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行云录第5部分阅读(1/1)

被他们不经意间伤了朝廷命官,却也是一个大大的麻烦。因此他索性决定分开两处,这样一来想必就可两安无事了

此刻这位见事极明的当权王爷,还正在王府之内为了爱女的至今未见而烦恼不已,却已有那些趋炎附势,意图借此良机讨好王爷郡主的地方官儿世家子弟,已经备着挖空心思的礼物登门道贺了。一时间车水马龙,喧阗不已。

王府总管杨正早已安排妥当,只见见数百位家丁全体出动,各就各位,接纳贺礼,招呼客人。而府内正门边的一个极大广场之上,只听得鼓乐悠扬,乐工优伶并教坊子弟俱已就位。

第十一章 慕容

嘉靖年间正值大明王朝的中叶时期,国力虽已不能和洪武永乐时代相提并论,但历经百多年的发展积累,国势还是颇为强盛,因此民间安乐,伎乐极盛。

达官贵人家中往往建有戏台,饮宴欢歌,竞逐新巧,至乎通宵达旦。

现在帧王府的这个戏台更是别出心裁,上下共有三层,建成宝塔样式,高高耸立,金碧辉煌,灯火遍布台中,另以各色彩帛做成小灯笼,将屋檐廊柱层层装裹,凭空描出整座戏台的轮廓来,看上去便如空中楼阁,有仙人歌舞于上,远近可观。

一脸阴霾的朱见幞落座正中,面上露着勉强的笑容,对过来见礼道贺的客人点头致意,他身边的座位却是空的,今日庆宴的正主儿陵阳郡主却是芳踪未见。

旁人见他眉宇间竟在此大喜之时微含怒色,虽觉奇怪却是谁都不敢询问。

祯王脾气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有时却也颇为倔强,连对当今圣上他急起来时都敢顶撞,至乎一怒之下愤然离去,又有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在其心情不佳之刻来惹他了因此大都装作未见一般,自顾有熟人打着招呼。

朱见幞看着台下的热闹情状,转头望了眼在旁垂手侍立的王府侍卫统领骆九祥,目光中怒色更浓。

骆九祥知道他意思,赶紧惶恐的附耳道:“属下已经遣派了全部人手出去找了,金陵知府也派人把守了各处出城通道,挨家挨户的在搜寻着,连王妃都亲自出马了,只要郡主此刻仍在城内,想必不久即可找着的,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朱见幞闻言面色稍霁,却仍然愁眉不展的道:“都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未找到此刻宴会已然开始,到时你叫我怎办这些人虽不致当面说些什么,却难免暗中嘀咕,嘿,以后本王的名声可好听啦”

骆九祥头垂得更低,连连请罪道:“属下无用,请王爷责罚”

朱见幞朝刚刚一个满脸谄媚笑容的走来恭喜请安的官儿略一点头,不去理他,自顾对骆九祥低声吩咐道:“你不必在这里呆着啦。速速去镜水山庄吧,那边传来消息,王妃已到了那里。需知别府处才是正事,有如许多武林豪客,王妃兄妹两人只怕应付不来,你且去帮下忙本王应付完这里这些人,马上就会过去的。”

骆九祥肃手应了声是,叹息道:“郡主武学师出名门,她不在,考查那些武林人士的武功可是失去了一大臂助,方大侠此刻想必相当头痛呢”

听到大舅之名,朱见幞露出一丝笑容道:“青言还是相当给本王面子的,为了这次大宴肯来镜水山庄帮忙,要知平时他可是一贯清淡,素来不理世事的呢”

语声安慰,似乎对方青言此次肯出山帮忙极感欣慰。

顿了顿,接下去续道:“此次戚继光将军为彻底扫除沿海倭寇的侵扰,要求本王在武林中征选高手供他调用,组成一支特别行动组,专门铲除倭寇中日益猖獗的高手,以避免普通军士和民众的过大伤亡。此事是关朝廷大业,所以本王假郡主生辰之事邀集江湖人物一聚,你身为王府侍卫统领,此去可得给本王好好做事,要尽量选取多些既热心朝廷安危又身怀真正绝技的豪杰之士,知道吗”

骆九祥肃容道:“王爷安心,属下定不敢怠慢,以致戚将军贻误军机大事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这便去啦”

朱见幞赞许的微微点头,道:“去吧。”正在这时,门口的赞礼官拉长了声音道:“刑部右侍郎鄢懋卿鄢大人到”

九夫人美眸微眨,叹息道:“三哥,你既然敢来此地找我,却又为何临时怯场你莫非当真不敢见惜雪吗”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是从窗外跳了进来。

只见此人身材颀长,长身玉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双目经盯着那水珠盈盈的赤裸娇躯,动也不动。烛光映着这人面容,剑眉星目虽略嫌有些沉郁,却也遮掩不住那股凤仪潇爽之姿

他进来之后,立即沉眉敛目,不敢望向对面近在咫尺的那具令人血脉喷张的至美胴体,极力压下心中的绮念,低声喝道:“雪儿,你怎仍如未嫁之时一般刁顽纵是为了逼我现身,亦不用这样啊你须记得我二人间的关系身份,还不快快穿妥衣裳”

九夫人慕容惜雪噗嗤娇笑出声,以讥讽的声调说道:“想不到素来浪荡不羁的慕容三公子,独闯了几年江湖后,竟然变成了个正人君子实在使人料想不及啊。若非适才你避开我突然一击时,用上了慕容氏的一叶浮游天地间的独门身法,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昔日里倜傥潇洒的慕容寒灯呢你不素来胆大妄为之极吗,怎现在这付神气呢”

原来此人便是当世三大公子中的“魅影公子”慕容世家的嫡系传人慕容寒灯。他听闻此言不禁面上一红,旋即沉下脸色,沉声道:“自当日你娘为了使二哥能获得继承家族的地位身份,污蔑大哥勾结上官世家将他逐出家门,又暗下杀手使大哥成为废人,两年来不见踪影。雪儿,你我虽然向来交好,但是我却始终不能原谅你娘的所做所为”

慕容惜雪闻言,本是娇笑盈盈的玉脸上顿时一暗,叹息的道:“我知道是我娘对不起你们,但不管怎样,你始终还是惜雪的三哥,这种血缘关系不是人世间的斗争能抹杀得去的。”

慕容寒灯一直凝望着地面,目不斜视,但因为距离极近的关系,那双裸露的玉腿始终映入眼帘,摆脱不去。白嫩无暇,丰满挺拔,滑腻的似可一把就能捏出水来。此刻在眼前不住晃动,极尽妍态,伴着耳旁不在住传来的蟋蟋索索的摩擦声,使他知道对方正在依言穿着的衣裳。

片晌工夫,耳中蟋索声突然停了下来,他知道慕容惜雪已然着装完毕,满满地抬起头来,正面凝神注视多年未见的妹妹。入目只见一个艳丽娇媚的动人少妇袅袅婷婷地立在那儿,眉目如画,玉体丰满,一袭月白色的宫装,批发坎肩,尽显出丰盈胴体的玲珑曲线。

因为刚刚沐浴过的关系,此刻脸颊陀红,樱唇丰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间闪烁着勾魂摄魄的魔力。一头湿湿的秀发,只用一枚翠绿色的玉环随随便便的绾住,垂及纤腰,随着她臻首的轻轻摇摆而微微晃动,十分的迷人。

他不禁心下暗叹:“难怪那严世蕃身畔美女如云,却犹独宠她三分如此妩媚风姿,哪个男人能不为她所迷,按奈心中冲动哪李妙吟那贱人虽然阴险恨辣,心计眼光还是不错的,竟能将亲生女儿当作物品般送给人做小妾,以此获得严府的支持,使得慕容世家近年来逐渐压倒了夙敌上官世家。嘿嘿,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他心中思索,眼光不由定定地注视在对方的脸上,慕容惜雪对他的失神注视毫不介怀,没有丁点忸怩不安之感,显然是惯了被人如此打量,樱唇轻启道:“三哥,此处别府虽不比京城中的严府般是龙潭虎穴,但亦戒备森严,处处危机。你冒险来此,该不会只是来看望妹妹吧究竟是何要事啊”

慕容寒灯闻言一震,沉思了片刻,不答反问道:“雪儿,你如今在严府中可生活的安好”

慕容惜雪一愕,想不到他会问出此话,轻叹一声,似是极为不愿启齿一般,犹疑的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世蕃又特别喜欢女色,从来不曾专注过一个女子。

无论我待他怎样好法,他还是一房妾室又一房妾室的娶了过来。唉,原本我还想借助严府威势有所作为,但世蕃如此待我,我早已心淡啦“言下喟然,显是对于慕容家的大小姐屈身为严世蕃的一个九房小妾十分黯然。

慕容寒灯哼了一声,眼中射出愤怒之色,咬牙恨声道:“还不是你娘做的好事为了攀爬严家父子,竟然罔顾女儿的终身幸福,当作礼物一般送于权贵,简直将慕容家族百年的清誉颜面丢了个干净。嘿嘿,如今江湖中人谁不暗中耻笑慕容氏,哼,每当我见到那些江湖人物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恨不得有个地洞让我钻下去”

慕容惜雪心下不禁有些怨恚:“当初又不是我自愿的,你如今又何必这般讽刺挖苦我呢”面色阵红阵白,难堪地转首窗外,两人间一时静默无语,气氛尴尬起来。

片刻之后,慕容寒灯忽然露出怜悯之色,叹道:“唉,只可惜了我们慕容家族一个难得一见的才女却落得这种结局”说到此处时顿了顿,似在思索下面的用词语气,试探的道:“雪儿,你可曾想过要改变目前的不幸状况吗三哥或者可以替你想些办法”望见她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赶忙续道:“我虽是一人独走江湖,但这十年来却也交到了一些朋友,他们或可有人不畏严府的权势,帮上一点忙”

慕容惜雪心中动疑:“当今严家父子权势熏天,爪牙边布天下,纵以慕容氏位列武林三奇四异之一的大门大派地位,亦不得不仰承其鼻息。三叔缘何夸此海口呢”柳眉轻蹩,纤指将一缕散乱的发丝抚回脑后,在慕容寒灯将头转过去之际,她略显好奇的道:“不知三哥的朋友是何等样人,竟具如此本事”

慕容寒灯镇定了一下因她刚才充满了幽雅风情的动作而有些浮想连连的心情,顺口答道:“我有个叫笑天涯的朋友,他与京城皇宫中的李公公交好,因此”

未待他说完,慕容惜雪已迫不及待的打断他道:“李公公可是司礼监的李振易李公公”

慕容寒灯点头肯定道:“正是执掌当今东西二厂的李公公,以他的势力,纵是严嵩亦怕要让其三分。只要你和李公公搭上了关系,严世蕃就不会这般待你啦,那时,你或可重新振兴慕容家族,使之完成百年来等上武林第一世家的未竟心愿”

慕容惜雪芳心激荡不已,樱唇轻颤,正欲开口说话,忽然娇颜变色,同时慕容寒灯身形骤闪,黑衣晃动间已然失去了踪迹,只是在慕容惜雪的耳边却响起了他传音入密的低沉声音:“我先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想通之后可至钟山儒医安世仁处找我千万莫要被严世蕃知晓”与此同时,严世蕃沉虚浮的脚步声月越来越响地走了近来。

罗文龙懊恼之极,自己带着大群王府侍卫没头苍蝇般在诺大的金陵城中转了不下三圈了,眼看天色将明,却还是没有丝毫郡主的音讯,想起王爷的严令,浑身的燥热烦闷似乎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打起精神,吆喝着一众身心俱疲的属下继续努力查找。只是这次与前几次不同,他们这帮是搜查队伍中的第六队,有十多个人,他这次又将这些人分散开来,每人一个点,无论大街小巷妓院赌馆都要仔细彻底的搜寻查问清楚,不能遗漏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分派好任务,众人一分而散,罗文龙自己也转身加快脚步往自己负责的虎锯路寻去。此刻天色已微明,安寂的古城开始出现了隐隐的嘈杂声,人影渐渐多了起来。

罗文龙正急冲冲奔到一条小巷之中时,突然听见前面一片叱喝之声,好奇心起,放缓脚步,仔细看去。只见周围是一片深广宅第,绵延层叠。一群人在一条狭窄的巷中围住了一辆马车,正在争论着什么。

那车颇为奇异,车身没有顶盖,成船形,由硬木制成方方正正,全部漆以黑色,没有丝毫装饰纹理,朴实无华,车身窄小,看来只能并排坐两人;车长五尺,头尾各一长条座位,所以最多能容四人,四个车轮高至与车身平齐。四匹极为神俊的高头大马踏着蹄子,不住的轻嘶,似乎极为不安。

车前一个年约五旬以上,身着天蓝长袍老者,怒气冲冲的扬声道:“严府中人便可以如此不讲理么不但阻着路不让人过,还突然出手伤人,真是岂有此理什么狗屁严家,老夫偏偏不买这个帐”马车上背向罗文龙的一人,习惯性的轻扬着手中一条沾着血痕的粗长鞭子,怒喝道:“胡说既然知道这是严府车辆,尔等还敢出言不逊,曹某才略微出手教训这个不开眼的老道而已,赶紧让开,再来啰嗦便将你们统统抓了起来”

他语气虽是强硬,罗文龙却可看出来他只是虚声恫吓,显得色厉内荏,不过是放不下面子而已。转手望去,果然见车前丈许处躺着一个发髻凌乱的老道,胸前羽衣破裂,沾满血迹,有两人正俯身向下察看其伤势。

楚行云凝足目力望去,看清那老道的面目后心下一惊,暗道:“竟然是春秋门的天羽道人以他一身武功,怎会伤重至此恩,听他们道来,该是天羽没有防备下被突然袭至的长鞭击中,鞭上携带的强猛力道看来已将天羽的五脏六腑震荡击伤。嘿,伤得好,伤得妙,天羽老道自命侠义正宗,嘿,如今也落得如此下场,哈哈”

他心下快意,忍不住便要开怀大笑,忽然伸手掩口,心道:“将他重伤之人虽有取巧之嫌,但天羽道人仍不能避开,此人武功实属令人畏惧江湖上以使鞭出名,却不顾身份喜偷袭于人,且武功刚猛的,不过夺命鞭曹齐文和怒鞭董坤二人而已。这执鞭之人貌不惊人,莫非竟是此二人之一”

思索未完,果听那蓝袍老者戟指道:“姓曹的,你以一代武学大家的身份投身与严嵩,已是令人不耻之极。而今更是狗仗人势,欺辱江湖朋友,真正无耻之尤”

那执鞭人果真便是曹齐文,他冷笑道:“严大人国之栋梁,父子两代忠心为国,俱是一代豪雄曹某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哪到你宫某人来评论我的行事。你我有一面之缘,本不该难为你等,哪知尔等出言不逊,当面讽刺曹某,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既已这样,你便识相些,赶快让开,曹某还有急事,无暇与你计较”蓝袍老者听闻此言,显得更是恼怒,哼道:“严嵩父子狼狈为奸,祸国殃民,残害忠良,你们这些走狗更是满手血腥,今日里宫易丹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天羽道兄和那些冤魂讨个公道曹齐文,枉你不知羞耻反引以为傲,呸”一口浓痰突然唾向他面上。

曹齐文头微后扬,避开迎面而来的浓痰,怒气勃发的叫道:“不识抬举的东西”长鞭笔直,毒蛇出洞般向对方挥了过去。

正在罗文龙满以为有场好戏可看的当儿,车厢中忽然传来一声娇柔动听的呼喝喝,阻止道:“住手”长鞭应声而回,矫捷灵动,转折自如,尽显使鞭者的深湛功力。

场中诸人俱是向车厢望去,只见此际车帘慢慢掀开一条缝,一张如花俏脸探了出来,眉弯春山,目泓秋水,脸晕朝霞,两晕梨涡浅浅,极是动人。

她看来满是抱歉的道:“小女子本不便抛头露面,但无奈事情越闹越大。此事确属我们不对,冲撞了各位还望海涵,就此揭过”

那老者正是应祯王之约而来金陵的天碧山庄的宫易丹

他和春秋门天羽道人向来交好,是以此次结伴一同赶赴金陵。休息了一晚,今日正欲早早的便去那镜水山庄。来至此处时遇到了这辆马车阻路,且被对方恶言相向。

宫易丹突然认出那人竟是投身当朝大奸臣严嵩门下的“夺命鞭”曹齐文,天羽道人虽是出家之人,却是性格刚烈,心中不耻曹齐文为人,便语含讽刺,不料被曹齐文突然出手重伤。

宫易丹虽因顾忌颇多而不欲和对方动手,无奈当时骑虎难下,双方还是冲突了起来。此刻突然见到一直未曾做声的车内之人出面调停,他骤见这女子面容,不由一怔,眼中射出一丝异样神色,略微沉吟一会,干咳了一声道:“我等本不欲闹大,奈何这姓曹的蛮横之极,如今天羽道兄无端端受伤,老夫就算想息事宁人怕亦不能够啦”

那女子秋波流转,横了一眼执鞭于身后退立一旁的曹齐文,似是怪他不该在此行要隐秘行事的当儿,意气用事,以致暴露了行藏,旋又转过俏脸,柳眉微蹙的道:“小女子奉了严世蕃大人的密令出外公干,实是耽误不得,老丈大人有大量,就请看在我的薄面,毋须介怀此等意气小事,我让曹护卫向你陪个不是,双方就此止息干戈如何至于这位道长,我这儿有颗九华剑派秘制的疗伤固元灵丹香雪丸,服下之后包可伤势立愈,且于他内家修为大有助益。”说完,一只皓洁莹玉的雪白手腕伸出窗帘,递过一颗清香盈鼻龙眼大小的暗红丹丸。

宫易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接过。要知他刚才虽表现得义愤填膺,实在是情非得以,被逼无奈多过了气恨羞恼。

第十二章 刺杀

宫易丹他本以为此车不过是“夺命鞭”曹齐文私人之物,所以无所顾忌地大骂了严嵩父子一通。不料突见此女现身,他知道严世蕃好色奇yin,若这女子真个就是他的身边人,回去在枕边一说,他保证要吃不了兜着走,到时纵然有祯王护着,以严家权倾天下的威势,怕亦不能安然无事。

此刻既然对方先给了一个台阶,他惟有顺势下台而已,不敢再纠缠不休。而他身后二人均知他心中对严家顾忌极重。因为他是名义上的天碧山庄庄主,而天碧山庄又是武林三大山庄之一。

当今天下,二宗四门六派三家鼎立江湖,分庭抗礼之,或以武学闻世,或有财富倾城,又或是历朝官宦。名满天下,威霸一方,均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外尚有号称“四绝三庄”的帮会势力,称雄一方,实力虽不能制霸天下,但亦是不容人小视。

宫易丹虽是因天碧山庄的庄主,但因他是入赘之人,所以并没有书名地位,好不容易熬到现下在山庄中有了一点说话的分量,为了自己切身安全以及山渣利益,他当然不能和当朝第一显贵人物的严府门下当面敌对。所以他二人都理解他的立场,对其示弱的举动并未有所不满。

那女子见他依言接去丹丸,眼中露出早知你会这样的嘲讽笑容,臻首轻摆,示意身旁的曹齐文上前致歉。

曹齐文眼中露出不愿之色,瞪了她一眼,迟疑了一番,终于还是对她有所顾忌般,依言上前几步,收鞭身后,抱拳做礼道:“适才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宫易丹脸色难看的还了半礼,却不发一语,转身和扶起地上天羽道人的同伴迅速去了。

女子一直望着他们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方才回首低声埋怨道:“曹护卫,眼下金陵城中尽多奇人异士,少爷交代我们秘密行事,万不可再招惹是非惹人注意啦,你那燥脾气可要收敛着点”

曹齐文翻身跃上驾座,长鞭挥舞,策赶着马匹远去,口中上咕哝不清的道:“这两家伙太不识相哼,我可不是自愿干这差事的,只是赵堂主命我送你一程,不得不从命罢了”

他二人后来说话声音极低,罗文龙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亦没心思去计较。

他望着绝尘远去的马车,喃喃自语的道:“严府的人又不知要干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他本对她口中提及的严府密事甚感兴趣,但沉思了一下,终究还是找人之事要紧,不再耽误时间,转身向相反方向去了。

听到门官的唱喝之声,朱见幞当即走下座位向府门前迎了出去。他不耻鄢懋卿为人,暗思鄢某人本为一不得志的芝麻小官,且因贪污曾被贬斥,此人不学无术只会溜须拍马,全靠整日里跟着严嵩老贼,靠他提拔才一路升到了刑部侍郎这个高位。

只是自身虽对其全无好感,但念及直言进柬的兵部武选郎杨继盛还关在大牢,等待刑部判审,虽说此事全在圣上一念之间,但若鄢懋卿故意从中为难,自己想要搭救那位如今已甚少可见的大胆忠臣可就更加难办了。

鄢懋卿虽是严嵩的人,而杨继盛此次又是因弹颏严嵩而入狱,但只要严鄢二人不正面故意为难,自己却也不惧,定会设法保住其人。因此眼前此刻可万万不能当面得罪此人。

鄢懋卿大踏步的走进祯王府门,忽然见到往日丝毫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祯王竟亲自出门相迎,不禁吃了一惊,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拱手行礼道:“有劳王爷亲自相迎,下官不胜惶恐”

朱见幞心中卑微,脸上却笑道:“远来是客,鄢大人自京城千里迢迢的专程来赴小女之宴,本王心中实是感激”语含讽刺,似是不知鄢懋卿随严嵩来到金陵是另有要事一般。

鄢懋卿却似乎丝毫听不出来,丝毫不动声色的谄笑道:“王爷府上有此良辰佳日,下官躬逢其胜,不亦幸乎郡主国色天香芳华正茂,唯愿天安人乐,永享荣华。”

朱见幞哈哈一笑,边肃手请其来至戏台上,分宾主位坐下,边客气的道:“鄢大人驾临当真令蓬荜生辉据闻严嵩严首辅亦来到了金陵,为何却不见他人,莫非嫌本王慢待,不屑涉足此处吗”

鄢懋卿忙躬身代之道歉道:“严相爷本欲同懋卿一道来贺郡主芳辰,只是一时身逢要事,脱不开身,特意交代下官带来礼物并致歉意,并说王爷亦是国之栋梁,想必深知公事缠身的苦楚和不得已,不会太过见怪”

朱见幞捻须微笑,暗道口甜舌滑,难怪能讨得严嵩欢喜了。顺口同意道:“此言极是,本王当然不会多加责怪”旋即试探的道:“只是不知是何要事,竟劳驾严首辅远离京畿,且片刻不得闲暇啊”

鄢懋卿似是不经意的笑道:“还不是为了曾恶言陷害严相的兵部武选郎杨继盛那厮”朱见幞正欲细问,各色宾客在二人低语间都已陆续而来,因在座以他二人地位最高,纷纷过来见礼,一时倒也不得便了,无奈住口和各人寒嘘着。

到数十人揖让寒暄作罢,俱已落座,犹自人声攘攘。忽然一缕笛音响起,高亢入云,四面登时静了。亦将朱鄢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着黑衫绸衣的青年,面目清秀如娇女,手持一支竹笛,缓缓吹奏。

那笛子乃紫竹所造,看上去并无特异,只是年代颇久,笛身已磨得光润无比,宛如紫玉。

笛声悠扬婉转,便似人行春郊,百花齐放,百鸟和鸣,隐隐有春风扑面,令人心怀大畅,顿忘身处何世。一曲既出,人声立静,在座诸人俱各凝神细听。

鄢懋卿不觉大赞道:“此曲极妙”朱见幞双目斜了过来,道:“这是金陵着名的乐手柳三儿,自是名不虚传。只是鄢大人也懂词曲么,这倒是未曾听人说过鄢大人果然多才多艺,难怪严首辅如此欣赏你了”

鄢懋卿暗暗恼怒,他只不过是见众人纷纷赞好,随声附和而已,想不到主人会有此语,意多讥笑。羞恼之下面色登时红晕紫涨了起来。

朱见幞见状不由也感后悔:“本王何必老是去讽刺于他唉,也难怪,自己平日委实是不耻其人,便忍不住时时表现了出来。嘿嘿。”

他尴尬之下忙杂以他语,笑道:“本王今日特意请了一班名叫幽燕团的塞外艺人前来献舞,就请鄢大人领略品评一下这异域风情如何”

鄢懋卿羞怒之下游目四顾着,片刻之后心气也即平了,暗道:“你狂妄自大看不起旁人,我也不来理会于你,哼”笑了笑,索性道:“能入得王爷法眼,必是惊世奇艺,下官才学浅陋,只怕不识其中玄妙”

朱见幞知道他仍为刚才之事生气,故有此言,含笑道:“鄢大人过谦了”

心想言多必失,莫要惹得他下不来台,当下停口不言,转而注视戏台之上。

只听角声呜咽,夹杂铃声细碎,一队少女身形婀娜,衣上彩带缤纷,面蒙白纱,款款而出。彩带面纱裙角均缀以小小金铃,移步便有轻响。

随即鼓声渐起,少女开始旋舞;鼓声越来越急,舞姬的舞步也越来越快,便似数十朵花儿开在红氆氇上,白纱轻扬,彩带四散,令人目不暇接。

这是西域最负盛名的胡旋舞,在元朝时曾风靡一时。元蒙被逐出中原后,西北各族亦随之远去,汉家文化重掌天下。

如今天下承平已久,久未重现的胡族各种杂艺又登上了各方显贵的酒宴聚会之间,像幽燕团这样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妓团大受欢迎,奔波来去,朱明王朝的中原大地上处处可见这些人的踪迹身影。

鼓声更促,只听两声大震,舞姬同时向庭中集聚,忽又散开,彩袖齐抛,众人刚喝得一声彩,离鄢懋卿最近的那个舞姬忽地双眉一扬,袖中飞出一道闪电也似的银光,竟是一柄软剑,直取其眉心之处。

这一下变生肘腋,谁也未料到有人胆敢在王府行刺。奏乐之人尚不知出了何事,台上台下却已是惊呼一片“刺客”,乱做了一团。

鄢懋卿正自看得出神,猛见白刃已至面门,森寒而冷峻的光芒直刺而来,笼罩了他周身。周围桌椅好象被强力推动,四散倒开,尽显来人激荡醇厚的真气。

他反应极是迅快,心神不乱,不及思索此举是否祯王布下针对自己的杀局,举掌迎上,一对肉掌化做漫天掌影,分毫不差的迎上了剑光。

谁都没想到看来身体胖重书卷气极浓的鄢懋卿深藏不露,竟是个会武之人,且武功似是极为深湛。只见一阵拳剑相交,气劲交击,声爆如雷,软剑已是无功而返。

便在此时,一声“贼子敢尔”的暴叱传来,只见一个人影跃上,拦在鄢懋卿身前,宝刀出鞘,光华夺目,正是迅速跃来却仍未及赶上刺客第一击的侍卫统领骆九祥。他本是正欲离去,但突见这边变故,边飞身赶了过来。

这行刺的女子一双秋水似的明眸闪过一丝可惜之色,她看来是个行事极为果断之人,一击不中,并没有过多纠缠,迅速后退,光影急闪间腾身直起,跃向阔旷的空中,点檐掠树,蓦然消失不见。

府中护卫呼涌着向这边过来,在场众人见到刺客退去,心神安定下来,出言纷纷,一片嘈杂。但骆九祥和鄢懋卿却丝毫不敢松懈。

刺客隐藏在幽燕歌舞团,趁各人赏乐观舞心醉神迷之际,突然出手行刺,本可轻易得手。只是未料到被刺对象竟然身怀深不可测的武功,终于还是功败垂成。

只是她花费了如此手脚,刚才又明显没有全力出手,岂会如儿戏般一击不中就退去呢

在众侍卫团团围护着一脸惊慌的祯王后,二人心意相同的缓步移动,渐渐离开人多之处。既然刺客仍不死心,索性给她一个机会,若能趁今日两人连手的时机把她拿下,自是最好不过,免得以后要提心吊胆的日夜提防着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的仇家

果不其然,当二人保持着三丈许的距离退至一株茂密古松下时,呼啸声响起,震得众人耳鼓声疼,一时间竟好象什么声音都无法听到,比之第一次袭击更灿烂的剑光当头淋下。黑影晃动,看体形不似是刚才那个女刺客。

此人不知何时,竟然趁人多混乱之际偷偷潜伏到了这株古松之上的茂密枝叶中,未曾被人发觉。此刻觅得良机便即迅速出手。

他这刻所体现出来的功力远远超过刚才那女子的一击,想来是他眼见同伴轻敌下竟然失手,所以不再隐藏实力,倾尽全力务求一击毙敌。

鄢懋卿脸色波澜不惊,他刚才被迫显露极少人得知的武功,心下已是极悔,此刻王府侍卫统领骆九祥既然就在身边,不如一切都交给他去处理。他出身武林六大门派中的峨嵋一脉,想必功力不弱,可以应付自来。

骆九祥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三丈许的距离倏然而至,抢先一刀挥出。刀如风雷,带起劲风,直扑刺客面门。

周围的空气受到真气的震荡,气温骤降,令人眼前一花,生出来到冰雪世界的感觉。相信如果击实的话,对方连血都流不出来,因为刀上冰冷的真气已在瞬间将其血液凝固。

刺客全身黑衣黑帽,黑巾蒙脸,只露出一双充满刻骨仇恨的厉眼,剑势未改,依然不惧的迎上冰冷的刀锋。

两人刀剑交击,眨眼间已经过了数招,虽然骆九祥刀上夹杂着毕生苦练的峨嵋派威震武林的“寒冰真气”,不过刺客似是不惧这强烈的冰冷寒意,没有丝毫不适的表现,着着抢先,不落下风。

祯王朱见幞虽对鄢懋卿没有丝毫好感,但眼下刺客明显针对他而来,自己却也不能不管不问。当下一挥手,立时团团卫护着他的侍卫中分出十几人,迅速向古松奔去,眼见就要将正动手的两人和背手凝观刺客家数的鄢懋卿围了起来。

只听一声娇叱,先前遁走的女刺客芳踪又现,身形凌空姿态曼妙,朝着古松迅速跃来。众人只顾屏息静气的观看着树下两人的激烈交手,却是谁也未曾注意到她是从何而来。

只一人例外,就是负手背后似是全神观战的鄢懋卿。只见他似乎早料到此女会在此情形下现身一般,身形蓦然跃起,凌空一旋,抢先落足在女刺客必经路线的落足之处,一指点出。

那女子似是未料到他如此阴险狡猾,诈作观战却是全心在等候着算计自己。

但此刻已然不急改变身形前进的方向,一震手腕,叮铃之声顿时不绝于耳,数十枚金铃飞出。

在底下众侍卫纷纷走避,围势立解之时,突然嘤咛一声,颈前已是中了鄢懋卿一指,娇躯震颤,就欲从空中落下。

鄢懋卿大喜,正待再接再厉的补上一掌,眼前黑影一闪,本该正在与骆九祥交手的黑衣人出现身畔,侧身一转代那女子挡下了这一击。鲜血狂喷中,本已受创的内腑再受震荡,伤上加伤。

他却丝毫不顾,搂着同伴,足尖迅点一名正仰头看视的侍卫肩上,将那一股凶猛之极的力道迅速转移,在那倒霉的替死鬼的大声惨叫中,腾空之势倏然加速,右足又在一株高耸云端的古树上轻点,接连两个倒翻,倏起倏落,在众侍卫的呼喝追赶声中,人影已没在层层楼宇之中。

骆九祥提刀迅速来至不知为何没有去追的鄢懋卿身畔,望着远去的黑影,摇头道:“他是眼见那女子情势危急,拼着挨了我一刀迅速过来鄢大人这边的,他又中了大人一记指劲,却还能施展如此轻功,真是高手不过他不论他如何强横,连中大人与我的两记重手,想来已经命不久矣”

鄢懋卿默默未语,半晌后手指那已然毙命当场的侍卫,若有所思的道:“是三大世家中上官家的移岳诀”

骆九祥闻言愕然,手中尚在滴血的刀悄然垂下,一时不知所措。

第十三章 窃香

东方大明,罗文龙眼里满布着红丝,整个人看来都恍恍惚惚的,脑子里却是思虑不停。一夜以来他马不停蹄的跑遍了整个金陵城,从蛰松郁郁的钟山到垂柳毵毵的秦淮,从兰棹空荡的玄武湖到凤笙燕舞的白鹭洲,繁华闹市,楼阁耸秀,差不多快要跑断了双腿,却是犹还未见要找之人的踪影。

“全都是郡主惹来的祸事,好端端的玩什么失踪,害得老子惨不堪言”一路上他不停的嘀咕着:“这下彻底完啦,找不到郡主,我这颗脑袋哪还保得住,王爷向来一言九鼎,他可不是喜欢说笑的人哪”

要知罗文龙是祯王府的侍卫副统领,责任重大,正巧今夜又轮着他在镜水山庄巡逻值夜,发现郡主失踪后,便立即去了王府报讯。不料祯王大怒之下竟然将寻找陵阳郡主的责任落到他的头上,且明言若找不到便要他提头来见。

罗文龙无法可想,唯有自叹倒霉之极了。一夜辛苦后毫无所获,他彷徨无策,惴惴不安之际,忽然想起去郡主闺阁看看,可能会有什么线索留下。

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名正言顺的进入郡主的闺阁,所以回到镜水山庄后,只能偷偷摸摸的来到陵阳郡主居住的“瓴宸阁”。

好在此时因郡主在大宴之前失踪,人人无措,这里的警卫不如往日严密,加上又是庄内之人身份的掩护,罗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