉看来真是老天注定自己该命丧此处了。”

他刚刚摇晃不稳的往前行了两步,蟒鞭已一声不响地猝然向他抽了两下,鞭子答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刺耳,他打了个跄踉,但没再摔倒,就如醉酒般往前行来。赵武居轻飘飘的跟在后面,手中蟒鞭左右交换,没有一点怜悯地抽打着前面的大汉,手腕一振蟒皮鞭,盘旋飞舞,又是一鞭抽在头上。

封十五悲嗥一声,一个跟头仆在地上,全身簌簌抖索,用嘴巴啃啮着地上的泥砂,双手十指痉挛的抓挖着地面,旋即奋力往上挺了一下,却瘫痪了似的再度仆倒,他竭力试了几次,但依旧没有爬得起来。

赵武居脸色冷漠,正欲说话,忽然听得刚至此地便发现的那一直默然静观俊美得使自己极为妒忌的年轻人,冷冷的哼声传来:“好威风,好煞气严府走狗果然名不虚传”

赵武居蓦地缩手后跃,目光尖利的投向来人身上,只见刚次一直在旁观的那个俊美公子蓦然从立身的小艇中轻盈之极的掠上岸来,停在身前丈许处凝观着他,嘴角微微抿着。看来极是眼熟,但无论怎样想却就是记不起来。不由微微甩了下头,斜身面向他冷声道:“想阁下也是道上同源,铁鹰黑龙堂惩罚叛逆,阁下若是明眼人,尚请抽身让过。”

楚行云望望地上的粗粗喘气的封十五,平静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么做似乎太过了。我想你可以收手啦”

赵武居刹时脸色大变,狠狠盯着对方,狂声笑道:“阁下何方神圣,竟插手到别人家务事来了须知铁鹰黑龙堂是雄视武林的四绝之一,可不好惹”

楚行云缓缓行近,怒视赵武居一眼,意似不屑,意态轩昂道:“铁鹰黑龙堂哼,竟然如此对付一个毫无还手之力之人我到想试一试你们有多不好惹。”赵武居望着他精光闪闪的眼神,心中竟然莫明一悸,退后一步,强按住愤怒,厉声道:“站住,阁下可别逞一时意气多管闲事,可得考虑一下后果”

楚行云并未闻声止步,双掌自腰下缓缓提上,赵武居暗中一咬牙,猝然就地转弧,上身轻塌,手中的蟒鞭抖直如贯射长空的飞鸿,带着刺耳啸声戳向对方额心

黄色身形轻盈地随鞭舞起,蟒皮鞭击打着空气,发出一片嗤嗤声响,宛似察着黄影却尽皆落空。赵武居先前虽自他气宇上得知对方身怀绝技,但未料其身法如此高明,暗自叫苦,竟然莫名其妙的惹上了这么一个难惹的高手,但他此刻已不及再做祥思,弓背曲身拔起了三丈之高,而在身形甫一凌空之际,蟒皮长鞭已似骤雨急泻,劈啪连声向敌人抽去。

在急雨狂风般的鞭与鞭的微小间隙里,只见楚行云颀长的身躯玄妙地闪挪着,轻雅洒脱,却又快得像一抹抹电闪,横过天隙地躲过一轮鞭影。在空中折摇翻滚,赵武居右臂自左肋下探,长鞭抖成盘盘卷卷霍霍呼呼再度缠扫上去。

楚行云此刻却再不闪避,蓦地双足钉立如桩,略一侧身猝然暴掠如狂风迎面扑来。赵武居迅速翻蹿,手中鞭却已在一紧之下为敌人夺去。他目光急斜,只见一只手掌迅快地击向自己左肩,方道不好时已然闪躲不及,只觉一股强劲如山的浑厚内力,随着那映在身上的手掌狂潮般涌来,将他重重的震飞出寻丈之外,一下摔倒在地

赵武居万想不到对方不只轻功佳妙,内力更是绵如海潮,重似山岳,全不似一个只二十余的年轻人所能练达之境。但他身为武林中除“二宗四豪门,六派三世家”外,最有势力的东庄西会南堂北帮之一铁鹰黑龙堂之人,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虽然身子早为酒色所掏空,但却向来自认功力深厚精湛,因此此番遭难只认为自己一时失手而已,身躯甫一沾地,猛吸真气欲待翻身跃起重整雄风,然而一只穿着浅色精致麂皮靴的脚,此刻正好端端正正的踩在他的背心“迎阳穴”,刷地一声,将他硬生生踏回地上

楚行云居高临下的斜视他一眼,说不出的傲气,口中淡淡的道:“赵武居,回去寄语北鹰赵文华,就说人给我带走了。”

赵武居艰辛地侧转脸面,他脸颊上沾满泥沙,再不复先前的文雅样儿,怒吼道:“鼠辈,留下你的名字”背脊上忽的一轻,那只踏在上面的脚已经移去,封住他背心要穴的强大真气倏然全退,一阵悠忽清音远远飘来,吟道:“晚来百花初着雨,万朵轻盈娇欲语”

赵武居两眼发直,呢喃道:“当世三大公子里的怜花公子楚行云哦,难怪这么眼熟,原来当初在京师时曾见过此人。唉,大哥,有江南楚家的人插了进来,这下麻烦啦”在他惊讶思索的这一刹,那条黄影亦如神龙在朦胧的瞬息里直升云霄,隐于重重的云雾之中,地上也同时失去了那个受尽折磨的大汉踪影。

夜色中的金陵,灯火处处,虽不复日间的繁华喧闹,但依旧有些车马往来,行人出没。这里是金陵城颇具名声的一座教坊,唤作淑玉台。画栋雕梁,气派非常,粉香脂艳,歌舞缠绵,最是令人心动的地方。自命风流的骚人墨客公子王孙,在此来往不绝,将这一片歌舞场当作了温柔乡。

底下来往人众虽多,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淑玉台的屋檐顶上,竟有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坐在那里,手中玩弄着一朵显然是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花。星光迷离,晨风拂面,他也已是微醺。

此此人头发披垂,仍有刚刚解髻的痕迹,望着下方眼中虽是射出炽热的目光,但却依旧面无表情,阴冷之极,望之棱人心寒。若是宫易丹在此,当能认出此人就是在秦淮楼上一直紧随在栖霞观主持卫虚子身畔的那个奇怪的道人。

只见他此刻嘴角吣出一丝微笑,暗道:“倒也有些年未见谢映芷之面了,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当日她号称江东名妓,以抚琴弄筝之技名闻金陵,不知使王孙公子风流墨客神魂颠倒,倾千金欲求一晤而不可得,不知今日是否还一样受尽追捧”

从这里望去,淑玉台内当真是灯火楼台,笙歌院落。四面长廊,中间是一个池塘,塘中荷花已过花时,却是莲叶亭亭,一池深碧,别有韵致。就中有一座水榭,精巧雅致,重帘深锁,帷幕低垂,便是此处最闻名的歌舞台。此时回廊上已是华宴高张,坐满了客人。

灯烛辉煌,映照如白昼,锦衣丽服的女子穿梭其间,巧笑倩兮,莺声燕语,犹如一只只彩蝶。这里有金陵最香醇的佳酿,最娇媚的女子,说不尽旖旎奢华的光景,几可使人忘却人世烦恼。

黑衣人不由暗中感叹道:“此处的摆设一如四年以前,只是时光无情,人事再不复从前。当日的英俊少年如今已成了这般人鬼不如的模样”一时思潮起伏,竟有些发古幽思起来了,不禁暗暗好笑,自己什么人一名江湖普通的yin贼,而且还是隐身于名门正派白道高人中见光即死的盗玉窃香之辈“一边自嘲一边打量起周遭景物起来,正兴致勃勃间忽听得彩声四起,只见水榭上的帘幕一层层缓缓拉开,十数名少女素衣环佩,头戴高髻,手捧孔雀翎,扮做月宫仙女的模样翩翩起舞。丝竹悠扬,舞姿妙曼,风过处轻纱飞扬,几欲凌空而起,衬着天上圆月,水中倒影,真如刚从月中冉冉而下。

只听得羯鼓数声,缓急应节,乐声骤止,舞女也齐齐退了下去。看台上立时寂静下来,有一缕筝声幽幽响起。仿佛是流水落花的寂寞,又或如纤纤细草的无奈;仿佛是辗转反侧的思念,抑可能是沧海桑田的感怀

筝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便似剪烛夜话平生事,潇潇夜雨落窗棂,说不尽那一种轻柔婉转,令人只觉得往事如风,蓦地兜上心头。

只见珠帘轻卷,弹筝的女子蓦然现身人前。只见她身着淡绿色衣衫,乌云轻挽,微微现得有些蓬松,除斜插了一枝碧玉簪外没有任何装饰,臻首半垂,但偶然微抬间瞥眼可见娥眉如画。

只听她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摘直需摘,莫待无花空折枝。”歌声并不尖脆,却微微带了些化不开的慵懒之意,清冽醇秾,如饮美酒,令人醺然自醉。

一曲既毕,纤手在筝上轻轻一划,这才抬起头来,顾盼四周,一双妙目清婉若水,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觉骨软筋舒,浑忘了自己的身份作派。她盈盈一笑,站起身来,仪态优雅地福了一福,大众如梦初醒,登时掌声如雷。

黑衣人自这女子出来就变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女子正是他昔日枕畔情人床上娇娃江东名妓谢映芷。望着她益发充满了成熟妇人魅力的丰满娇躯和那风情万种的绝代容颜,他只感脑中一滞,心下黯然,不知这些年来,曾有自己独享的娇娃有过多少恩客,又有几许各色男人在她身躯上垦耘播种,方可形成她今日这付艳丽模样

第五章 阴谋

黑衣人昔日里也是一介江湖浪子,浪荡花丛游戏人间,和多名江湖侠女深闺怨妇有过风流韵史,后来迭遭变故,多年来修心养性潜修山林,加之本就性格凉薄,此刻虽一时心情激荡黯然消魂,片刻之后也就恢复如常了。

他心中浮过往日里和谢映芷的床上恩爱缠绵,浑身渐感燥热,知道自己多时未碰女子,积压的欲火早就蓬勃待发了,不由思量起解决办法来,暗道:“我本是欲往帧王府去窥看一下,那陵阳郡主是否真如宫老儿所言,娇艳秀丽美貌绝俗,既然顺路来到了淑玉台,旧情人又如往日一般的颠倒众生,不如就在此和我的小映芷再续前缘重辅恩情嘿嘿,只是女人心思难测,她以前虽待我似是有些情意,我却饱食远扬,如今又是这般模样,不知她是决绝不理呢还是心理鄙视”

一时忧虑不绝,患得患失起来,委实难以决断。

忽听得楼下一声高亢令闻者热血沸腾的歌声传来,与可谢映芷适才的柔媚婉转完全不同。他顺着声音低首望去,只见一人倏然从一众座客站起,手握一只酒壶,脚步蹒跚,一付醉态可掬的模样,一路放声狂歌,施施然走了出去。

只听他唱道:“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霸图今已矣,驱马复归来。”他的歌喉虽然不佳,听来却别有一番雄浑之气,极为动人心魄这是唐朝陈子昂的诗句,陈子昂曾随武攸宜北击契丹,他的诗慷慨高韬,幽燕一带流传颇广。

此时大明虽是一派盛世气象,但却潜流暗付隐忧重重。北方鞑寇蓄养军马,意图不明,令边关军备不敢稍懈;沿海倭寇虽在一代名将戚继光的兵威下暂时平息,隐患却未根除;而朝中却是奸臣当道结朋连党,排斥忠良祸国殃民;而圣上却受妖道蛊惑,迷信方术,不理政事,致使英宗正德时的宦官之祸又初露端倪。

神州乱象渐萌,风雨欲来和大唐中晚期时的社会状况颇多相似,因此这意态豪雄的大汉,在这烟花之地,听过靡靡之音后的众人具是迷醉留恋之色,不禁引吭高歌,意图振聋发聩惊醒世人:我辈男儿有责保家卫国,抗击敌寇,切莫为这般犬马声色消磨了大丈夫雄心壮志

黑衣人心中一动,看此人着装行事,令他想起一个名传天下,中原道上无不敬其三分的人物“丐帮”帮主名闻黑山白水关内塞外的正道绝代高手“龙行天下”向天啸。只是此人向来不居行迹,游戏风尘,尽管人间不平之事。在这时刻突赴江南,以他为人身份,当不会专门为陵阳郡主的生辰而来虽然天下皆知他和祯王交情极为深厚。

那么,莫非祯王朱见幞此次专门号召中原群雄,并非是为爱女贺寿如此简单,其中实是另有内情想到这里,黑衣人不觉颇感有趣,决心打探清楚此事底细原委,展开身法,悄然尾随着这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身后去了。

淑玉台最高处是一座小红楼,楼中红烛高烧,香气氤氲,正是本楼头号名牌谢映芷姑娘的香闺。室中陈设却甚简单,素绢为帐,一榻一几,墙上挂了琴箫等几般乐器,只几上供着的一瓶菊花开的正盛。此时月明如镜,月色勾勒出一个纤长窈窕的身影。

谢映芷窗前倚栏,眉梢眼角似有重重心事,却又不为人知。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叹息,有人柔声道:“不堪冷风雨,何事重霜华”转头看时,一个白衣丽人长身玉立,形容温雅,正是祯王王妃方心依。

谢映芷款款施了一礼,欣喜的道:“原来是王妃驾临,映芷见过王妃。”

方心依作势搀扶,亦是娇颜含笑的道:“适才从淑玉台下经过,在楼下听人说今朝得闻谢姑娘仙筝一曲,实在不负平生,知道你今日未曾外出,还刚刚向客人献过艺。所以未及通传,便进来了。”

谢映芷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掩面羞道:“在王妃离恨阁神技面前,哪论得到小女子说乐那些人未曾见识过高人,所以将我这等粗陋手段也看得天上少有人间罕见了。王妃见笑了,尚请就坐。”拂拭了绣礅,自己也在几旁坐下,早有侍儿送上茶来。

方心依玉手轻摇,娇颜一沉,不满的道:“你我琴箫之交,闻弦歌而知雅意,相识相交经年,早该抛弃世俗那套虚伪的客套礼仪。若论筝艺,你胜我多多,你我皆心知肚明,你又何必有此虚言呢看来我们多日未见,倒是生疏了不少”

谢映芷低眉一笑,婉转无端,抱歉的道:“映芷知错了。王妃如此相待,映芷愧不敢当但不知王妃今日怎会出府”

方心依露出烦恼之色,轻叹道:“还不是为了我那陵阳丫头唉”

谢映芷身躯前倾,急忙问道:“郡主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语气之中显得极为关心。

方心依臻首连摇,恼道:“这丫头就会胡闹惹事。这不,昨夜竟然瞒着侍卫婢女偷偷地溜了出府,令我和王爷烦扰不堪。唉,不说也罢。哦,对啦,我方才在进楼之时见着一人的背影,看来极似向天啸啊他真来找你了吗”

谢映芷闻言脸上顿黯,眼中射出情难自已的愁郁之光,樱唇微张欲言又止,良久始叹息一声,口中却淡淡的道:“他来了,隔开三年六年之后,他来了。听了一曲后,便又断然离去了。就如当年,我恳求他留下,以金缕衣之曲向他表白我的心意,他却终于还是无言的离去,为了他的梦想今日重逢,我借筝音告诉他我仍然情怀依旧,仍在等他,可最终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结果。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的梦想已经改变,当年只想出人头地成就功业,如今,他以他那和儿时一样难听的歌声告诉我他已成熟再非往日浅薄少年而是而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的英雄大豪杰”说到此处,她脸上露出沉浸在往事回忆的幸福之色,眼眸里却有着难以字禁的点点伤感泪痕。不经意间一颗珠泪突然洒落尘埃,逝去无踪,仿佛预示着一个晶莹美梦的终结是啊,无论多少颗泪珠,在无垠的大地上都不曾落下丝毫的印痕。那么,他的心胸能有如大地般广阔吗有,是的,他的心胸确如大地,高山,以及汪洋。

她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不再哽咽:“他的梦想是天下,是黎民,是苍生。

他并非不懂得不渴望柔情,只是他不是一个只为了自己而活的人,所以所以我始终无法走进他的生活。可是可是我至尽没有丝毫后悔曾爱上这样一个人。王妃,如同你是我今生的知己一样,我也是他一世的知音“方心依喟然而叹,不胜唏嘘,凝视着她水雾迷蒙的双眸,轻轻的道:”你只是在等待,不去努力安知知音是否可知己“语声温柔,目光中蕴着鼓励的神色。

谢映芷避开了她的目光,茫然道:“知音已自难求,知己焉敢奢望”面上神色无喜无忧,深潭似的眼眸,却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怅然。

方心依忽然觉得,她虽离她如此之近,她的心却仿佛浮云缥缈,轻烟化雾,遥不可及。是啊,自从当年得见桃花面,映芷这个知意感性淡雅如诗的女子,便给了她极其深刻的印象,令她引为知己,不以两人身份之间的巨大落差为意,反而成为了深闺知己琴铮乐友。

犹记初见那日正是暮春时分,桃花纷纷飘落,似是赴一场永不回头的约会。

她站在树下,花瓣便像是为她而舞。她的眼波如雾,眼底却有深深的沧桑与落寞,就象是流星燃尽后留下的灰烬,只有温柔的躯壳,却看不到灵魂的热情。

当时自己便曾感叹的问道,那眼神是否曾让那志在远方的男儿在流浪的路上多了一份牵挂,会否时不时地想起,那云雾一般的波光之下,究竟隐藏着几许秘密

方心依心中亦是涟漪频起,极为同情这好友的遭遇,但见她直至此刻仍然伤情难抑,意欲出言安慰,只是虽有千言万语,一时却难以言说。只能无言对坐,一时间默默沉吟。

良久,良久,突听谢映芷轻柔的声音回响在这不大斗室之内,仿似一切寂灭后终于得到了平静,轻轻的道:“以茶代酒,相敬知音人。”纤手执玉杯,浅笑盈盈,令人如沐春风里。

方心依微笑举杯,仰头饮尽。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只在无言中

在帧王王府侦缉四出满城大索出走的陵阳郡主朱韵妃的当儿,当朝首辅严嵩府内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阁楼内,也是人头涌动,有几个男子围桌而坐,交相密谈。

一个脸型狭长,钩鼻鹄目的中年人满脸推笑的道:“恭喜相爷,此番终于诛除了眼中钉杨继盛,对祯王方面实是一次大大的打击。”他虽是安坐不动,但气势却是迫人,一派武林大高手的派势。只是他语气中充满了谄媚溜须之意,与看来极为英伟不凡的外容颇不相称。

他面对的是一个矮胖老者,闻言白净脸皮上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容,不屑的道:“杨继盛胆敢与老夫过不去,以为投靠了祯王就对我严嵩无所顾忌。嘿嘿,此番落得如此下场,怕亦是所料未及吧哈哈”

中年人连连点头,恭声逢迎道:“相爷权势计谋俱是当世无双,与相爷作对哪会有好下场所以小人多年来一直归附相爷,照相爷的吩咐办妥一切。”一句话既拍了马匹又表了功,看到对方点头赞许的样子,他心中不禁极为得意。忽然眉头一皱,转过话题疑惑的道:“只是属下对此事尚有不明之处,盼相爷明示,以解心中疑惑”

这面目白净气度雍容的老者,就是大明朝当代首辅大臣,兼吏部尚书谨身阁大学士太常卿少傅和太子太师等数职于一身的第一权臣严嵩。闻得中年人的话,含笑道:“老夫父子是从来不会亏待手下人的,你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老夫是放在心里的,此番事完回京之后,老夫让吏部给你兄弟武居补个兵部的实职。恩,你且说说,何事不明哪”

中年人马上跪扶地上,大声的感谢严相的提拔,说道属下兄弟一定紧记相爷的恩惠,此后保证“铁鹰黑龙堂”更加的忠心沥胆,为严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待严嵩亲手将他从地上扶起后,答道:“属下不明的是皇上既然已将那杨继盛打入大牢,更令法司对其严厉审问,何以又迟迟不肯批准其死刑”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身穿二品官服的人插口答道:“赵兄有所不知,本来学生亦是心中疑惑,后来去查了一下杨继盛的履历,发现此人在早年间竟也曾因弹劾总督京师地区军机的总兵仇鸾十不可五谬而获罪下狱,并被贬为狄道典史”严嵩微叹口气,似乎不胜感慨的道:“想这一年来杨继盛能从一个小小的知县,连升四级,做到今日的兵部武选郎,那还不是因为老夫感念他当年敢第一个站出来弹劾那恩将仇报的仇鸾老儿,而对他格外加恩的缘故想不到反而被他反噬一口。哼,他不思报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悍然上疏,诬劾于我和仇鸾一个德行。真正气煞老夫”说完重重哼了一声,胡须飘拂,显得气愤之极。

中年人即是那赵武居的兄长掌管四绝之一“铁鹰黑龙堂”的赵文华,他此刻亦露出义愤填慨的样子,陪着笑道:“相爷大人大量,自然不会与这等小人一般见识。”

严嵩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怒色稍霁道:“罢了,懋卿且说下去。”

适才那人被他无礼的打断说话,却不曾有丝毫不悦之色,只肃耳恭听,闻言续道:“这杨继盛能从一个小小知县,爬到今日的朝廷重臣,诚如相爷适才所言,原本就是您老人家的格外开恩。不过,依学生所见,杨继盛当年能从一个更小的典史位置上被重新起用,这其中恐怕也有皇上的一些意思在内罢”

严嵩神色微动,盯着他道:“怎么说”

那人又一躬身,低声道:“相爷明鉴。学生查阅杨继盛的存档时就发现,当年他被调任诸城知县时,就是皇上亲自御批的结果。”严嵩微微一惊,陷入沉思之中。

赵文华接口问道:“鄢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皇上还顾念杨继盛当年直言上疏的忠心,因此想饶过了他”

那人正是刑部右侍郎鄢懋卿,他微微摇头,沉声道:“赵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圣上刚毅果敢,待群臣威严有加,杨继盛不过一个小小言官而已,何能动圣上眷顾之心我所虑者,是皇上如今对杨继盛那封诬陷相爷的奏折的态度。”

严嵩忍不住从太师椅中站起,横眉一竖道:“你是说,皇上对他诬劾老夫的一派胡言乱语竟已”

鄢懋卿低声道:“相爷,可还记得当年夏言被皇上重新起用,那夏老儿大肆压迫相爷之时天威难测啊依学生之见,我们须要早做计较,迟则生变。”

严嵩慢慢靠回太师椅背,缓缓地道:“懋卿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鄢懋卿阴笑一声,建议道:“这件事,全由那杨继盛身上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杨某早早闭口,这一场大事,自然也就化为乌有了。而学生听说,这几日法司对杨某拷问甚是严厉,每日里他从诏狱带枷前往刑部受审之时,一路上鲜血淋漓。似这等情况若一朝横死,别人也只会说他因刑伤太重而死,或是熬刑不过,自杀身亡。”说完得意地一笑。

赵文华在一旁赞叹道:“鄢大人此计大妙。”

严嵩脸色阴沉下来,默默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却不言语。赵文华忙殷情的道:“相爷,此事容易办,交给文华好了,保证不出丝毫差错。就算露了痕迹,亦只会追查到我派去的江湖浪人身上,决不会牵连到严府”

第六章 惊艳

暮色四合,晚雾流照,明月千里清泽如画,疏星闪动,显得分外皎洁。此处是位与金陵城东门的钟山山脉,山谷幽林,叠翠峰峦,风起松涛,虫语鸟鸣风景秀丽。

一条黄色人影一路如飞掠蹿而来,其速度如此急厉,以致将他身后扯扶着的另一个人凌空带起,微微横在空中,好似由风托着,那么轻巧的随同前行之人来至一处断崖前。崖上有一座不知何年哪人建造的已显破落的有数条细索并成的铁桥,横过崖下淙淙流水,架向对面山峰。

这道人影正是道上自赵武居鞭下救得封十五并将其携带回居处的“怜花公子”

楚行云。此刻,那身材雄壮的封十五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整个身躯全靠他搀扶方不致颓然倒地。

楚行云望着这些锈迹班驳的铁索,似乎稍加些重量就会崩塌,不禁剑眉微皱。

他若单身一人,以他的绝世轻功,至多四次起落就可越过这长近三十丈的铁索桥,但要扶着身侧这至少有两百多斤重的大汉同过,就不是那么易为了。

此刻,楚行云方才后悔适才决定,因怕在次深夜带着一浑身血迹班驳的大汉寻医问药而太过显眼,加之距离位于陡峭的钟山之顶的山居并不远,所以索性尽展轻功,一路赶返取药救治封十五。为争取时间从这后山的险峻山崖抄走近路,但他多时未走此路,万想不到可通过两侧山峰唯一的铁索桥回破损腐朽至此。

此际他不知是仗以轻功飞度呢,或抑是回程从原路返山但前者需要涉险,而后者势必耽误协下封十五的伤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犹豫之际,忽然流水哗哗,似乎一叶扁舟从远处水流逐渐飘来,纵使以楚行云的目力亦觉模糊不清,待缓缓近前至桥下不远处,他才透过山林浓雾看清飘来之物。

只见一个修长优美作文士打扮的女子,正负手长窄的竹舟中,平视仰缆山间宁静悠远的怡人景致。迎着山水送来的夜风,一袭淡青长衫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俯眺清流,从容自若。她身后侧长身玉立着一个娉婷少女,背上挂着一柄造型典雅的古剑,平添三分英凛之气。

但此际楚行云心神全为先前那女子所吸引,完全无法移开目光去仔细打量这个较之似乎小着几岁的少女,但瞥视之下感觉她体态气质,应该也是个人间罕见的绝色美女无疑。

从楚行云的角度瞧向竹舟,半阕明月刚好嵌在那女子脸庞所向的夜空中,把她沐浴在温柔的月色里,份外强调了她有若钟天地灵气而生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秀丽轮廓。

他号称怜花公子,纵横武林,自是见惯美人尤物,但此刻亦不由狂涌起惊艳的感觉。她的艳与世俗美女绝不相同,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般自然的无与伦比的真淳朴素的天生丽质。

就像水中女神,忽然兴到现身水畔,她的来临更添周遭空山灵雨的胜境,如真似幻,令他有如在梦中的感觉,只觉得她虽现身凡间,却似绝不该置身于这尚不能配得起她身份的尘俗之地。

整个天地都似因她而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