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部分(1/1)

讽刺的是——君怀彦掌控的逆天帮,本是天下最强大的马贼。谁又能料到,他也会遭遇到马贼的袭击?

暗夜里,火光中,一条人影倏然而现。他俊颜紧绷,手中高举着那柄黑漆漆,暗沉沉的破天剑,犹如天神降临。

怀彦,是君怀彦!

“怀彦!”我狂喜,大叫着向他狂冲了过去。

慌乱中,却被脚下的灌木绊倒,冷风灌进喉咙,声音被空旷的草原吞噬得干干净净。

我清醒过来,跌坐在地上,为了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汗透了衣衫——天啊,我在做什么?现在的场面那么混乱,我不能帮他不说,难道还要冲出去给他制造麻烦,让他分心照顾我?

他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在人群里倏然来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真的是动如脱兔,迅若奔雷,竟似劈波斩浪。所到之处,肢断臂残,血r横飞,如入无人之境,当者披摩。

他象一只出了闸的猛兽,恣意地来去,杀人于无形。瞧得我目眩神摇,心为之夺,几乎忘了呼吸。

这个手上染满了鲜血,残酷暴虐的君怀彦是我从来也不曾看见的。

“住手,住手!不要再杀人了!”我的心犹如撕裂般痛楚,胸中似有一把火在狂燃。

我喉咙干涩,眼眶发热,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远远的,李掌柜手里拿着一把不知被谁扔下来的长剑,左支右拙,手忙脚乱苦苦地与十几个贼人对恃。

他的身边,还护着两个伙计。

君怀彦一剑砍翻一个贼人,抢了一匹快马,纵身上马,直奔李掌柜而去。

这时,从李掌柜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使鞭的男子。

他随手一抖,将一条铁链抖得笔直,朝李掌柜披头盖脸地打了下去。眼见得他就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

我再也忍不住,掩住唇,失声尖叫了起来。

忽然,君怀彦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其声高亢,有若龙吟,竟似要穿云裂石。使鞭的贼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呆了一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君怀彦轻叱一声,破天剑倏地脱手飞出,直取他的项上人头。

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幕,仿如电影里的慢镜头,突然被静了音,只有画面在一格格推进,缓缓地定格,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之中。成为永恒的记忆,终身挥之不去的梦靥……

那些喧嚣嘈杂的声音突然被抽离,一切清晰得可怕,好似画外音——我分明听到了“哧”的一声,刀砍入骨头;随即“咔嚓”声响骨头碎裂;最后“扑”地一声轻响,人头落地,咕噜噜地滚出一丈多远。

血,化成薄雾,染红了半边天幕……

他周边之人,被怀彦的声势吓到,发一声喊,如遇虎狼,纷纷走避。

君怀彦飞马而至,双足勾着马鞍,倏然弯腰抄起破天在手。

他并不停留,策马疾驰,双目如电。他似有所觉,掉转头,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寻找着……

熊熊的火光下,他浅紫的长衫被鲜血浸染成深紫,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漆黑的长发飞散,目光y悒鸷猛,面色寒冽如冰,神情焦灼狂乱。

我心胆俱寒,身体瑟瑟发抖,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焦灼的视线——这个如狼般凶狠,似豹般残酷的男子,陌生得教我害怕。

恐惧,象潮水般席卷着我。握紧双拳,我听见牙齿咯咯作响。

我的心里,好象有只野兽,撕扯着,就快冲出胸口,痛楚得快爆炸了……

强人实在太多,好象有数百人之众。倒下去一个,很快就涌来一批。

我一片茫然——到底这场屠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眼见盗贼被君怀彦那一掷的神威,吓得心胆俱裂,冷无香忽地从左边迂回而至,朗声长啸:“逆天而行,违者无赦!”

冷无尘从右边包抄而上,提气扬声,高声应和:“逆天十八骑在此,抵抗者死!”

这三人齐声长啸,彼此应和,声音划破了天际,直冲云屑,在暗夜里竟似绵绵不绝,传出数里开外。

无尘和无香极快地策马从君怀彦的左右两侧追了上来,将君怀彦簇拥在中间,三人并驾,杀入敌阵,犹如风卷残云。

正文 生命如此脆弱

“逆天十八骑?”

“逆天帮!”

群盗面面相觑,亲眼见到他们三人威不可挡,暗地里又不知逆天帮来了多少人马,顿时心生怯意,发一声喊,竟然作鸟兽四散而去。

我颓然跌坐地上,好似吸了水的棉花,绵软无力;双腿犹如灌了铅般沉重——明明只有几百米,却好象是我此生最远的距离。

“萌萌!”荒原里,君怀彦焦灼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王妃!”

“小雪!”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掉头,朝着茫茫的草原跌跌撞撞地前行。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倒进了一双温暖的大手里。我闭上眼,泪水如泉般滑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雨丝。

开始是零星的几点,慢慢地,雨,越下越大,连成片,织成网。仿佛要掩盖那一场丑陋的罪行,洗刷掉残忍的痕迹……

夜色寂廖,烟雨凄迷。

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杀戮,地上乱七八糟的躺着横七竖八的碎石、瓦砾、树干……天空里还弥漫着滚滚的浓烟;鼻端充塞的是各种皮革、毛发、布帛、尸体……燃烧后,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耳边听到的是马匹和羊群的嘶吼;男人的呦喝,女人的啜泣,孩子的啼哭……

到处是奔忙的身影,到处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心悸……

我怔怔地伸出手,迷惘地低喃:“天,哭了……”

“萌萌,”君怀彦低叹,伸出手来拥我的肩:“先进帐篷躲一躲雨吧,不然该着凉了。”

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他的碰触,失魂落魄地站在空旷的废墟中——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欢歌笑语,是谁把它变成了人间地狱?

“萌萌?”君怀彦黑眸一黯,涩然地微笑:“别怕,贼人已经打跑了,再也不敢来了。”

“呃,小雪啊,你会不会太没用了?才这么点小阵仗就吓倒了啊?”冷无尘笑嘻嘻地打趣。

我试图朝他展露笑颜,可惜却没有成功。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无香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大踏步走去整理被烧毁的行礼。

“把看到的全部忘掉,”君怀彦面色铁青,态度强硬,打横抱起我,钻进了毡帐,将我强行往彩色的地毡上一放,放柔了嗓子:“什么也别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毡帐的顶部破了一个大d,狂风不时地将雨水灌进来。君怀彦低咒一声,四顾一下没有东西堵塞,竟然随手脱去外衫,顺手抛上去堵住那个破d。

大雨,很快地将他的衣衫濡湿,浓浊的血腥味开始在帐篷里迅速地蔓延。君怀彦雪白的中衣上布满了腥红的血迹,看上去刺目而狰狞。

我眼前一晕,胃里一阵翻涌,翻过身去,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可是,我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得干呕了半天,搞得冷汗涔涔,整个人几近虚脱。

“对不起,”君怀彦心痛地瞧着我,想要抱我,手伸到一半,却终于缩了回去。他沉默了半晌,眼帘低垂,面色y郁:“我不该让你看到这么残酷惨烈的一幕……”

我微微垂眸,默然不语,眼角却不停地淌着泪。

生命,为什么如此脆弱?仿佛只轻轻一触,便已夭折……

“唉~~萌萌,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怕我。”他悠然长叹,涩然一笑。静立在我的身前,俯瞰着我,黑眸里盛满了怜惜和悲悯,声音低哑而忧伤:“你安心睡一觉吧,放心,我,我去帐外守着。”

我轻声哽咽,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怯怯地低语:“不要走……”

“好,我不走!”他几乎是立刻扑到我身边,紧紧地拥住我,象拥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迭声地保证:“你别担心,我哪里也不会去,一步也不会离开你!”

“好多人,全都在跑……”我偎在他的胸前,先是轻声地啜泣,最后终于痛哭失声:“好多血,不停地流,那些全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下得了手?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怀彦,我真的好害怕……”

“嘘,都过去了。”他紧紧地拥住我,轻抚我的发,嗓子暗哑低柔,温言安慰着我:“萌萌,忘掉这一晚,忘掉这一切,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明天会更好终究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罢了!

不论我多伤心,多害怕,多想把自己就此隐藏在黑暗之中……天,还是亮了起来。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倏然一跃而出,闪耀着万丈光芒。天空湛蓝,如最清幽的湖面,漂浮着朵朵白云。

一个孩子从破了的毡d中探头张望,好奇的目光触到君怀彦的侧影,极快地缩了回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早,你再睡一会吧。”君怀彦苦笑一下,伸手替我按了按被角。

一整晚的风声,雨声,哭泣声,哀鸣声……被搞得几乎神经衰弱,我哪里睡得着?

“不,里面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我抬头,冲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小溪还是那条小溪,按着它亘古的轨迹流淌。可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昨日初见的欢乐。

溪边倒卧着几具来不及拖走掩埋的尸体,溪水呜咽着流过,染上一丝淡红。连溪中的鱼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凄怆,悄然地躲在了石头的缝隙间不忍猝睹。

“我们往那边走走吧。”君怀彦拧紧了剑眉,扶我坐上了闪电的背,牵着马慢慢地远离这片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中的土地。

正文 解铃还需系铃人

“君公子,”李掌柜远远地跟了过来,看着君怀彦,又瞧了瞧我,似乎欲言又止。

“有事?”

“昨晚多谢君公子的仗义援手,要不是你,在下这条命,可就丢在这里了。”李掌柜苦笑一下,朝君怀彦拱手道谢。

“李掌柜的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君怀彦偷觑了我一眼,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快步疾走,摆明了不打算跟他多聊。

“咳,敢问公子,跟大周国的二皇子殿下,破天一剑君怀彦君大侠是什么关系?”李掌柜却不知趣,小心翼翼地探询着。

咦,君大侠?这称呼我怎么听怎么别扭——以君怀彦那怪脾气,和尴尬的马贼身份,估计离大侠一词,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李掌柜明显是在往他脸上贴金。

“正是我家公子。”无尘突然从身后钻了出来,笑眯眯地搭腔。脸上的神情颇为自豪。

李掌柜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神情竟是如释重负。

“你来做什么?”君怀彦微微不悦,皱眉睇了他一眼:“不是让你收拾一下,尽快上路?”

“是,如无意外,半个时辰后,就可以离开了。”无尘挨了训,肃容禀报后,悄然退了下去。

“恩。”君怀彦轻哼一声,拉了马,径直往前走。

“昭王爷,”李掌柜眼见君怀彦没有与他再谈下去的打算,不由着急了起来:“请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直说好了。”君怀彦挑眉轻瞟了他一眼,漠然地道:“如果不是很重要,那就不必说了。”

他冷冷的态度,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李掌柜有些不知所措。他尴尬地瞧了我一眼,露出企求的神色。

奇怪,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要求怀彦?难不成他想让怀彦一直保护他走出这片大草原?

可怜的人,大约也被那群强盗给吓破了胆了。竟然病急乱投医——找马贼来保护他。

不过,以君怀彦的性子,可能吗?

“怀彦,反正还有点时间,你就听听吧,我去那边走走。”低低一叹,扶了怀彦的手,轻轻地跳下马背,慢慢地顺着小溪往上游走去。

不到一刻钟,李掌柜便匆匆离去。他削瘦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地湮没在忙碌的人群里,消失不见。

“萌萌,我们回去吧,该起程了。”君怀彦默默地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看似平静。

可是,那双漆黑如子夜的星眸里,却隐隐有愤怒的火星在闪耀。他握着我的右手变得冰冷而坚硬,力气大得差点把我的骨头捏碎……

我不禁好奇——李掌柜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一贯冷静的他突然变得那么激动?以至他呼出的气息都挟带了狂烈的怒火,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藏在衣衫下的胸膛正在剧烈的起伏。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君怀彦带着我和无尘无香,告别了库尔伯大叔,带着李家的商队,匆匆地踏上了行程。

这一路上君怀彦出奇的沉默。本来就话不多的一个闷葫芦,这下干脆没嘴了——让我想旁敲侧击都没有了机会。

三天后,到了三河甸。过了三河甸之后,基本进入山区。

没有通衢大道可行,只有羊肠小道可走。所以,到了三河甸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无尘和无香分头去准备进山的食物。

“萌萌,想不想到街上逛逛?”君怀彦心不在焉地询问着我。

“不用了,骑了那么长时间的马,我累都累死,哪还有精神去血拼?先睡一觉再说,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你可千万不要叫醒我啊。”我掩着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头栽进了软绵绵的床铺里。

“那好,你休息,我替你在门外守着。”君怀彦倒也不劝我,静静地退出去,反身掩上房门。

假寐了小半个时辰,听听门外再无声息,翻身坐了起来——有问题,我敢用我的人头担保,君怀彦绝对有事情瞒着我。

解铃还需系铃人,事情既然因李掌柜而起,我当然得去找他了!

溜到走廊,蹑手蹑足地从怀彦的房门经过,偷偷从门缝里往内张望——里面静悄悄的,他果然不在房里了。

我不再耽搁,直奔李掌柜的房间,推门而入:“李大叔,你老实说,到底……”

君怀彦和李掌柜相对而坐,表情严峻。听到声音,两人一齐扭头来瞧。

“方姑娘……”李掌柜手里刚巧捏着一个信封,尴尬地冲我点了点头。

“你醒了?”君怀彦朝我笑了笑,很从容地接过那个信封,收到怀里,淡淡地向李掌柜点了点头:“君某告辞了。”

“呃,有劳昭王爷了。”李掌柜老于世故,见机极快,迅速堆起一脸欢愉的笑,起身送客。

“怀彦,你们俩个搞什么鬼?”一进房,我迫不及待地追问,狐疑地目光毫不掩饰地瞪着他怀里那封信:“别告诉我,那是李大叔托你带的家书;也别告诉我,那里面装着他对你的感谢。我一个字也不信,哼!”

“你好了?”他静静地瞧着我,忽地璀然而笑,伸手来揉我的发。

“嗟,什么好了?人家本来就没事,只不过受了点惊吓,说得我好象大病一场似的。”我伸手打掉他的手,气呼呼地瞪他:“你别转移话题。”

“萌萌,”君怀彦伸手扶住我的双肩,极其认真地凝视着我,黝黑的眸子里闪着深遂的光芒:“答应我,别再生病了,恩?”

我被他专注的眸光瞧得脸红心跳,讷讷地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轻嚷:“都说了我没……”

正文 我当然跟你在一起

话未说完,他忽然把我紧紧地拥到了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揉碎,低沉暗哑的嗓子带着一丝颤抖:“萌萌,你不知道,当你静坐一隅,沉默不语时;当你郁郁不乐,不展笑靥时;当你在恶梦中挣扎,呼喊,哭泣时……我都好害怕!”

“怀彦……”我惊讶极了,也感动极了——看似冷漠强硬的他,也会害怕,也有脆弱的时候?

“我有一种感觉,觉得你就象一阵风,一片云,飘乎不定,捉摸不透,象是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那种感觉很不好!萌萌,你答应我,永远也不离开我……”

他的神情狂乱而焦灼,声音抑郁而痛楚,目光迷离而悲伤;在这一瞬间,象是一个飘渺的影像,显得虚幻而不真实。他沉浸在一个遥远,未知的世界里。而我,走不进去……

“不,你不能离开我。我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离开!再也不许,再也不许……”

“怀彦?”我惶急地摇着他的肩——他的样子,好可怕。

“你答应我!”他捏住我下巴,抬起我的脸,固执地追问,象一个任性的孩子执拗地要得到保证。

“怀彦,你弄痛我了!”我吸着气呼痛。

“对不起,”他霍然而醒,目光转为清明,松开我,苦涩地一笑:“我好象总是让你受伤,好象并没有资格留下你。你,休息吧。”

“怀彦,不是的……”我急急地辩解,慌忙追了上去。可是他却头也不回,大踏步地离去。怦地一声,把我关在了他的房门外——似乎,连带着也关上了他的心门。

第二天一早,我们跟李掌柜分道扬镳。他带着他的商队,取道绵阳,一路向西往沐风国继续前行。而我们则经青云岭,往大凉山的纵深前进。

刚开始还有大路可走,过了两天,就几乎只剩下猎户打猎的羊肠小道可行了。最初几天还有人家可供借宿,但到得后来,便只能露宿荒山野岭。晚间入睡,也时常能听到虎豹的嘶吼。

君怀彦不说话,连带着大家的心情也变得y郁。可是,他却恍若未觉,越接近大凉山的主峰赤霞山,君怀彦表现得越沉默。

我越来越奇怪——在这一个深山老林里,究竟住着一个什么人物?居然可以令君怀彦不辞辛苦,千里奔波非要带我去见他不可?

同样的,我也越来越生气——我二话不说,跟着他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了。他有什么理由一声不吭地跟我发脾气?就因为我没有答应他“永远”不离开?

可是,“永远”是一个多可怕的概念,他知道吗?它所包含的意义有多深远,多严肃,他想过吗?

一直禀持着“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的观念的我,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给他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

我牵挂的并不是另一个男人,我只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舍不得那些方便快捷的高科技产品;抛不掉我早已熟悉的生活方式,……这难道就是一个无法饶恕的罪过吗?

无尘和无香自然不敢去轻触这座活火山,可我忍了这几天,已达到了极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不行,我要去问问他到底发什么神经!”我用力握着拳,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一副要冲出去算帐的表情,把正弯腰在火堆旁专心弄着食物的无尘吓了一跳。

他扭头,手里捏着一只烤得香喷喷,泛着油光的山j,一脸怪异地瞧着我:“小雪,你还是别去惹他了。王爷每次到这里来,心情都不好。”

“为什么?”我不由大奇——每次?这么说他生气不是针对我咯,是我误会他了?

冷无尘忽地面露尴尬之色,扬了扬山j:“呃,你喜欢淡一点,还是咸一点?”

这算是什么回答?莫明其妙嘛!

“无尘,”君怀彦忽然如鬼魅般从我身后冒了出来,冷着脸淡淡地瞧着他:“等无香来了,你们就先回寨里去,不必等我了。”

“是。”冷无尘垂着手,乖顺得象一只小绵羊。

不必等他,难不成他不和我们一起走?我一个人突然跑到一群陌生的男人堆里去做什么?

“怀彦,你去哪里?”心里一慌,顾不得无尘在场,急忙拖住他的臂:“我也要跟!”

“谁说要撇下你了?你当然跟我一起。”君怀彦讶然地转头望向我,语气中那份理所当然,立即取悦了我。

这还差不多,没有撇下我搞单干。

我咧着唇,开心地笑了——诶,我会不会太没出息了一点?积累了好几天的闷气,居然会只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就烟消云散?

“走吧。”他携了我的手,转身朝深不可测的密林里进发。

“王爷,稍等一等吧,马上就可以吃了。”无尘急忙叫住我们,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就算你不吃,也别饿着小雪了啊。”

“她的事,不用你c心。”君怀彦脸一沉,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拉了我闪入林中。

林中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古树,怪石林立,峭壁如削。地上满是落叶,踩上去,潮湿而滑腻,散发着腐败的味道。因为人迹罕至,植被极丰,无数不知名的野花肆无忌惮地盛开着,显得生机勃勃。

我们听着鸟儿欢快的鸣叫,踩着落叶,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一直往山林的深处前行。

阳光被树叶隔断,筛落,变成斑驳的光影,跳跃在彼此的脸上,挂在摇曳的树枝上,象天上坠落的星星,又似无数盏灯,渐次地闪烁着。

正文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个童话——被恶毒的后母遗弃在密林的孩子,为了怕找不到归去的路,沿路抛撒下面包屑做记号。

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突然生气,抛下我就走,我岂不是要迷失在这片茫茫的林海里?

“哧!”我忍不住失笑。

“想到什么了?”他轻睨我一眼,微笑。

“想起小时候念过的一个童话故事。里面一个小孩子,被他的后娘遗弃在深山老林里了。”我挽着他的臂,咯咯笑:“我在想……”

“你在想,我会不会把你也扔下?”他了然,神情愉悦地伸指轻弹我的额。

“你会吗?”我偏头,含笑睇着他。

“那你怕吗?”他不答反问。

嗟,没劲。不论什么事情,他好象都非要占上风不可。懒得跟他再玩这种文字游戏。

我撇了撇嘴,转了话题:“呼,累死我了,还有多远?你那个神秘的朋友,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要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累了,要不要我背你?”他不答,含笑觑我,轻声调侃。

“好啊!”我大方地点头,轻拍他的背:“蹲下来!”

“真要背?”他骇然而笑,一脸怕怕的表情。

“怕什么?反正没有人看见。”我搂住他的脖子,满不在乎地笑:“你也不是没背过我。放心,我很轻的啦!”

“懒丫头。”他轻笑着摇头,果然蹲下来。

我老实不客气地爬了上去——走了那么多天的山路,说不累,那真的是骗人的!要不是无香心细,替我买了一双鹿皮的靴子换上,凭那双绣花鞋,我休想走到这里来。

静静地伏在他宽阔的背上,隔着薄薄的春衫传来的体温熨烫着我的心。他有力而平稳的心跳,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温馨的感觉。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两个人的心从没象此刻般接近。

“唉,真希望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停下来。”我悠然低叹。

“真是个没良心的坏丫头!”君怀彦低低地笑:“是谁刚才嫌远来着?现在不用自己走了,倒马上变卦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脸红,趴在他背上含糊地低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这种感觉太美好,我只是,舍不得让它太快结束。”

“萌萌,留下来!”君怀彦蓦地停下脚步,扭头热烈地望着我:“既然你舍不得我,喜欢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真的不明白。”

我伸手,把他的头扭开,避过他炙热的目光:“怀彦,别说傻话了。世上绝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我都知道,只要走出这片密林,回到人群里,你的心里有萧若水,有仇恨,有野心,有权力欲……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你绝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

“而我需要的是一份纯粹,独立的爱。我的自尊心,我所受的教育都绝不会允许别人分享我的丈夫。而这一点你却永远做不到!到时候你有多少女人,我就会有多少的烦恼,顾虑,牵挂,妒忌,不甘……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而我,不想为了一个男人变得面目可憎。”

“我早说过了若水早已是过去的事了。她对我来说,只是年少青涩的一段记忆。”君怀彦静静地聆听,气恼地反驳:“你为什么要耿耿于怀?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拥有很多女人?”

“你不是喜欢当皇帝?那你的三千后宫怎么办?”我不加思索地冲口而出。

“谁说我喜欢当皇帝?”他不悦。

“别骗我了,我并不是三岁孩子。你们上次明明在密室里说造反的事。”我也杠上了。

“萌萌,你相信我,”他沉默良久,淡淡地道:“就算我当了皇帝,也绝不会有三千后宫。”

“没有三千,三百,三十……总会有吧?”

“皇帝三十个妃子不算多吧?”他偏头想了想,淡淡地蹦出一句。

“是不多,可对我来说,就算三个也不行!”我拉下脸——这算什么,讨价还价?

“噗!”他开怀大笑,胸膛震得嗡嗡响:“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威力无穷啊!我算是见识了!”

我伸指拧他的耳朵,羞恼地冲着他大吼:“君怀彦!”

笑笑笑!再笑我就把他的耳朵揪掉!

“放心,我只喜欢你。”他笑够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所以,我有你一个就够了,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

“怀彦……”我呆怔,为了他这句仿如无心却近似承诺的话,激动得心脏怦怦狂跳,皮肤发烫,喉咙很干,眼眶酸涩。我伸手轻捶他的背,轻声哽咽:“讨厌,你害我要哭了啦!”

“傻瓜,我如你所愿,”他低叹,站定身子,伸手把我从他肩上拖过去,拉进怀里:“你不是应该开心大笑才对?哭什么?”

“人家开心也想哭嘛,你管我?”我泪盈于睫。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看到你哭。”他伸指,轻柔地拭去我的泪,黝黑的眸子里闪着心疼和怜惜:“为什么你的泪总是那么轻易牵动我的情绪?每次你伤心地哭泣,都让我不知所措。”他伸手轻按左胸,深深地凝视着我:“这里,好痛!”

“可是,为什么?”我傻傻地望着他,泪止也止不住,扑簇簇地往下掉。

“傻瓜,我爱你!”他弯腰,俯身吻住吻上我迷惘的氲氤着水气的双眸。再亲我的眉心,吻我漾着羞涩的双颊,小巧柔软的耳垂,最后才落到我的红唇上,碾转亲吻。

我头昏目眩,无助地揪着他的衣衫,心跳急若擂鼓。一波波的热浪袭来,身体软绵绵,飘飘然,如在云端……

正文 你会做饭?

山势越来越陡,路也越来越崎岖。到得后来,已根本没有路可循,就算我想走,都不可能了。全靠怀彦背着我,纵高窜低,攀岩越涧。

当他负着我,再一次翻过一堵陡坡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碧波荡漾,风景如画的湖泊出现在我的面前。

平坦如镜的湖面倒映着青山绿树,蓝天白云。金色的夕阳在湖面上闪着粼粼的波光。湖面烟雾弥漫,似乎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透着神秘和妩媚。越发显得风光秀丽,旖旎无限,宛如仙境一般。

两边的山坡上是各种参天的古木,拔地而起,浓荫如盖。岸边居然有杨柳依依,垂着万条丝绦,俨然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象。在青山之间,绿水之畔,隐隐藏着几间小木屋。

欢呼一声,从他身上跳下来,向着小湖冲了过去。

君怀彦抿唇微笑,慢慢地跟在我身后踱了过来:“急什么,赤霞湖也不会跑。”

我早已挑了块干净光滑的大石,坐下来,脱了鞋袜,快快乐乐地玩起水来了。

“咦,是温泉呢!”我惊喜莫名,转过头冲着他开心地大叫,恨不能跳入湖中游个痛快。

这几日在山里行走,环境限苦,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有水洗洗手脸就不错了,哪有可能洗澡?方才爬山,累出一身臭汗,看到温泉,我真的激动得不得了。靚靚…更多精彩小说

“哎呀!好可惜!早知道这里有温泉泡,我应该带衣服来洗澡!”我心痒难耐,连连跺足,惋惜不已。

“好,等会我帮你找几件衣服。”他含笑望着我,轻松地跃到我身边:“你在这里玩一会,我去准备点吃的。”

“你去哪里?”我满腹狐疑地瞄了他一眼——他不远千里带我来,不就是想看他的朋友?

在这样深的山林里,四周是连绵无际的群山与原始森林。那座林间的小木屋,看上去应该是唯一的人家。

那为什么到了人家的家门口了,却又不让我进去?难不成,他架子太大,还等人通报不成?

他笑而不答,挥了挥手,提气疾掠,转瞬之间已越过湖面,没入那片浓荫之中。

不多时,从苍茫的绿色之中升起了袅袅的青烟。

吼!那果然就是他朋友的家!

奇怪的是,明知有远客来,主人居然沉得住气,一直不出来见我?

再也按不住好奇心,穿起鞋袜,撒开脚丫就往那木屋跑去——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莽撞不莽撞了。

反正,他是怀彦的朋友,我来都来了,他总不好意思把我赶出去吧?

十分钟之后,我已站在了这三间原木搭建的小木屋前了。它静静地立在面前,好象一艘在绿色的海洋里迷失了方向的船。

“怀彦……”我深吸了口气,试探地轻唤,却没有听到回音。忍不住探头进去张望。

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灶下哔剥的火光在跳跃,灶台上一只铁罐在冒着白烟。

三间屋相通,一眼就望到了头。第一进是厨房,第二间就是客厅了,卧室就在最里面。屋子里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只箱子,外加两只圆凳,全都是石头做的。

房间里到处弥漫着一股原始森林的味道,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之类的藤蔓植物,屋柱上满是青苔,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看起来,这里荒废了很久,怎么都不象是有人住的样子。

“你来了?”君怀彦悄然进到木屋,手里拎了一只色彩斑阑的山j,冷不防出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扭头疑惑地瞅着他:“怀彦,怎么回事?这里象是没人住啊!”

“谁说没人住?”君怀彦看着我,温柔地微笑,扔过一把竹扫把:“打扫一下,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了。”

“啊?”我惊愕万分。

他已转身,钻进厨房,不再理睬我了。

“老天,你会做饭?”我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目瞪口呆地瞧着他熟练地处理那只山j。

认真在灶台忙碌的他,看上去竟是那样的性感,令我怦然心动!老天,他还有多少种我不曾见过的面目?

“恩,小时候到处流浪,习惯了所有的事自己做。”他头也不回,随手把裹好泥的j塞进灶膛里。这才回眸朝我眨眼轻笑:“我还会补衣服,你信不信?”

我的心蓦地一紧,丝丝抽痛了起来。伸手从身后环住他的颈,脸颊轻轻地贴住他的背,心疼他所受的苦:“怀彦……”

“嘿嘿,我厉害吧?”他轻轻拉开我的手,直起腰低笑:“我猜你连线都没穿过吧?要不要比比看?”

“一个大男人拿针,难看死了!”我叉腰,气呼呼地瞪他——吼,又让他猜对了!气人!

“萌萌,跟我来。”君怀彦返身,从壁厨里取出三只普通的青花瓷杯子。走到屋后,搬开一块青石板,变戏法样取出一只瓷坛。拉了我往后山走去。

他对这里了若指掌,简直就象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该不会……这里原本是他住的地方吧?有可能哦,无尘不是说他“每次来都心情不好”?那至少证明他经常来吧?奇怪的是,既然不高兴,他干嘛还给自己找罪受?

我微微心悸——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怀彦,”我紧张地牵着他的衣袖,不肯再往前走:“我衣衫不整,而且又爬了那么久的山,现在……唉呀!总之,现在去见她老人家,会不会太无礼了?”

“你猜到了?”怀彦侧头瞧着我,眼光温柔,淡淡地笑:“别紧张,你现在的样子很好。我敢保证,她见到你,只会开心。”

正文 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是……”我还是不肯走,心脏咚咚狂跳——难怪人常说,丑媳妇怕见公婆,天哪!我现在好紧张,快要不能呼吸了!

“咦?你也有害羞的时候?”怀彦哈哈笑,把酒坛交到右手,腾出左手挽住我的腰:“别可是了,再磨蹭下去,天可就全黑了!”

夕阳斜坠,归鸦唱晚。暮色中,一座孤坟,矗立在及膝的荒草之中。冷风吹过,树梢哗哗作响,倍增了凄凉与忧伤。

君怀彦俯身,将杯子一字排开,拍开酒坛的泥封,一一注满香气四溢的美酒。弯腰,神色温柔地轻抚着坟上的杂草,微笑着低语:“娘,你瞧我带谁来了?”

我满怀感动,眼中忽然蓄满了泪,伸手取了一杯酒,仔细地缓缓地洒在坟地上:“伯母……”

“还叫伯母?”他斜睇着我,剑眉微微蹙起,十分不满地打断了我。

呃,要我叫娘,我还真的叫不出口。

“妈,你好,我是方萌,很抱歉,没能早些来看你。”我微微叹气——好吧,今天你最大,我不跟你争,折衷处理算了。

“妈?”他惑然地挑眉。

“就是你们喊的娘了!笨蛋!”我瞪他一眼——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吧,”他扯开嘴角,眉眼含笑,却故做不满地低叹:“娘,其实她有点笨,不太会说话,你要多体谅些。好在你儿子我聪明,总算可以不必担心你孙子会太蠢……”

“怀彦!”我伸手捶他——哪有人这样?说得我好象很挫。

“看,她不但笨,还很凶。你儿子我以后惨了,天天被她打……”君怀彦撇嘴,装委屈,眼角却闪着顽皮的光芒。

吼!败给他!

可是,听着他象个孩子似的在母亲坟前撒娇,絮絮地说着些生活中的琐事,自然地流露出孺慕之情……

以一个崭新的面目出现在我眼前的君怀彦,完全巅覆了他以前给我的冷漠刻板,不近人情的印象——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候,原来在他的心里也有最柔软的地方,原来他也并不是永远刚强,屹立不倒的硬汉!

可这个真情流露的男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男人的魅力,更能打动我的心扉。

暮霭沉沉,夜色四合,月亮爬上了山坡,天上繁星渐次闪烁。山间的三月,夜晚的风仍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怀彦拨除了及膝深的荒草,用破天剑修整了坟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