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94部分阅读(1/1)

是大有可能的,一时间两人相顾失色。

夏浔并不知道湘王妃她老爸是谁,所以也并无意把矛头引向吴高,方才所言只是故布疑阵,没想到这两人倒是对号入座了,夏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你们不要疑神疑鬼,此番朝廷讨逆大军中,为燕王鸣不平的大有人在,想要投向燕王的也不只一人,除了因为他们为燕王不平,更主要的是,他们看得比两位将军更加长远”

顾成忍不住问道:“甚么长远”

徐茗儿暗暗叹了口气:“这两个笨家伙,你们要是直截了当地一刀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偏要这么追着问,问吧间吧,你们一定也要像我一样,被他骗去卖了,还开开心心地帮他数银子呢。”

夏浔神色一凛,义正辞严地道:“藩屏封建,这是大祖遗制,是祖训皇上削藩,算不算是违背祖宗定制成他是皇上,他想改,可以,削了军权也就是了,为何赶尽杀绝何谓之藩藩者,分封其地,自治其民自领其兵。这才是藩

削其封地收其藩兵,那么藩王就只是王,而不是藩王了,囚的囚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这是何故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皇上这句只要死四叔,不要活燕王的口谕,你们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两位将军,天下社稷首先是祖宗的天下和社稷,是大明朱氏王朝的天下和社稷,而不是当今皇上一脉一人的。诸王是太祖子孙,先帝血脉,天生就是皇室宗亲,享有王爵俸禄,而不是庶人,方黄齐泰等人离间皇亲迫害宗室,燕王要清君侧,难道不是大义所在

宋朝时候抑武扬文,常令文人直接凌驾于武人之上,对他们指手划脚,不该打的仗常常要打该打胜的仗常常要败,致使英雄血染疆场壮志难伸。我大明疆域比宋朝何只大了一倍,皇上对至亲尚且放心不下,削了他们的兵权撤了他们的藩国还不放心,非要置之死地,试问,诸王被削光之后,他会安心坐守南京,令外姓武将统率重兵镇守边防,遥驰于千里之外

不可能绝不可能以文抑武以文制武,必然较之宋朝更要变本加厉,到那时候你们这些武将何以自处如果燕王兵败诸王被削,皇上的秀才朝廷就不只限于一座金陵城了,中枢主事者皆是文人,各处军镇必然亦以文人掌控军队”

夏浔声音一提,厉颜疾色地道:“漠北蒙元现在仍然拥有十分强大的武装,西域更有帖木儿王的大军虎视眈眈,到时候在一群文人马蚤客的胡乱指挥下,我大明军队还能重现太祖时候的荣光吗若是让胡虏重新进驻中原,你们今日之举难道不是助纣为虐你们要让我汉人重新沦为四等人,为胡人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做千古罪人吗”

顾成的声音软弱下来,期期地道:“皇上皇上坐拥天下,燕王地不过一隅兵不过数万,能能成甚么事”

夏浔反问道:“燕王如今,较之太祖皇帝起兵时如何”

张保道:“那不同,那时候蒙元朝廷人心已失,天下大乱,豪杰并起,现如今却是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夏浔立即道:“你错了现在一统天下的只是一个门面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门面皇帝削藩,不但削兵,还要削人,削得四大皆空,诸王纵然不肯附从燕王一起靖难,你道他们会站在皇帝一边吗

皇帝亲政,短短数月,便把两个教书先生捧上了没有相印的宰相之位,那些十年寒窗自小吏做起,克尽职守兢兢业业,希图有朝一日成为当朝重臣的文官们都服气么

两个教书先生统领百官辅佐天子;其耳目心腹股肱亲近之臣尽是些只会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他们把持国器,朝野间那些追随太祖皇帝浴血多年方打下这万里江山的公侯勋卿将帅豪强们会甘心么”

夏浔灼灼的目光在顾成和张保脸上冷冷地扫过,沉声道:“这天下一统,已经被当今皇上,从里边打得粉碎了这四海归心,已经被当今皇上搞得君臣文武离心离德了”

张保看了眼顾成,本来稳稳地指向夏浔咽喉的刀锋慢慢垂落下来。

其实从燕王一起兵,朝廷兵马就成建制地一队队倒向燕王,不战而降,由此就可见建文亲政以来种种抑武的做法是如何的不得军心了。燕王是带过兵,可这不是他们倒向燕王的绝对理由,他们的升迁和俸禄非战时的管理和统率都是朝廷而不是燕王,他们倒向现在仍然绝对弱势的燕王,难道不是朝廷自己的问题

对于方黄之流指点朝纲的局面建文削除藩王的血腥手段,朝中的勋戚武将早有不满,徐增寿及其身边这些武将尤其甚之,夏浔这番话直斥其心,正说到他们的心里去了。

夏浔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在他们本已摇摆不定的立场上又加上了最后一块砝码:“杨某言尽如此,两位将军如果觉得杨某说得不对,现在可以动手了。杨某此来,本就是要劝小郡主回返南京的,如今两位将军既然来了,杨某也就放心了,死亦无憾”

夏浔那一句“可以动手”一出口,徐茗儿就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听到夏浔这句话,张保很是纳罕,禁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何不是保郡主去北平”

夏浔斩钉截铁地道:“因为,南京,燕王是一定会去的”

顾成的手抖了一下,笔直指向夏浔的刀锋也是慢慢地落了下来

第287章 最大利益

房门轻轻掩上以后,夏浔长长地吁了口气,只觉后背冷嗖嗖的,已被汗水浸透了。能不能说服顾成和张保,他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对朱棣靖难起兵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多少了解,今后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你很不错,认为对的,就坚决支持,哪怕他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虽然你有时候很滑头,然而大义面前,分得非常清楚,我很佩服你”

徐茗儿对夏浔很认真地说道,看得出来,小姑娘满脸的钦佩是发自于内心的。

夏浔在炕边坐下来,定了定神,说道:“明日一早,他们就要来接郡主,有他们护送,我也可以放心了,只是临行之际,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郡主。”

徐茗儿也在床边坐下,歪着头瞅他,一双漂亮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你说”

夏浔的神情严肃起来:“我知道,郡主的三哥徐大都督,很同情燕王的遭遇,不希望大姐大姐夫遭遇不测,以前朝里有什么消息,他经常暗中通报于燕王”

徐茗儿只道夏浔真的早已成为燕王的心腹,对他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只是点点头,又问:“你想说甚么”

夏浔道:“现在,燕王已正式打起靖难清君侧的旗号,被朝廷视为反叛了,如果大都督有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

徐茗儿恍然道:“你想让我说服三哥,继续为大姐夫传递情报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大姐夫被逼到这步田地,我也很同情他很想帮他,可是我们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我们姓徐,我们身上打着徐家的烙印,大哥代表着中山王府,他站在皇上一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两不相帮。至于三哥,他做出什么选择,那是他的事,我不能因为三哥疼爱我,就让他冒这样的风险。”

夏浔欣然道:“郡主看得这般透彻,那就好极了。我对郡主说这番话,并不是要郡主说服大都督继续帮燕王殿下的忙,而是想要你提醒他,他身在朝廷身在南京,如果继续为燕王殿下提供消息,无异于朝廷叛逆,一旦被皇上发觉,恐怕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所以郡主最好劝他袖手旁观,不要理会这对叔侄的家务事,身居险地而行凶险事,后果堪忧。”

徐茗儿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你这番话,我会带到。”

夏浔摇头道:“不,郡主不是带话,而是要尽力说服大都督,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徐茗儿见他神色郑重,禁不住心中忐忑起来:“这是我大姐夫的意思么”

夏浔摇摇头:“不是,在下身受大都督和小郡主数番恩德,对大都督的为人品性也是感佩万分,不想大都督出什么意外,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不过,郡主切勿因为这话仅是出自在下之口,就马虎大意,事关大都督生死,还请千万慎重。”

徐茗儿严肃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对三哥晓以利害。”

夏浔起身道:“那就好,对了,谢员外一家,今日困顿于此,进退两难,希望郡主能帮帮他们,他们能因在下一言,倾心照料郡主,实为不易,在下如今不宜出面,只好拜托郡主替在下还上这个人情了。”

徐茗儿嫣然道:“怎么能说是你欠下的人情呢,谢家于我有恩,我自当知恩图报”

夏浔也是一笑:“那么天色已晚,郡主请歇息吧,在下这就告辞了。”

夏浔返身走向门口,徐茗儿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唤道:“杨旭”

“嗯”夏浔回头,眉尖一挑。

小郡主轻轻咬了咬嘴唇,轻轻问道:“我们还会相见么”

夏浔默然片刻,绽开笑脸道:“如果我不死,一定会相见的。”

小郡主道:“那么,你就不要死反正,死人都能被你说活”说到后来,她忍不住露出盈盈的笑意,俏脸在灯光下璀璨如春花。

夏浔长长一揖,正色道:“在下遵命”

帐内,夏浔和苏颖盘膝而坐,中间只有一盏小灯,夏浔把今晚去寻小郡主,误打误撞说降了顾成和张保的事说了一遍,苏颖喜道:“你能说降朝廷两员大将,这是大功一件呀,现在要藉顾成和张保之助,去投燕王么”

夏浔摇头道:“不本来,我是想等到了两军战场,再脱身去投燕王的,不过,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如果我就这么离开,燕王虽会感念我的恩德,也是不会予我以重用的。蠢人怎么可以任事”

苏颖奇道:“现在离开有什么不对你能说服两员大将投靠燕王,这还不够么”

“不够”

夏浔坚起一指道:“第一,他们今天不杀我,是一时被我所说动,同时也存了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心思,他们眼下虽有投效之心,其实心志并不坚定,没准儿回去睡上一觉,就会改变了心意。我坦然待在这里,就会对他们形成一种强烈的暗示:我们大局在握,成竹在胸,这样他们才能踏实下来,否则,我今天刚刚信誓旦旦,指斥挥遒,明儿一早就逃之夭夭了,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会心生悔意”

苏颖眨眨眼道:“那第二呢”

“第二”

夏浔又竖起一指:“我跑去向燕王请功,说我说服了朝廷两员大将,顾成和张保也不曾反悔,的确依约来投的话,的确可以大振燕王军心,问题是,顾成只是后军都督,所御只是长兴侯耿炳文麾下一路兵马,而且他手下的将官,也未必都愿意跟着他反,他能带走多少人就算全都带走了,能改变耿强燕弱的局势吗为什么不利用他们,在关键时刻发挥更大的作用”

“还有第三”

“第三”

夏浔再竖一根手指,侃侃而谈。帐外,胖子麟远远地蹲在一具帐篷前面,看着这对小夫妻的帐篷上面由灯光映出的三根棒槌般粗细的手指,暗想:“莫非马桥那话儿不行,只能用手指让崔小娘子快活么”想到猥琐处,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所以,我留下,以安顾成和张保之心。劳烦你跑一趟燕王大营,告知顾成和张保反水的消息,请燕王拟定一个周详的计划,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大作用。”

苏颖担心地对夏浔道:“这样,你会不会太危险了”

夏浔微笑道:“我选择燕王,本来就是极大的凶险,他越成功,我的凶险才越小,不是么”

“什么杨旭他还活着他竟然说服了顾成和张保来投本王”

燕王朱棣又惊又喜地对苏颖道。

燕王身后几名侍卫正在搭建中军大帐,身旁处处都是走动的兵马,人喊马嘶,喧嚣非常,然而看着虽乱,其实各军调动自有章法,所谓的乱也只是大军刚刚赶到驻地,有的搭营建帐有的开挖战壕有的设游哨布站岗,所以显得有些混乱,其实具体到每一支人马都是秩序井然,行列整齐,苏颖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

眼下的双屿岛虽然将传统丢得七七八八,几近于完全的海盗了,但是当年她父亲做首领时,仍然是以军伍规矩带领部下,在苏颖的印象中,她父亲的军队军纪最严明的时候,也远不及燕王手下这些兵将,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森严气象。

燕王此刻刚刚赶到桑娄,他已决意与耿炳文硬碰硬地打上一仗,因此调动军队直扑涿州,涿州知府魏春兵早在朱棣竖起靖难大旗的时候,就调动民壮又是加固城墙又是拓深护城河,折腾的好不热闹,还在阖城士绅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旦燕王南侵,定要与城偕亡。

结果朱棣真的来了,他的大军还没到,只是几个探马在城下溜达了几圈,这位知府老爷便命人胡乱放了几箭,然后揣起大印逃之夭夭了。

朱棣并未在涿州停留,他在涿州尽取了府库储放的钱粮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到桑娄,兵锋直指雄县,谁料这营寨还未扎下来,苏颖便找了来,向他报告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朱棣向苏颖问明经过后,叫人带她下去歇息,然后马上召集张玉朱能等心腹将领,在刚刚搭好的中军大帐中议事。

朱能是个老成持重的将领,不比张玉这样的少壮派一般听了消息便喜形于色,他思索片刻,提醒道:“殿下,消息可靠么会不会是朝廷的一计”

朱棣摇头道:“不会,煦儿是见过这位苏姑娘的,认得她的模样。”

朱能微微一蹙眉,说道:“卑职听说过世子他们脱身的经过,这位苏姑娘当时独自留下,去找杨旭了,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俱都落在朝廷之手”

他还没有说完,朱高煦便哑然失笑:“朱叔叔也太小心了些,杨旭救我兄弟三人离开,这是何等大罪,如果他真的被朝廷擒获,皇上早就砍了他的头,还会等到今日容他戴罪立功么朝廷自以为稳占上风,摆出这么一副阵仗,岂会多此一举”

朱棣赞许地看了眼儿子,说道:“不错煦儿所言有理,如果皇上这般算无遗策,俺朱棣今日就不会站在这儿了,苏姑娘所言当非虚假,毋庸置疑。”

朱能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当无疑问了。两军未战,先有敌军来降,这是殿下之福,我们吃掉雄县杨松部的把握更大了一些,这一战势必得做些改动了。”

“何止如此”

朱棣脸上微笑,眸中却是杀气隐现:“若是俺朱棣不能善加利用这个机会,那可枉费了杨旭的一番苦心了”

他握紧拳头,在地图上真定城的位置狠狠一捶,沉声道:“这一遭,我不但要吃掉杨松的九千兵马,还要让耿老将军收回他的拳头,再不敢妄进一步”

第288章 各施机谋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一束绚丽的鲜花满屋浪漫的烛光几句甜言蜜语,你就肯跟我上床,但是一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你就非要有房有车呢”

这是夏浔和他的班花女友秦若酒一番恩爱缠绵,趁她意乱情迷的时候提出毕业后就结婚却遭到拒绝后提出的问题。当时秦若酒正在穿衣服,姣好迷人光滑如缎的身子很利落地套进了那套单拐肩章的警服,然后是一条宽宽的皮带,在那水蛇般曲线水蛇般妖娆水蛇般勾魂蚀骨的腰肢上系紧。

她妩媚地整理着头发,向很郁闷地趴在床上的夏浔回眸一笑,反问道:“什么叫我们女人啊,你们男人还不是一样,只要长得还过得去的女人向你们男人勾勾小指,嘁,你们有几个男人会犹豫要不要跟她上床啊

可是一到谈婚论嫁,你们还肯这么凑和的吗有钱的怕人家只图你的钱,没钱的怕人家比你还穷,要拖累你的生活,长得太丑呢怕她拿不出手叫你的朋友笑话,长得太美呢又怕养不起她,还要担心她脾气不好婚后会经常和你吵架,怕她不孝敬老人总和你父母对着干”

她对着夏浔的脸,很诱惑地扭动了一下警裤里面那圆润丰满的臀部,吃吃地笑道:“还要在意她以前有没有过别的男人啊,能不能生小孩呀,等等等等,我觉得我们女人在意的,其实比你们男人要少多了,只要经济还过得去人长得还算入眼又对我们女人好,那就足够了。”

夏浔只能无语,然后跳起来,咬牙切齿地把她再度扒光,按倒在床上,用行动发泄自己的不满,他无话可说,那时的他,连一枚像样的戒指都买不起,他能叫若酒姑娘满意的,只有他强壮的身体还有那不花钱的甜言蜜语。

上床可以,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可以不讲利益一纸婚约定终身,当然要讲求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男女之情如是,商人政客如是,军人同样如是。

所以夏浔接到燕王回信之后,就看到了燕王那极其贪婪胃口极大的计划,朱棣是个善于捕捉机会利用机会,把利益最大化的人。

夏浔冒险留在这儿,是为了他的利益最大化,他本来就喜欢冒险,而他这个喜欢冒险的打工者,恰好碰到了朱棣这位同样喜欢冒险的大老板,两个人简直是一拍即合。夏浔为朱棣制造了一个机会,颇有魅力的朱棣马上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并且投入了全部资本,力图于一役当中创造最大的利益,两个人可谓是珠联璧合。

杨松是一员南将,祖籍闽南,他从未和朱棣打过交道,作为先锋,他驻扎于雄县,是唯一一支突出于耿炳文严密防线之外的队伍,他知道这有以他为诱饵之嫌,但他并不在乎,他巴不得朱棣早早挥军来战,富贵险中求,如果他能一战大败朱棣,必将立即扬名于天下,成为当世名将,前途将一片光明。

朱棣取得的一系列胜利,他也并不以为然,他同许多南军将领一样,认为那是朱棣多年来一直统领边军的原因,并不是朱棣如何善战,如今朝廷大军一到,其势如泰山压卵,燕王的区区三万兵马恐怕早就如惊弓之鸟了,只须一战,就能让他土崩瓦解。

杨松对雄县很是精心地做了一番布置,把这座小城很快变成了一座处处凶险的杀人堡垒,他能被耿炳文派为先锋,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的过人之处正是耿炳文所擅长的:守

杨松的探马远出数十里,一直在打探燕王的消息,结果燕王驻军于桑娄三天,他陆陆续续得到一些回报:每天都有燕王的人偷偷溜出军营,逃之夭夭。

杨松的探马抓了几个舌头一问,得知燕王麾下人心惶惶,早就开始有人做逃兵了,燕王甚至为此宰掉了一个逃跑的百户及其麾下百余名兵卒,还是无济于事,杨松不禁开怀大笑。他更期待与燕王朱棣的一战了,他甚至幻想自己亲自带着士气如虹的九千精兵,径直杀入燕军的中军大帐,手起刀落,一刀砍下燕王的头颅。

皇上说过,莫要让皇上来担负杀叔的罪名。杨松很愿意代劳,为君父分忧。可惜耿炳文给他的命令是守在雄县,引朱棣来攻,而不可主动进攻,杨松只好继续守在那儿,并且把他得到的消息飞报长兴侯,希望耿大将军能改变心意,让他挥师进攻,一战诛燕逆。

八月十五,中秋夜。

朱棣于中秋之夜奇袭雄州。

他的探马也在行动,朱棣得到消息,他一系列的小动作终于麻痹了杨松这员南将,今天是八月十五,杨松要往知县衙门赴宴,饮酒赏月,于是,燕王选择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奇袭雄县。

雄县知县衙门里,杨松正与几名文武谈笑风生,陪坐的有雄县县令许下以及主簿县丞等几名官僚,此外还有一位知府大人魏春兵,据说魏知府在涿州率领军民与燕军苦战了一日一夜,到最后箭矢已尽,擂石告磬,这才不得不怀揣大印逃奔雄县。

二十多名燕王府死卫以飞抓悄悄攀上矮城,在顺利解决了七名巡城官兵之后终于被守军发现,警梆敲响,立时警讯便传遍全城,喊杀声震天欲聋。魏知府如惊弓之鸟,吃惊地跳起来,颤声道:“不好了,燕军攻城”

杨松大笑起身,本来些许的醉意一扫而空,他扶案瞟了魏知府一眼,不屑地道:“知府大人何必惊慌,杨某精心部署,就为引燕王入彀,他若不来,本将军才要大失所望呢。今天他来了,本将军就叫他有来无回”

杨松刷地一下扯去外袍,内罩竟然一身戎甲,杨松杀气腾腾地喝道:“来人,随我登城今日一战,定叫燕逆毙命于此”

杨松在雄县的部署上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燕王的大军面对这座并不算很高的小城,一时竟取之不下。箭矢流星滚木如鱼,摸进城去的二十多个燕王府死士在牺牲大半之后,好不容易才杀到城门下,将城门强行打开。

吊桥刚一放下,全身甲胄的燕王朱棣便手握长刀,一马当先扑向城门,紧随其后的是数十名燕王府护卫。燕王朱棣作战一向如此,以前统御边军十余万,迎战北元来犯之敌时,这位殿下就从来不肯安安分分地待在中军,而是喜欢亲冒矢石冲锋陷阵,一开始那些对他并不熟悉的边军部下对他这种作风还真是吓了一跳,到后来屡劝不止,大家也就习惯了。

带兵的王爷多了,能如燕王这般得军心拥戴的却并不多,这与燕王的身先士卒有着很大的关系,那绝不是作戏,一位亲王能做到这种地步,马上就拉近了他和士卒们的距离,再加上他在北疆战无不胜,亲近与钦佩便化作了军心与忠心。

匆匆赶到城头的杨松眼见燕王的人冒死打开了城门,不禁暗暗冷笑,容得燕王冲过吊桥,立即大喝道:“断桥”

“嚓嚓”两声,他的亲兵扑上去,砍断了两根绳索,牢牢固定在地上的轱辘咔啦啦一阵响,两条铁索失去固定点,在城墙上擦着一溜火星便往城下滑去,那吊桥也不知做了什么机关,两道铁索一断,吊桥突然自中间裂开,刚刚冲到桥中央的几名燕军连人带马跌下桥去,溅得水花直冒。

“断其退路”

杨松又是一声令下,几枚火箭便向城门处射去,蓬地一声,烈火燃起,原来那地面凿了坑,里边早就注满了火油,火墙封住了城门,阻止燕王逃回,同时,城门洞内瓮城处一声梆子响,闪出无数士兵,对着燕王的百余人马攒射不已。

朱棣圈马回转,手中一柄刀运转如轮,拼命拨打着疾射而来的箭矢,左右护卫取出马盾,不畏死地扑上前来,护在燕王左右。杨松眼见燕王入彀,不禁得意大笑,他早已打听到燕王喜欢身先士卒的作风,这一番精密部署,甚至主动放弃一座城门,就是为了燕王,只要燕王一死,后边就算还有十万大军又能如何

朱高煦在断桥那边见了不禁大惊失色,马上命人与城头官军对射,燕王遇险,燕兵都急了,边军可穿重甲的特制箭矢,再佐以他们极其高超的骑射功夫,骤雨般的箭矢纷纷而下,一时压得城头兵将抬不起头来,杨松被两具大盾护在下边,只听头顶“砰砰砰”箭矢入木声如同冰雹般砸下来,也不禁被燕军的射术吓了一跳。

朱高煦趁此机会唤人抬来几具壕桥,搭在断桥之上,一马当先扑了过去。

“砰砰砰”

十几具大盾一字儿排开砸在地上,盖住了油沟里的烈焰,朱高煦冲进城门洞,只见燕王及其侍卫且战且退,正躲在城门洞内以盾牌和马尸做遮蔽,抵挡着官兵自瓮城上不断射来的羽箭,朱高煦猫着腰扑过去,叫道:“父王,快快退回,盾牌撑不得多久,火势马上又要起来了。”

“杨松好手段,难怪被耿炳文委以重任。”

朱棣笑着说,他满不在乎地拔掉一枝斜插在护肩上的箭矢,对朱高煦道:“可惜了,杨松贪功心切,不该放俺进门。俺既不曾死于乱箭之下,他就休想如意了。既已破门,安能退却,我儿速速组织人马运土灭火,今日之战,有进无退”

中秋夜,月明明。

夏浔骑在马上,率领一队扮得盔歪甲斜脸涂血污的士兵赶向莫州潘忠驻地。

“今天是八月十五,本来今天是我答应迎娶谢谢的日子,奈何”

夏浔仰起头,眺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悄悄地叹了口气,谢谢对他一往情深,这份深情,只能容后报答了。好在,让苏颖去见燕王的时候,已经嘱咐过她,要送信回双屿,要不然谢谢和梓祺她们在岛上,真不知要为他如何担心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前边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在月色下,仿佛洒了一层冰霜。夏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所率的这队“残兵”,收敛了心情,双腿一磕马镫,猛地加快了脚步

第289章 连环第一计

“报燕王夜攻雄县,卑职奉杨将军所命前来,请将军马上发兵赴援”

自雄县赶到顾成驻地的杨松亲兵气喘吁吁地禀报道,顾成一身戎装,似乎早就等在那儿,听了那亲兵的话,顾成森然道:“好你回去告诉杨将军,本将军马上出兵”

那亲兵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顾都督,卑职马上回报杨将军。”

“啊”

刚刚转过身去的那名亲兵一声惨叫,头颅斜斜摔到地上,血溅了顾成一脸,他也不去擦拭一下,只是缓缓收回染血的钢刀,淡淡地吩咐道:“出发”

莫州,潘忠面前,一队显然是经过一番血战才突出重围的明军正向他禀报着消息,说话的是个大胡子,叫夏浔,这位夏校尉是杨松的心腹亲兵,一脸的络腮胡子从鬓角直到下巴,衬得他那张本就英武的脸庞更加威风凛人。

“潘将军,燕逆夜袭雄州,杨松将军正率军苦战,拖住了燕王,将军派我来通知将军,请潘将军速速派兵相助,杨将军业已派人知会顾成都督,咱们三路大军合兵一处,燕逆今日必能丧命于雄县城下,将军,事不迟宜,卑职知道一条近路,可直抵雄县城下。”

“好,你且稍候,本将军立即发兵,赴援雄县。”

想到可以一战而败燕王,立下不世之功,潘忠心头一热,立即发出军令,号角声声,三军集合,明初军队的战斗力相当强大,被燕王派来北伐的军队更是其中翘楚,素来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军便集合完毕,黑压压站满了校场,刀枪林立,杀气盈宵。

潘忠顶盔挂甲,跨上战马,威风凛凛地道:“夏浔,头前带路,直扑雄县”

“遵命”

夏浔一拨战马,率先驰出辕门。

莫州距雄县五十里地,潘忠一路急行军,至三更时分便到了月漾桥。月漾桥在雄县之南十二里处,接近丘县,又名易阳桥,一桥飞架,如同彩虹横跨河上。

大明刚刚立国三十年,将智兵勇,无一庸者。潘忠用兵,也是极有章法的人,虽是赴援救人,却也不是一味的盲目急行,他观察地形,眼见月漾桥独悬水上,桥这边约两里地外一片山坡,桥对面月色之下目力也不及远,恐燕王设有埋伏,来个半渡而击,因此先命一路人马过河,在对岸稳下阵脚,中军大队这才过河。

潘忠过了河便勒住了坐骑,候着后边的人马继续过来,潘忠麾下三万大军,留守莫州的约有一万人,其余两万俱都被他带了出来,大军浩浩荡荡,眼看过去大半,派去探听消息的探马突然飞驰来报,雄县城外扎下营盘无数,俱是燕字大旗,远远望去,但见雄县城头隐隐有灯火,并不见一点厮杀声。

潘忠大疑,唤过那报讯的雄县将官问道:“夏浔,你来见本将军时,城中情形如何”

夏浔抱拳道:“回将军,当时燕王正在攻势,杀声激烈,沸反盈天。”

潘忠思索了一下,又问自己派出的探马:“尔等所观情形如何”

那探马道:“将军,因那燕军营外有游哨巡兵,因此卑职不敢靠的太近,卑职下了马,悄悄潜近了去,只隐约听到营中有谈笑声起,又见一些营帐前燃起堆堆篝火,似在煮食进餐,便急急赶回来禀报了。”

潘忠听了,伫马原地,以马鞭轻击马鞍,陷入沉思当中。

雄县城中,杨松熄了灯火,由两扇大盾护着,扶着碟墙悄悄打量城下动静,有些莫名其妙:“北城城门还在燕王手里,全靠瓮城的利箭不要钱似的泼出去,才硬生生堵住了他的攻势,燕王怎么突然不攻了他在城外安营扎寨,生火煮饭的,这是要干什么”

听说战事稍歇,提心吊胆赶到城头探望杨松的魏知府和许县令看着城外动静也有些莫名其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嘀咕半晌,才向杨松进言道:“将军,攻城不易,困城却不为难,莫非燕王是想把咱们雄县生生地困死”

杨松哑然失笑:“怎么可能燕逆既无援军又无粮草,他想取我的雄县,唯有速战速决,在这里扎营困城真是岂有此理朝廷大军倾刻便至,燕王就算傻了,难道他手下的将领统统都傻了疯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魏知府紧张地道:“那么,燕逆必是有什么阴险的毒计了,将军千万要小心。”

杨松眉头一皱,又轻轻舒展,说道:“燕逆举止,有悖常理,本将军也觉得,其中必定有诈。只不过哼不去理他,本将军以不变应万变,待援兵一到,燕逆纵是智计百出,蚍蜉怎撼大树传令下去,严密戒备,静候援军”

“潘将军,我家杨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说燕王集中三万大军强攻雄县,城中仅不足万人,恐难支撑良久,将军怎么能驻足不前拥军不发呢,救兵如救火啊将军”

因为潘忠伫马不前,夏浔单膝跪在潘忠面前,痛词陈情,一副心忧主帅心急火燎的样子,潘忠目光炯然,沉声道:“雄县不必救了,观此情形,雄县必已落入燕王手中,燕王新胜,士气如虹,且兵将众于本将,方今之计,唯有先行返回莫州,再做定议。”

夏浔“大惊失色”,连忙道:“将军,那我家杨将军怎么办”

潘忠回望雄县方向,淡淡地道:“杨将军若不曾突围逃走,此刻怕已是以身殉国了,我们走”

“将军不能走哇”

夏浔跳起来一把拉住他的马缰绳,苦苦哀求道:“将军,趁着燕军立足未稳,此刻突然杀将过去,说不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救出我家将军”

“放屁”

潘忠副将于之乐用马鞭一指夏浔,大喝道:“人家连营都扎下了,饭都煮上了,你还说立足未稳”

于副将转向潘忠,说道:“大人,雄县已失,我军不及敌众,还是回保莫州吧,不然失了根本,恐怕大人也要受耿大将军处治。”

潘忠颔首道:“于将军所言甚是,传令,速速退回莫州”

号令传下,潘忠大军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开始回师莫州。虽说这支军队训练有素,可是一路急行军赶到这儿,突然之间又往回走,军队调动,前后转换,也不由得一阵混乱,尤其是兵士们听说雄县已失,将军不战而返,士气不免低落。

正乱做一团的当口儿,陡听一声号炮,来时岸边不远处那片山坡林中突然杀出无数人马,直向桥边截来,潘忠大惊失色:“不好有埋伏,过河,快过河”

朱棣岂是易与之辈,他当初决心攻打雄县的时候,就已明白耿炳文数路兵马互成犄角,相互扶持互为照应,欺他兵少,攻势之中所做的防御可谓是滴水不漏,那时他就已决定派朱能张玉两员心腹大将各领一路兵马,分别阻击顾成潘忠的人马,而他自己则强攻雄县,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这头一仗,必须赢

不料紧急关头夏浔给他送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朱棣大喜过望,立即对原订计划做了修改,他的目标已不仅仅在于雄县一城了,他要连环施计,彻底瓦解耿炳文的攻势,打得朝廷大军抱头鼠窜。

这一来,朱棣把原本打算分与朱能阻击顾成的军队也集中到了雄县城下,以确保夺取雄县,而张玉的军队则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埋伏在月漾桥畔,他的连环计,这只是第一环。

潘忠中伏,又正值军队转头,准备撤回莫州的关键时刻,士气低迷阵形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