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1/1)

大小姐时候。

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多久,直到耳边传来有人叩击铁栅栏的声音,她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

灯火摇曳中,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若是从前,看到这张脸定会让她欢喜万分,可沈妙的那番话后,再看这张脸,沈清竟是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目光慌乱的看着眼前人。

沈垣道:“妹妹过的可还好?”

“二哥,你怎么来了?”沈清问道,身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垣瞧见她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从袖中摸出一把钥匙,将牢门打开。沈清见状显示一愣,随即面露欣喜,一下子站起身来:“二哥,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

沈垣摇了摇头:“暂时还无法将你救出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递给沈清:“过来看看你,给你拿些吃的。”

沈清有些失望,沈垣已经走了进来,似乎是觉得牢中实在是有些脏污,显出几分厌恶的神色,沈清看在眼中,心里有些难过。173她下意识的接过沈垣手里的油纸包打开,之间油纸包中,糕点香喷喷还带着热气,是她从前最爱吃的栗子糕。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沈垣难得的温柔道:“知道你最爱吃这个,带给你解解馋。”

沈清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些日子她在牢中吃的都是馊掉的饭菜,还吃不饱,每日担惊受怕的过着,如今乍见旧时爱物,恰好沈垣也在身边,心中的那股子委屈便全都涌了出来。

“别哭了,吃完以后,再等几日,我便将你救出来。”沈垣温柔的劝道。

沈清有些狼狈的拿出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送,一瞥眼瞧见沈垣温柔的笑意,手突然一抖,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莫名其妙的,沈妙下午的话语又回响在耳边。

“他本可以有好的仕途,前程无限,却因为你麻烦不断,你真的以为,他会想来救你?”

糕点就近在嘴边,可是这一口,沈清却怎么也咬不下去了。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贵就贵在信任二字,若是从前,沈清铁定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信任沈垣。可是自从豫亲王一事后,沈清也亲眼目睹了沈家人的凉薄。这个二哥真的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她大好的仕途,甘愿冒这么大的险将她救出来么?若是换了沈清自己,只怕也有些犹豫。沈清又忽然想起之前打点狱卒的那个玉镯子,当时便说,若是沈垣过来看他,一定要拦住。可眼下沈垣出现是怎么回事?是那狱卒收了她的东西却没有做事,还是沈垣根本就是用了别的办法进来。

沈清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这牢狱之中巡逻的狱卒,竟然一个也没有出现。而关押她的这座牢房,里头是没有其他囚犯的,也就是说,此刻这里只有她和沈垣二人。原本是最亲密的手足,却让她瞬间觉得脊背发凉。

“怎么不吃?”沈垣问他。

沈清勉强笑了笑,急中生智道:“我、我舍不得,留着等下再吃。”

“凉了便不好吃了。”沈垣笑道:“过几日我再给你送来就是。”

“不……”沈清推辞道:“我、我现在不想吃。”

“你方才不是很饿?”沈垣看向她:“怎么又突然不想吃了。”

沈清慌乱的摆手:“我就是不想吃了,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大约是有了身子的缘故,这吃东西也偶尔有些奇怪。”她把那点心又用纸包包好放在一边,道:“等会子我舒服了,一定会吃掉它的。”

沈垣默然的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明明暗暗,终是哂笑一声,道:“妹妹在牢中住了几日,似乎变聪明了。”他的声音中不复方才的温柔,反而有种莫名的残忍,沈垣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真可惜,本来是想让妹妹轻松些走的。”

沈清的身子一下子发起抖来,她看向沈垣:“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妹妹如此防备我,我以为你也已经懂了我的意思。不愿意吃那糕点就算了吧,虽然辜负了兄长的一片苦心,不过看在你如今怀了身子的份上,二哥也不会与你计较。”

沈垣的话平静的很,配合着他那张略显儒雅的脸来,却有种让人恐惧的力量,沈清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疯狂地摇头就要大喊,可惜她还没能发出声,就被人扼住了喉咙。

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人,竟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更让人恐惧的是,他的手下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却是一点儿犹豫和怜悯都没有,仿佛在看一个路人。

沈清被勒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沈垣却是轻声一笑,道:“妹妹也莫要怪二哥心狠,如今你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一不小心就会连累整个沈家。莫非要为了妹妹一个人,让爹娘,元柏也为止赔命?妹妹,做人不能太自私。”

沈清奋力挣扎,然而她本就是女子,还是个怀了身子的女子,更何况这些日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力气哪里逼得过一个正当年纪的男人。她只能徒劳的奋力蹬腿,连地上的稻草也被她蹬的到处乱飞。

“我知道妹妹不甘心。”沈垣轻声道:“妹妹本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如今却是要因此而赔命。我是你的二哥,必然会为你报仇的。二哥同你保证,沈家大房,还有沈妙,最后落得的下场一定比你惨烈千倍万倍。所以妹妹就别怨恨二哥,只有你死了,二房不被连累,二哥仕途得意,才能帮你报仇,懂了吗?”

沈清的身子渐渐瘫软下来,眼睛也开始逐渐失去神采,仿佛一尾濒临死亡的鱼,在干涸的岸边逐渐风干。

沈垣松开手,手下的身子便“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便从生龙活虎到全无声息,沈清这条命,便是交代在牢中了。

沈垣淡淡道看着沈清的尸体,片刻后,他用针尖在沈清的指尖点破,抓着沈清的手在牢房的石壁上写了一行血字。紧接着,又将沈清的腰带抽了出来,在栅栏上挽了个结,将沈清的头套了进去。

一切完毕后,他才站起身来,将沈清放在地上的那个油纸包捡起,最后看了一眼铁栅栏上微微晃动的人影。

“妹妹,你不会白死的,二哥一定为你报仇。”他轻声道。

……

定京城这个冬日,好似真的是多事之秋,风波接二连三,豫亲王府灭门惨案一事惹得人尽皆知,虽说百姓们都是暗自拍手称快,可是也晓得其中凶险。而那唯一幸存的新嫁娘沈家大小姐被打入牢中,因着与这案子千丝万缕的关系,众人也都探着头想要打听个结果。

结果这一日,外头却突然传起了消息,沈家大小姐在牢中用自己的腰带悬梁自尽了。临死之前留下血书,只道她与此事的确无关,加之夫家皆亡,不愿苟活于世,唯有以死明志。

人们很奇怪,对待死去的人总是要宽容许多。若是之前因为沈清未婚先孕嫁给豫亲王被称为是yin娃荡妇,不守妇道,如今这一死,倒是引来了诸多唏嘘。皆是称赞她有气节有风骨的,只是被豫亲王害了一生。

之前的流言仿佛一夜之间便不攻自破了,想一想,能让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以死明志,想来肯定是怀了天大的冤屈,再者,本来那些流言就是无凭无据的,沈清和豫亲王无冤无仇,豫亲王死了,她还要守寡,也犯不着。

于是仿佛随着沈清的死,沈府以及沈清的怀疑,便是就此洗清了。就连宫中文惠帝那头都没说什么,只是仍旧查不出灭门凶手是谁,案子大约是要成为悬案了。

沈府中,一切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沈清已经嫁到了豫亲王府,尸首也要随着豫亲王一同入殓,以豫亲王妃的名义。沈老夫人倒是为此而感到稍稍安慰,不管是死的活的,沈家总算是出了个王妃,至少名头也不错。

沈万和陈若秋倒是显得十分伤心,沈玥哭的不能自已,不过尽管他们这般伤心,在那之前却是连去牢中看望沈清也不曾,因此是做戏还是真心,倒是不得而知了。

相比起来,沈贵这个做父亲的,便显得凉薄了许多,照出事,面上也并未显出哀戚之色,甚至偶尔去瞧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目光中一闪而逝的庆幸。也许对于沈贵来说,沈清这般自尽,倒是让他少了许多麻烦,自然是心中欢喜的。至于沈垣,整个沈家二房的涤如今都落在他的身上,每日在外奔走,府中几乎见不到人影,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若说最令人感到感叹的,莫过于任婉云了。任婉云在得知了沈清自尽于牢中的消息后,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拉着香兰的手说要去看沈清回门,显然此事对任婉云的打击极大,这样神志模糊的情况下,自然是无法做二房的主了。沈贵让万姨娘暂时掌管着二房的事情,彩云苑的人都暗自嘀咕,只怕沈家二房这头,万姨娘大概是要熬出头了,连带着那常年病弱不见人的沈冬菱,只怕也要一举翻身。好在沈老夫人是心疼沈元柏,终究没让万姨娘来带她的嫡孙,而是把沈元柏接到荣景堂,自个儿亲自教养。

沈家二房三房这些乱作一团的事情,却是和大房一点儿干系也没有。沈信和罗雪雁这次回来,本就对其余两房的人颇有微词,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帮忙。每日在府中练练剑,或是出去寻访老友,过的倒算是惬意。沈丘也被沈信带着逐渐接触官场上的人物。随着沈丘的军功越来越丰硕,总有一日,沈信的位置也是要轮到沈丘来坐的。

而沈妙,却是在歇息了一阵之后,再次去了广文堂。

临近年关,广文堂先生教导的功课也松懈了许多,先生们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学生们都无心作学,便也顺手卖了个好。沈妙多日不去,功课竟然也未落下太多。反倒是那些学子瞧见她来,议论纷纷。

沈清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却从未听到过沈家人对此有什么看法。早在豫亲王府出事之后,沈玥便被陈若秋命令呆在府中不去学堂,免得出什么差错。因此沈妙到来,众人倒有了想要询问的兴致。

易佩兰道:“哟,沈妙,你居然来了?怎么不穿素衣啊?”她故意高声道:“哎,也难怪了,当初沈清与你姐妹二人也多有摩擦,只怕你也没有多难过吧。”

易佩兰与沈清自来是好友,想要为沈清出气,说出的这番话自然是带了十二万分的恶意。众人皆朝门口看去,只见沈妙穿着深黛色的长裙,首饰也只是简单的玉镯,显得有些冷清。其实这般打扮也不为过,只是比起沈玥那身素白长裙,头上戴着白色小花的楚楚风姿来说,就要显得略逊一筹了。

“明齐律令,家中有丧,长辈亡故皆着白裳,其余沉色即可。易小姐莫非是不会算辈分,大姐姐是我的姐妹,却不是我的长辈。”沈妙头也不回的答道,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冯安宁瞧见她,显得也是很激动,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要问她。易佩兰被沈妙这么一刺,顿时怒不可遏,想也没想就道:“沈妙,你少做什么好人,当初就是你和沈清不和,想来沈清遭难,你还在心中偷着乐呢,要不然为何沈清入狱,你爹和你娘身为沈清的伯父伯母,却没有出手相助?”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又看向沈妙,仿佛在等着她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不错,沈清入狱的时候,沈信的确是没有出手相助,否则以沈信的功勋,在皇帝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至少能帮沈清争取一些时日,也不至于让沈清在牢中自觉绝望无助,这才悬梁自尽。

沈妙眸光一冷,猛地转头盯着易佩兰。易佩兰被她盯着,竟然不自觉的生出些许寒意,还没等她再开口,就听见沈妙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易小姐与我大姐姐自来姐妹情深,想来是很为大姐姐鸣不平的。不过当初我二婶希望能救出大姐姐,来易府请易夫人一叙,希望易夫人能劝劝易大人帮上些忙,我记得当时易夫人却是称病不见。”

易佩兰一愣,随即面上涨得通红,周围学子看她的目光皆是带了些深意。她结巴着道:“那、那是因为我娘的确是病了!”

“易夫人既然能在这种关头称病,为何我爹娘就不能在这种关头称病。”沈妙才不管,她的话语中没有带一个脏字,却是狠狠地将易佩兰羞辱了一番,沈妙继续道:“既然易夫人做不到的事情,易小姐为何强人所难要我爹娘做到?我大姐姐身在狱中,连身为至亲的二叔二哥都毫无办法,你以为将她救出来很容易。易小姐,人的嘴皮只有两片,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下次再要来教训责难别人,请先自己做到再说!”

裴琅刚进堂中便听到沈妙这么一番连消带打的话,他朝堂中看去,沈妙站的笔直,清清淡淡的一席话,却是将易佩兰并着整个易府都羞辱的干净,易佩兰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咬紧下唇死死瞪着沈妙。

没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易府自己都是这样见风使舵的主儿,还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指责别人,实在令人笑掉大牙。

“沈妙!”越发感到恼怒,易佩兰就要冲上去与沈妙扭打起来,却听得一声轻咳,裴琅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到先生,众人立刻噤声,易佩兰余怒未消,只听裴琅淡淡道:“学堂之上不可争吵。”说完警告的看了一眼易佩兰。

谁都知道广文堂中,裴琅虽然只是个秀才,又性情温和,可是却令人尊重的。饶是易佩兰这样的骄纵的性子,也不敢与之呛声。沈妙在位置上坐下来,冯安宁捣了捣她的胳膊,低声道:“裴先生在给你解围呢,易佩兰太过分了,连裴先生都看不过去。”

沈妙抬眼,正对上裴琅看过来的目光,温和的神情中,却是多了一点探究,仿佛要看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似的。

她迎着裴琅的目光,唇角微不可查的一勾,缓缓的笑了一笑。

裴琅微微一怔,少女本是容颜清秀,偏于冷清端庄,然而方才的那个笑容,却似乎带了些成年女子才有的妩媚,其中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诱,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其中的秘密。

然而那一刻,沈妙便低下头去,方才昙花一现的笑容,仿佛只是个错觉。

……

定京城的这些流言蜚语,大事小事,沣仙当铺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全知道了。

季羽书埋头打着算盘,一边对着对面两人道:“江南陈家这笔买卖实在划算的很,这么一大笔银子,这当铺三年都不用开张了。”

“你就把这么多的银子全部吃了,一点儿也不给沈五小姐留?”高阳戏谑的道:“好歹人家才是卖消息的人。”

季羽书一撇嘴:“她自个儿说了银子都归我,我冒着这么大的险给她造了个消息,要不然豫亲王府这事儿能处理的这么干净没有后患么?”他道:“再说了,要不是他跟陈岳山说不要银子,这笔买卖做完,我能三十年不开张。托她的福,我少赚了这么多,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我、我非要她好看!”

“你若是真的给她好看,我定会为你送上一副棺材。”高阳轻摇折扇,笑容温文尔雅,只是说出的话却是让人牙痒痒:“豫亲王想害她,最后被她灭了满门,自家姐妹算计她,她就要了人家一条命。这样心狠手辣的姑娘,我赌你在她的手中不过三招就死了。”

“你少来。”季羽书不满:“小爷我有那么弱吗?再说了,再如何厉害,她都是女人,女人就是有弱点的。”季羽书看向一边漠然喝茶的谢景行,道:“这么说吧,倘若有朝一日沈五小姐爱上了咱们谢三哥,那肯定叫一个痴缠娇嗔,任她这个百炼钢也抵不过咱们三哥的绕指柔,到那时,谢三哥就算拿剑指着她,想必她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呵呵,”高阳冷眼看他:“到那时,她一定先将谢三大卸八块再剁成肉泥喂狗。”

“谢三哥,高阳骂你是狗。”季羽书立刻告状。

谢景行把玩着手中的簪子,白了他们二人一眼,面上少见的带了一丝肃然。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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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xx之死来啦,娘娘在勾引裴先生哈哈哈,小侯爷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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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玉兔节

“他们来了。” 随着谢景行的一句话,高阳方才戏谑的神情也顿时收起,看向他道:“你说,他们来定京城了?” “这几日你们留意些。”谢景行皱眉:“豫亲王府的东西可能传出去了,未免暴露你的身份,这些日子你们都不要出去。”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行?”不等高阳开口,季羽书便急道:“你本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下他们入了定京城,肯定会先来找你。你又不能惊动京城中别的人。” “不用担心。”谢景行伸了个懒腰,笑容蓦地绽放出一丝狠意:“我等他们来也很久了。” “谢三哥,你又要教训人了么?”季羽书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这次能不能带我一个?” “行啊,”谢景行漫不经心道:“你就当个靶子吧。” 高阳:“……” …… 定京城关于豫亲王和沈家的这点子事情,很快就淹没在年关将近的喜悦中了。既是新年,四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那个暴风雪夜里的惨烈屠杀,以及阴森牢狱中的绝望自尽,似乎都被人抛之脑后。 没有什么比迎接新的一年更加重要,时间不会就此停止,新的雪覆盖旧的雪,新的谈资覆盖旧的议论,新的希望永远比过去更令人欢喜。 宫中帝王也并未因为此事而显出什么郁色,甚至还花了大量银子在宫中铺设宫宴,邀请众位妃嫔同乐新年,显然,胞弟的死亡并未让文惠帝感到忧伤,这未免令百姓们觉得皇家无情的传言果然是真,不过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知,文惠帝了了一个后患,处理的这样干净利落,自然是心中高兴地。因此就连衙门那头迟迟找不出灭门凶手,整个案子变成了一桩悬案,文惠帝也并未太过追究。 沈清和豫亲王一同葬入了王室墓丨穴。不过因着沈清是自尽而亡,当时身份又太过尴尬,皇家也并未给予什么补偿。这便又让沈老夫人很是不忿了一阵。 沈府西院中,白露和霜降正将沈妙屋子里的书拿出去晒太阳。 沈信和罗雪雁一大早就去校场操练新兵去了,年关有征收的新的兵丁,还得训练一番。沈丘也跟着去凑热闹,西院中就只剩下沈妙一人, “前几日大少爷又让人送了好些书来,要不然也一起拿来晒一晒吧?”谷雨问沈妙道。 “那些书我还有用,不必晒了。”沈妙答≡从沈丘在沈妙房中瞧见了许多兵书后,立刻兴高采烈的将此事告诉了沈信和罗雪雁,不过沈妙从前都未曾表现出自己喜欢兵法之事,沈信和罗雪雁也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尽管如此,还是令人搜寻了许多兵书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家打算养个小女将军。沈妙自然是没有做女将军的打算,只是沈家军日后要面临的危险还有很多,而她只能凭借着上一世的了解来为沈家军度过这些可能出现的难题。多看看总是没坏处。 白露一边翻动书页一边道:“明日就是玉兔节,听人说今年万礼湖边有万人灯火的盛像,姑娘明日去不去啊?” 玉兔节是明齐的节日,在每年新年的前一日夜里,人们走出屋中,来到大街小巷看花灯猜灯谜,好不热闹。花灯中会有一个特别大的玉兔,保佑着整个明齐来年风调雨顺,百姓们都有个好收成。今年的玉兔节与往年不同之处就在于,今年的玉兔是在水上的,介时百姓们也能在水上放上自己做的花灯,来祈祷内心的愿望。水上花灯,想想画面肯定是极热闹的。白露和霜降也都是正值妙龄的女子,贪玩爱新鲜也是常理。 “胡说什么呢,”谷雨嗔道:“介时街上肯定会拥挤的很,姑娘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可是往年不都去了嘛。”白露不服气道。 “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谷雨凶道。白露说的没错,往年的这个时候,沈信夫妇也已经回了定京城,玉兔节都是整个沈府一起出门看热闹的,可是今年沈府和豫亲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背后的凶手还未找出来,若是有人伺机报复,沈妙的处境的确是危险的多。天大的热闹,也不及沈妙的安危重要。 “无妨。”沈妙微微一笑:“我本来也想去瞧瞧热闹的,有爹娘大哥在身边,也断不会出什么危险。” “可是……”谷雨还想劝道。 “就这样吧。”沈妙打断了她的话,走回了屋中。谷雨便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担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妙也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哪里还有从前事事都向二房三房那两位讨个帮忙的模样,这样有自己的心思的确是好,不过犟起来的时候,也令人十分无奈。 沈妙回到屋中,走到自己桌前坐下,目光落在外头的梅树枝上,枝头上缀满了点点红色,却是让她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封信。 陈家兄弟已经回了江南,在豫亲王府被灭门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往来。沈妙极其谨慎,同陈家的所有交流都是通过莫擎向沣仙当铺递信来做的。莫擎如今卖身契都不在沈家了,别人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 这一次,莫擎带回来的消息还有一个,之前托季羽书打听的那位流萤姑娘,终于了下落,正是在定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宝香楼中,流萤姑娘还是宝香楼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听闻在玉兔节那一日,也是要扮演玉兔仙子在万礼湖边起舞的。她很想去看一看,恰好能趁着这个机会。 至于谷雨担心的有人报复的事情,在沈妙看来更是不值一提了。陈家兄弟本就是与她合作,哪里来的报复之说。至于沈府,如今沈老夫人每日气的除了两个儿子和二房的孙子外谁都不见。沈家二房算是垮了,沈垣忙着巴结官场上的人,最近也不会对她出手。三房更是向来韬光养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会生事。 现在想起来,没有一个年竟是比今年更让人过的舒心了。 这般想着,沈妙的唇角便微微翘起来,让外头看着她的谷雨也忍不住一怔。然而还未等她回过神,就听见惊蛰的声音响起,惊蛰自外头走进来,道:“姑娘,东院的万姨娘想来看看你呢。” 万氏?谷雨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又是她?” “这万姨娘怎么老往咱们院子里跑。”霜降和白露也小声道:“这也太上赶着巴结了吧。” 几个丫鬟都对万氏不大欢迎,事实上,自从任婉云和沈清的事情过后,她们对二房的人便是厌恶有加。不管万姨娘是什么目的,总归是二房的人,整日往这边跑,还是令人不舒服的很。 前几日万姨娘要来看沈妙的时候,都被沈妙以各种手段推了。今日她却是道:“让她进来吧。” 惊蛰愣了一下,随即应声出去了。倒是谷雨几个,面上浮起担忧的神色,生怕那万姨娘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片刻后,万姨娘便随着惊蛰走了进来,沈妙抬起头来看她。 万姨娘穿着深蓝色的布夹袄,下身着一条青色的马面裙,腕间一个素银镯子,看上去是个极为朴素的人。然而细细看去,夹袄上绣着星点白色小花,裙角的裙边改成了波浪的模样,而一双白皙的手,却是涂了艳色的蔻丹,晃晃悠悠的夺人眼目。至于那夹袄的腰身,更是将本就窈窕多姿的身材衬得让人浮想联翩。而往上看,瓜子脸,大眼睛,白皮肤红嘴唇,笑笑看过来的时候,虽然极力收敛,骨子里的风骚媚气还是展露无遗。 这是个懂得隐藏的女人,从她为了沈冬菱这么多年都不露面就能看的出来,却又是个沉不住气的女人,沈清一死,任婉云一疯,就迫不及待的出来招摇过市了。这种人,沈妙前生在后宫中见多了,有些小聪明,有些姿色,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能牢牢把控住男人的心,殊不知世间鲜嫩女儿数不胜数,而男人的心却是最不可捉摸,若是沉得住气,也许还能在男人心中有个特别的地位,然而一旦沉不住气,那些小聪明变成了自作聪明的可笑。 万姨娘显然是自作聪明的那种人。 万氏冲着沈妙福了一福,自个儿在沈妙对面的小几上坐了下来。她是侧着身子做的,双腿微微倾斜,衬得身子顺畅柔软的很,不愧是唱花旦的红角儿。沈妙平静的看着她,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单刀直入道:“万姨娘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万姨娘没料到沈妙开口就是这么直接,竟是让她噎了一噎。她是听说如今沈府中沈信夫妇权势最大,而原先那个最草包的五小姐眼下也是个厉害的。想着是过来套套近乎,不想沈妙开口连句应酬都没有,倒让万姨娘有些摸不准,沈妙究竟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故弄玄虚。 其实万姨娘想多了,沈妙不理会她,不过是因为一个姨娘还不值当她瞧上眼。 万姨娘赔笑道:“临近年关了,妾身过来瞧瞧五小姐,同五小姐祝个年。”她道:“好似之前因为大小姐的事情和五小姐闹了不愉快,妾身代老爷和夫人同五小姐赔罪。” 沈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万姨娘,你这么‘代人赔罪’,不知二叔二婶可知?” 万姨娘微微一梗,却是继续笑道:“妾身自然是人微言轻,也是听老爷曾与妾身说过当日是有些冲动,妾身就自作主张,来同五小姐讨个罪。” 沈妙瞧着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被沈妙这么盯着,万姨娘面上显出些坐立不安的神情,不过随即就被她压了下去,她笑道:“其实三小姐也想来瞧五小姐的,毕竟都是姐妹,不过三小姐最近有些畏寒,怕见了风头,只说身子好些了再来同五小姐说说话。” 沈冬菱?沈妙挑了挑眉。 沈府除了三个嫡女外,其实还有一个庶女,就是二房的沈冬菱,万姨娘所生。沈府中,三房沈万和陈若秋统共只有沈玥一个女儿,沈信夫妇只有沈妙和沈丘,这二房沈贵却是收了满房姬妾,也有生下庶女的,不过没过多久就夭折了,这也就是为何沈家嫡女们的排行有些奇怪的缘故。 沈冬菱排行第三,便称为三小姐。任婉云性子最善妒,万姨娘生了沈冬菱后整日呆在院子里不出来,那沈冬菱也是个体弱多病的,沈妙前生今世,竟是对着沈冬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几乎是个透明的人儿,便是哪家高门大户再不受宠的庶女,也许被欺凌,被大骂,却也不会这样,几乎被人遗忘。 这样的人,若非是真的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便是强的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前生沈冬菱最后似乎是被任婉云当做沈贵仕途上的筹码送给了别人。今生任婉云已经失势,万姨娘重新飞上高枝,沈冬菱的命运会不会因此改变,倒是不得而知。 “三姐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了吧。”沈妙不咸不淡道:“若是因此又染了风寒,我可担待不起。” 万姨娘闻言有些不悦,面上却还是带了笑的,道:“这是三小姐对五小姐的一片亲近之心呢,说来都是妾身不好,三小姐生来便带了病,这么多年来都只能在院子里瞧着别的孩子玩乐,都是妾身的错……”说罢便侧过头,以手中的帕子掩住嘴,极为伤感的模样。 沈妙有些看不得万姨娘这般惺惺作态,淡淡道:“谁也不能做主自己的身子,再者三姐呆在院子里,未必就不好,大姐姐倒是享尽了该享受的,谁知道却红颜薄命。”她唇角微微一勾:“人的福气,倒不是表面上能看得出来的。” 此话一出,万姨娘便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沈妙,片刻后才勉强笑道:“五小姐说的是。”她忽的又站起身来,看向沈妙道:“五小姐,妾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这就先告辞了,若是哪一日五小姐空了,想来三小姐是会来同五小姐说说话的,她身子不好,还请五小姐多担待些。”说罢,便冲沈妙福了福,又款款离开了。只是比起之前来的身影,就显得要匆忙慌乱了许多。 惊蛰一直在一边上茶,瞧着万姨娘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道:“这万姨娘是什么意思?过来示好的么?还有三姑娘,三姑娘这么多年都未曾出院子,和姑娘统共也没见几面,怎么说的好似很有几分情感似的。” “说的是。”谷雨一边收拾桌上万姨娘喝剩的茶杯一边道:“现在想来,奴婢也有些记不清三姑娘长什么样了呢,好歹也是府中的姑娘,这么多年便都被藏着,大约也是为了躲二夫人,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沈妙端起桌上的茶,浅浅酌了一口:“只怕在她眼里,你们还可怜的很。” “她?”惊蛰不解:“姑娘说的可是三姑娘?” 沈妙一笑:“是我走眼了,咱们这府里,可还有个聪明人呢。” 今日万姨娘过来的目的,分明就是试探。然而以万姨娘这般聪明外露的人,能想到这个法子试探,表面上看着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宣布重新得了陈贵的宠爱,可细细一想,却又是不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一位未曾露面的沈冬菱,却比沈清要聪明多了。 不过……不管她是哪一边的,沈妙都不会将她视作朋友,更不用提姐妹。 “都防着”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对身边的丫头们提醒道。 却说另一头,万姨娘匆匆忙忙的回到了自己院子,将门一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对着坐在屏风后面的人影道:“菱儿。” 屏风后的人影一顿,看向万姨娘,万姨娘松了口气,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将今日同沈妙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的重新说了一遍。她本来就是扮花旦唱戏的,记性也好的很,一人将二人的对话说出来,竟好似正在面前发生似的。说完后,万姨娘才道:“菱儿,五小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听着心里有些发寒,你说……那大小姐的事情会不会和五小姐有关?” “姨娘慎言,”屏风后的人道:“大姐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外头怎么说就是什么,千万莫要再提起此事,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我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万姨娘道。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那坐着的人将手中的刺绣放了下来,站起身,走到万姨娘身边。 那也是一个模样娇美的少女,比起沈清的大方,沈玥的娟秀,沈妙的端庄,这个少女,则显得柔柔弱弱,五官有些随万姨娘,生的瓜子脸大眼睛,若是眼神灵动些,大约就要被人骂什么小狐狸精了,不过她神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这样一来,那点媚态就减弱了几分,倒是显得有些无害来。 她穿着一件洗的发旧的鹅黄丨色袄裙,那袄裙可能是万姨娘的,这少女身子发育的不如万姨娘饱满,穿起来便空荡荡的有些大,于是那丽色再打折扣,便显得有些平常。 那少女正是沈家二房所出的庶女,沈冬菱。 “如今一切都比从前好多了,”沈冬菱安慰道:“至少姨娘与我能大大方方的出门了,也不必受夫人的要挟。” “这沈府可不好过啊,”万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一酸:“当初是我贪慕富贵,以为进了沈府便可以下半生高枕无忧,哪知高门中人亦是辛苦。还连累了你,这么多年了,为了在夫人眼皮子底下活下去,不得不这样活着,这府中人又是厉害的,就连原先那个不声不响的五小姐,如今看着也是着实可怕……” “姨娘,”沈冬菱摇了摇头:“不管大姐姐的事情和五妹妹有没有关系,总归那背后的人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夫人如今想要再翻身也很难了,就算二哥厉害,夫人占着名头,可她自己没了往日的盼头,总归是争不过咱们的。” “说的也是,”万姨娘欣慰的看着沈冬菱:“总算是熬出头了。不过菱儿,今日你让我去试探五小姐,五小姐对我颇为冷淡,怕是不想接受咱们的示好,如今可怎么办?” “不接受便不接受吧。”沈冬菱笑了笑:“五妹妹看来也是个聪明人呢。既然如此,从此以后,还是莫要去招惹她的好。若是可以,让她去对付二哥也好。” “二少爷?”万姨娘一愣:“二少爷都已经入仕了,五小姐只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对付的了二少爷?” “姨娘放宽心吧。”沈冬菱道:“五妹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可是沈府中一把最利的好刀。” …… 沈府东院和西院的这点小动作,外头大约是不知道的。除了府中自己人,大约在定京城中别的人眼中,将军府都是其乐融融,上慈下孝的好景象。这在今年以前一直是的,可惜人间的事情总是在不断变化,有的时候种子埋藏的太深,总会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候发芽生长。 沈府外头练兵的院子里,莫擎正在同沈丘的亲兵阿智交手,阿莫是如今沈丘手下武艺最不错的一员手下,莫擎竟然也能跟他打的不分上下。沈妙当初将莫擎引荐给沈丘,沈丘也有心想要考考莫擎的本事,结果这么一考下来,莫擎还是相当不错。 沈丘自然高兴得很,强将手下无弱兵,若是他手下的强兵越多,沈家军的威名也就能更响亮≡从招揽了莫擎后,沈丘便一个劲儿的夸沈妙有眼光,偶尔还缠着沈妙再去市井中“偶然”发现这样的人才,皆是被沈妙以白眼挡了回去。前生的侍卫统领只有一个,沈丘的说法,莫非大街小巷中都是侍卫统领不成? 阿智和莫擎交完一回合手,俱是累的大汗淋漓,阿智猛地灌下一大口水,道:“和莫兄交手,实在是爽快极了!莫兄这身剑术,实在是出神入化,让人看得眼热。” 莫擎拱手:“阿智兄弟过奖,我这剑法可称不上出神入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的高人多得是了。” “莫非还有人比莫兄的剑术还要高明?”阿智笑道:“那我可真要见识见识!” 莫擎不语,脑中浮现的却是卧龙寺那一夜,他背起沈清同沈妙换了屋子,从而改变了两个人命运的那一夜,那一夜中有个黑衣人从窗口掠了进来,五招之内便轻松夺了他的剑,在那人手中,他如孩童一般无力,他听得沈妙唤他:谢小候爷。 那个年轻人的剑术,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 阿智感叹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不知道与莫兄一道在战场上杀敌,是何等痛快的事,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惜将军为了小姐要在定京城多停留半年,想要联手退敌,也得等半年之后。”他看向莫擎:“话说起来咱们家小姐也真是慧眼识英雄,能将莫兄你这样的人发现,可真是难得。” “小姐是个了不起的人。”莫擎道。跟了沈妙许久,沈妙的有些行事作为他是看不上眼的,作为女子,沈妙残忍无情,没有同情心,狠毒凉薄,可是却还是无法让人讨厌,因着她对付的人,都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莫擎记得沈妙那日掀开马车车帘对他含笑问道:“你可愿将满身武艺,卖于我将门沈家?” 士为知己者死,沈妙从某种方面来说,正是他莫擎的恩人。 阿智锤了他一拳:“知道了,你是小姐挑的人,自然是看她好的。明日玉兔节好好护着她就是。” “嗯?”莫擎突然抬起头往头上一看。 “怎么?”阿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莫名其妙道:“什么都没有啊。” “大概是我感觉错了。”莫擎摇了摇头,忽略了方才心头那一抹异样的感觉。 墙的另一头,此刻正有两人蹲着,这二人皆是身着麻衣,带着斗笠,将脸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