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部分(1/1)

他侮辱了然然!

——我要他死!

刚刚缓和的扣扳机的指,又再次僵硬了起来。

克苏托露出毫不掩饰的诡异的笑,

“手别动,——唐博丰。”

手已作势要扯去那盖着的羊毛毯。“她还光着身子呢。”

而另一只手,已紧紧地握了英吉沙,对准了昏迷女人的咽喉。

他一言既出,依拉汗不禁动容。他瞬间举枪,目不转睛地瞄准克苏托,只等身边唐出口下令,立即开枪。

唐的目光中,有千万缕思绪萦游。心中涌起了无法抉择的苍凉:放,是未知的死亡;杀,也是没有把握的冒险。

他敛眉盯着克苏托,责问的语气带出了莫名的悲伤,两个人相隔不过十步,但声音和心却是那般遥远地、拒彼此于千里之外;

“为什么?”

“你比我清楚。”

“你错了,我没有伤害她,我一直想让她回库鲁克,回你身边。”

“虚伪!”克苏托的语气里有着莫名的绝望,不自觉痛斥的姿势,将英吉沙差一点刺入女人的脖颈,引得唐的心遽然纠结。

克苏托看到了唐的紧张,如同一盘棋局中看透了对方的下一步,曾有风云淡定的立场已荡然无存。他的声音在荒漠的上空亦愈发苍凉,怒吼着如同与面前人有刻骨深恨:

“唐博丰!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你明知道她不可能回来,还带她去北京!”

“她喜欢你!喜欢到毫无保留、愿把她纯洁的一生都奉献给你!而你却始乱终弃!”

他用英吉沙指着刀下的女人,“你喜欢她,爱的却是这个女人!你对马萨不忠、你背叛了她!我替你为马萨还债!”

“我干了她!”痴狂状态中,有着精神分崩离析的得意忘形,“哈哈,我干了她!”

忍无可忍的子弹终于出膛,却是s入克苏托蹲身在下的戈壁坚泥,猝起的一丝烟尘,在清绝的风里渐渐消散。

唐收回枪,冷冷地开口,“放下她!滚!”

“我怎能相信你不背后开枪?”克苏托纹丝不动地反问,“我知道你有多y。”

唐再次举枪瞄准,“若想杀你,刚才那枪早要了你的命!”

“我不信你!”克苏托毫不动容,“我带她向南先走3里地再放她,你们不许跟来!”

“你真他妈得寸进尺!”依拉汗有些气急,策马上前几步,如同岳飞欲取金兀术首级。克苏托手中的刀旋即狠狠向下深刻下,几乎要划破那女人的面皮。

“依拉汗!”唐的表情抽搐一下,止住依拉汗。目光如雷霆万钧恨不能将克苏托霎时劈杀。但终于按下心中怒火,将风起云涌的感情消寂在夜光下。

只有语气狠绝如铁,“如果——”

“3里地内我见不到她,不管你逃到哪里,一定捉到你,活剥了你的皮!”

六十二 绝望荒原8

我被紧裹在毡毯内,绑上马背。克苏托牵着两匹马,疯狂地夺命而逃。

在我耳畔的是呼呼的风声,它带我奔跑,有卷我入自由世界、远离尘世的热情。风与大地,忘情地争夺着这样一个来之不易的生命。这片土地,仿佛已经有多年没有接应过来自过客的灵魂,它的野性被唤醒,志在必得要吞噬掉现在垂涎的一切。

来自天边黑夜的重重乌云,在草原的上空笼罩了些许皎洁的月光,靠着这月光的遮隐,克苏托心里渐渐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一定逃得掉。

他看着我,脸上有着爱恨交织的表情。可是,他心中的马萨是唯一。他为了她,也恨我,并不对自己做的一切后悔。

到了他想停留的地域,他靠近我的马。侧过身来,手若饱含怜惜般地,在我俯卧的背上轻轻抚摩,“廖冰然,我不是坏人……”

“安拉说:男人不能欺负女人,而我,根本不想伤害你……”

仰天长叹,如同一个男人欲哭无泪的哀鸣,“唐博丰!我恨你!——”

“你还我马萨!你还我马萨!——”

他哀痛欲绝如同哭泣,今日之败注定今后的浪迹生涯。乌卓已死,他的命运是从此后被政府通缉,今晚,也不知能不能跑到乌拉罕……

即使他内心如何不想伤我,亦伤了。他的良知如同悔悟般地,深深盯着马背上昏迷的女人。须臾之后,狠狠向我的马背挥出一鞭,自己向与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随着狂奔的马在它背上颠簸,神魂在荒凉的草原上游荡,却无意识地梦呓,梦境真的与现实相反,仿佛身处江南的水乡。

一个肌肤水灵的女子,正在清澈的水塘中央,眉清目秀、濯濯目光,我仿佛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伸着纤细白嫩的手召唤我,“快来!来洗洗!”

我如中邪般随她召唤走去,她牵过我的手,轻轻皱眉带着淡淡的责备:

“你怎么这么脏?你怎么这么脏?”

将我血印斑斑的双手浸入那么温暖怡人的水里,温柔地揉搓着已干涸的血迹,她那么认真,亦那么虔诚,她的手暖暖的、软软的,是一双久违的文明世界的柔痍。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缓慢地转过头来,严肃却失望地对我摇摇头,

“我洗不干净你,廖冰然。”

“我洗不干净你。”

她的表情那般无奈,如同挑战者被目标打败般垂头丧气。她转身在水中走着欲离我而去,我忽然脑海里闪过段段陈年旧事——

我想起了她是谁——

“陈琳——!”

“陈琳——!”

我大声呼唤她的名字,看着她不回头的背影,心口像堵了块大石,哽咽着泣不成声。如同十六岁时,她在某一天不声不响离去、消失时那般伤心。我知道她的伤痛,因为今天我体验到了她当年的一切痛苦,同是女人,她曾经历的一切,我如今已感同身受。

真正的爱情,令人时时想起死,使死变得容易和丝毫不害怕。但我还是无法清醒:我与他这爱情的命运,为何与总不休止、毫不停歇的暴力血腥相连?

而我为什么总是在被拥有之后,又被抛弃?一如此刻的天地间孤苦无依一般?

捆绑的绳子终于不堪重负,在快速的奔跑中断裂。我以无能为力的姿势,在高速的旋转中被甩出马背。破落的毡毯如飞花般乱舞着,脱离我的身体。直到我重重地摔在丛丛的骆驼刺、野亚麻内。

一定有布满尖刺的枝桠划破了l露的肌肤,比心痛还痛的皮肤的痛感,再次笼罩了这具r体。我精疲力竭地清醒,又在余光所及之处发现自己孤独地身处荒原,有丛丛的高过我目光、顶端长着可怕尖刺的霸王草、沙蓬,将我的脸深深埋藏。

凄凄的冷风让刚刚流血的伤口遽然冰冷,我身着破败丝缕衣,以最无能为力的姿势接受寒风严酷的吹拂。今日才对我的名字有了更深刻的诠释:

我是一块天地之间的冰,大地啊,若你还爱我,请赋予我尊严、用你冰封雪山的严寒冻住我!

六十二 绝望荒原9

颓然崩溃的最后一霎,思绪泛起了莫名的欣喜——

我终于可以死。

伤痕累累、遗世独立的我,终于可以就此解脱。

苍茫大地远远传来马嘶人喊的喧闹,似天籁般让人误认错觉。如同风暴来袭,自遥远天际滚滚而来,回声源源不绝。

奔驰而来的骏马,带着龙腾虎跃般的嘶鸣,如同知道奔波整晚,终及彼岸般欣喜。

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在我朦胧的视觉中恍惚地出现,有一双穿着硬底皮靴的大脚,走得大力,大地发出咚咚的巨响;仿佛飞快,似乎是奔跃而来;但对我来说,如同慢动作的步步挪移。

迷蒙中已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眼睛,虚弱地已经无法再睁眼,或有任何举动表示抗拒或欢迎。当他双膝仆然沉重地跪地,不顾干枯格桑花带刺的枝扎破腿,双手抱起我紧紧贴近胸膛的时候,我听到了剧烈到将涌出心房的心跳;感觉到:一个男人化解自己刚才的强悍,遽然扭转而成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脆弱,和着颤抖的呼吸将唇贴在我的胸前。

在此刻,所有原处于黑暗y影下的魂萦梦牵,都变成了脚踏实地的手中掌握。欣喜若狂的心,将过往千情万景,已在此刻化为柔情似水。

“然然……”

“我什么都不怨、不恨……只要你还活着……”

“只要你还活着……”

有原本温热、遇风成冰的y体,滴在我的脸上,缺水到枯干的皮肤,如戈壁被烈日抽干了灵魂的石头表面,倏地将那宝贵的湿润吸收、不见。

我不知道他的腿上伤口此时仍然血流如注,被血湿透的裤腿已冷硬如冰;沙蓬的刺深深沉溺在他血y的滋润里;如曾对我一般地,贪婪地着他生命的甘甜汁y……

亦不知他跪地、向我咬牙忍痛,只为了给我一行微笑着的眼泪;或许他想向我证明:只要他还活着,我亦能活,还能有救?他此刻心里的恐惧和追悔,不能用任何世间的言辞来形容;他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刻,手中掌握的如同是空气,会随时象美人鱼变成泡沫,无形地飞升……

太阳会照常升起,而灵魂会随它而去……会消失吧……会无影无踪……如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和他纠缠不清的我……

可他,在第一时间追赶前来面对我,

只是为了告诉我——

我还是他心目中那个冰清玉洁的女人;

我还是他在世上最珍爱的女子;

任何玷污我身体的龌龊之行,他都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满心满脸都是心痛和珍惜;

他抱我抱得那么紧,如同我是他骨中的肋、身体中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管多么想留住,双手却不能用力,此刻我的身体和生命都轻飘地如同浮云,如同吹口气就化为粉尘,他握不住也抓不准……

有人默默地过来递给他白色的毯子,比刚才那张要柔要轻。他视我如同掌中雪、口中冰,将我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表情和动作,仿佛就像他已涌出心房碎裂的心、价值连城;

他的头低垂,不吻我的脸,不吻我的唇,只沉沉、重重地吻上我的胸口;

默默地吻我,感觉到我逐渐温暖的身子,依旧在情不自禁的战栗;抬起眼看见我迷离眼神中的畏惧——

那里勇敢而又深刻地表明:他手中所握的灵魂,已不再属于我的r体,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欲要飞升……

飞升到一个足够的高度,来看待现在的我自己……这一幕……我曾受到过的无法想象的伤害……我曾经最爱最爱、最无法舍弃的男人……

而他此刻已碎裂成瓣、寒冷无极的心,颓然地出手抚慰、挽留,让我不要拒绝、不要害怕,不许我就此逃离……

不出声,用唇语一张一翕——

“然然,你受苦了……

然然,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我爱你……

你要活着,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我一定要你活着……18小小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十二 绝望荒原10

那些没有声音的语言,穿透我体内已僵硬的血管、已冰封的神经,刺激了心房上生命挣扎的力量。如同刚出生的小兽寻找母亲的r源,我淡淡地回忆、熟悉着他身上的气味。呆滞的目光迷离地看着,表情僵硬到连啜泣都很费力。干涸的唇仿佛就此顺着唇纹,全部被横向撕裂,疼痛难忍。

我说过:谁见到我这个样子,我都恨。

我恨这一刻做为女人所遭受的羞辱,被所爱的男人知悉。我恨他带着怜悯的目光看我,却忘记这一切痛苦来源于哪里。

是的,我爱了。我大无畏,我爱到忘了我自己是谁,我以为我的孱弱之躯可以陪他那么硬的命,于是灭顶之灾来临,也不曾逃避。

但——我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带给我死亡的感觉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绝望、濒临死域的我了。我遇上他,他就给我带来了动荡不安,带来绝恋的狂妄,带了人生的痛苦与悲哀,直到今日体无完肤、遍披荆棘……

人一生最大的幸福,原来不是飘渺如云的富贵层叠,是生命……当生命濒危,尊严荡然无存,行尸走r,还敢对幸福有何奢望?

唐博丰,你让我如何再爱你?如何敢再爱你?

死死咬住舌,在这里已没有体力说出真实的感觉。沉重地闭上泪已流干的眼睛,嘴角却漾出了一丝凄绝无比的笑意,从那冷硬了的唇间,吐出一句话,表达着我内心深处最最真实的怨恨和愤懑:

“我就知道……”

“十年之后若还能见你……”

“一定会……死在你怀里……”

“然然!——”心痛欲裂的一声大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这连战栗的本能亦消逝的脆弱身体,呆呆地跪着,如同五脏被掏空了般,思绪在荒漠的上空漫无目的地游离。

戈壁上空,刚刚难得的寂静被猝然打破,陡然响起他暴戾、狠绝又y寒难测的声音,

“去追!”

“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一个男人耗尽自己的生命气息,在手忙脚乱、崩溃般地包裹一个女人,紧紧地拥抱,如同要将自己的气力注入她的体内……荒凉的戈壁上空,动荡着漫无方向的风依然在吹……有着尖刺的大漠植物,欢快地和着风的节奏,肆意刻画着这对情侣的r体……仿佛要把肌肤的痛深入,深入刻到他们的骨骼里去……痛到极点,这样表面流血的挑衅已力道太浅……浅得令他们……不足为惧……

那男人只低着头,将鼻尖热气融入女人的胸膛,抱着她一动不动,如同以这种姿势,可以风化而成塑像般在此伫立千年……周遭的马俱沉默地停歇,静静地眨着眼睛……干枯的蓬草被刀砍下……四周燃起跳跃的篝火……

不管周围是温暖还是寒冷,那男人的姿势始终不动,五官如同刻入风的音符,僵硬、凝固、永恒不变,只有心里响着不出声音的呼唤,反复地、重复默念着一个名字:

“然然,你醒来……”

“然然,你醒来……”

……

……

我是梅野。

百合花,其实我写到这里,自己都哭了。

我心中之痛与无奈,绝不会亚于你。

那记忆里的格桑花是美丽、粗旷、顽强、饱含生命激情的,我不想赋予它肃杀、清冷、如同死亡使者般的身份。而在沙漠中,生命如此坚毅的蓬草,亦不想让它去刺伤那么孱弱的生命。但是,这世界就是如此地变幻莫测,一种生命对另外一种生命来说:是美丽也是残缺,是宠溺也是伤害,是依赖也是支撑。在不同的夜晚,它有着不同的身份。任何一种生物,上天赋予它的责任都不是亘古不变的,如狼会吃人,亦会被驯服。

我不会更改结局,结局在我的心里。谁也拿不走,即使我现在亦觉得这一幕凄凉,也不会更改初衷。。。。。。18小小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六十三 情已惘然1

六十二 情已惘然

周一的金盛职场,廖冰然这个人;如同在世界上消失般,无踪无迹、无声无息。

在办公室打了她两次手机、一次公司坐机,皆无人接听。白天龙有些气恼地敲击着面前的键盘,以老总的口气发了封措辞严厉的邮件——

——廖经理!

这周天成审计要出结果,见报前,要经风险管控部经理过目签批。

请立即来我办公室商议!

邮件发出一个多小时,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这沉稳的男人终于再也沉不住气,手里攥着公文夹踱出办公室。

门口的vila察觉到他英俊面容上显而易见的怒气,不由自主地把头一低,装作整理文件。

心里却在嘀嘀咕咕:白总最近怎么了?总是不经意间露出忧郁、神伤、那么疲惫的样子?

原来好开朗、好爱笑的,是一个好幸福的男人……

风险管控部的职场精英,还在各司其职地忙忙碌碌。安立东正在整理手中的报表,蔡桐萍走过来,“老安,联系上经理了吗?”

“没有。”安立东淡淡地答,眉宇间却看不到一丝紧张。

蔡耸耸肩,对着这样优秀、笃定的同事,她也不知该怎么好。他始终按部就班,做自己该做的事,有板有眼。和天成的审计沟通、数据提供、问题汇总、结果追踪,一切的一切都轻车熟路。在经理不在的日子,自然而然地成长为新一代领袖——如同这里的大局,都是由他主持的。

在职场入口处,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的声音。

“廖经理在吗?”

蔡转身看一眼,急忙招呼,“白总!”

安立东亦站起来,注视着那个眉宇年轻帅气,却透露失魂落魄的蛛丝马迹的男人,“白总好。”

白天龙略走几步,目光掠过那空空入也的经理办公室,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隔断,能见到对面新建的高楼大厦——她,还是不在。

金盛有严格的考勤制度,若不是碍于他的面子和解释,人事部早就追究并查问了。他始终拿她流产那件事做挡箭牌,说她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

他心中认定婚变是个错误,她也终归会回心转意,又怎么会,让众人对他们的婚姻猜疑、指点?他要保护的是他、她、还有他们的完美过去。

如海浪逐沙,退潮后一切涌动的浪花都将遁形。她应该会变得越来越冷静成熟,而消了些随波逐流和野性,他寄希望她所追逐的一切都是虚空、无意义的……

这一切都将成为历史……

然而,他无法应付她突如其来的请假!无休无止地请假!

自从她遇见那男人,就总是对这份工作心不在焉、毫不在意。以前她不是这样子的,她敬业、勤奋、始终有一颗出人头地的心;而他当初,亦是被她那顽强拼搏、不认输的样子吸引……

他爱那时的她,而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经理为什么没来?”他失望的心,带着点严厉的语气在问,把这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的一群她的属下,当作了她来质问。

蔡低头不敢对语,安立东却低头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天龙听着相当刺耳,如同无声嘲笑般让他心头发紧。

“她是您爱人,白总。”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安立东,一瞬间如同与某种危险的力量对峙。这年轻小伙子的冷峻的目光中,一瞬有了凌厉般疏远的意味。白天龙想不明白,他只不过见他第一面,而对方亦是年轻稚气、未历人间沧桑,却仿佛,自己的心事堂而皇之地被他看穿。

言多必失,且这场景不宜乱发脾气——廖冰然,你已经激得我情绪错乱了。

他稳定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表情自然可亲,“你们经理不在,天成审计的事大家多费心。上午11点有个结果沟通会,安立东,你就代表你们部门参加吧。”

安立东静静看着他沉重的背影离去。

六十三 情已惘然2

“曹叔在电话里大发脾气,说你动用军区直升机,只是为了救一个女人,”志林小心翼翼地开口,对着坐在轮椅上沉默的哥哥说。

自从新疆回来的这两天,面对着昏迷不醒的她,他就是这幅神色。整夜不睡,比护士还辛苦、还能熬夜;一次次地等待通宵达旦的手术结果,伤弱之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双目无神。浑浊的眼只有,在一次次地迎她出手术室时,才会突然出现一点希望的神采和光芒。

内科、外科、妇科、神经科……她已然碎裂的生命,如同一块破烂的毡毯,被一群良医尽力缝补……

他坐着轮椅亲力亲为,双臂用力,跟上病床纷乱的脚步,只为了她每一次进去之前,也许,也许能睁一下眼,看见他……

看他一眼,仿佛他的伤就不再痛,仿佛突然之间就有了力气;但是,她总是沉睡着,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在深沉的疼痛里被团团围困,不得解脱……

于是他苦苦守在手术室外,死死睁着双目,等着她出来……

每一次他重回病房,他都如获至宝、满含希望地注视昏迷的她,审视她身上每一处伤口,抚摸着每一处伤疤的细纹,看它结成血痂,看它在分分秒秒间愈合;看得如痴如醉、若颠若狂。

然后,失望地发现她并没有醒,他又会重新沉默,回到属于他的那个固定的角落里,静静地看、静静地守候,如同一条忠实于主人的拉布拉多犬。

她身上有太多的伤,又从飞驰的马背上坠落,志林也知道她痛;但是,哥可以每天都来看看,不用这样日日夜夜地痴守吧?不用这样神魂俱失、如同万念俱灰一般吧?

他的世界,应该是他曾为自己描述的广袤天空,巨丰的前景、国内的一代商界枭雄,志林胸有大志,他亦喜亦贺,于是他鼎力支持这个弟弟,从高科技到民用品企业,集团无所不包。他发挥自己聪明才智,为志林撑起一片无穷尽的灿烂天空……

而他,居然为了她,忘记了一切……

这样的唐,令志林感到陌生,亦令他感到害怕。志林的辉煌世界,是唐亲手打造的,如同用积木给他搭筑的高楼大厦,突然有一天建筑师失去了兴趣,不再在其上添砖加瓦,令身处其间的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天棚,感到莫名的恐慌。

这是一头他心目中的野性雄狮,有着很多男人万难企及的决断和魄力,他强硬的双手挥舞着,能让一个企业的利润,以逐年几十亿的速度增长;却在现在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脆弱无助。他有了惯用的姿势,手始终不离开她的胳膊、不离开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飞走……

而听到他刚才说的曹将的事,唐博丰脸上丝毫不起波澜。志林如同对了一棵朽木说话,无趣亦气恼。再小心端详着他静默的神色,继续。

“他说这件事咱们做得太张扬,军区他的部下在非常好奇地打听……”

唐轻轻收回看她的目光,闭上眼。思绪回到那个寒冷的夜晚:当他抱着生命垂危的她,跪地象个孩子般惊恐地哭泣着、大喊着。那是他人生中最无能为力、最脆弱的时候,他害怕他再也抱不动、抱不住她,是那般恐惧地、眼睁睁看她无力地瘫软。

她气若游丝,而那孱弱的身躯,绝不可能再于颠簸的马背上走出草原,他为了救她,已经不惜一切代价。

乌卓与巨丰的利益要害急需保密,之所以草原追凶、不让武警部队介入也是有更为隐蔽的目的。但最终选择了联络军区空军部队,让空军派出一架直8ka进行草原搜救,也是不得已。

当直升机上那年轻的指挥官,惊愕地盯着野营地的一具具尸体,逡巡的目光有一瞬让他不安。

还好,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之外的事,那军官问都没问。

但曹将那里,却免不了受相关质疑。怪不得他会大发雷霆。

“小枫呢?”他打破沉默,问了一句。

“还在大连。”志林答着,“我让她回北京?”

“算了,”唐轻摆手——虽然曹叔爱女如命,对介枫言听计从,但他还不需要这种裙带关系。

“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志林来了精神,这阵子,哥难得还有做事的心。

“帮我找一个人。她叫陈琳。”

这个名字,能和十年前那个不幸的女子重影。他和她相遇相爱,也起源于她那时的侠义之心。唇间泛起一丝温情的笑,仿佛又见到那个,不怕死爱替人出头的小丫头。

这段日子,她总是念着这个名字,空d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她想见陈琳,那他就去找。

他多希望能活到她的心里、被淹没到她的脑海里去,和她融成一体。但似乎她无声地在拒绝,她不对他说话,他就绝不开口,不愿打扰她。

一点点违背她心愿的事,他也不愿意做,也不忍心做。18小小说 。 想百~万\小!说来18小小说

六十三 情已惘然3

思绪重回那夜,她昏迷不醒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就知道……十年之后再遇见你……一定会死在你怀里……”

瞬间心如刀绞。用力驱动轮椅,靠近她的床侧。轻轻握住那苍白无力、血管明晰的手,眼泪不自觉地滴在那冰凉的皮肤上。

他每天都给她抹面霜、手霜,几乎包揽了护士的工作。私立医院以贴心服务著称,但他不肯放心。他怕任何人动她,怕别人把他的水晶娃娃碰碎了。

他不停地用滋润霜,涂抹那些干燥的皮肤:包括那些他目光所及之处,日见狰狞的伤疤。那个暴戾的夜晚,抽干了她体内的所有水分,刚送进医院的时候,她如同一个被罪恶吸空了体y的骷髅。

“知道吗?我把我自己的一生、以及我手中的世界都给你,也,不足以补偿我欠你的,然然……”

将头再次埋进她瘦弱的掌心,将自己的r体和灵魂缩小,缩成一颗透明水晶放在她的手里,满足得,如同将自己的生命都全权交由她处置。

“然然,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的啊……”颤抖的唇上是深情的眼,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带着的回味,这一刻如此苦涩,而那一刻却甜的值得回味……

“十年前的那天,你到我的地盘上来洗桑拿。一进门我就认出你来了……”

“你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我说不出怎么见了你第一眼,就对你那么有兴趣。看见你进那个包间,心一瞬间就开始狂跳,我就是想看看你洗完澡以后的样子……”

“那么干净、温暖、纯情的身子……。知道你叫人按摩,我本来要自己去的,可是我怕吓到你,当时就没有。但是我一个人等在门口,只是想一想,想象着你的样子,我就觉得控制不住了。我满脑子都是你的脸,你的身子,你的头发,你的味道……”

“我骂自己怎么像个小流氓一样无耻、没品,我想了好久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欲望。那真的是一团可怕的火啊,我自己都无法熄灭。我冲了进去,我不想考虑后果,也想好了如果有后果,那我就自己负责。我想要你,那是我21岁的时候,第一次因为自己是个男人而想要一个女人…。。。”

“你真的好可爱,可爱到我做不出任何想伤害你的事情,可爱到我连要伤害你的念头都灭了,那天我也是在给你按摩,我只有眼睛可以看你,只有一双手可以透过衣服抚摸你,但是我却是那么满足,那么快乐,只要那样就够了,我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可以更快乐……”

恐惧的泪水几乎在脸庞上全部蔓延,碎裂的心已无药可救般地发出呜咽的哀鸣,却也打动不了那已沉睡、冰冷的心……

“若你离开,我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还可以让我更快乐……。”18小小说 。。

六十三 情已惘然4

已是深秋,四合院里的柿子树都结了黄澄澄的果,在枯黄的叶子中间,沉重地闪着黄金般的色泽。

志林在院落中央的石凳上落座,身边是薛志刚及巨丰的另一法律顾问。

“唐哥还不愿意见我?”薛志刚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喝着茶问志林。

“不见。连见我都烦。”志林拿起手中的小石子,掷向院落一角的小池塘,打出一气儿的小水漂。已是深秋,但这个院落却依旧布置得生机盎然、绿意蓬勃。

话音刚落,院外响起停车声。不一会儿,曲丛生带着权涛进来。两个人手里是大包小包的采购品。一进院子,权涛就很主动地,把各种东西在厢房、厨房、院子里摆放妥当。

志林嘴角牵动,笑得满是冷讽,“什么东西啊?她用的?”

曲丛生彬彬有礼地一笑,向主屋内努了努嘴,示意让他收敛,一边在他们身旁坐下歇一口气。

“这四合院你经手的?”志林凑过去,口气神秘,“一千多万?”

曲丛生淡淡一笑。她还没出院,唐就煞有介事地张罗。四合院房子倒是现成的,但要让这两个‘病’人住得舒服,还是得花不少心思。装修装饰、家居家具,里里外外都得符合那男人的苛刻要求。潘家园古典家具城就去了不少次,不满意、入不了他眼的东西,也基本上入不了唐挑剔的眼。只要涉及廖冰然用的东西,唐就挑得厉害。

举个例子,折腾一上午,就是为了挑张乌木质地的四柱床,从样式到材质,丝毫不能怠慢,只把正房的生活用具配齐,他就已经c心得瘦了半圈。

薛志刚出言问,“她不是醒了吗?”

“是醒了,”志林接下话头,但语气里却隐含丝丝不满,“性情大变,不说话,眼神死僵、面无生气,每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盯着天花板看,看灯?看图案?看墙?也不知道看什么?!”

薛伸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摔伤了?……这里有毛病了?”

“检查过了啊,轻微脑震荡,就相当于被人拍了一板砖,一点问题都没有,”

“倒是经常念叨一个名字,我哥让我去找这个女人——陈琳,中国这么大,我上哪儿找去!交代下去,弟兄们也是连连叫苦。”

志林突然低了声音,凑近薛的耳畔,“不瞒你说,我在北大身边美女如云,可就怕红颜祸水!动什么别动真感情,认真起来简直就是玩命,”他语气中的不满似乎越来越浓重,“我哥天天陪着她,不吃不睡,两个人天天睁着眼睛互看,谁要叫她,她理都不理。”

“那怎么行?”薛有点着急,“既然她醒了,还是叫唐哥回公司,我那边上市的一大堆事,都需要唐哥处理……”

“别说你的事!”志林有点起急,“我这还有一堆事呢!大连、广州、啊,厦门的货;我,我真是……”他屈指做着爱莫能助的不甘手势,恨恨地摔下手掌,叫过曲丛生,“老曲,你天天盯着,倒是说说,这廖冰然到底怎么了?她到底还有没有病?如果有病,病好没好?!”

情绪越来越激动,“啊?!出院都半个月了,伤都恢复得差不多了!没见这么折腾人的!”

“她颠倒白天黑夜,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我哥就跟个傻子似地,天天跟着晚上熬着、白天不睡;她哭,我哥就跟着哭!一对儿不正常,还让不让人活了!”

又恨恨地质问一句,提高了声调,倒不如说是专门给屋里人听的:

“还让不让人活了!”

屋里人果然听见了,只听见严厉的一声命令,“曲丛生,你进来!”

曲丛生知道大事不好,指着志林恨得牙痒痒的表情,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进去了。

唐博丰脸上怒容陡现,“他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啊?!”

“我要清净!”

“让他们都出去!都滚出去!”

曲丛生有些为难,逡巡不走,目光掠过床侧,看向那平静躺着、睁着眼、如同没有魂魄、思绪游离的女人。

“这话,您最好还是自己跟他们说……”曲不说不听从,但也并不执行。

于是唐冷着一张脸跨出房门外,对着院子里那说话说到、满脸通红的罪魁祸首冷冷质问,

“你!在这里干嘛?!”

好不容易见到唐,薛志刚满脸惊喜地上前,“唐哥!”

“巨丰上市的事,我要跟你谈谈!”

“今天不谈,你们走!”

他说完几个字,转身便回屋,行动决绝地如同军令在身的士兵。

却好心情地顾及到屋里人的感受,极轻极轻的动作关上门,不摔也不砸。

“看看,就这德行!”志林吃一堑、长一智,压低了声音,“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我看上市的事悬了。”

那一直没有开口的集团张律师急了,“那怎么行!前期我们的工作都白做了?薛总和我这边,已经把关节打通了不离十,就等着唐总最后下决定。”

“那倒是,天然的问题一解决,这事好办多了。”18小小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十三 情已惘然5

“乌卓灭得漂亮!可惜,没有抓到克苏托,让他跑了!这混蛋!”薛志刚恨恨骂着,“真不明白,唐哥当时为什么不一枪毙了他!”

“这还不明白,投鼠忌器,”志林朝主屋内使个眼色,薛和他会意地一笑。

“还好,现在依拉汗管控天然,有他们的资金加盟,我们和miracle谈合作条件,更为有利。”

志林眯起了眼睛,“老薛,美国那边联系好了?”

薛点头。

“那你们怎么对付金盛审计的?”志林又问,这领域他向来不经手,但现在情势所,他必须要有所涉足。

“天成审计金盛,明显是有背景的举动。金盛是外资银行,业务涉及很多在维尔京、开曼群岛等避税天堂注册的企业客户。政府在黑钱方面的管理越来越国际化,以前我们的生意还可以打擦边球,但现在越来越有难度。”

“这次我们露出了不少破绽,群岛资金交易有很多很难通过银行的识别、认证程序。未提供信息资料,这也是审计的大忌,但当时因为唐哥弄到了金盛的有效控制文件,当作特殊交易处理,但如果审计发现这些敏感c作明显不合流程,危险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我们相当多的合作伙伴……”

“所以,你搞定了傅南德?”

“傅南德不过是主审会计,听说又臭又硬,不过,我们搞定了他的上司,”薛志刚带了不动声色的沉静,“我们多笔大宗交易c作方式都比较隐蔽,而且收入和支出都迅速地在子帐户中进行了转移。傅南德再聪明,也不一定能摸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最终结局还没有定论,不过,我相信如果他上司施压,傅南德一定不会过分认真……”

“这件事要对付的,岂止一个傅南德?”志林支肘于桌,沉思起来。

……

……

入夜,唐披衣出门,却看见志林正在黑魆魆的院子里枯坐。

“你,怎么还在?”他淡淡地问。

志林等的就是这一刻,哥也是大伤初愈,并不想惹他生气。他在石凳旁枯坐等一晚上,就是为了和哥哥能有这种时刻,安安静静地说说话。

他的心目中,哥就是神。而现在这神,被那个可恶的女精灵缠住了心。

中秋已过,北京的夜晚日渐寒凉。唐出门还知道披件外衫,见志林穿着薄薄短袖衫,爱护之心顿起。

“老曲!”他唤。

曲丛生在厢房打开窗,探出了脑袋。

唐向他轻轻挥手,“上点热茶。”

“龙井还是观音?”怕惊动屋里的女人,曲丛生步履轻盈地走近来,低声问。

“什么都行。”唐看上去面色心平气和,语气不紧不慢地又问。

“我跟你说的去疤痕产品,网上订货了吗?”

“哦,我选了franky,这应该是同类中效果最好的。订了,过两天从美国发货。”

唐微微颔首表示满意,这才乜斜眼看看志林,

“有人好像要和我促膝谈心?”

志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坐石凳上的p股又和他近了些,“不是,哥,”

“我没别的意思,可就是受不了你天天这样。”他有点心虚地看着黑灯瞎火的主屋,努努嘴,“那个,嫂子睡了?”

“没有。”唐执起景泰蓝茶壶,倒了一杯黄绿色澄净的茶,递给志林。

志林的嘴巴惊讶了一下,但稍后也淡然,她能睡才怪。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