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1)

张玲去跟厨子聊天。有个厨子跟她是老乡,这点微不足道的关系,在这样的小群体里却给她莫名的温暖。因为有这个老乡,她从厨房里带出来点果蔬,就不是难事。

而我选择睡觉。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累,虽然只是在一桌美酒佳肴面前站立了几个小时,但那强度不亚于经过一场数序考试——累心。

而现在,宿舍里的小姐们才刚刚起床。已经是下午3点,但每个醒来的人却满脸睡意,打着呵欠,看上去一上午都白睡了。疲惫的面容丝毫难掩倦意,似乎宿醉仍未解除。除了昨天的王红和李欣,我认识不了几个,但还是礼貌地跟她们打个招呼。

“醒了啊?”

我下铺的女子哼了一声,并不正眼看我,只是向我对面上铺的一个女子扬手,“苏燕,给根烟!”

“怎么,你又抽完了?”那女孩轻车熟路地扔了一根过来,她正好在枕上接住。我一看,是那种细长的烟,跟平常见过的不太一样。

我后来才知道:这是种女士专用烟,绿摩尔,价格不菲,一般只出现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

苏燕又多说一句,“少抽点,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夜来香(八 宿舍里的女人们2)

下铺的这女孩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但点烟,抽烟,吐眼圈的动作熟捻连贯、一气呵成,竟然让我看得韵味十足。她脸庞圆润,五官精致,是那种看着赏心悦目的美。但明显还没卸妆,眼影深黑,衬得眼神犀利甚或有点凶狠,“怎么?明儿还你一包!小气!”

苏燕显然跟她很熟,见怪不怪,“德行,这个还要你还!”一边放下自己的粉底盒,盖好盖,也拿出一支烟点燃,瞥见一旁的我,就问,“你也来根?”

我哪曾见过这阵势,当即直摆手,“不,不用了,我不会。”

我下铺的女子扑哧一笑,似乎我的傻样在她眼里很是滑稽。她冲我直摆手,“来,坐我这儿。”

爬上我的上铺还要脱鞋。不知道为什么,象她这样浓妆艳抹,又似乎目露凶光的女子让我有点恐惧感。这种外观和蔡平一样,不怒而威,对我这样胆小单纯的小女孩来说,很有杀伤力。

我被她的气质折服,乖乖地在她身旁坐下,她仍是躺着,一边抽着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我,“哪的人啊?”

“多大了?”

我再复述一遍自己的故事。她一直听着默不作声,只是听到了最后,忍不住问我一句,“想挣钱,来当服务员?”

在她们的心里,挣钱的想法和方向都是一样的。我不想和他们表现太多的差异,不知为何,我总是有种莫名的危机感。那就是:如果我是异类,不能融入他们,那么我在这里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并不能清楚地知道。但是在黑暗中,我见到的一切,都让我明白了我的弱小。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认为我应该是谁。我就象只r眼难察的小蚂蚁,但是我能认识到:这就是现实的社会。如果有人不喜欢我,那么她不会象我的老师那样,批评我几句而已。她会做什么?我现在还猜不到,但我看到的一切,通过第六感在告诉我——她们都不是好惹的。

这人生第一个经验来自于昨天和王红的冲突。而现在眼前的这位,明显看上去更为另类,让我有种未知的可怕。所以,我很聪明地选择了跟她们打成一片。

“我刚来,什么都不熟。做服务员可以先熟悉一下。”

她听得直点头,又仔细地端详打量我一番,“苏燕,瞧,她还真是漂亮诶!”

对床上铺的苏燕会神地一笑,“惠姐!那你还不多教教她!”

又对我一努嘴,“小廖,惠姐是咱们的台柱,整人的招儿一溜溜的。能跟着她,我保你钱挣得多,又没人敢欺负!”

而惠姐拍拍我的背,“今天下班了来找我,我帮你挣点外快!”

我的心猛然一跳,突然大觉不妙。18小小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夜来香(九  迷雾之外一重天1)

九  迷雾之外一重天

晚上继续照应着包间的食客,却偶尔想着惠姐的话,心里忐忑不安。

我去?还是不去?

装做人家随便说说?那倒好办。下了班找个地方藏起来,让人家找不到我就可以躲过去,可万一人家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得罪了人?

我想想那张脸有些后怕。

装作不经意地问张玲,“那个惠姐是谁?”

“她啊,”张玲一脸倾慕,“卡厅的台柱啊,舞跳的没得说,国标、交谊舞、迪斯科统统拿来,好像是舞蹈学校的老师吧。还有,歌也唱的特别棒。咱们卡厅的好多歌碟,都是她推荐的。”

啊?那样的浓妆艳抹,居然是舞蹈学校的老师?居然抽烟?居然来这里当坐台小姐?

这两天经过张玲的介绍,小姐在我脑海里已经固定成一个贬义词——一群为了钱出卖自己,而素质低下的一群人。

我喃喃地道,“还是老师?真想不到……”

“这有什么想不到?”张玲看着我直乐,“你知道她挣钱多轻松啊?一晚上客人抢着点她,人家能坐一、两个台就不错了,她这一晚上就甭想断。有的人还等着她,有时她一连坐好几个台,这两边小费刚拿着,那边又坐上新的台了。客人还怪了,都被她拿捏得准准的,她这样都没听说哪个不高兴。”

“你知道她一晚上能挣多少?”她见我听得入神,凑过来跟我低语。

“多少?”

她伸出2根指头。

“两千。这是少的,遇上大方的熟客,三、四千都不止。”

我真的听呆了。

95年,我家完全靠我爸的收入过活。而他的工资是:650块左右每月。

为此,母亲省吃俭用,为供我读书,减免掉了一切她认为不合理的花费。这其中,也包括我的零花钱。

从小,我即与零花钱无缘。生性俭省的母亲,秉承“玩物丧志”的思想,从不肯也不曾让我体会到一丝钱的乐趣。家里满足我最基本的吃穿用度,若有非分之想,只能靠做梦和周公去要了。甚至过年的压岁钱,也只是象征性地在我枕头下共眠一晚,初一一大早就要乖乖地给母亲上缴。

可以说,从小到大,钱这个字我认识,并且会写,相当熟悉,但从未拥有过。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母亲对我学业的高压政策,另一方面是这种经济上的管制,让我在同龄人面前感到自卑。

一个青春期的少女,谁能忍受没有朋友的寂寞呢?

但是我没有朋友。

因为家庭教育的压制,使我早熟和敏感。我不能忍受人家异样的眼光:这个同学从来没有零花钱啊?她怎么从来不买零食啊?

我一直渴望经济上独立,这是任何一个同龄人都无法想象的理由。我的人生观里,也早早地树立起了金钱的座右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很早就知道了。

岳惠的收入真的让我震惊。这是我做梦都不会能想到的事。

我父母给我设定的人生道路,不过是考大学、谋求好的职业、建立传统幸福的家庭、而后平安富足一生。

但这前提是:我要接受做我不愿做的事,我要费尽脑汁去学数学。因为数学不好,无论我文科学得如何通天入地都不可能考上大学,那么也就不可能达到剩余的高等境界。

而现在我面前有这样一条路,看上去如此轻松、容易,毫无坎坷,一帆风顺。更诱人的是,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经济基础。

有了这一切,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对父母说出“读书无用”论,我可以堂堂正正、毫无顾忌地做我喜欢做的事。我爱读书,可以买一屋子的书秉烛夜读;爱写小说,可以没日没夜地疯狂创作。人生为何要为不喜欢的事玩命蹉跎,一样的青春,一样的岁月流逝,但是有的人就是会走捷径。

16岁的心里,第一次对一个人开始了莫名的崇拜。一个和我类似年龄的女孩子,这么高的收入!她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啊?看起来,她除了爱抽烟,毫发无伤,和我没有任何区别。

夜来香(九  迷雾之外一重天2)

“玲姐,”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她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惠姐让我晚上下了班去找她,她说要帮我挣点钱。”

张玲不由一愣。

我无法理解她这愣神的意思。

但她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而后结论式地对我说,“好啊,你跟她多学学。”

“学什么?”我还是不解。

张玲微微一笑,“小廖,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钱啊?你刚来这,我跟军哥就打了个赌,你呀,迟早得到那边去!”

那边?指的是卡厅。

我想起军哥对我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居然背地里这么想我?那我呢,我不是正对那边好奇地跃跃欲试嘛,居然正中人家下怀。但那又怎么样?我的个性里决定有种不明不白的叛逆和自负,此刻冲动和好强占了上风:管别人怎么看我,走自己的路,让别人随便去说吧。

这地方原来不流行良为娼,但是却明摆着收入悬殊的套子,让你心甘情愿地往里钻。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的服务员基本上都兼职做小姐。晚上生意好的时候,卡厅的小姐根本就不够用的,临时从别的地方找人过来,又会让客人等不及。于是,那些服务员就被临时充数,陪着坐唱聊天,也可以趁机挣点小费。

但不是所有的服务员都可以去卡厅的,蔡平和军哥也会看人。看这女孩子是不是嘴甜、机灵,稳得住客人。另外,女孩子的外观和气质也很重要,曾经有去的,姿色一般又明显不太引人注目的,客人看两眼就借口离开了。

而我的外形——165的身高,身材窈窕纤细,长发披肩:是那种自然飘逸的长发,得益于母亲一直以来的呵护。她常说女孩子的头发很重要,是身体里最重要的部分。

我不化妆。从没有化过妆。

但我知道张玲说的“本钱”的意思。

那是一种气质——空灵、纯洁、传统的安静和温柔。毕竟,多年传统家庭的教育,我爸常叮嘱我要笑不露齿,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求女孩子这个,但我不敢不遵,我真的笑不露齿;要求我“走不动裙”,女孩子走路要小幅小摆,不可以雄赳赳气昂昂,没点女孩子样儿。

于是,我就是这种传统的气质。在加上,脑子里读了那么多的书:几千年的历史、政治,整个地球的地理、大气环境了然于胸——书可不是白读的。读书多的人,和没有读过书的人,思想和外观上会有截然不同的天壤之别,我觉得这个岳惠和王红就骨子里透着不一样。

在宿舍里,张玲兴奋地帮我化妆,又借她干净的裙子给我穿。

我心里的激动也不亚于她,活了这16年,终于发现自己心中的魔鬼复活了,我,终于不是乖乖女,要做坏事了!

刺激!

夜来香(十  磨窟的真相1)

十  磨窟的真相

震耳欲聋的音乐响彻大厅,推开门,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小廖,来啦!”

居然是蔡平在等我。

昏暗的灯光下,她却目光如炬。我忽然发现:再浓的妆,在这个地方只会被衬托得更为妖娆艳丽,白日我所经历的恐怖面容,在这里、在白光灯的照s下,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她上下打量一番我的服装。我借来的是张玲的衣服:及膝盖的短裙,是我能接受的长度;一件紧身的、带蕾丝花边的黑色上衣,连我自己看向镜子,都会脸红心跳的着装——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穿成这样,而穿成这样,居然会连我自己都感到血热、震撼。

我从没注意过我的长相;也从来不曾认真留意过,我的身材从何时开始,居然出落得如此曲线毕露,玲珑有致。

传统家庭里对女孩子的教育,是从来不讲究打扮的。而母亲,如果在今天看见我穿这身衣服,肯定会气晕过去。在我这个不敢以“另类美”为美的家庭,稍微的出格都会遭到父母的严厉训斥。

而今天,我真的是出格出到极限了。

但蔡平却简短地发表着评论,“这身衣服不适合你。”

“这样,明天我让岳惠带你去挑衣服。”

不适合我?我心里暗想:这是张玲所有衣服里最适合我的了。我可没想到,她所有的衣服,不是短裙就是短衫,我实在是无从挑选。这件的式样相对淳朴,是难得能入我法眼的。

“在这里等一下,岳惠一会儿过来带你。”

蔡平轻描淡写地化解着我的不安,但她一定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对我这个新人,她选择让我自生自灭。交代了这一句,她就转向吧台而去了。

我孤独地站着,深呼吸想消除我的紧张,环顾四周,只见厅内靠近门口的几个单人沙发,坐满了着装形形色色的女子,无一例外地浓妆艳抹。她们看到我,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每个人又把目光投入到舞池中央,那些激烈的舞者身上。

九点,对于往日的我来说,是晚自习或者读书的时间。现在,我站在这光怪陆离的卡拉ok厅内,被震耳的音乐弄得头脑发胀。

短短的几分钟,单人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子们,都被蔡平一个个地分配进了黑暗深处的包厢。以至于,终于有腾出来的空地方可以让我坐。

穿着借来的不合脚的高跟鞋,站着哪怕五分钟也是很累。我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坐下。旁边一个还没有被分派的女孩子凑过来问,“有烟吗?”

我一愣,然后说,“没有。”

这个女孩长得不是很漂亮,浓妆也丝毫不能为她增色多少。暧昧昏暗的灯光下,只看见她的眼神幽暗,气质里没有年轻女孩子的青春和活泼。从身材上判断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但脸色明显不好。这个人,这两天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你不是我们酒店里的吧?”我脱口就问。

“不是,”她答得很干脆,“你呢?”

“我今天第一次来,”我不想多说,但还是对她充满好奇,“你多大啊?怎么感觉你干了好长时间了?”

“是吗?”如果她把这个当成了一种吹捧,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她不排斥我。

“你才开始啊?”她笑,“我都干了两年多了。”

“挣钱多吗?”

“还行。”她一定是发现了我的初级和幼稚,“你什么都不懂吧?”

“是啊。”既然我决定来,就一定要有所收获。我要深入了解其中的玄机,任何事,对好奇的我来说,了解多了没坏处。

“我不常来这儿,哪里客人多我就去哪。每天都去不同的酒店,所以,”她朝着蔡平的身影努努嘴,“有什么好客人,她都会紧着你们店里的小姐先坐台。象我,只能等着,你们实在没有人了,才会安排我。”

原来,小姐还有家里和家外的分别。我看看她身旁,也是,我在宿舍里见过面的几个,现在早都没影儿了。而一个个包厢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证明了她说的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8小小说

夜来香(十  磨窟的真相2)

我正要再跟她聊,蔡平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直接叫我,

“廖冰!岳惠叫你!快来!”

我应着声跟她走。穿过大厅再向里,是我从未涉足过的包厢。走到包厢走廊的入口处,蔡平突然停下脚步,气急败坏地开始训我,“你怎么回事?!她是什么东西,你跟她聊来聊去的!”

出门在外,孤独如我,原本对外人对我的看法和态度很是敏感。多日来,我深以对她的惧意为主,向来视她为洪水猛兽般奉若神明。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心里升起一丝委屈——她怎么可以随便就训我啊。我也不示弱,只不过稍微比她的声音低一点,“我跟她说说话怎么了?”

她听出我话里的委屈,似乎有点心软,但还是语气强硬地说,“她做什么你知道吗?小丫头,到这里来,就老老实实地挣点钱回家,千万别学坏了!”

学坏?

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现在还没有学坏?

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真是忍不住觉得可笑。

她的身份和做派,虽不过短短两天,却是典型古典小说里的鸨母,那是纵良为娼的狠角。我看她与客人之间挥洒自如地交易,毫无顾忌地风言调笑,又将这一众女子调教得服服帖帖、为首是瞻,若是老鸨,也的确是人中之凤了。从她的言谈举止,我早已感觉出那种入骨、媚态难言,但这样标准的一个“坏“女人,现在在跟我气势汹汹地说——要我别学坏了?!

真是可笑之极。想到她那心里和军哥一样的如意算盘,如果可以,我现在一定纵声长笑。

但她略带怒意的神情让我不敢。她看我噘起了嘴,知道我不高兴,顺带着再说我两句,“小丫头,你也别不高兴,我这都是为你好。”

见我依然沉默,她又说,“你知道她是干吗的?”

我摇头,看着她要答案。

“她出台!明白吗?就是!”我看见了她眼里的不齿,“坐台就坐台,哪能为了钱贱成那样!”

她指指自己的头,“聪明人挣钱,要靠脑子!你多跟你惠姐学学!钱,咱们不能少挣;但人,怎么都可丢不起!”

她这番话听得我似懂非懂。

小姐究竟是干什么的?不是明明很黑暗的事情吗?怎么能说得这么光明正大,这么有原则、有品位?

坐台小姐竟然是这么冠冕堂皇的高薪职业?

所谓的聪明人,一向都是聪明自被聪明误。传统教育中,那些认为自己聪明的人,往往费尽心机去钻营,到头来却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靠聪明在这种黑暗世界赚钱,又是怎样的一门奇门遁术?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小廖,你很聪明,”她停下脚步,面对我。

“做这行并不可怕,你记着,只要你能豁出去,就能挣到大钱。不过,不是什么事都能豁出去的。岳惠看上你,愿意教你,那是你运气。走吧,她刚接了个新台,是熟客。”

她的目光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让我将从前那个冰冷、自负的她,实在无法重叠到目前这个人的印象里。她郑重其事又认真的语气,让我不由得心情也同样庄重、忍耐起来。似乎,我即将要面对的,真是人生难得体味、又深藏奥秘玄机的美景前程。18小小说 。 想百~万\小!说来18小小说

夜来香(十一  第一次坐台)

十一  第一次坐台

黑暗走廊看上去没有尽头,不过是巧借了九曲的设计,多利用了几个拐弯而已。这些曲线延伸了走廊的深邃,也完美地掩盖了那些黑暗和原本若有若无的奇声怪谈。

在我们前行的路上,一个包间的门突然打开,是我见过的一个小姐:屈宁。

她立足不稳、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奔出来,蔡平比我眼尖,上前一把扶住,低声问,“怎么了?”

她们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屈宁顺手拧了把包间的门,将内里的目光恰到好处地挡住,一边低声对蔡平附耳说话。

“什么?!”蔡平听完明显起了怒意,但一秒种之后又把这情绪埋下,她笑对屈宁低声说道,“没事,先应付着,大厅里还有一个肯出台的主儿,我把小廖送过去,一会再去给你换个台。”

听了简单、利落的两句话,那屈宁放了心,随后对我和气地笑笑,又进包间去了。

我突然d察了一丝内里的玄机,同时,也对蔡平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一定是里面的客人动手动脚很不好对付,于是小姐出来向蔡平求助,刚好大厅备有肯出台的小姐,专门应对这种客人的不时之需。

原来,任何大型社会机器的运作,都不可缺少必要环节的螺丝钉。而这个小社会里,每个人都有她必须要发挥的“价值”。人生沧桑第一课的结论啊,居然是让我在这种地方产生,是命运如此的安排吧。

蔡平显然将此救急视为要事,一路上也不再跟我多说话,几秒钟后将我带到一个包厢门前。打开门,屋里两女三男,岳惠赫然在座。

她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长裙,黑色的长发随意地在侧脸旁挽了一个髻。虽然没有珠光宝气,但她那张圆润的脸,轻描淡写的妆衬托了她的几分高贵优雅。一扫下午我看见她时的颓唐慵懒,此刻的她轻盈、柔媚、脱俗。

我不得不折服,她的美自然、和煦、温馨,再加上画龙点睛的妆,非常与众不同。

“来,来,来,”我正在门口,门侧坐着的一个男子向我招手,“小妹别愣着,快进来!”

事已至此,犹豫又有何用。我坦然而入,岳惠招手让我在她身旁坐下,看我的目光充满了温和和友善,似乎对我如此的冷静镇定颇为欣赏。

包厢内要了不少零食和酒水,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正拿着话筒在k歌。说实话,唱的《小白杨》相当不错。一曲歌罢,那男子放下话筒,坐到岳惠另一旁。

岳惠端了一杯酒给我,又给了身旁男子一杯,“赵哥,认识认识我这小妹啊?”

那男子显然很给她面子,也是场面上的人,说话很客气,“呦,小妹妹,你好你好!”甚至还伸手要与我相握。

我第一次在这场面下喝酒,要拿稳酒杯尚不容易,更别提现在有个陌生中年男子要跟我握手,我紧张地不敢伸出手去,只别过脸去看惠姐。

岳惠心领神会地为我解围,“赵哥,多照应我这小妹哦。新来的不懂规矩,可要多多包涵。”

那男人看上去还真不是猥琐之流,看我的目光和蔼多于凌厉,收手端详我几秒钟,“小妹年纪不大啊?”

我正要开口,岳惠早已接过答,“是不太大,刚过18。”又冲我一笑,“想出来挣点钱,现在什么都不懂。”

我18啦?我怎么不知道。但我觉得惠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也不多说话。看另外还有两个男子,均是30岁左右,其中一人身旁已然坐了一个女子,两个人正在看歌谱,另外一个男子,正无所事事地吃瓜子。

岳惠冲我使个眼色,让我跟着她。而她将我带到那男子的面前。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那男人站起来,对岳惠很是在意,“勉贵姓方,惠姐别客气。”

看来,赵哥一定是这个人的头,惠姐和赵哥的关系,看上去也不一般,故而这个男人很尊重惠姐。

“哦,这是我这新来的小妹,陪陪兄弟。”岳惠轻推我一把,我便跌坐在沙发上。她的目光告诉我,现在我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也就是——我正在坐台。

岳惠不再理我,一支舞曲响起,她转去邀请赵哥一同跳舞。

她的舞姿绝美,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出受过专业训练,而赵哥显然也不是平常之辈,和她配合的相当默契。赵哥看向岳惠的目光明显充满了爱慕,但岳惠的眼光始终是那么安怡、宁静,看上去百媚千娇,实际上心与人的距离很远。

我身边的这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看也是不常来这种场合,手脚都放得有些不适应。我真没想到,所谓坐台,竟是这样的。我跟他也毫无话说。

一旁叫田衣的小姐凑过来,想活跃一下我们这边的气氛,“你们点些歌唱啊?”

啊?唱歌?我是会唱一些,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点歌。

田衣大概是看出来我的窘迫,索性坐我旁边,把歌谱给我看了个遍。可但凡问到流行点的歌曲,我均摇头,田衣终于忍不住附耳对我埋怨:“廖冰,你这可不行,你一定得学唱歌跳舞啊。”

傻子现在都能明白,坐台要干什么?如果这是一份职业,那么唱歌、跳舞就是基本的职业技能。而我现在只能枯坐。

岳惠显然也看出了我的不安,一曲终了,她向赵哥欠身借口歇一会,却过来坐到我旁边。

我身边的那个男人因为了无乐趣,已经昏昏欲睡了。

我原以为她要过来训我,但她只是轻轻对我说了句,“放轻松,他们一会就走。”

夜来香(十二  千金如此易得1)

十二  千金如此易得

我原以为自己今天的事做得蹩脚极了,田衣看我的眼神明显带着不屑,令我有丝难堪。但惠姐似乎不以为意。

那三个人果然过了一会就走,而且,小费是直接发给惠姐的。

惠姐数了数,整整1000,那赵哥把分配权给了她。

她分出500,放入裙装的侧袋,将剩下的500,分成两份,一份200,一份300。田衣坦然而然地走上前去,拿走了那300,惠姐没有做声,将那只手剩的200块递给我。

200块,崭新的200块钞票,再次象梦境般地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我第二次惊异于钱的从天而降。

其实,如果昨天那100块饭桌上的小费让我感到脸红手热,还真是情有可原,那毕竟是我付出了劳动。可今天这200块来得如此容易,我又付出了什么?

我连首歌都不曾唱,连一曲舞都不曾跳,我只不过是呆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了15分钟!

可是我居然轻而易举地拿到了200块!

田衣拿到钱就出去了,剩下我在那里呆立。有服务生进来收拾现场残局、清理果盘,我回过神来,看到惠姐深坐在沙发内,点烟,长舒一口气。

从此刻,我对她充满了感激和好奇。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善待我,鼓励我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这样对我?还有,她看上去为什么有这么分化的两面性,刚才是明显娇媚可人、多才多艺的欢场玫瑰,此刻,坐在这里的她,却显得如此寂寥和落寞?

我正要去陪她坐会儿,蔡平急急忙忙地过来,见到她就叫,“岳惠,快!税务局的常所长来了,要找你!”

惠姐看了她一眼,却突然问我,“你今天还坐台吗?”

我一愣,蔡平也是一愣,干嘛问我?

但我真是觉得有点累。那无所事事的15分钟虽然很短,但中间被尴尬、手足无措、紧张压力和艺不如人的害臊情绪相互交织,过得也着实不轻松。况且,我现在攥着200块的巨款,本身就有点如梦如幻。

“我不想了。”

对着蔡平,我说话大不了声,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点怕她,是那种莫名的怕。

“你听,她说不想了。”岳惠笑了起来,那笑声里竟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诡异和苦楚。“蔡平,我也不想了。我今天想静静。”

蔡平狐疑的目光看看我,再看看她。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行!我安排别人去,你们休息休息。”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岳惠突然对我说,“走,陪我出去走走!”

现在我只想对她惟命是从。不知为何,我总是能读到她内心伸出的某种无助。我看她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站起身。

夜来香(十二  千金如此易得2)

正在这时,附近走廊传来嘈杂的人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穿着休闲夹克,手里托着一只男士包出现在门口。显然是不知道包厢里有人,看见我们,吓了一跳。

我们也是吓了一跳。但后来知道,每拨客人走了,这包厢立刻会进新的客人。我们是上一拨的遗留产物。

但那男人进来,与我互看一眼,他更是显得吃惊。包厢里灯光昏暗,我是逆光看他不清,他却是把我看了个清楚。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紧张,“是你啊?你不是不坐台吗?”

这声音有点熟悉,我再转换个角度看他,发现他就是吕延春,那天晚上一定要我坐台的人!

我的嘴一瞬间张得老大,不知这时说什么好。就像小偷偷东西被抓个现形,不过我干嘛要解释?解释什么呢?

惠姐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你们认识?”

哪里算认识?我还真不好解释我和他的初见,这哪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有客人,蔡平总是及时赶来。而陆续进来的,还有三两个男人。

吕延春看来一定是常客。因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蔡平早就嚷嚷着,“吕总来啦!怎么着,还是找明明?”

但这话声在遇见这一幕时弋然而止。因为明显地,吕延春见到现在的我,表情中有一丝愤怒。

他生什么气啊?而且l地对着我?不只是我不解,连一旁的惠姐也是看不明白。

她以为天下本无事,一边上来拉我走,一边带歉意地对他说,“吕总,您慢慢玩,我们先出去了。”

“慢着!”他居然挥手过来拉住我,“别走。”

这是命令的语气,急促而快速。

我一愣,包括蔡平也愣住。我看看他,他的手劲还真是很大,我轻轻一挣,还真是挣不脱。

“你干嘛?!”我有些生气,这个人,太粗鲁了吧。

“坐台啊,”他虽是笑脸,但满脸的笑也没掩住内里的怒气,“谁的台你都坐,就不坐我的?”

“我哪有?”我红了脸分辨,“你放开!”

蔡平急忙打圆场,“吕总,别生气,小廖真的今天是第一次坐台,你看,还不懂规矩,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估计象吕总这样的男人,平日温和惯了,现在这莫名的怒气让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估摸着这人不会胡来,她心里已经有把我往这坑里推的主意。

“行了,我今天就要她了。”这男人斩钉截铁地做着决定,“蔡平,别的人你看着给找找就行。”

蔡平巴不得息事宁人,这时给我使了个眼色,要我见好就收。

可是什么跟什么啊?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在现在这个时候坐什么台,我只觉得累,再加上这个人明显是这么霸道,在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一时间,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惠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竟然一言不发,走出去了。

师傅都走了,看来象是默许,蔡平也松口气,一边打着圆场。另外来了几个小姐,里面有我认识的王红,看我僵在当地,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夜来香(十三 钱砸人 人砸钱)

十三 钱砸人 人砸钱

门一关,其他的人都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

见我还象根柱子似地杵在那,吕延春手一使劲,就把我拽到沙发上坐下。我心里觉得有万分委屈,坐在那里毫无生气。

吕延春对我的臭脸不管不顾,他紧挨着我身旁坐下,分配其他人的座位、一会点歌,一会要酒水,忙的不亦乐乎。我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我看看众人,似乎谁都在忙着自己的,都没看我。

我是个被遗忘的人。

周围是空气,我是一粒小分子。

奇怪,讨厌的物理,在这时,我居然想起了这个名词。分子就是这么细微到能让人视而不见吧。

终于忙完了该忙的。

吕一拉我,“走,点歌去!”

我尽力不动,拒绝,“不去,我不会!”

“不会?”他嘲笑我,“不会唱歌坐什么台?”

“我又没说要,是你着我来的!”我强词。

“嗬!瞧你不高兴的,”他似乎觉得我很好笑。看了我几秒,突然从身旁摸出皮包来。

拿出一个皮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100块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用我无法形容感觉的眼光,那样犀利地看着我,“缺钱了?”

我本能地摇头,我不知道他这么奇怪的行为要干嘛?

他又扔出来一张,“够不够?”

我还是不明白他要干嘛。

他执着地重复着这举动,一张张地往茶几上扔钱,每扔一张都问我一句,“够了吗?”直到桌上刹那间成了一堆,直到其他人都惊呆了。

我吓傻了。他的举动有些疯狂,象是面前的我,是他最痛恨的物件,而他恨不能拿钱来砸晕我。我怎么惹到他了?但我还什么都没有想的时候,他已经将那一堆钱扔到我手里。

“拿着钱,滚!”他粗鲁的命令不容人拒绝。

我的自尊,我的人格,突然被这一个“滚”字触怒。外表看,我是个性情很柔弱的人,实际上,我的个性象火一般烈,我紧咬着唇,气血上涌,但仅存的理智让我犹豫着,我到底要不要发作。

“你什么意思?”我冷冷地看他,这个人,疯了吧。

一旁别的男子过来,拉他,“吕总,喝醉了吧……”

他挣开那人,还是冲到我眼前,狠狠地说,“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坐台,要坐,只能坐我的台!”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积蓄的怒意终于不可遏制,我愤怒地迎上他的脸,向他刚才拿钱摔我一般,将这把钱摔到他的手上。他对此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些钞票在他脚边洒了一地。

“有钱了不起啊?”我蔑视他,我蔑视这种侮辱。

说完这句,我头也不回地开了门出去。

我不知道背后看我的目光是怎样的,但我只觉得——好痛快!

那一刻,觉得自己身轻如燕、飘飘欲仙,有类似周润发《纵横四海》快意恩仇之后的解气。走出包厢的黑暗走廊,大厅里正有人在唱歌。蔡平正在吧台坐镇,一见我出来,一脸诧异。

“怎么,出来了?”

“嗯。”我怕她,不敢告诉她我砸了她的场子,此刻,还是早溜比较妙。我什么都不敢说,急急地往歌厅外走。

蔡平相当精明,一瞬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包厢而去。

我脚底抹油,飞快地开了那扇钉子门,跑了。

但我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18小小说最好的网

夜来香(十四  卡厅台姐的故事1)

十四  卡厅台姐的故事

不敢回宿舍,估计1分钟后,知道真相的蔡平就会气势汹汹而来——找我算账。

我突然感到这里好可怕。我要是犯点事,居然无人可以救我。在这里,我还是独行者,没有朋友。

这原本暗黑的小后院,靠着星点闪烁的霓虹灯在照明。我只能在这里暂时躲一下,现在才有点后怕,刚才冲动一刻所犯下的祸事,不知该如何收场。

信步走在池塘边,惴惴不安又满怀心事。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怎么这么快?”

我顺着声音定睛一看,一时间竟没有看到人,倒是看到一缕青烟飘渺。再仔细往树下y影里看,是惠姐。什么时候见到她,她都在抽烟。

经历今晚,我对她产生了无比的信赖。虽然刚才我任人宰割时她一言不发,但丝毫没有损伤她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对她,我实在不想隐瞒什么,更何况,一会儿我这件祸事就会人尽皆知。

“惠姐,我闯祸了。”我将刚才的事说来,并不掩饰我有想把她当救命稻草的希望。“我该怎么办?”

她一直沉默地听,直到此时,才淡淡地笑,一边几指勾起,把将燃尽的烟蒂,以非常优雅的姿势弹出,一边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没事。”

“客人发酒疯,是常有的事。”

啊?

她居然这么镇静?我以为天都快塌下来的事,在她眼里,不过尔尔。

这多少让我定了心。

她看着我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由得莞尔,“我觉得你真是可爱。”

可爱?我瞪着她,多少她是我师傅,我的目光也要柔顺一些。想到刚才她说不想坐台的话,我不由得问她,“惠姐,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