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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门毒后》

第一章 废后

初夏的天,到了傍晚,滂沱大雨总是突然而至。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压在端庄大气的宫墙之上,原先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暗云笼罩下暗沉下来,仿佛巨大的囚笼,将里头的人困得牢牢实实。

宽大的寝殿,纱帘似乎都很陈旧了,落着厚厚的灰尘。本是炎热的天气,竟也能觉出些许冷意。地上散乱着衣裳和首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女子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这女子不过而立之年,面容却苍老似老妪,眉目间沉沉戾气,一双眼睛死水微澜,肖似遗落许久干枯的枯井,流不出眼泪,却又带着深不见底的恨意。

“娘娘,请吧。”身边的太监手捧着洁白绢帛,语气里是止不住的不耐:“杂家还等着向陛下复命呢。”

沈妙的目光落在太监身上,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声音含着混沌的嘶哑:“小李子,本宫当初提拔你的时候,你还是高公公身边的一条狗。”

太监倨傲的微微昂头:“娘娘,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不同往日……”沈妙喃喃道,突然仰头大笑:“好一个今时不同往日!”

只因一句“今时不同往日”,那些从前见了她毕恭毕敬的臣子奴仆如今可以对她呼来喝去,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她就要落一个三尺白绫身首异处的下场。往日是个什么往日,今时又是从哪里开始的今时?是从楣夫人进宫开始,还是从太子被废开始,亦或是长公主和亲远嫁惨死途中开始?再是她从秦国人质五年再回宫开始?

“往日”到“今时”,皇后到废后,不过是因为傅修宜的一句话!这满朝文武就能变了脸色,这明齐江山就能颠倒黑白!好一个“今时不同往日”!

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双绣着龙纹的青靴停在沈妙面前。往上,是明黄的袍角。

“看在你跟在朕二十年的份上,朕赐你全尸,谢恩吧。”天子道。

沈妙慢慢的仰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印迹,一如当初的丰神俊朗,他是天下明君,名正言顺的天子,是她痴恋了二十年的男人,相濡以沫走过来的丈夫。现在对她说:“朕赐你全尸,谢恩吧。”

“为什么?”沈妙艰难的问。

他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抄了沈家满门?”她问。

定王傅修宜,先皇育九子,九子各有千秋,偏太子多病,先皇又迟迟不肯改立太子,皇子夺嫡风云际会。她爱慕定王风华绝代,不顾家里的劝阻,终于得偿所愿,却也将整个沈家和定王绑在了一块。

正因为如此,她尽心尽力的辅佐定王,从什么都不知的娇娇女儿到朝堂之事也会参与的王妃,出谋划策,也终于定下江山。傅修宜登基那一日,立她为后,母仪天下,好不风光。

她以为她是最风光的皇后了,皇子叛乱刚平定,明齐根基不稳,匈奴来犯,邻国虎视眈眈,为了借兵,沈妙自愿去了秦国做人质,走的时候,女儿儿子尚且足月,傅修宜还说:“朕会亲自将你接回来。”

五年后,她终于再回明齐,后宫中却多了一个美貌才情皆是上乘的楣夫人。

楣夫人是傅修宜东征时候遇到的臣子女儿,喜爱她解语懂事,带回宫中。楣夫人为傅修宜生了皇子傅盛,傅盛深得圣宠,倒是沈妙的儿子,太子傅明,不得圣心。

傅修宜曾经当着满朝文武说:“傅明性子太柔,还是傅盛肖似我儿。”话里明明白白的都是要改立太子的意思。

楣夫人让沈妙有了危机感,在宫中,沈妙和楣夫人斗了十年。楣夫人屡次占上风,甚至撺掇着傅修宜把亲生女儿婉瑜公主嫁给匈奴和亲,匈奴人好斗性狠,婉瑜公主在和亲途中就病逝了,当即火化,谁都知道这其中肯定有蹊跷,偏偏身为母亲的沈妙无可奈何。

到底还是走到了今日。

傅修宜一封圣旨,沈家谋反,太子被废,自刎谢罪,她这个皇后也要被废,得到了三尺白绫。

她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沈妙道:“傅修宜,你有没有良心?你我夫妻二十余载,我自问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当初你登基,是我沈家助你,你出征,匈奴来犯,我替你写降书,你想拉拢的大臣,我跪下来求他辅佐。赴邻国做人质,其中苦楚煎熬,你回报了我什么?楣夫人让婉瑜出嫁,你便拟旨,婉瑜才十六就病逝。你宠爱傅盛冷落傅明,举朝皆知。现在你屠戮我满门,死到临头,我便问你一句,为什么?”

“沈妙,”傅修宜皱眉,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动容,仿佛冷酷的雕像一般:“父皇在世的时候便商量对付几大世家,沈家功高盖主不可久留,是朕劝着父皇,朕多留了沈家二十年,已经是对沈家天大的恩赐了!”

已经是对沈家天大的恩赐了!沈妙身子晃了一晃,这些日子她哭的太多,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对着傅修宜,一字一句道:“为什么留着沈家?不是你仁慈,也不是你的恩赐,你只是想利用沈家的兵权来增加夺嫡的砝码。狡兔死,走狗烹,如今江山一定,你就过河拆桥,傅修宜,你好狠的心!”

“沈妙!”傅修宜怒喝一声,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冷哼一声,道:“你好自为之吧。”说罢拂袖而去。

沈妙伏在地上,握紧双拳,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在宫中和楣夫人为他争宠,到最后方才发现,不是争宠,是这男人的心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过!那些情话耳语,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笑话!

她“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姐姐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好生狼狈。”婉转的声音响起。

女子一身鹅黄轻薄小衫,芙蓉面,杨柳腰,模样顶顶赛天仙,姿势也优美动人,款款而来。

这是和沈妙斗了一辈子,也胜券在握的楣夫人。

楣夫人的身后还站着两名宫装打扮的女子,沈妙一愣:“沈清,沈玥!”

这是二房和三房,二叔和三叔的女儿,她的两个堂姐,怎么会在宫中?

“陛下召我姐妹入宫了,”沈玥掩唇笑道:“五妹妹不必惊讶,原先几年五妹妹爱替我姐妹打听人家做媒,如今倒不必了,陛下待我姐妹极好。”

“你…”沈妙心中如翻江倒海,电光石火间似是明白了一些从未想清楚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们迟迟不嫁,就是为了今日?”

“可不是呢。”沈清上前一步:“当初陛下和我爹二叔达成盟约,只要说动你嫁给陛下,终有一日,我姐妹二人也会有同样的归宿。”

当初沈妙能嫁给傅修宜,二房和三房可不是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如今想来,当初她爱慕上傅修宜,似乎也是二婶三婶整日的提起定王青年才俊,才让她萌生出好感。原来,是一早达成的协议么?原来,二房三房一早就暗藏祸心,等着今日一切的发生么?

沈清却生怕沈妙听不明白似的,继续道:“陛下丰神俊朗,我姐妹爱慕已久,偏偏只有大伯手握重权,不得已只能让五妹捷足先登。五妹前些年享了不少福,如今也时辰该到了。”

“沈清!”沈妙突然正起正起身子,高声道:“陛下抄了沈家,却让你二人进宫,二房和三房怎么会平安无事?”

“二房和三房当然会平安无事啦,”沈玥捂着嘴笑起来:“因为我们是大功臣,大伯造反的证据,可都是咱们两房大义灭亲指出来的。五妹,陛下还要封咱们两房大官呢。”

沈妙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两位堂姐,道:“你们疯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家是一家人,傅修宜要对付沈家,你们竟然陷害自家人……”

“自家人,五妹,我们可从没承认大房是自家人。”沈清冷笑一声:“再说你享受的实在太多了。如今太子已死,公主不再,沈家已亡,你还是早些下黄泉,跟他们团聚吧。”

楣夫人款款上前,微笑着道:“姐姐,江山定了,你也该退了。”

争了十年,沈妙到底是输的一塌糊涂,输的太惨,输的子丧族亡,输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恨恨的道:“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陈公公,动手吧。”楣夫人冲太监使了个眼色。

身形肥硕的太监立刻上前几步,一手死死攥住沈妙的脖子,一手将盘子上的白绫套在沈妙的脖子上。用力一扯,白绫撕扯着骨肉,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地上挣扎的女子瞪大双眼,心中无声的立下毒誓。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仆人,沈家上上下下,全都被害了。

傅修宜,楣夫人,沈清,沈玥,所有害过她的人,害过她亲人的人,若有来世,血债血偿!

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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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灭,我宁愿与你一同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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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生

黑白分明的大宅院,青石板,朱红柱,雕花栏杆刻着繁复的海棠花纹。刚下过一夜的雨,雨珠自芭蕉叶上滚着掉进地上的土里。

桌上的紫金香炉做成精致的小兽模样,吐出的香是水木香,在初秋的天闻起来分外清爽。

床上四角都挂了镶着流苏的香包,色泽鲜艳。柔软的榻边,两个个子高高的丫鬟正在小心的为床上人扇扇子。

“天凉了掉水里,发热了可不得了。姑娘都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这会子该醒了,怎生没动静?”穿着青色衣服的丫鬟面上难掩焦虑。

“谷雨,都大半个时辰了,怎么大夫还没过来?”另一个紫衣丫鬟道。

“二太太那边看的紧,这算是丑事,府里都藏着掖着。”谷雨看了一眼床上人:“夫人和老爷都不在京城,大少爷也不在,老夫人又偏心东院的,白露和霜降去找大夫现在未回,莫不是被人拦住了。这是要把姑娘往绝路上逼啊!不行,我得出。”

话音刚落,便听得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

“姑娘醒了!”紫衣丫鬟惊喜的叫了一声,连忙跑到床边,但见床上的少女揉了揉额头,慢慢的坐起身来。

“惊蛰……”沈妙喃喃道。

“奴婢在呢,”紫衣丫鬟笑着握住沈妙的手:“姑娘可还觉得好些了?睡了一天一夜,眼看着热退了却不见醒,奴婢还寻思着再去找大夫一趟。”

“姑娘,要不要喝点水?”谷雨递上一杯茶。

沈妙有些困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她有四个一等丫鬟,惊蛰谷雨,白露霜降,俱是聪慧灵敏的好丫头。可惜到最后一个都没能留下来。

谷雨在她当秦国人质时,为了保护她不被秦国太子羞辱,死在了秦国太子手中。白露和霜降,一个死在陪婉瑜和亲的路上,一个死在和楣夫人争宠的后宫。

至于惊蛰,生的最为貌美,当初为了帮傅修宜上位,拉拢权臣,惊蛰自甘为妾,以美色成为权臣俯首的一大理由,最后被权臣的妻子寻了个由头杖责而死。

得知惊蛰死了之后,沈妙大哭一场,差点小产。

如今惊蛰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眉目依旧秀美如画,谷雨笑盈盈的看着她,两个丫鬟都是十四五岁的好年纪,让沈妙一时恍惚。

片刻,她才苦笑着闭上眼睛:“这死前的幻觉,也太过真实。”

“姑娘在说什么呢?”谷雨把茶杯放到一边,伸手来摸沈妙的额头:“莫不是烧糊涂了?”

摸在额头上的手冰凉凉的,舒适而真实,沈妙猝然睁眼,目光陡然锋利。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白嫩纤细的手,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生的圆润可爱,一看就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那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在陪傅修宜处理朝事,审时度势的时候已然磨的粗粝,她执笔一本一本的看账本,在秦国被当成仆妇一样的呼来喝去,在后宫为了傅明和婉瑜争斗,在冷宫浆洗衣衫,她的手生满茧子,关节肿大黑瘦,哪里是这样娇娇的模样?

“给我拿一面镜子过来。”沈妙道。她的声音还很虚弱,语气却坚定。

谷雨和惊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惊蛰去取了一面镜子递给沈妙。

铜镜里,少女脸儿圆圆,额头饱满,一双大大的杏眼微微发红,鼻头圆润,嘴巴小小。还是一张未脱稚气的脸,说不上多美貌,却胜在清新可爱,乖巧羞怯的模样。

那是一张曾被皇家人盛赞“旺夫”之相的少女容颜。

沈妙手中的镜子猝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的声音击打在她心中,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

她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苍天不负人,苍天不负她!

她回来了!

谷雨和惊蛰吓了一跳,谷雨忙去捡地上的碎片,焦急道:“姑娘仔细莫扎了脚。”

“姑娘怎么哭了?”惊蛰拿着帕子给沈妙擦脸,却见沈妙神情诡异,似哭似笑,嘴里喃喃道:“我回来了……”

她一把抓住惊蛰:“现在是多少年?”

惊蛰有些害怕,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明齐六十八年。姑娘是怎么了?觉得身子不舒服么?”

“明齐六十八年,明齐六十八年……”沈妙瞪大眼睛,明齐六十八年,她十四岁那年,是她遇到傅修宜,痴恋傅修宜,甚至向父亲逼嫁,请求嫁给傅修宜的那一年!

而现在……她的耳中响起谷雨的话:“姑娘莫要吓奴婢们,这才将将退了热,莫不是神智有些不清楚,大姑娘也实在太狠了,这不是要了姑娘的命嘛……”

沈妙上辈子大多时间都跟在傅修宜身边为他奔走,在沈府的日子过的却是毫无滋味。这件事她却记得清楚,和傅修宜有关的每件事她都记得清楚。

沈清告诉她傅修宜要来沈府拜访二叔和三叔,拉她一起偷偷去瞧,待到了花园,沈清却把她从假山上推了下去。

湿淋淋的从池塘里被捞上来,当时一同在的还有别的官员同僚,只当是看了沈府的笑话。她迷恋定王的事情早在半年前就传遍了京城,这一次,不过是徒增笑料。

上辈子,她醒来后指责沈清将她推下池塘,偏没有一个人信任她,沈妙委屈的不得了,被老夫人罚禁足佛堂,导致之后的中秋没法出门,沈玥偷偷将她放出来,带她一同去了宫中的中秋宴,出了十足洋相。

沈妙闭了闭眼。

沈家有三房,大房沈信,就是沈妙的父亲,是老将军原配的儿子。原配中年病逝,老将军娶了门继室,继室生了二房沈贵和三房沈万。老将军死后,继室成了如今的老夫人,沈家没有分家,兄弟三人相互扶持,感情颇好,传为一段佳话。

沈家世代戎马,到了沈信这一代,除了大房手握兵权,二房和三房却是走文官的路子。沈信常年在外征战,沈夫人也跟着丈夫随军,沈妙就一直被放在沈府,老夫人和两个婶婶亲自教导。

教导来教导去,就成了这么一副一事无成,不学无术,遇见男人就不知羞耻的黏上去的草包。

前一世,她只觉得婶婶和老夫人待她特别好,沈玥和沈清要学的规矩礼仪,她统统不必学。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出十足蹩脚的捧杀。

欺她父母兄长不在身边,便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只让沈信和沈夫人每次回府都觉得,这个女儿比从前更加顽劣草包了一些罢了。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要如何厚颜无耻的故技重施!

正想着,便听到外头洒扫院子的丫头跑了进来,道:“姑娘,二姑娘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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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挑拨

“姑娘,二姑娘来看你了。”

惊蛰面色有些不虞:“偏在这个时候来,姑娘身子还没好,也不怕惊了风寒。”

谷雨推了推惊蛰的胳膊,神情却也十分忧虑。

沈妙看在眼里,心中舒了口气。

她身边四个丫头,都是沈信和沈夫人亲自挑选调教的人,忠心机灵都有。沈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二房和三房暗藏的心思,她年纪小看不出来,丫头却能瞧出端倪。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外头走来一名少女。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穿了一件淡粉色菊纹上裳,月白百褶如意裙,梳着个流苏髻。肤色白皙,眉目清雅秀美,浑身都是浓浓的书卷味,显得得体而端庄。瞧见她,便快步走到床前,担忧道:“五妹妹,身子可觉得好些了?知道你落水后,我心焦了许久,可玉娇苑的人说你要休息,我不敢打扰,今儿听你醒了方敢过来。”

沈妙看着面前的少女,这是沈家三房所出的嫡女沈玥。

沈家出的三个嫡女,沈清开朗大气,沈玥才名远播,偏只有沈妙,性格木讷,怯懦无才,外人夸赞“贞静贤淑”,其实都知道并无长处,是沈家最上不得台面的女儿。

上辈子,沈妙未出嫁前,和沈玥的关系最好。沈玥性情温柔体贴,许多时候都能帮沈妙出主意。只是当初沈妙并不能看出这其中的主意究竟是好是坏,还是一味感激这位堂姐尽心尽力的帮忙。

这一次沈玥前来,大约也是为沈清求情。

果然,沈玥开口就是:“五妹妹,大姐当日也是失手犯错,事已至此,还望五妹妹能原谅她一回。听闻五妹妹发热,大姐也是自责的不得了。五妹妹伤好后,可否饶过大姐姐这一回?她也不是故意让你在定王殿下面前出丑的。”

不说这话还好,偏要在沈妙面前提起定王二字。谁都知道定王就是沈妙的心尖子,沈妙是能吃的委屈的性子,但有关定王,定不会退让半分。若不提定王,说不定沈妙便这么罢了,此番沈玥故意提起定完,不是要挑起她和沈清的争端是什么?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刚刚醒来不就,沈玥就赶来为沈清“求情”,这一番求情,令沈妙勃然大怒。平日里性格诺诺的人,为了心上人,当着老夫人的面指责沈清将她推下水。偏沈清不承认,周围的人也说没瞧见沈清推沈玥,老夫人本就偏袒二三房,自然顺势教训她“小小年纪不知自爱,还妄图污蔑嫡姐”,罚她禁足。

后来这事便被传到国子监去了,沈妙成为同学的笑柄,羞愤之下,国子监也不去了。再后来……京城中的贵女圈,她也渐渐淡了出去。

如今想来,她的目光,一直都被局限在将军府这些人为她创造的世界中,她以为自己贤良淑德,殊不知外人眼中是懦弱无知,以为爱慕定王是勇敢直率,殊不知外人称她不知廉耻。

这些刻意教导的结果,导致了她前期一塌糊涂的印象。虽然后来成功嫁给傅修宜,却仍然被称为上不得台面,甚至天下人拿她和楣夫人比较,也只会说她蠢笨无知。

多蠢的过去呵!

沈玥忧虑的抚着沈妙的肩头,唇角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丝笑意。

她知道以沈妙的性子,只要提到傅修宜,定会勃然大怒。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反应,沈玥狐疑的看过去,便见面前的少女微笑着看着她。

少女脸色还很苍白,嘴唇也干涩,唯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葡萄一般的水灵。

沈妙的眼睛长得最好看,大大的杏眼,懵懵懂懂,像甫出生的小狗一般怯怯的。只是平日里神情木讷,平白辜负了眼睛的灵气。

如今那双杏眼依旧圆圆,眼神却十分不一样。透着些冷意,不带感情,不像是木讷,倒像是……倒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沈玥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敢生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胆颤。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蠢笨的呆头鹅,而是什么身居高位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自然不知道,面前的沈妙,已经不是那个沈妙了。面前的沈妙,是经历了夺嫡,战乱,争宠,丧子,亡族的沈妙。

是曾执掌后宫,拥有六宫至高无上权力的,明齐皇后沈皇后。

她愣了半晌,直到面前的少女揉了揉额头,轻声道:“二姐姐言重了,此事本就与大姐姐无关,是我自个儿掉下去的。”

“五妹妹……”沈玥没料到沈妙会这么说,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头道:“五妹妹莫要委屈自己。”

“我哪里会委屈自己呢,”沈妙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是小事罢了,我头还有些晕,想再休息会儿,有什么事情,明日在祖母那一并说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沈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虽然奇怪今日沈妙待她不甚热络,也归结于沈妙在傅修宜面前出丑,所以心情不悦。又说了几句,沈玥这才离开。

等沈玥走后,谷雨才道:“咱们姑娘被推下水,命差点没了,偏来替大姑娘求情,求情就求情吧,怎么听着不是那回事儿。”谷雨是在隐晦的提醒沈妙,沈玥不安好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大约是想当那个‘渔翁’吧。”沈妙淡淡道。

谷雨惊喜沈妙终于能看清沈玥的真面目,又有些不明白沈妙话里的意思,抬头见自家姑娘讨喜的容颜一片冰寒,竟有种莫名的肃然感,让人不由自主的仰视。

沈妙看着自己的指尖。

沈清为什么会推她下水?是因为当时她说了一句:“年关等爹凯旋,我便让爹做主,求爹将我嫁给定王殿下。”

她说的天真,又觉得是自家人,因此毫无顾忌。沈信是朝中大将,有心要嫁女儿,不是不可能的。

沈玥为什么要挑拨她和沈清?

自然是因为,沈玥也爱慕定王。

上辈子死到临头,沈玥和沈清才告诉她,她二人爱慕傅修宜许久。如今想来,这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既然她们这两姐妹都对傅修宜痴心一片,今生不让她们得偿所愿,岂不是可惜?

她一定会让她们心想事成,二房和三房上辈子欠沈家满门的血债,就从现在开始偿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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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皇后和阿阮的性格不同处,阿阮比较隐忍,一定要在最后关头给敌人一击。沈皇后很粗暴,直接就把敌人掐灭在萌芽阶段了,皇后就是个娃娃脸的抖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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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沈老夫人

初秋,北地大雁排成一行,自辽远长空划过,飞向温暖的南国。院子里夏日繁茂的枝叶都开始凋零,池塘的彩鱼看着都比往日清冷几分。

少女乌黑的长发梳成一个缕鹿髻,插着一支精巧的珊瑚钗,一身深红色挑丝双窠云雁装,勾勒出窈窕玲珑的身材。

白露把锻绣披风轻轻的披在沈妙身上,道:“姑娘病还未好,仔细莫要着凉。”

沈妙摇了摇头。

她身量还小,没得沈玥和沈清高挑,脸儿又生的圆圆,加之平日里怯懦的性格,倒像比实际年纪还要小上几岁,刚刚十一二岁的模样。

但今日却又有些不同。

霜降在一边看着看着,心中有些异样。

少女肤色偏白,看着小小娇娇的一个人,如今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憨傻,便是有些冷淡的,却似乎有些怀念的看着天空。还是如以前一样站着,却又有些端庄,仿佛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独特的气质,竟有几分雍容大气的感觉。

霜降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挥走心中荒唐的念头,她笑着看向沈妙:“姑娘在看什么呢?”

自用过早饭后,沈妙便一直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出神。

“只是在想,这些大雁从北地飞到南国,是否也经过西北的荒漠。”沈妙轻声道。

西北荒漠,那是沈信镇守的地方,沈夫人和沈大少爷都在此处。上个月送来的家书里称,京城才刚刚寒凉,西北已经百草枯折,小雪渐生了。

“姑娘是想老爷和夫人了吧,”霜降笑道:“等年关老爷就回来了,介时看到姑娘又长高了,不知道有多欢喜。”

沈妙笑了笑,嘴角有些发苦。

一年一度才能回定京的大将军,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面对自家女儿不知廉耻,自奔为妻的笑话,甚至以死逼嫁,能有多欢喜?

更何况她心心念念要嫁的,还是个不过想利用沈家兵权夺嫡的小人。夺嫡鱼龙混杂,沈家本不愿搀和,偏偏被她盲目的爱情拉下了水,最后落得一个满门覆灭的凄惨结局。

沈妙闭了闭眼。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足以发生太多事情≡从她及笄以后,她的婚事,便成为东院随时可以拿捏的把柄。似乎也是从这年及笄开始,东院仿佛卸下伪装的恶兽,一步一步把她逼入了死胡同,回不了头。

“姑娘,姑娘?”白露见小主子神情有异,抓着披风的指尖关节泛白,不由得轻声唤道。

沈妙回过神来,见谷雨小跑着过来道:“姑娘,荣景堂那边的过来催了。”

荣景堂,沈老夫人住的地方,一大早老夫人便差身边的丫头来看沈妙,见沈妙无碍,只说是身子好了就能去给老夫人请安。事实上是请安还是兴师问罪,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沈妙微微一笑,紧了紧披风,道:“走吧。”

沈府里,东院和西院泾渭分明。

当初沈老将军在世时,常在西院一片空院子里舞剑打拳,后来沈老将军去世,沈贵和沈万都走文臣之路,独有沈信一人接了老将军的衣钵,那片空院子连着西院一起给了沈信。东院宽大,住了大房二房和沈老夫人三家人。

事实上,西院比起东院来,位置更偏,连带着日光也不甚充足,只有东院一半不到,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只有沈信整日乐呵呵的,得了那片空地便觉得捡了天大的便宜。沈信和沈夫人都是将门世家,眼光也一并简洁,白墙黑瓦,朴素至极。比不得东院修缮的精致婉约。

沈妙曾对自家占着的西院十分不满,羡慕东院居住的典雅可爱,为此私心里还很埋怨沈信。如今看来,却是嗤笑自己的无知。

自家院子,虽然朴素,却不简陋,处处彰显豁达心境,又哪里如东院那些牛鬼蛇神一般,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待拐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修剪的精致无比的花园,才走到荣景堂门口。

大约是为了彰显书香之气,荣景堂布置的极为风雅。门口挂着竹心雅意的牌匾,松鹤做成的铜把手精巧灵动。

“五姑娘来了。”沈老夫人身边的喜儿道。

沈妙一脚踏入荣景堂。

荣景堂里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人几乎都到齐了。沈家二夫人任婉云和沈家三夫人陈若秋站在老夫人下首。沈清拿着一盘点心坐在老夫人身边,另一边坐着沈家二房所出的弟弟沈元柏。沈元柏才五岁,胡乱抓着点心就要往老夫人嘴里塞,逗得沈老夫人笑的前俯后仰。

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沈妙的出现,直到沈玥笑着道:“五妹妹怎么现在才来,七弟都要把糖蒸酥酪吃完了。”

沈妙颔首:“身子大约还未全好,走两步有些晕,路上歇息了一阵,所以来迟了。”

荣景堂里的人都默了一默。

沈玥要说她托大来的晚,她倒也不怕点出沈老夫人倚老卖老,不顾孙女身子就要人过来请安的道理。

片刻后,任婉云笑道:“我看小五是真的身子弱,这几日大夫都请了两回,好在现在看着是无事了。”

“身子可好些了?”一个沙哑严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沈妙抬头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有些倨傲的微微昂头。明明已经是古稀之年,偏穿着件桃红色的盘锦扣窄薄袄裙,领口镶着绿色的玉松石扣子,带着绣着白兰的抹额。满头银发盘成一个祥云髻,点缀着一些玉珠子。

她是一个对外表极其讲究的女人,上辈子,沈妙闺阁时期,一直觉得沈老夫人是最高贵的女人,那种到了晚年都优雅美丽的气质让她忍不住着迷,如今看来却觉得有些可笑。

沈老将军的原配,沈信的母亲出生名门,真正的大家闺秀,可惜中年病逝了。后沈老将军行军路过某地时从地痞手中救下一名歌女,歌女无处可去,恳请为妾,为沈老将军生下了沈贵和沈万,后来就被扶正了。

歌女熬出了头,成为了沈夫人,后来又成为了沈老夫人。名声和地位变了,可是骨子里来自市井的小人嘴脸还是一成不变。沈妙还记得上辈子,沈老夫人逼她嫁给瘸了腿的豫州王,不过是为了给沈清铺路。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沈老夫人年轻时候生的美,脸儿尖尖,眼睛大而水灵,到了老时,便如一个干巴的三角儿鼓面,上面突兀的耸着两个眼睛。偏她还不认命,非要涂艳色的口脂。

果真是……不端庄极了。沈妙以上辈子做皇后的眼光漫不经心的在心里评价,谦卑的道:“喝了药,已经好多了,谢祖母关心。”

下一秒,便听得头上沈老夫人高声喝道:“不孝女,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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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针锋

“不孝女,还不跪下!”

伴随着沈老夫人的这句话,沈妙却没有动。

众人有些吃惊的看着她,沈信常年征战不在府中,沈妙养在老夫人跟前,沈老夫人待她严厉,沈妙性格被养的懦弱木讷,对老夫人的命令从未有过反驳,今日竟然不跪?

果真是只要有关定王的事,她便生出莫大的勇气么?

“祖母,五娘不知自己何错之有。”沈妙平静的道。

“五妹妹莫非是烧糊涂了不成?”沈玥最先出口,面上带着些焦急的神情:“祖母只是一时气急,并非真的要罚你,如今只要认个错儿便能妥帖的事情,怎么还执拗起来了?”

一句话,便把知错不改,顶撞长辈的罪名扣在了沈妙头上。

“放肆!简直反了天了!”沈老夫人气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声音带着几分尖利,沈元柏正吃着嘴里的糖蒸酥酪,被沈老夫人这么一吓,手里的点心不小心掉在地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七哥儿莫哭了,”任婉云见小儿子哭了,立刻几步上前将他抱在怀中,看着沈妙的目光里全是不赞同:“五娘,你是疯了不成,谁教你顶撞的长辈?”

沈妙看向任婉云。

二夫人任婉云身材丰腴,穿着菘蓝色盘丝云锦长锻衣,面色红润,白白胖胖。,看上去和气又仁善,平日里总是带着笑容,掌家之权握在手中,沈府上上下下都敬她处事公正分明,是个当之无愧的好媳妇儿。

沈妙也曾这么觉得,直到后来,自己出嫁的时候,沈信几乎将自家大半财产都添做了嫁妆,可最后到了定王府,嫁妆却寥寥无几。为什么呢,自然是被任婉云扣下了。

任婉云将嫁妆里值钱的东西扣了下来,店铺也换了主人,沈信又不在京城,自己傻乎乎的嫁到定王府,却因为嫁妆问题受尽了定王府上上下下的白眼。都亏了这位好婶婶的“公正”。

“二婶此言,也是认为五娘做错了?”沈妙轻声道:“可五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蠢货!”沈老夫人没忍住,当即大骂起来:“你小小年纪不知廉耻,偷看定王殿下,把我们沈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还敢与我顶嘴,谁教你的规矩,如此上不得台面!”

沈妙心中微叹。沈老夫人平日里架子拿的十足,可一旦开口,定是歌女作风无疑,哪家高门大户的老夫人会如此破口大骂?简直如三教九流那窑姐儿一般,上辈子沈妙还不觉得,当过皇后以后再看,便觉得与沈老夫人说话都是降低了身份。

“偷看定王殿下?”她歪着头,困惑的问。

沈玥忍不住开口道:“五妹妹,虽然知道你爱慕定王,可是因为偷看定王而让自己掉下水中,实在是有损府上颜面。而且定王殿下定是心中不喜,五妹妹,你还是寻个机会给定王殿下道歉吧。”

爱慕定王,给定王道歉。哪个女人愿意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失了脸面呢?上辈子,沈玥也是这么说的,沈老夫人深以为然,沈妙觉得难堪抵死不从,便被沈老夫人一怒之下关了禁足。

一句话就是因为爱慕定王而不知廉耻,毁了自己名声还连累府上,沈玥看着温柔典雅,心思却如此叵测,沈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沈玥话音刚落,便瞧见沈妙朝自己看过来,那双葡萄一般黝黑的眼睛竟然分外清透,似乎含着什么特别的意思,让她不禁一愣。

下一秒,便听得沈妙淡淡的声音传来:“二姐姐,什么爱慕定王殿下,这话可不能胡说。如今五娘也是及笄了的姑娘,这么说话,怕是会坏了五娘的声誉。”

沈玥愕然。

沈妙爱慕定王全京城的勋贵圈子都知道,沈妙虽然没有明说过,可是言行举止都不加掩饰,怎么现在却矢口否认了?

她笑道:“五妹妹,这里都是自家人,这些事情无可厚非……”

“二姐姐!”正说着,沈妙突然高声打断她的话,严厉道“二姐姐慎言,所谓祸从口出,定王殿下天潢贵胄,我们身为簪缨世家,更因谨言慎行。从前是五娘年纪小不懂事,恐是做了些许惹人误会之事,可前日之事却是个教训,五娘以后自会约束言行,还请二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

一番话,不仅沈玥,屋里所有人,包括沈老夫人都惊呆了。

沈妙平日里柔柔怯怯,话都不曾大声说过,是个乖顺好拿捏的,何曾这么疾言厉色过?

陈若秋眸光一闪,沈玥年纪还小,到底不如她精明,她出身书香世家,却也不是没有头脑的,平日里又心气儿高,从来不肯服软,眼见自己女儿吃了亏,心下不悦,当即就温温柔柔的开口道:“这爱慕不爱慕五娘一句话就能说清,毕竟女儿家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可是五娘还得听三婶婶的一句话,你二姐说的不错,定王殿下身份高贵,无论如何,都应去给他道歉才是。”

“不错。”沈老夫人也回过神来,道:“明儿起便去给定王府下帖子,亲自登门道歉。”

沈妙几乎要气笑了,这话也就能骗骗上辈子这时候不知事的她。如今再看,她一个武将世家的嫡女,身份高贵,凭什么就要去给皇子登门道歉,这么一来,沈信的脸又往哪搁?恐怕明日起定京就又多了个笑话谈资。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老夫人就是看沈信这个原配出的大房不顺眼,巴不得大房整日出丑,最好是早点倾塌倒霉,沈信沈夫人不在定京,就拿她做筏子。

可天下哪里就有那么好的事?

沈妙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沈清身上。她道:“大姐姐,当日我掉水的时候,只有你在我身边。”

沈清抬起头,面色沉静的点点头。她已经想好了,沈妙接下来肯定要说出自己推她掉水的事,可是沈清一点也不怕。沈家如今做主的是老夫人和任婉云,沈妙也就面上占着个小姐的名头,实质上不过是个三房不管的女儿罢了,只要一口咬定没有,老夫人和任婉云都会向着自己。介时沈妙说谎,定会被老夫人厌弃,甚至重重处罚。活该!谁让她一个粗鄙无知的女儿也想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