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36部分阅读(1/1)

主家,他们也知道情况有异,可是他们还没交易呢,如今只是赶着一辆空车,不怕任何人盘查,也不怕被人捉住把柄。反正东家已经付了一半路费,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不管主家来没来,他们只管按照吩咐往那儿去。

夏浔和西门庆比预定交易时间耽搁了三天,赶到卢龙关与任日上取得联系之后,才知道哈剌莽来部落的人早就到了,他们已经在关口外餐风饮雪地等了好几天,夏浔连忙让任日上与关口外的哈剌莽来部取得联系,当晚进行交易。

到了晚间,关隘上面,副千户沈嘉一声令下,灯火熄灭了三分之二,整个关隘登时陷入一片昏暗,借着那昏暗惨淡的灯光,千户大人的亲兵队悄悄打开了关门,驼拉车载的货物开始井然有序地运进关来。

关隘里边百十辆大车排成了一条长龙,货物运进来装满一辆驶走一辆,在西门庆的带领下,驶向他和夏浔事先找好的山谷藏身。

夏浔则站在关下,在任日上的配合下点收货物。

哈剌莽来的部落车子并不多,货物主要是用牛马骆驼来装载的,因此入关之后就要卸货,再装到大车上去,这一来就耽误时间了,一百车货装完,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好了,你们带着牛马骆驼回去,我们去采购些粮食布匹。”

戴裕彬对回去的人大声吩咐着,又转向任日上,点头哈腰地陪笑道:“任大人,天气寒冷,存粮不多,我们得采买些粮食布匹回去,过几天就回来,到时候还要麻烦大人”

“好啦好啦,你们自己小心些,不要胡乱惹事,乖乖购置齐了东西,就滚回去吧。”

“是是是”

戴裕彬答应着,向希日巴日等人使个眼色,一群人护拥着他们的几辆大车随在夏浔的货车后面向前走。

“慢”

任日上目光一闪,忽然跨前一步,拦在了一辆车前,狐疑地看着车上,伸手一指道:“这是怎么回事”

正要跟着最后几辆车子一起离开的夏浔也站住了脚步,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看到那辆车上躺着一个白须老者,身上盖着厚厚的狗皮褥子,戴裕彬点头哈腰地道:“大人,他是我爹。我爹年纪大了,着了风寒生了病,部落里的巫医治不好,我着急啊,趁着这回入关,特意带我爹过来看看病。”

任日上捏着下巴,凑近了去仔细看看那重病的老人,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掀开狗皮褥子仔细检查了下面,确认没有藏匿武器,这才皱眉道:“如果你们只是买些粮食布匹,周边城镇就成了。烧得这么厉害,恐怕得去北平寻医了,那里”

戴裕彬赶紧道:“大人放心,北平小人以前也是进过的,我们的路引绝对没有问题,小人就算进城也是给我爹看看病,抓了药就走,不会惹事生非的。”

任日上哼了一声,对夏浔道:“夏兄,你也是要返回北平的,劳烦你帮着照应一下,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很麻烦的。”

夏浔虽然交了这趟差事就打算回江南,借成亲一事拖到建文登基,削藩风起,但是这生意既然是齐王打算长期干下去的,他也不好对这“长期的”生意伙伴显得太过冷漠,再说他是要回北平的,反正是顺道,照应一下也无妨,便慨然答应下来。

戴裕彬连连称谢拒绝,夏浔笑道:“好啦好啦,反正是顺路,眼看着天就亮了,不要推辞了,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

戴裕彬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一路无话,车到北平,西门庆是来过几回北平的,熟悉道路,便热情地把他们带到一处郎中的宅子,指着门口的幡子道:“喏,就是这里,这位郎中医术非常高明,在我的同行里面嗯,你带令尊过去就诊抓药吧,我们这就告辞了。”

戴裕彬等人虽然是以为父看病做幌子,可是席日勾力格确实生了寒热病,病得还挺严重,这副状态能不能跟着他们爬管渠进皇宫很成问题,也确实需要先给他看好病,因此几人真心地道了谢,便要把席日勾力格搀下来。

夏浔下了马,也上前帮了把手,把席日勾力格搀了下来,希日巴日一个箭步抢上去,从夏浔手中抢过席日勾力格的胳膊,说道:“不敢有劳,我们来就成了。”

扮孝子的戴裕彬更是没口子地道谢,谢过了二人,他们两人才搀着老太监进了那郎中的宅子。

西门庆翻身上马,对夏浔道:“走吧,咱们去见谢传忠,叫他立即安排水陆两道,开始起运。”

夏浔上了马,朝那院门处深深地看了一眼,见几个蒙古人正在门前整顿着车马,便踢了一脚马腹,迟疑着向前走去。

“怎么,你有心事”

彭梓祺侧了侧身,轻声问道。

虽然他们两个人没有明确地表白过什么,可是他们却已明了了彼此的心意,彭梓祺用行动对他坦承了自己的情意,夏浔也用行动表示了自己对她的接纳,两个人没有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言行,那感情如潺涓流水,自成小溪。

既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情郎,爱情让彭大姑娘彻底变了模样,她开始变得温柔细心起来,夏浔情绪上的些许波动西门庆没有感觉到,她却感觉出来了。

夏浔迟疑地道:“那个生病的老人我觉得有点问题。”

彭梓祺道:“有问题我看他的病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呀,能有什么问题”

夏浔摇摇头道:“病没有问题,人有问题。”

西门庆勒住马缰道:“嗯你发现了什么”

夏浔提了提马,凑到他的身边,低声道:“我去扶他时,闻到一股强烈的尿臊味儿,很难闻。他们身上有腥膻味儿的话倒是好解释,穿着这么厚的衣裳,还有那么冲的尿臊味儿,我觉着有点不对劲儿。”

西门庆眼珠转了转,问道:“怎么说”

夏浔道:“我好看闲书,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提过这么一件事儿。说是去了势的公公们因为伤了尿道,整日的淋淋沥沥无法控制,所以身上总有一种马蚤腐的味道,只得喷洒香料掩盖臭气,阉人又被称做腐人,这也是个原因。”

西门庆道:“你看的什么书”

夏浔心道:“我看的是回到明朝当王爷,说给你听,你知道吗”

西门庆倒未真想要他回答,自顾接口道:“没想到你这人博览群书,居然连医书也是看过的,不错,阉人的确有这个毛病,不过你不会就因为那人身上有股子尿臊味儿,就怀疑他是个太监吧呵呵,草原上过来的太监,还有一个老大不小的亲儿子呵呵”

他笑了两声,笑容忽然滞住。

夏浔缓缓地道:“虽说草原上人不怎么爱洁,可也不致于尿在身上,如果是因为生病解手不便,尿在了裤子上那也不对,那股子尿臊味儿可不新鲜。我方才闻到那味道,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从书中看过的那个说法,因此着意地看了眼他的下巴。”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他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在近处仔细看,显得很不自然,好像是粘上去的。”

这时西门庆才说出话来:“草原上应该也是有太监的,北元皇帝就是用太监服侍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凛然。彭梓祺看看他们两个,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他们二人的神色,彭梓祺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西门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荒唐,忍不住道:“真会有问题么那个人真的生了病啊。”

夏浔道:“带病人来求医问药,原本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如果那老者真的是个太监,为什么要诳说是那姓戴的人的父亲呢”

西门庆迟疑道:“或许他只是因伤去势或许那人确实是他去势之前生的儿子或许他的确曾是北元宫中的太监,但是在哈剌莽来部落中有较高的地位,为了给他治病,又不便让关上的人知道这人曾是”

夏浔接口道:“你说的都有可能,但是这些可能如果不对的话,那么他们就一定有大问题了”

西门庆道:“我觉得你的疑心病太重了些,他们过来一共不过十几二十人,手上又没有什么兵器,如果真有什么阴谋,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夏浔目光闪动,缓缓说道:“拿着刀的敌人并不可怕,一个人如果心怀恶意,手中却又不拿刀枪,那就真的可怕了,因为你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出来。”

西门庆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你有些过于多疑。你现在其实什么都还不知道,仅仅是闻到他身上有种尿臊味儿,就异想天开地想到了太监,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阴谋,这未免有点”

夏浔道:“起初,我的确是有些异想天开,心中只是这么一闪念,冒出这么个荒唐的念头来,如果不是看到他胡子的异样,如果不是那个蒙古大汉急着从我手里夺回他的胳膊,我就不会这么疑心了。

既然有了疑心,我就想找到支持我这疑虑的理由,于是我又想到哈剌莽来部落不是头一回和咱们关里的人做生意,也不是只有咱们这一笔生意。也就是说,这老头儿既然病得这么重,那个大孝子根本没必要在卢龙关外顶风冒雪的多等三天三夜,非得等咱们与他交易,才把这老头儿带过来。如果要为老子看病,他只带一车货物过关的话,关上根本不会如此郑重其事,这边纵然无人接应,他们只要抽税收了钱,也会放他过来的。”

西门庆沉吟起来:“唔,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

夏浔沉声道:“他们可是因为和咱们交易才混进来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图谋我做事,但求一个心安不查明白,我不放心。”

西门庆苦笑道:“在北平咱们也是外人,你要查他,怎么查呢求助于谢传忠么谢老财和这些哈剌莽来部的人比咱们关系还要亲近些呢。”

彭梓祺挺身而出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交给我好了”

夏浔和西门庆一起看向她,彭梓祺向夏浔柔柔一笑:“你要查,我帮你就是”

夏浔担心地道:“这很难,也很危险,那些大汉,可没有一个好招惹的。你孤身一人,要盯着他们很困难。”

彭梓祺道:“没问题的,我虽一人前来,可是在北平,我自有我彭家交游广阔,在北平也有一些地方势力和我彭家有往来的,我可以求助于他们,那些城狐社鼠地痞无赖干别的不成,叫他们盯着人探听些虚实消息却最在行不过了。”

夏浔一听大为意动:“这个法子不错,这样的话,咱们赶快去见你彭家的朋友,趁着他们正在看病,多少会耽搁些时间,请他们马上盯紧了他们。”

彭梓祺道:“那我呢,不需要我盯着他们么”

夏浔道:“如果这些人没问题,那就是我疑心生暗鬼了。如果真的有问题,本地负责与他们联络的那个拉克申,十有八九也有问题,西门兄知道那拉克申的住处,你只盯他一人就好,他是蒙人在本地的地头蛇,如果确有图谋,他必有行动的。”

彭梓祺温驯地道:“好,我听你的。”

西门庆眼红地道:“古人云:夫者倡,妇者随,天下至理。怎么在我家就行不通呢”

第103章 暗中查访

彭梓祺先与白莲教在北平的堂口老大取得了联系,请他注意几个胡人的动向。大家本就同承一脉,北平白莲教又地处偏远,堂下弟子出门在外时,经常需要其他地方的白莲教组织给予照拂,这么一件小事自然一口答应。很快,城狐社鼠,北平的流氓地痞小混混们,就把正在诊治抓药的一伙胡人看得风雨不透。

随后,西门庆又把彭梓祺带到了拉克申的住处附近。拉克申寄居北平已有七八年了,为了谋生,在本地也开着一家皮货店,只是店面极小,经营惨淡,他真正的生意是替关外的蒙人部落拉生意,是一个贩私和走私商人中间的掮客,根本不是以此谋生,所以也不甚在意。

彭梓祺认准了地方,又听西门庆详细说明了拉克申的长相,便在附近一家茶馆坐下来,慢悠悠地喝着茶,监视着这家皮货店的动静,等着那些蒙人与拉克申取得联系。

夏浔和西门庆则立即赶往谢府,要求谢传忠协助将陆续运往北平城的皮货兽筋等物安排门路运往青州。

谢府中,谢雨霏谢大小姐穿得素素淡淡,坐得袅娜玲珑,手里握着一个锦囊装起来的怀炉暖着胸腹,一双剪水双眸正专注地看着桌上一本泛黄的册子,谢传忠和夫人黄氏则大气也不敢喘地侍立在一旁。

呷一口茶,品一品味道,再翻一页册子,过了好久好久,谢大小姐才把册子一合,谢传忠赶紧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姑奶奶,您看如何了”

“唔”

谢雨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呷一口茶,头不抬眼不睁地道:“实物文册,这些天我也看过不少了,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从现有的资料和证据来看,你确实是我谢家这一支的子孙。”

谢传忠夫妻惊喜地对视了一眼,谢雨霏又道:“从你这本家谱的时间上看,你们这一支应该是元人在潮阳俘获文天祥文丞相,押他回大都途中,被抓捕过来作为民工的,从此你们就在这里定居了”

谢传忠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正是这么回事儿。”

谢雨霏微微颔首道:“嗯,在我谢家的族谱记载中,也有过当时因为元兵乱抓民壮,家族子弟流失北方的记载,前几天猜度你们来历的时候,我和飞飞还念叨过这件事,如今看来被我猜中了,你就是我谢家当初失散的那支族人后代了。”

“姑奶奶”

谢传忠偌大的年级也不怕丑,他热泪盈眶地踏前一步,摆出一副终于亲人相见的模样,真情流露。

谢雨霏连忙退后一步,肃容说道:“如今既已证明你是我陈郡谢氏后人,你也有认祖归宗的意思,我很欣慰。你在北平家大业大,离开一趟很不容易,可认祖是一件十分郑重的大事,你早晚总要回去一趟,向列祖列宗祭告跪拜的。”

谢传忠连连点头:“是是是,这是应该的。”

谢雨霏又道:“来的时候,我已手录了一份我谢氏族谱,改日你要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作为你的长辈,我会亲自把你这脉重新添入族谱,留给你,以后子子孙孙,要依序载入族谱,再报与家族以求一致。”

举办盛大仪式

这正合谢传忠心意,他巴不得把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当众宣告自己显赫的家世。谢传忠眉开眼笑地答应一声,转身从夫人手里接过一个锦匣,毕恭毕敬地呈给谢雨霏:“姑奶奶,这是传忠的一点心意。传忠身为谢氏子孙,回乡祭祖时,怎忍见祖祠凋蔽,香火稀落呢这笔款子还请姑奶奶带回去,修缮祖祠,也算是传忠这一脉失落在外多年,未能向祖先们供奉血食的一点小小补偿。”

谢雨霏将那锦匣接在手中,沉甸甸的压得她双手顿时一沉,她也不看其中是些什么东西,随手放在一旁,淡淡笑道:“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既是为了孝敬祖宗,我倒不好推辞了。”

谢传忠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是传忠应尽的本份,推辞不得的。传忠另还备了两份厚礼,姑奶奶回乡的时候”

谢雨霏道:“这却不必了。”

谢传忠道:“那可不成,这是传忠对姑奶奶和伯祖大人的一番孝心,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管家在门外咳嗽一声道:“老爷,夏浔夏公子和高升高公子过府到访。”

谢传忠听了忙道:“传忠有外客到了,这就告退了,姑奶奶先歇着,关于认祖仪式,传忠会好好准备的。”

谢雨霏淡淡地嗯了一声,待他夫妻退出去,却马上紧张地站了起来:“夏浔他来干什么”

随即却又哑然失笑:“他本来就与谢传忠有生意往来,能和我有什么关系真是疑心生暗鬼。”

虽说这么劝慰着自己,她却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对那个叫夏浔的家伙,她一直有种危险的感觉,就像一只感觉灵敏的小动物遇到了它的天敌。

“我戴家的宅子,就是刚才巷口第一家。”

戴裕彬眼噙热泪,对拉克申等人唏嘘叹道:“先父小楼公病逝之际再三叮嘱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夺回故居,那里可是我戴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呀。而今自家的祖居近在咫尺,却仍远如天涯,我还是不得而入。”

拉克申劝解道:“不要伤心了,如果咱们大计能够成功,还是有机会重新杀回来的。”

戴裕彬凄然道:“可到那时,我家祖宅也要变成一片废墟了。”

希日巴日不耐烦地推开他道:“安答,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祖宅烧了,再盖一座大一倍阔一倍的不就成了”

说完又转向拉克申,问道:“叫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拉克申在夏浔和西门庆面前那种憨直忠厚毫无心机的模样全不见了,眸中满是精明的神色,一见希日巴日动问,拉克申忙道:“大人放心,我分别在七处铁匠铺进行订制,他们根本不知道小人订制的东西是飞爪和抓地靴,这都需要拿回来后咱们自己进行组装。皮衣皮裤和绳索,也都购置齐了,随时可用。”

希日巴日点点头,又道:“这件事还要用到你那小妹子,你和她说过咱们的计划了么”

拉克申道:“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怕她早早知道了会露出什么马脚,所以有关计划的一切全都没有告诉她呢。不过大人放心,妹妹与我相依为命,感情甚好,到时候我只要告诉她怎么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希日巴日欣然笑道:“好,那就好,这件事还真离不了她的帮助呢。你妹妹叫什么来着喔,托娅,我记得是叫托娅吧”

拉克申道:“是,我妹子叫娜仁托娅。”

“是啊是啊,娜仁托娅,我八年前见过她一面,那时还是个羞涩的小丫头呢,就已长得很俊了,现在一定出落得更漂亮了吧”

拉克申自豪地道:“是,燕王府的宫女就没有长得难看的,可是在那些宫女里边,我那小妹也是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儿。”

希日巴日哈哈笑道:“好,这件大事成功了,大汗一定封为我王,到时候,你妹子少不了一个王妃的位子。”

拉克申又惊又喜,连忙道:“多谢大人。”

其他的人听了纷纷凑趣,向这对刚刚结了亲的人道贺道喜,嘈杂纷乱了一阵儿,希日巴日道:“这么多人住在你这小店里,太乍眼了。还有地方没有,最好是分开安置,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咱们再集合起来,潜入燕王府。”

拉克申笑道:“有地方,有地方,这个地方只是小人用来联络交易的地方,原就不在这里长住的,一会儿我就把兄弟们分别安置好。”

“那个拉克申把那些蒙人接去了他的地方,然后又分别送到了几个地方进行安顿,只留下了那个生病的老人和另一个人。”

夏浔和西门庆去见了谢传忠,拜托他尽管开始利用他的交易渠道发付货物,回到悦来客栈一个多时辰后,彭梓祺也赶来了,把她看到的和眼线告诉她的消息说给夏浔听。

夏浔道:“慢,留下的那个蒙人叫什么名字,可是那个姓戴的汉人”

彭梓祺道:“名字不知道,不过不是他。”

夏浔睨了西门庆一眼,西门庆嘴硬道:“也许他儿子另有要事,所以拜托别人照顾”说到这儿,也自知这理由太过牵强,不禁嘿嘿一笑。

彭梓祺又道:“我一路跟着他,记下了他安顿那些人的地方,然后就见他又去了铁匠铺。奇怪的是,他去的不止一家铁匠铺,鬼鬼祟祟的拿回来许多东西,我继续跟着他,叫我家的那些本地朋友去查他到过的铺子,结果我跟着他转悠了半个北平城,最后发现他还去了一趟燕王府,跟几个采买蔬菜回去的小内侍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就回了他的小皮货店。”

“燕王府”

夏浔和西门庆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燕王府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最头痛的就是牵涉到什么权贵人物,如果是凤子龙孙,那更是叫人头痛了。这人鬼鬼祟祟的,天知道他是在图谋燕王府,还是和燕王府有瓜葛不弄明白这一点,糊里糊涂的就乱插手,弄不好人头掉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时候,门外有人说了几句什么,夏浔和西门庆没听清,那声音既像唱,又像说,口音含含糊糊,彭梓祺听了却马上站起来道:“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夏浔和西门庆静坐相候,不一会儿,彭梓祺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捧东西,往桌上一放,叮叮当当一阵响,竟是一堆大小不一的铁勾铁箍铁钉铁片儿,西门庆奇道:“这是甚么”

彭梓祺道:“这,就是拉克申分别在七家铁匠铺里订制的玩意儿”

第104章 剪线

西门庆拈起一枚长着扁平大脑袋的钉子,歪着头看看,纳闷地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夏浔拿起一张鞋垫,铁制的鞋垫,看看上面的孔,从西门庆手里接过大头铁钉,往孔上一按,正好穿过去,西门庆惊咦了一声,夏浔低头找了找,只有这一根钉子,便取过一张铁鞋垫“啪”地往上一扣,微微地冷笑起来:“好机巧的想法,多来几枚这样的钉子穿透鞋子,这就是一双防滑的钉鞋了。”

“什么钉鞋”西门庆从夏浔手里取过组装好的带钉鞋垫,翻过来掉过去,越看越觉稀奇。夏浔把剩下的一堆零件拨到了自己面前,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却有些犹豫起来:“奇怪,这些东西也是应该可以组装的才对,这是什么东西呢有点看不明白呀。”

彭梓祺眼神微微一动,忽地想到了什么,于是微笑起来:“这个我知道是什么。”

她往夏浔身边一坐,拨着那些铁制的零件拼凑起来,一个似爪非爪的东西在她手里渐渐成形,彭梓祺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只有两根可张可合的铁爪的玩意儿,说道:“这还不全,至少该像手掌一样,有五根铁爪才结实,还需要一段柔韧耐磨的绳子,用绳子穿过这个小铁环,系紧,就成了江湖人专用的飞抓,这东西和军中攻城用的飞抓不是一回事,却更灵巧。”

夏浔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飞抓钉鞋,爬高的防滑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思索良久,夏浔抬起头来,问道:“梓祺,这东西每样都不全,想必是你家在本地的那些江湖朋友软硬兼施,从那些铁匠口中逼问出了拉克申所订之物,又逼他们依样打造了几枚,是么”

彭梓祺脸蛋微微一红,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他们家以前也没少干,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在夏浔面前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是啊,他们的确是粗鲁了一些,不过他们对朋友,都是很热心很仗义的汉子。”

夏浔微微一笑:“嗯,有时候,做非常事,就得用非常的手段。可以拜托他们查查这个拉克申的底细么我们现在只知道他和草原上的部落一直保持着联系,是沟通内外,联系货源的一个掮客,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如果你的朋友们能多查到他的一些底细,说不定有助于我们判断,他到底要干什么。”

彭梓祺见他并不是歧视自己那些江湖朋友,不禁芳心大悦,立即站起身道:“好,那人还在外面等我,我去告诉他一声。”

西门庆“啧啧啧”地把头连摇,夏浔白了他一眼道:“你吃错药了”

西门庆连连摇头道:“训妻有方训妻有方啊。老弟,你到底有什么好法子,教教哥哥可好”

夏浔哼了一声,自得地吹嘘道:“这还不简单我告诉你,你想让她乖乖地做个小女人,那么打一开始就得给她打好底子,不然她还不反上天去男人大老爷们,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儿,在女人面前得说一不二,你叫她往东,她不能往西,你叫她撵狗她不能打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老话儿你听说过吧就是没错,也得找错,时不时地收拾她一顿,她还敢炸毛么”

西门庆的一双眸子突然变得闪闪发亮,有一道异样的影像在他眸中闪动:“夏老弟,真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夏浔的神色突然变了,变得异常庄重,声音异常深情,他很严肃地看着西门庆,郑重地道:“女人如花,花为君开,男人爱花,怜而惜之。女人是用来疼的,你真心疼她,真心爱她,她自然会对你柔情似水,温情脉脉。

就说梓祺吧,生得千娇百媚,性情爽朗大方,这么好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只要以一颗真心待她,她还能不对我好么西门兄,不是我说你,你不要再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小东嫂子那么好的人。”

西门庆暗骂一声:“这个小子,真比鬼还精,想捉弄他实不容易,奇怪,他怎么知道彭姑娘回来了”

夏浔背后,彭梓祺恰好听到夏浔的这番表白,一张粉面登时染了桃腮,一颗芳心却是花儿朵朵,幸福得都找不到边儿了。

她赶紧往前站了站,站到夏浔和西门庆中间,好像生怕他把自己男人也带坏了,变成一个像他一样喜欢拈花惹草的坏男人。

“彭公子,那些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停的很,无法查到进一步的情况。只有那个拉克申,比谁都欢实,一整天东跑西跑的,也不知道在忙些甚么。关于他的底细,我们查到了一些情报,他是八年前来到北平的,身边只带着个小妹子。

一开始他给人家帮闲打工,赖以糊口。第二年燕王府招宫女,他的妹妹顺利入选,拿了这笔卖身为仆的钱,拉克申开了一家小皮货店,店里生意不好,不过他另外找到了些门路,利用他熟悉关外部落的身份,为各地客商联络关外物产,很是赚了些钱。

他暗中买了幢大一些的宅子,此外既没娶妻也未置地,据说再过几年他的妹妹年岁到了放出宫来,他要拿这钱做嫁妆,给妹子寻一户好人家。兄妹两人感情很好,他经常通过外出外差的燕王府中人给妹子捎话,叫她出来稍聚片刻。除此之外拉克申在本地没什么亲戚,朋友也极少,干他们这一行的交游虽然广阔,却不适宜呼朋唤友,太过张扬的。”

物尽其用,泼皮混混也有大用,叫他们干别的也许不成,叫他们挖门盗洞打听消息,就是藏在老鼠洞里的奇门消息,他们也能挖出来。

彭梓祺夏浔和西门庆三人听那泼皮传完了话,夏浔立即上前一步,塞过几张宝钞:“兄弟们辛苦了,彭公子也是受我们所托,倒劳累得各位兄弟为之奔波,这点钱不成敬礼,兄弟拿回去,给大家伙儿喝口茶。”

那人看了彭梓祺一眼,见她也在微笑点头,这才笑嘻嘻地把钱拢在袖中,拱手道:“公子不必客气,我们的人还在盯着他们,有什么新的消息,一定马上给你们送来,告辞。”

“兄弟慢走”

三人将那泼皮送出门去,夏浔说道:“从种种迹象看来,他们必定有所图谋,而且绝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情。但是所谋为何,我们还不得而知。再有两天,咱们的货物也就转运的差不多了,咱们不能在北平一直耗下去。再说,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此劳师动众,一旦被他们察觉有异,那就打草惊蛇了。我认为,不如快刀斩乱麻”

西门庆摩拳擦掌地道:“要把他们一股脑儿地抓起来我赞成,是禀报燕王府,还是劳动彭姑娘的朋友动手”

夏浔瞪了他一眼道:“又来装疯卖傻。燕王府你去了怎么说彭姑娘那些朋友打听个消息跟踪个把人还成,其中身手高明者却有限,你让他们聚众抓人,声势得有多大一旦打斗起来,有所死伤,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岂非自陷囹圄”

西门庆翻翻白眼道:“那你说怎么办”

夏浔道:“拉克申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是在这桩阴谋中,他的作用却是最大。盯紧了他,等他落单的时候把他弄出来,用尽办法,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彭梓祺道:“好,就这么办。”

夏浔转头看向西门庆:“你认为怎么样”

西门庆道:“你们人多势众,我当然不能反对啦。”

彭梓祺冲他哼了一声,又对夏浔道:“我去盯着他吧,一有机会,就把他抓出来。”

“且慢。”

夏浔突然又想到一个主意,略一思索,说道:“先盯着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有个妹子在燕王府当差,他又恰在此时去过燕王府,与里边的人有过接触,说不定这事儿和他妹妹也有关。再说,他兄妹情深,有些人自己不怕死,为了自己的亲人却是可以付出一切的,等他妹妹出来,待他兄妹相见的时候再下手,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

彭梓祺应道:“好,那我先去盯着他。”

那拉克申人高马大,也不知武功如何,夏浔终是不放心彭梓祺一人行动,便道:“他今天才去的燕王府,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不可能再与他妹妹相见,时间最近的话也应该是明天。先请你的朋友照看着,明天开始,换咱们三个人盯着,一有机会,就下手拿人”

又是一天,天亮了,燕王府里走出一个小姑娘,换了平常的衣裳,很俏丽的模样。这位姑娘姓佟,叫佟蓉蓉,这只是为了方便,起的汉人名字。她的履历上记载的正式名称,叫娜仁托娅,她的手臂上还挎着一个小篮子。

燕王府的宫女可以在不当值的时候换上民装,到市井间走动,但是她们出宫时通常都是成群结伙,这样一个人出来的就少见了。不过宫门口当值的侍卫都是认得她的,一见她便笑道:“蓉蓉,又去见你哥哥呀。”

娜仁托娅羞涩地笑着,答应一声,把篮子递了上去,侍卫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只是几味可口的小点心,还有一双新做的鞋子,这是娜仁托娅带给哥哥的礼物。

侍卫们仔细检查了一番,便递还给她,娜仁托娅道了声谢,便出了燕王府的宫门。

她来到中原已经八年了,今年刚刚十七岁,再有两年,不是王妃身边得用的亲近之人的宫女就要全部遣散出宫了,到那时她就可以和相依为命的哥哥长相厮守了。她很满意北平的生活,这比她颠沛流离艰难困苦的流浪生涯强多了,那时候她还很小,但她记得那时每天的恐惧:为了缺少食物而恐惧,为了天灾和野兽而恐惧为了其他部落的掳夺和杀戮而恐惧。

前几天她刚刚见过哥哥,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又托人捎话叫她出来相见,哥哥也想她了吧,娜仁托娅一出宫门,就看到哥哥正站在对面街上等着自己,于是快乐地飞奔过去。

“哥”

娜仁托娅喘着气叫,脸上漾出甜美的笑容,把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喏,给你做的。”

拉克申顺手接过来,宠溺地拂开她额头散落下来的头发,说道:“哥早告诉你,现在日子好过了,哥在外面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买得到,你不用给我带这些东西的。”

“外面做的不一样嘛。”

娜仁托娅跟他一边走,一边道:“哥,前天娘娘刚给我又加了月钱,我在宫里面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花钱,这几年攒了不少呢。再有两年,我就该出宫了,到时候用这钱给我娶个嫂子回来。”

拉克申站住脚,有些严肃地看着娜仁托娅:“妹子,你别忘了,咱们是草原上过来的人,到宫里做事,也不过就是凭力气挣口饭吃,人家只是拿你当个下人一个使唤人,你可不要真的认他们做了亲人。”

娜仁托娅纳闷地道:“哥在说什么呀,妹子本来就是个下人啊,而且我是外殿的宫女,也没多少机会见到燕王爷一家人,哪可能跟他们亲近呐。妹妹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哥哥。”

拉克申展颜道:“那就好,跟哥回家吧,家里有一位草原上来的客人,你小时候还见过他的。”

娜仁托娅兴奋地道:“谁呀”

拉克申神秘地道:“等你回家就知道了。哥跟他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做,你一定会帮哥哥的,是不是”

娜仁托娅毫无机心地道:“那当然啦,哥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反正哥哥不会害我就是了。”

夏浔西门庆和彭梓祺都改了装扮,暗暗缀在后面,眼见二人有说有笑地前行,彭梓祺暗暗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