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117部分阅读(1/1)

战,其中一方派了j细,潜伏到了对方的城市,就住在对方的将领官员们的官署附近。他细心观察,发现衙门里每天晚上,都有几个地方固定地有灯亮着,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整个衙门几乎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他感到,对方一定要有很大的行动,于是马上把情报送了回去。你们想想,一方有备,另一方以为对方无备,这场仗,谁吃亏”

五个人缓缓点头,若有所悟。

夏浔道:“这些,不只可以直接用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用在我们这儿,同样合适。喝酒扫雪养猫灯光,这些事情,哪一个是直接关系到对方的军事行动的可是你够聪明,你就能从中揣测出对方的意图,而不是你非得从对方的高官口中,亲口听他说出他要做什么,这才叫情报”

“是”五个人一齐低下了头。

夏浔又道:“梦熊,你混黑道,别的不说,你在码头上有多少耳目他们每天运来运去的,都运了些什么,运了多少,运往哪里,从哪里运来,运给什么人,只是这些事情搞明白了,你将知道多少有用的情报”

蒋梦熊兴奋的满面通红,连几颗隐隐的麻子都顶了出来:“是是是,老大,兄弟明白了。”

夏浔转向徐石陵:“酒席宴上,杯筹交错,谈天说地,指斥挥遒,是最容易泄露机密的地方。你买这妓舫没有错,问题是,你的劲儿用错了,孤男寡女,脱个精光,有几个会在床上谈论国家大事的,嗯放过那些女人吧多抓抓你的小二”

徐石陵抹着汗道:“是是是,我怎么没想到。对呀,店小二才是最合适的耳目,我以前真蠢,只想着上了床,是他们毫无顾忌的时候了”

夏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张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你以为,我让你来经营粮米铺子,只是让你有个隐藏的身份你想直接打探情报,上哪儿打听,嗯你看看粮米是涨价了还是降价了,来买米粮的人发些什么牢马蚤,口袋里是阔绰了还是拮据了,这不就是情报吗”

张俊吃吃地道:“我我本来是想,联系一些官宦人家做主顾,送米粮上门儿,就有办法从他们的仆从下人那儿,听到许多消息。只是,他们大多都有用熟了的粮米店,我现在现在还没联系到几户人家。”

夏浔道:“你这法子,当然是不错的,只是见效太慢,总算你们他们两个还聪明些,我只是告诉你,打探情报的法子,不只一种不只一个。”

“是是是。”

“还有你,冠宇啊”

王冠宇把胸一挺,兴奋地道:“老大,你不用说了,我全听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夏浔瞪眼道:“你们呐,都烦死我了,再这么烦下去,我就走,这回可不只是消失三个月那么简单了”

心有灵犀地,中山王府,小郡主的闺房里,徐茗儿此时正掩着耳朵,对徐辉祖徐增寿道:“你们呐,都烦死我了,再这么烦下去,我就走,这回可不只是消失大半年那么简单了”

第358章 逼婚

“我再过一个多月才刚过十四呢,干嘛要嫁那么早呀,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出门吗”

徐茗儿哭哭啼啼地开始发挥眼泪攻势。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儿,你别哭啊”

徐增寿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个小妹子比他大儿子还小,虽说是妹子,其实一直当亲女儿一样疼呢,一看她哭,徐增寿登时慌了手脚,赶紧解释道:“妹子,只是订亲,只是订亲而已,咱不急着成亲。能娶咱中山王府的小郡主,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是什么都是咱们家说了算

大哥其实就是带你去看看,你看上哪家的青年才俊了,只要悄悄指给大哥知道就行了,大哥找人给你说亲去,先交换婚书,订下婚约。至于洞房花烛之期,那还不是你说了算嘛,你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

“老三,有你这么宠着她的吗小妹就是让你给惯坏了”

徐辉祖摆出一家之主的派头,沉着脸训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儿家自己做主了”

他又转向徐茗儿,训斥道:“还说大哥不疼你,大哥要是不疼你,就直接给你指定一个夫婿,你还敢不嫁,嗯我这不是要带你去,叫你自己看吗你到时候扮作大哥身边一个童子,仔细地瞧瞧,瞧瞧哪个新科举子合你的心意,你告诉我,大哥为你定亲。”

朱允炆为了昭示太平,下旨由礼部主持,召集这一届秋闱高中的举子们泛舟莫愁湖,举办一个盛大的诗酒会。徐辉祖便动了心思,想带妹妹同去,看看那些新科举子,国家精英。这新科举子当然并非都是少年人,五六旬的老人有,风华正貌的少年也有,儿女绕膝的已婚者有,迄今单身的青年也有。

徐辉祖是想让妹子亲眼看看,相中哪个合适的男子,便为她把亲事订下来,到明年就把妹子嫁出去,他知道老三和妹妹关系最好,特意把他也拉了来,谁想为了这事,惹得正要上榻休息的小妹子哭啼起来,老三在一旁也没起甚么好作用,小妹还没提条件,他已经开始一步步退让了。

徐辉祖不容质疑地道:“就这么定了,父亲早逝,长兄如父,你的终身大事,当然我来做主。后天,莫愁湖诗酒会,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果你还是这么不听话,那为兄就给你做主了,等我为你找了人订了亲,你再想反悔,那是万万不能”

说罢,徐辉祖把袖子一拂,对徐增寿道:“老三,走了。”

“哦哦哦,大哥,你先走,我再劝劝她。”

“哼”徐辉祖没好气地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徐茗儿一见大哥走了,便从椅子上愤愤地跳起来,跑到床边,一掀被子,整个人便和衣钻了进去,因为她还穿着鞋子,脚摞在床边,被子没盖严,把个屁股和双腿都露在外面,只藏住了自己的头面,典型的顾头不顾腚。

徐增寿看了不禁想笑,可妹子正哭着呢,他可不敢笑,否则非把小家伙惹恼了不可。徐增寿走到床边,拍拍她肩膀,徐茗儿猛地挣了一下,不理他。徐增寿揪了揪自己的大胡子,反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记,说道:“里边去,给三哥留点地方”

徐茗儿负气地扭了下身子,算是给他留出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徐增寿便把一个硕大的屁股挨着床边蹭下,算是坐上去了,这才叹口气道:“小妹啊,要说呢,你三个姐姐,嫁的都是王侯,就你嫁个进士,的确是委曲了你”

徐茗儿猛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回头娇嗔道:“谁要嫁王侯了那样的人家,我还嫌闷呢”说完嗖地一下,又把脑袋缩进了被里。

徐增寿忙不迭点头:“就是呀就是呀,王侯有什么好的,你看看那些凤子龙孙,让皇上给整治成什么样儿了咱不稀罕。小妹啊,这莫愁湖诗酒会,到会的可都是今科中举的各地才子呀,一个个学识不凡,其中更是不乏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呐。

你还别拗气,说不定到了那儿,一眼相中个人家,就会没羞没臊地催着大哥赶紧嫁你过去呢。嘿嘿,这女儿家呀,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什么不愿嫁呀,你三嫂嫁过来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厉害,抱着她娘不撒手啊,眼都哭肿了。后来你大侄子都出生了,她才跟我说,那是出嫁的时候眼睛上抹了葱汁。”

徐茗儿藏在被子里,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咭”地一声笑,又赶紧忍住。

徐增寿道:“大哥这么做,也是想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嘛”

“我还小呢”

徐茗儿的脑袋又是一伸一缩,说话就钻出来,不说话就藏进去,引人发噱。

徐增寿连忙道:“嗯,你不想现在嫁,那好办呐。这件事包在三哥身上,你只负责选人,相中了哪个,三哥给你说亲去。你要是嫌十四小了,那就十五嫁,成了吧你三嫂嫁我,就是十五。其实十四也勉强啦,三哥那几个妾,有两个都是十四进的门儿。”

看徐茗儿没有说话,徐增寿只道已经说动了她,又趁热打铁道:“怎么样你同意了你想啊,天下才俊,毕集于莫愁糊上,还挑不出一个合你心意的人来别看你现在不高兴,说不定呀,等你选中了如意郎君,以后感谢哥哥都来不及呢。”

徐茗儿把被子一掀,忽地坐了起来,小脸神情十分严肃:“三哥,你现在是不是还给大姐夫偷偷递送情报呢”

徐增寿怔了怔,见小妹神情严肃,方才答道:“唉如今三哥已经靠边站了,兵权旁落,真想打听,得到的消息也有限。另外,这种事,我只能使唤几个亲信的家将,要是叫他们追在大姐夫身后往战场上跑,想找到大姐夫实在不容易,所以偶尔能打听到一点消息,我也是送往北平交给大姐,有没有用处,那就两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徐茗儿认真地道:“三哥,杨旭让我捎给你的话,你还记得吧不管你送去的消息有没有用有多大用,一旦败露,必有杀身之祸。现在大哥又逼我嫁人,莫不如咱们一起逃了吧,咱们去北平”

“胡闹”

徐增寿翻个白眼儿,哼道:“旁人的话不见你听,那个杨旭说的话,倒被你当成了金科玉律。我又不是着意地去打听,听到点什么是什么,派去送信的也是自家心腹,皇上怎么可能知道就算他知道了,咱徐家有免死铁券,那是太祖高皇帝赐下来的,那是太祖高皇帝的遗诏,要是太祖在,说不定还能收回他自己颁发的铁券。当今皇上是太祖的孙子,他敢违背太祖遗诏吗他最多把我抓起来,在大牢里关一辈子,有咱中山王府做靠山,真关起来我又能吃甚么苦妹子,咱们徐家有免死金牌呢再说,三哥就是想走也不能走啊”

徐增寿叹了口气道:“三哥一走,大哥必受牵连。他是魏国公,是中山王府的主人,是咱们徐家的当家人。

大姐夫那边胜仗打得越多,我们哥几个处境越是尴尬,大哥如今的处境本来就不好过,我再一走,他就是雪上加霜,那怎么成”

徐茗儿嘟起嘴来:“那我也不嫁,我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满口酸气的读书人。”

徐增寿笑道:“哈哈,不愧是咱中山王府的闺女,咱家以战功而而封爵,咱家的女子们喜欢的也都是赳赳武夫。就是咱大姐,饱读诗书,当初在金陵有女诸生之称,喜欢的一样是武人。不过文人之中,也有豪迈之士啊。”

徐茗儿嘟起嘴道:“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徐增寿苦着脸道:“那我去跟大哥说说。”

徐茗儿大喜,抱住他手臂欢呼道:“我就知道,三哥对我最好了。”

徐增寿瞪了她一眼道:“你就吃定了你三哥那你睡吧,我去跟大哥说说,要不然,在勋卿武将班中,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嗯,说起来,我的旧部中,就有几个还未成婚的,相貌人品都还不错。”

“啊”

徐茗儿垮下小脸,大发娇嗔道:“三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我的意思是,我不要嫁,我现在不要嫁那些武将满口粗鲁之言,为人做事莽撞,动不动一身臭汗”

徐茗儿捏着鼻子道:“我在你身边又不是没见过,亏你把他们夸成了一朵花。”

徐增寿佯怒道:“高不成低不就的,那什么样儿的才合你心意三哥只答应帮你说服大哥,给你找个勋戚功臣家子弟为夫婿,可没说帮你说服大哥不嫁人呐。不许得寸进尺,你先歇了,我去找大哥。”

“嗳”

徐茗儿刚叫了一声,徐增寿已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徐茗儿恨恨地一捶被子,嘟囔道:“逼我嫁,我就走”

“当当当”

书房门儿一叩,不等里边回答,徐增寿便一推房门走了进去。他本来到后宅去找大哥了,结果一问才知道,大哥还没歇下,便又回到前院儿,在书房找到了他。

徐增寿进屋,把小妹的心意和徐辉祖说了一下,徐辉祖听了登时拉长了脸,不悦地道:“老三,小妹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犯浑嗯你还在这儿瞎掺和,你怎么就不明白大哥的一番苦心”

徐增寿奇道:“小妹找个夫婿而已,她岁数确实不大,晚两年又怎么了,这有什么苦不苦的”

第359章 剖心

徐辉祖让他坐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了他半晌,见他的确是一副懵懂模样,这无奈地道:“自从皇上决意削藩,咱们徐家便处境尴尬了,现如今,你我,还有正在外地的老二,咱们兄弟三个,都是大权旁落,成了摆设。徐家,现在就剩下一块牌子,对我徐家的未来,你就没有一点想法么”

徐增寿瞪眼道:“皇上心意如此,我能有啥想法再说,这不是还有你么”

徐辉祖瞪了他一眼,说道:“本来,皇上起用曹国公李景隆,就是有意要用他来取代我中山王府,让他成为武将班中第一人,削弱我徐家的势力,因为我徐家后面,连着三位藩王,皇上不放心,这个,你也有察觉吧”

徐增寿“唔”了一声,脸色渐渐沉静下来。

徐辉祖对自己兄弟,当然可以推心置腹,他接着说道:“扬李而抑徐,这就是皇上的目的,把兵权把我徐家在军中的影响都转移到他所信任的李景隆手中,皇上才安心。而力荐李景隆的黄子澄呢,他有他的打算,他的根基实在是太弱了

原本,黄子澄只是一个御使,兼着国子监的一个教授,从五品的官儿。方孝孺呢则只是汉中府学一个教授,一个从九品的官儿,两个人一步登天,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又有几个十年寒窗兢兢业业的文臣们肯服气的

黄子澄力荐李景隆,让他立下大功,再利用战功把他推上武将第一人的地位,他就可以通过李景隆,间接控制武臣的力量,从而制衡对他不服气的文臣,做到真正地掌控朝纲,即便不依仗皇上的信任,他也可以一人之言,言之九鼎。

在这一点上,文官们肯定看得出来,对他也是有排斥的。但是皇上抑武扬文,这是所有文臣的共同利益所在,黄子澄是帝师,其中出力最大,他们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对黄子澄的野心,也只能做些让步。毕竟这是符合所有文官利益的。

可惜了,李景隆八十万大军,居然一败涂地。这个时候,文官们和朝中的武将勋戚便又成了盟友,共同的目标就变成了方黄二人,文武百官弹劾奏章如雪片一般,要把这两个腐儒轰下台。皇上虽未惩治他们,在这般声势之下,他们也无颜继续立于朝纲之上了,现如今他们已经请辞了大部分的职务,似乎是只领俸禄不涉政事的闲人了。

可是他们仍旧是皇上的股肱,仍旧是大权在握,只是公开场合不便露面,一些权力不得不与其他文官们分享罢了。文官们与方黄二人的最终利益是一体的,他们虽不满方黄之流受帝恩简拔一步登天,却更不愿让武将再有机会和文官分庭抗礼。

这个时候,再继续打压方黄,就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了,所以这一步目的达到之后,文武之间脆弱的联盟关第马上就破裂了。

勋戚武将只是被文官们当了一把枪使,现在文官们任命盛庸为讨逆主帅,盛庸虽是武将,却非勋戚,也非哪一门勋戚派系出身,根基太浅,威望太浅,且有铁铉这个文臣制衡着他,他的功劳立得再多,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中山王第二个曹国公,不可能把武将势力全都团结到他的旗下,你明白了么”

徐增寿试探地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徐辉祖淡淡地笑了笑:“老三呵,武人失势,已是不可避免了。文臣们利用削藩,削弱了藩王们对朝廷的影响力;利用讨逆,让我徐家这勋戚之首靠边站;利用李景隆之败,进一步削弱了所有勋戚在朝堂上的力量;现如今,则利用简拔盛庸以铁铉制衡,瓦解了武将们的力量。”

他往椅上一靠,意兴索然地道:“你看着吧,只等燕王一败,藩王们被彻底消灭,那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了。当初主张削藩的,是文臣;主持朝政指挥讨逆的,是文臣。有大功的,将都是文臣,百战军功不及一篇锦绣文章啊,燕王授首之日,就是文臣们弹冠相庆,全面把持朝堂驱武臣如走狗的时候了。”

徐增寿听得怂然动容,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不禁试探道:“大哥,要真是这样,咱们应该应该站在燕王一边才是。”

“胡说”

徐辉祖怒视了他一眼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徐增寿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嘀咕了两句。徐辉祖怒道:“老三,燕王虽然取得了一些胜利,甚至大败朝廷八十万兵马,可那只是因为李景隆这个主帅蠢愚无能,并不是他朱棣有通天彻地之能,有本事力战十倍于己的大军。

燕王,乃至所有的藩王,是不可能成功的,他早晚必被陛下的大军消灭,你懂吗文臣势压武臣之上,不但把持文政,而且把持军政,这已是不可逆转的必然,你懂吗放下这些不说,最最重要的一点”

徐辉祖霍然立起,神情激动地道:“父亲为保大明,忠心耿耿,战功赫赫”

一听他提起父亲,徐增寿忙也站起,徐辉祖慷慨激昂地道:“父亲被太祖高皇帝誉为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我大明功臣,身故之后,都是由翰林官制文,立神道碑,只有父亲,是太祖高皇帝亲自撰写碑文,为父亲立碑,神道碑比太祖高皇帝自己的神道碑还要巨大。

如此殊荣,大明功臣,唯此一家。太祖高皇帝赐我徐家三世皆王爵,子孙世有爵禄,与国同休于无穷,我等身受国恩,怎能对皇上生起一丝一毫不恭之意不管皇上要怎么做,我们只能服从,这才是为臣之道”

徐增寿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白眼儿,说道:“大哥,既然这样,那你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呀咱把权一交,守着咱这中山王府,靠着先帝赏赐的田产庄院,靠着朝廷的俸禄,做个富家翁就算了呗”

“你呀你,你就不能用你那猪脑袋,多想点东西吗”

徐辉祖怒瞪了三弟一眼,说道:“皇上的旨意,咱们做臣子的,不可以违抗。但是父亲为大明戎马一生,辅佐太祖高皇帝打下这万里锦绣江山,这才到了你我兄弟二代,就甘心让中山王府没落不明,从此绝迹于朝堂”

徐增寿道:“大哥,我这可就不明白了,你说了半天,到底想说甚么”

徐辉祖道:“还没听明白么藩王们,要完蛋了勋戚们,要靠边站了武将们,要供文人驱策了未来主掌朝堂把持朝纲的,必是文臣,文臣之中,必以方黄为首。我让小妹在今科举子中,为她自己择选一个乘龙快婿,就是为咱徐家,择选一条乘龙之道,明白了么”

徐增寿迟疑道:“大哥,你是说咱们主动往文臣那边靠”

徐辉祖吁了口大气:“老三呐,你总算是明白了。今科主考官,是方孝孺,今科中举的天子门生,同样都是他的门生。他和黄子澄依旧受着皇上宠信,但凡大事,莫不问计于他们。只等朝廷打上几次胜仗,便是他们重新凌驾于百官之上的时候。

我徐家,现在虽然大权旁落,往昔在朝中的人脉还有威望还在,要扶持一个新科进士,让他在仕途上顺畅一些还不容易咱徐家的女婿,将是皇上最宠信的文臣方孝孺的门生,咱们就可以藉由这层关系,和方孝孺搭上线,通过他的座师同年,和朝野间的无数文官搭上线。

那时候,燕藩已经被消灭了,诸王也都被削光了,皇上对咱徐家也就不会这么忌惮了,藉由与文官们的结盟,咱们徐家,将仍然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不仅仅是一个有职无权的摆设。为兄用心如此良苦,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

徐增寿一双大眼中露出极其怪异的神情,好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当然明白了。小妹过了年才十四,根本不急着嫁,你这么迫不及待,只是抢在日落西山之前,再搭一条线,搭上方孝孺这条线,搭上文官这条线,以便固宠,是么”

徐辉祖脸上一红,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不当这个家,当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我又不是不管小妹的终身幸福,这不是要带她一起去,叫她自己选个如意郎君么一举两得,有甚么不好”

“你只是良心不安罢了”

徐增寿气唬唬地摞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徐辉祖大怒,拍案道:“混蛋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咣”地一声巨响,徐辉祖气得浑身发起抖来。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夏浔正在院中活动着身子,司宾官张熙童忽然走进院来,一见夏浔便向他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寻使者真是了得,昨儿夜里那般辛苦,大清早的就这么精神。”

夏浔干笑两声道:“大人说笑了,一大早儿的,王子殿下还没用餐呢,大人有什么事吗”

“喔”张熙童忙把手中的请柬递上,笑吟吟地道:“礼部奉旨,明儿晚上,于莫愁湖上召集今科中举士子,办诗酒盛会。侍郎大人特意关照,邀请两国贵使一同参加。”

夏浔听了忙双手接过,笑道:“在下这就呈报殿下,侍郎大人美意,我们殿下必定欣然赴会的。”

第360章 酝酿

“怀庆驸马都督陈晖,还有李景隆”

徐增寿斟酌良久,在他的宴请名单上写下了几个名字。莫愁湖诗酒盛会是皇上下旨礼部主办的,可是用的地方却是徐家的。徐家要协办盛宴,自然也可以自己邀请一些人去。

但徐辉祖没有邀请任何亲朋友好友,因为徐家的亲朋友故旧不是武将勋戚就是功臣世家,而他已决意向文官们示好了,他不想给文官们一个错误的讯号:“他仍旧在拉拢旧部,试图抗衡文官势力。”

徐增寿明白大哥的心意。忠,是大哥心目中的大前提。大哥不会放弃对朝廷的忠心,而这朝廷,在大哥心中就是建文皇帝。徐辉祖的一切行动,是不会逾越忠这个前提的界限的。但是忠,并不影响他对徐家的责任,他要在不违背对皇帝忠的前提下,想方设法地让徐家一直屹立在朝堂之上。

所以,大哥顺势而动。既然皇上信任的是文臣重用的是文臣,他就主动向文官们靠拢。而徐增寿则不然,他并非不想维护徐家的威势,但是在他心中,权势永远都不是重要的,亲情友情,在他看来弥足珍贵,所以他对大哥抛弃多年来的朋友部属,甚至连妹妹的婚姻都要作为政治筹码非常不满。

尽管,许多豪门大户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千百年来都是这么做的,女儿家,向来就是权贵之间缔结联盟的纽带。而且妹妹在这个大前提下找到的夫婿也未必就不能称心如意,婚姻幸福,可大哥根本的用意让他心寒。

昨晚兄弟两人谈崩之后,大哥马上加强了对小妹的看管,似乎是怕他帮助小妹逃出家门。其实大哥不这么做,他也不会怂恿小妹逃走。上一次小妹逃之夭夭,兵荒马乱中一直下落不明,已经让他担惊受怕了许久,如果帮助小妹逃走,逃到大哥找不到的地方,那就不能沾惹与徐家有关的一切势力,那样的话,他也无法保证小妹的安全。

他有他的办法。他今天特意邀请了一些人,一同赴莫愁诗会。宴请这些人,一方面是为了联络旧友之间的感情,同时也是希望这些人在徐家的出现,能破坏大哥与文官们的媾和。破坏了大哥的计划,小妹的婚事,自然也就不用再提。

他不是一个智计百出的政客,但是出身豪门世家,于权势斗争自幼耳濡目染,又岂是一个粗鲁无知的匹夫大哥一厢情愿地以为,以中山王府的权势地位,如果看中了哪个新科进士,对方一定受宠若惊,这亲事必定能够定下,果真如此吗仕途光明的举子进士,可是连公主都不愿意娶的。

他记得与怀庆驸马王宁泛舟莫愁湖时,曾经听他说过一件事,是关于晚唐才子李商隐的。据说这李商隐不只有诗名,而且满腹经纶,甫一出道,便受到朝廷重臣令狐楚的赏识和提拔。但是,令狐楚死后,他却投奔了泾原节度使王茂元,还娶了他的女儿。

两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李商隐的一生前程却因此尽丧,从此颠沛流离,再不得志。因为令狐楚是牛僧孺一党,王茂元却是李德裕一党,那时候牛李两党争权,在朝中势同水火。

李商隐是趋炎附势,还是政治白痴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如此选择了,也许他是因为深爱王氏女吧。这种举动,在牛党中人看来,是忘恩负义卑鄙小人,从此对他百般打压;而李党中人也大多认为此人首鼠两端,不可重用,李商隐的一生前程就此毁掉。

那些中了进士的读书人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七巧心思,他们会不知道这些事会不知道眼下朝中文武势力此消彼涨只要他在那些新科举子们面前巧妙地摆出一副徐家仍旧是勋戚武将班首的姿态,哪个举子还敢为了可能的锦上添花而甘冒仕途尽毁的风险,接受他徐家的女儿为妻

怀庆驸马王宁,他是要请的。

王宁此人好吟诗作赋,乃是一个风雅人物,这样的盛会他一定会欣然前来。文官势力大涨之后,武将勋戚都靠边站了,怀庆驸马本来与建文帝是登基之前的知交好友,可是当初燕王三子是利用他逃出金陵的。那时,朱允炆并未太过计较他的过失,可是随着燕王的势力逐渐扩大不断地打胜仗,朱允炆追本溯源,便开始不待见他了。

朱允炆一开始之所以宽宏大量,是因为他认为朱高炽等人逃了也没甚么大不了,就算燕逆因此毫无顾忌,果真扯旗造反,朝廷大军一到,也将平定于旦夕之间,因此对这位怀庆驸马乐得大方。可是随着燕王一次次取胜,朱允炆这心里头越来越堵得慌,便开始迁怒于王宁了。王驸马现在日不好过,在朝堂上也属于边缘人了。

王宁,是勋戚的代表。

都督陈晖,这也是要请的。京师禁军分内外两场,四十八卫,陈晖本是外场二十四卫统兵都督,既是他的老部下,也是他过从甚密的朋友,身上是打着徐家烙印的,徐家靠边站了,他现在也被调离原职,做了闲差,一直闷闷不乐,这人得请,不能寒了旧部的心。

陈晖,是武将的代表。

至于李九江

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李九江或许曾是取代徐家,竞争武将班中第一人的最有力人选,可是掌兵权的不管是徐家还是李家,变动的只是他们两家之间的位次势力兵权,对整个武将勋臣集团的利益并没有什么损害,现在呢他们是休戚与共,同病相怜,而且李九江现在的处境比他还要不堪。

李九江,是功臣的代表。

勋戚武将功臣,统统出现在他徐家的宴会上,那些心思缜密善于钻营的文人还敢沾惹徐家,得罪圣眷隆盛权势如日中天的方孝孺黄子澄

名单拟完,徐增寿反复看了几遍,嘿嘿地冷笑起来。

徐辉祖想利用莫愁湖诗会向文官们抛出他的橄榄枝,而徐增寿就坐在他身边,“嚓嚓嚓”地磨他那柄锃亮锋利的钢刀。试问,谁敢伸手

明天山后国王子要应邀参加莫愁湖诗酒会,所以今天礼部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行程。王子给随从们放了假,三五成群的自去金陵城中游逛,远到中土上国一回,谁不想给家人亲戚朋友带点中土的礼物回去呢,这是人之常情。

夏浔独自一个人,在秦淮河畔逛了一阵,然后在鸡笼山下一家小吃铺子里坐了下来。要了几样小吃。不多时,旁边也坐了一个大汉,吃相比夏浔难看多了,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把鞋脱了,光着脚丫子踩在另一边的长凳上,美滋滋地搓着。瞧他那穷形恶相的模样,其他食客都厌恶地躲得远远的,谁也不肯到他面前来。

这人正是历城县老戴的宝贝儿子,现为飞龙秘谍的戴裕彬。

夏浔轻轻地道:“叫蒋梦熊徐石陵他们都做好准备。明儿晚上,莫愁湖是对市民百姓开放的,介时不止湖上,整个莫愁湖畔,必定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咱们不必拘泥于形式,要采取一切手段打击敌人,朝廷不是控制了官方喉舌吗那咱们就利用民间舆论。”

戴裕彬用刚捏完脚丫子的大手抓起筷子,低声道:“大人放心,蒋统领和徐统领已遵照大人吩咐准备着呢,只等明晚,便大显身手。”

夏浔嗯了一声,挟起一只蟹黄包,戴裕彬又去捏脚,又毫无胃口地丢回屉中,随意地搅着鸭血汤道:“小林子那里,可已联系上了”

小林子,就是侍奉御前的那个小太监,夏浔为了和他拉上关系,颇费了一番手脚,他先让戴裕彬和他妹妹取得了联系,这才和小林子搭上了线。戴裕彬的妹子是宫女。明朝的宫女,待遇相对来说还是不错的,如果皇帝看不上,还有出宫的一天,要是唐朝就惨了,一入宫门,红颜白发,再也离开不得。

戴逸萱是个小宫女,极难有机会出宫,她也没想过要出宫,她在金陵城里没有亲人,吃穿用度都是皇家的,她也没有必要去逛街坊,她是个很节俭的小丫头。

可是忽然有一天,巾帽局的一个公公找到了她,说是她的亲戚到了京师,要见见她,巾帽局的那位公公收了人家好处,倒也肯用心办事,只过了两天,便找个机会把她带出了宫,在西角门外,见到了她的哥哥。

戴逸萱很开心,从此,在京师有了她惦记的人,在宫里,也变得快乐起来。

御前内侍小林子的家世,就是她告诉哥哥的。

“是,约摸着他下午能回宫一趟,我会见见他的。”

夏浔道:“好,你不要急于行事,一步步来,皇帝对读书人优渥宽容,对内宦太监们却极为严苛,动辄打骂乃至殴死,御前内侍小付子是他亲眼看着被活活打死的,兔死狐悲呀。从你了解的情况看,他的干爹御膳房的唐总管也是被皇帝下令打死的,这更是个好机会。你要示之以恩,让他把你当了最亲的人,那时再慢慢试探他的心意。

他是御前的小内侍,多少总能听到些机密消息的,如果能把他变成咱们的人,那咱们就等于在皇帝跟前,安插了一个耳目。所以,耐心一些,付出多少,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

“是,那卑职这就走了。”

夏浔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戴裕彬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喝个精光,然后站起身来,一抹嘴巴,风风火火地去了。

夏浔挟起蟹黄包,蟹黄包汤汁浓郁,味道醇美,一口下去,齿颊留香。可是夏浔鼻端似乎总觉得有股子戴裕彬脚丫子的味道,张了张口,始终没有勇气咬下去,他苦笑一声,丢下包子起身走了。

小林子悲凄凄地出宫了。

他是京师人士,兄弟两个,父亲早逝,全靠老娘给人做针线活把他们拉扯长大,后来老娘一场大病,两眼瞎了,弟弟则因为母亲怀孕时正值父亲过世,悲痛忧伤之下落下了胎里带的毛病,自幼体弱多病。小林子还小,撑不起这个家,狠狠心,便净了身入宫了。

这些年来,宫里发的月例钱他都省吃俭用地攒起来,托人捎出宫去帮衬家里,老娘和兄弟就靠他赚的这点钱辛苦度日。可是昨儿个,他忽然听人捎信回来,给他捎回一个晴天霹雳似的消息,自己兄弟久病不愈,死了。

做太监的人自残身体,愧对祖宗惭视他人,最重视的就是家人,尤其是他入宫以来,林家香火全仗兄弟传承,而今他所有的牺牲都成了泡影,瞎了眼的老娘独自在外,又该如何生活

小林子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大早便红肿着眼睛去向职司太监求假出宫。这样的事情,任谁听了不为之唏嘘感叹,职司太监帮他寻了个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的理由,找了替班小太监,准了他半天的假,小林子赶紧收拾收拾,因为还未发月例钱,又向相好的太监宫女们借了点钱,便急匆匆地出宫了。

小林子走出皇宫西角门的时候,锦衣卫衙门,罗佥事的面前正站着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