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207部分阅读(1/1)

来。

“哪个”

胡子们稍生警觉,刚刚跳起身来,沉重的刀背已经敲到了他们的头上。

韩寡妇二十七八,一朵花儿开得正艳的时候,那一个白生生的身子十分迷人,这时节,她小狗儿似的跪爬在炕上,圆润肥硕的肥臀撅着,曾秃子咬牙切齿地抱着她的屁股,好像正跟人拼命似的,头高高昂起,颊肉绷紧着,双眼紧闭,堪将高嘲。

韩寡妇发出如泣如诉的娇喊呻吟,用力地扭臀迎合着身后的男人,突然,门帘儿一掀,韩寡妇似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去。

“啊”

韩寡妇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曾秃子陡听叫声有异,也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只叫出这么一声,因为他只看到一片刀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辽东绿林道上第一条好汉反天刀,此时气焰全消,低声下气地站在丁宇面前,躬身道:“曾秃子有个相好儿在王家窝棚,这事小人也是偶尔听人说起过的,原也没想着凭着这个消息,就能轻而易举地干掉他。幸好,那曾秃子也是作恶做到了头,叫天收了去。咱们又利用他那几个手下,诳开他的山门,把他的老窝端了”

反天刀舔舔嘴唇,赔笑道:“小人这投名状递上来,侯爷该相信小人投靠朝廷的诚意了吧小儿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丁宇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反天刀比丁宇还高出半头,年纪也比他大,却谦卑地把腰弯得更低了些。

丁宇道:“你放心,你儿子我当然会放出来。曾秃子是你的拜把兄弟,却是死在你的手里。曾秃子那几个手下还活着,那韩家寡妇也活着,这事他们可是亲眼看到的,只要我叫他们把风声放出去,绿林道上就再也没有你立足之地再说,有机会做官,谁愿意做贼啊到了这一步,你还怕我信不过你么”

“是是是,侯爷英明”

丁宇又道:“江湖道义江湖道义算个毬你现在是朝廷的人了,朝廷的人剿匪,那不是天经地义么谁还敢说你一声不是,谁还会骂你一句不讲江湖道义回头本侯爷替你向皇上请道旨意,封你个高官厚禄,便有莫大的前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跟着本侯爷吃香的喝辣的,本侯爷亏待不了你。”

“是是,还请侯爷多多成全”

“不用谢,你既是我丁宇的人,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不过我的事嘛,你也得当成自己的事,认真地去办才好”

“是,侯爷教诲,小人铭记心头。”

丁宇似笑非笑地道:“不用记了,还是用心去做吧本侯爷现在就有一件烦心的事,想叫你帮着我解解这个结儿”

反天刀一怔,觑了觑丁宇的脸色,问道:“不知侯爷有什么吩咐”

丁宇脸色一寒,沉声道:“附耳过来”

第636章 了了然

唐杰所承担的事情,其实并非杂差,张俊虽然是有意把他调开,但是让他管理这一块事务,却也不算是排挤,相反,这还算是个肥差。

烽燧是辽东防务的重要组成部分。辽东地广人稀,且与草原接壤处,没有那么多易守难攻一夫当关的险隘,草原上的人来去非常方便,而辽东驻军再多,也不可能把辽东部署得密不透风,除非他们在辽东再建一条绵延千里的长城出来,这样,烽燧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因为它是重要的通讯工具,紧急军情需要它的传递,一旦遇有敌袭,各卫所官兵才能迅速调运,有的放矢。再者,烽燧建设的支出是一笔难以统一标准的款项,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主持这一块事务,其实是颇有赚头的。

可唐杰自然志不在此,他依旧每到一处,便绞尽脑汁地进行挑拨煽动,或者用极其粗暴的手段对被裁撤士卒进行打压,以激起他们的反弹。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张俊和万世域都已经了然于心,岂能任由他煽风点火,于是开原通判莫可就成了他的跟屁虫,他在哪儿出现,莫可只比他晚到一步,随即就会出现在哪儿。

莫可忽然发觉,唐杰的所作所为,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少在经过唐杰的粗暴打压之后,他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一番说教,官兵们的接受程度居然出奇地高。唐杰可不知道自己的破坏反而起了反作用,依旧孜孜不倦地行动着。

这天,唐杰巡视到了定辽中卫所在的凤凰城,在这里暂停之后,又奔了汤站堡。

从定辽中卫到汤站堡之间的烽燧,都建在险峻的高山上,一有声息,烽烟马上可以燃起,轻易不会被人偷袭敲掉。不过,哪怕是天堑,其牢不可摧也只是相对的一种说法,这世上就没有不可破的险关,过于信任死物,或者建设上有所漏洞,难免就会为人所趁,烽燧建设要委派最高级别的官员统筹建设管理修缮和整固检查,就是这个原因。

唐杰登上一处烽燧,装模作样地检设了一番堡内堡外的建筑和装备,便就士兵们最关心的问题解答起来。裁军的消息一传开,就引了辽东所有卫所官兵的广泛关注,现在有都司衙门大员到了,地方上的士兵和将领们自然会就此事问个明白。

唐杰并没有造谣生事,那样很容易留下把柄。可是要想煽动士兵不满是很容易的,在说话技巧上注意一下就行了,该解释的政策忽略一下,容易叫人误解的地方说得简单一些,很容易就能激起大家的不满。在守墩士兵沸反盈天的愤怒目下,“胜利完成任务”的唐杰便带着自己的两百名亲兵施施然地上路了。

不知不觉间,他便踏进了反天刀徐宁的包围圈。他们早从丁宇那里掌握了唐杰的详细行程,早在这里好整以暇地做好了准备。道路两侧的丛林和野草地里,早已悄悄埋伏下了数百名勇士,这些人都是随反天刀一齐束手就擒于张俊的绺子,他们现在依旧是一身绺子打扮,因为他们今天扮的是曾秃子的旧部,伏击官兵,报复泄愤来的。

丛林中埋伏着一些反天刀的人手,而近处,甚至就在道路两侧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埋伏着另外一些人,他们在地上掘了土坑,再用木板铺了草皮作为遮掩。如此部署,就算唐杰的亲兵骑在马上,也无法注意草丛中的这些异样,除非他们走到近处。

而这里是远离最有可能发生战事的西部防线的,这儿已经过了凤凰城,再往前去就到镇江堡,隔着鸭绿江看到对面的朝鲜人了。这里只有一些归附大明的女真部落和高丽部落,能有什么危险呢唐杰的两百亲兵都骑在马上,视野开阔,触目所及,不见一个路人,所以毫无戒心,很悠然地一步步踏向死亡陷阱。

突然,一声霹雳般大喝,近在咫尺出,一条大汉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张开猎弓,一箭射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明军猝不及防,中箭落马。随即,草丛中陡然跃出许多人来,提着猎弓乱射一气,反正两百骑人马就在路上,根本无需瞄准。

这一通乱射,自四面八方骤然而至的淬毒箭矢,便像镰刀割麦子似的,齐刷刷放倒一片,紧跟着后路也被人截断了。亡命徒们从树林中蹿出来,挥舞刀枪疯狂扑至,与仓惶结阵自保的明军战作一团。

“杀鹰犬,为曾大哥报仇,杀呀,杀呀”

反天刀领着人,打着曾秃子的幌子,玩命地扑上去,唐杰的亲军猝不及防之下,已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射落,现如今对方的人数数倍于己,如何还能抵敌,片刻功夫,道路上便血腥遍地,伤亡一片了。

唐杰又惊又怒,喝道:“向前冲,冲出去把这些胆大包大的贼人甩掉”

左右亲兵护着他,拼命向前冲去,这两旁不是一望无垠的旷野,矮山树从,无从逃逸,后路既断,唯有向前冲出尚有一线生机。指望身后烽燧中那些守军来救命是不可能了,且不说已经走出了二十里地,他们根本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就算看到了,他们刚刚信了唐杰的挑唆,对朝廷充满怨恨,肯来救他才怪,十有八九是要装聋作哑的。

唐杰的亲兵训练有素,都是他从北京带来的精锐战士,临危而不乱,他们也知道这时候防御必死,向前冲去尚有一线生机,当下把唐杰护在中间,拼死向前杀去。官兵们一旦定下神来,其纪律性和协调性远不是山贼们可比的,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打成了烂仗,协同配合的优势便无从展开。

道路狭窄,摆布不开,兵力又屈居弱势,前方全都是刚刚被射倒的人和马匹,左右后三方则是吃了疯药一般的胡子,如何还能逃走反天刀手中一口刀迅雷掣电,就像当日领着人亲自杀向银车一样,勇不可当地冲向唐杰,仿佛唐杰就是一座闪闪发光的银山

屠杀结束了,满地都是死尸,还有一些伤马,唐杰不是死在反天刀手中的,他是亲自挥刀斩杀了多名山贼之后,被两个山贼自后面用刚刚捡起的长矛刺中了腹背,继而被人乱刀砍死的。一地狼藉,反天刀下令彻底检查,死尸也要在要害上再捅一刀,决不留一个活口,连伤马都彻底杀了,做足了报仇血恨鸡犬不留的派头,这才带着自己的人呼啸而去。

“侯爷小人不辱使命”

一处山坳里,反天刀见到等候在那里的丁宇,立即兴冲冲地迎上去,他还有意地挺起了胸,叫丁宇看清楚他一身的血迹。

“把他干掉了”

“侯爷放心,小人办事,妥妥的”

“呵呵,好那么,你可以去死了”

丁宇脸上带着笑,就这么笑着,腰间的刀突兀地便出了鞘,力劈华山,刀似匹练

反天刀满脸惊愕,他甚至来不及做出第二个表情,一颗人头便被丁宇一刀劈成了两半。

丁宇从袖中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低头拭着刀上的血迹,小心翼翼,非常仔细。他头也没抬,耳畔,箭骤如雨,声似蜂鸣,嗡嗡声中,无数枝利箭从两旁密林中泼雨般射出,这都是边军所用可穿三层重甲的狼牙箭,杀伤力与胡子们配备的猎弓天壤之别。

丁宇拭净了宝刀,还刀入鞘,转身悠然而去,淡淡地吩咐亲兵道:“打扫干净”

“部堂,唐同知巡视各卫所烽燧,途经风云堡,不幸被辽东大盗曾秃子的部下报复泄愤,悍然杀死”

丁宇站在夏浔面前,双腿并起,双手下垂,深深弯腰,满面沉痛。

夏浔大惊失色地道:“唐同知竟然被杀了”

丁宇道:“是,被曾秃子逃走的部下给杀了现场,惨不忍睹,不要说人,就连马他们都不放过,这仇当真是报得彻底,鸡犬不留啊”

夏浔大怒道:“混帐东西,堂堂同知,竟被一些溃匪给杀了,你们剿匪是怎么剿的”

丁宇顿首道:“国公恕罪曾秃子的盗伙占据险山峻岭,攻之实在不易。反天刀徐宁弃暗投明,归顺了朝廷,有他带路,我们在王家铺子曾秃子相好的家里蹲守了好几天,才把他逮住杀了,结果趁夜袭击他的山寨时,因为道路险峻,还是被他们的一些余党趁乱逃了,那一战惨烈无比,徐宁也在攻陷山寨时,被寨上的山贼杀死”

一旁,瘸着一条腿的徐泰和吊着一条胳膊,身上缠满绷带的梁颢耀连连点头,含泪道:“国公爷,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反天刀决定归顺朝廷,他们是知道的;反天刀随丁宇去袭击辽东第二大匪帮曾秃子,他们也是知道的;他们甚至见到了关在牢里的曾秃子的几个亲兵,和被请来做证的韩寡妇,韩寡妇证明,曾秃子是反天刀一刀结果了的,曾秃子的亲兵则证明,他们被逼着骗开山门之后,反天刀是第一个带人冲进去的,然后,他们听到的就是反天刀为国捐躯的噩耗了。

夏浔在厅中踱步良久,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对丁宇说道:“有关唐同知为国捐躯的经过,你写的详细些,这是要报备南京五军都督府并为他申请抚恤的。”

夏浔说完,又对徐泰和梁颢耀道:“徐宁已经是朝廷的人了,他的死,不只是你们的私仇,也是朝廷的事,朝廷当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你们两个熟悉辽东各处山头的绺子,此后剿灭辽东绿林道,还须大力借重于你们,你们节哀顺变好好养伤,来日为国立功,报仇雪恨”

离开夏浔的公署,丁宇粗声大气地道:“这事儿没完,你们放心,剿除辽东绿林,尤其是杀光曾秃子的余孽,全都包在本侯爷的身上。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等你们立下功劳,本侯爷替你向皇上请道旨意,封你个高官厚禄,便有莫大的前程。跟着本侯爷,就是要吃香的喝辣的,本侯爷亏待不了你们。”

徐泰和梁颢耀感激涕零:“是是,还请侯爷多多成全”

第637章 冬雪

塞北的雪,只一场大雪,就足以给北方大地盖上一件千里之广的厚而柔软的白袍,几场大雪下来,当真是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原驰蜡象。城镇里边还好些,乡村堡寨就像旷野中一般,鸟飞绝人踪灭,一片萧索。

风呼啸着,吹过开原城的街头巷尾,刮下屋檐上的积雪,雪沫子漫天飞舞,偶尔经过的路人,都缩紧了脖子,猫着腰匆匆而过。

入冬以来,接连下了几场好雪,对地里刨食的农民来说,这是瑞雪兆丰年的好事,北方素有“冬雪是粮仓,春雪不如糠”的说法。但是可以想见,对以畜牧为生的人家来说,就是一场灾场。他们连人住的都是毡帐窝棚,还能把牲口赶进暖洋洋的屋里去不成若牲畜冻毙过多,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过前番两次大战后多次小规模的清剿,在辽北边寨周围形成了一道数百公里的隔离带,这一带已经属于无人区。如今下了这么大的雪,那些急疯了的游牧部落就算想铤而走险,也不可能在没马腿的大雪中跋涉而来,再次抢劫。

趁着这个机会,卫所官兵频频出动,就近封锁攻击其防区内的绿林盗匪,要把他们彻底消灭是不可能的,可是但凡有点规模的绺子,却在徐泰梁颢耀等熟悉各处绿林大盗的人全力配合下,被清剿一空,辽东盗匪元气大伤,很难再能造成大的危害了。

官兵并未因此放松训练,一大早,驻扎在开原城的辽海中卫三万卫等卫所官兵便集结出动,开入荒原,展开了冬季训练。号角声鸣,战马长嘶,兵甲铿锵,旌旗飞扬,经过大量的削减,各卫所官兵现在只剩下约一半的兵员,人数虽然锐减,却个个都是精兵,士气军心军纪军法,以至整体的战斗力,都有了一个很大的提高。

总督府后院里,沃雪如原,一棵苍松披着皑皑白雪,如同一柄巨大的伞盖,夏浔双腿微屈,蹲着马步,正在树下站桩。这么大冷的天儿,他居然只着一条犊鼻裤,赤裸着一身雄健结实的肌肉,任由小刀子似的寒风在周身呼啸,依旧舌抵上颚,双目微闭,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仿佛铁铸,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夏浔由外及内,风雨不辍的苦练,使得他的内外武功,都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他的精气神儿,连着他的武艺,都有了飞跃似的发展。

他现在已经很少舞枪弄棒地一练一个时辰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地扎着马步,偶尔练练刀法,也是抚刀沉思半晌,才缓缓劈出一刀,那一刀劈得极慢,仿佛漫不经心,可是只消几刀下去,比他练上两个时辰的刀法还累。

三十出头,正是男人的心智体力精神达臻巅峰状态的好时候,夏浔现在已经能够使出罗克敌当初那挟天之威的一刀了,只是还做不到像罗克敌举重若轻,轻松自如。

终于,夏浔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收了架势,候在不远处的两个亲兵立即送上去,一个给他披上了棉袍,另一个递上了帽子。

小樱事件之后,夏浔藉此不再接受诸部进献的女子。有时候,不收礼也是要得罪人的,不过小樱之事,大家也都表示理解,只道这位国公爱惜生命,生怕再混进个女刺客来,便都从善如流,不再奉送女色以娱总督了。

夏浔府上只剩下两位罗斯姑娘,而这两位姑娘,也经由他的说和,许给了两位军中的将领。

不是夏浔矫情,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个年头了,功成名就娶妻生子,他已完全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再不是当年那个憧憬着有朝一日做个公务员就满足了的警校学生,现在的他是大明朝高高在上的国公爷,是娇妻的丈夫,是爱女的慈父

十年生死,改变了很多东西,就算是一个再平凡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过上十年,他也会渐渐忘却很多东西,知识阅历经验执念兴趣甚至是他自己。就像你还记得你十年前的生活么也许只在你的脑海中还有个模糊的映像吧,但是让你去细细回味,你还能记起多少细节,今天的你还有可能按照十年前的模式生活

现在的夏浔就是这样,活在当下,便也成为当下,他的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在渐渐做着改变,包括他的思想意识。这个时代完全是男人的世界,成功男人的世界,女色是酒席宴上枕畔榻边的一种最常见的调剂品,逢场作戏的事情,夏浔已经不甚在意。

可她们并不是青楼女子,沾过了她们的处子身,就得把她们养在家里,一对金发碧眼的大洋马,养在家里实在不是个事儿,夏浔很难想象让她们和自己的几位娇妻爱妾相处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情形。再者,不管是习俗习惯,彼此都不相同,他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对女人,不仅仅要求姿色上的美丽,更需要心灵上的慰贴和沟通,而这两个罗斯女子连汉话都说不明白

所以这个鲜也就尝不得,帮她们找个可以寄托终身的归宿,也算是相处一场的一分心意。

冬季寒冷,还要练功,体能消耗大,东北的菜肴倒正适合他这样的年纪,如今这样的环境。

大盆的蒸馍大块的鹿肉,总之不管主食还是菜肴,每一样都体现了一个大字。夏浔从外边回来,热水沐浴一番,狼吞虎咽地吃过了饭,又洗漱干净,便换了一身袍子,走出房去,他要去城里四处走走,看看有无屋舍因大雪而倒塌。

他现在已经淡出辽东军政两界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虽然张俊和万世域张熙童莫可等这些主持军政教育司法等各个系统的官员有些甚么大事小情依旧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但他大多只是听听,而且这种汇报始终保持在暗的层面,他需要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这些人真正站出去独挡一面。所以他现在看的多,做的少。

夏浔戴着一顶紫貂皮的帽子,穿一袭海龙皮的袍子,悠然向外走去。这袭袍子质料是最上品的海龙皮,远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走近了细看,却是一身油亮乌黑的皮毛,十分昂贵。夏浔长身玉立,英俊不凡,多年居于高位自然养成一种威仪,再配上这样一袭袍子,却又增添了几分雍容气质。这样的人物,在民风粗犷的辽东固然是独一份儿,便是到了金陵,想来也没几个贵人能比得上。

“部堂,关里来人了。”

侍卫们正在集结,夏浔还未走出去,迎面便来了一个亲兵禀报,夏浔“哦”了一声,闪目望去,就见穿着羊皮袄,套着羊皮裤,足蹬毡靴打着绑腿,头戴狗皮掩耳风帽的汉子正向他大步走来,他的眼睑和眉毛因为原本脸上蒙着毛巾,呵气向上散逸凝结成的冰霜,一片白,好像圣诞老人似的。

夏浔的嘴角不禁露出笑意:“徐姜,竟然是你,这大雪寒冬的,路不好走吧”

来人正是他当初在大宁收归门下的徐姜徐小旗,徐姜追随他也有八九年了,如今也成了他的秘谍队伍中最心腹的一员,徐姜快步向前大礼参拜:“徐姜拜见国公”然后才笑着答道:“还成,出关的时候,卑职还觉着,要赶到国公这儿,不得走到开春去没想到那狗爬犁跑得比马还快,这一道儿跟飞也似的就到了。”

夏浔笑道:“狗爬犁运不得大队人马,送上三五个信使却快捷的很。你从关内来,可有什么要事么”

徐姜道:“国公不必担心,关内无甚打紧的事儿,只因国公久离金陵,卑职此来,是就一些需要您来决定的事情汇报一下,另外就是,给国公您捎来一封家书。”

徐姜说着解开皮袍,从内揣里面取出一封扎得紧紧的书信双手奉与夏浔,夏浔也不回书房,立即打开书信看起来,起初他唇角只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可那双目一行行扫下去,看到结尾处时似乎怔了怔,瞪大眼睛再看两眼,忽然“哈”地一声大笑,猛地跳了一下。

徐姜一呆,紧跟着就看夏浔又是“哈哈”几声大笑,竟然兴奋地向前快步走动,一路走,一路手舞之足蹈之,兴奋难遏的模样,徐姜摸摸后脑勺儿,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那信中写了什么,叫夏浔这般开心。

“部堂”

茗儿有喜了惊闻喜讯,夏浔喜不自禁,手舞足蹈地跑出二门,欢喜不禁的情绪刚刚平静了些,前面便传来一声呼喊,夏浔定睛一看,却是丁宇,旁边还跟着一位姑娘,二人俱都是一身御冬的皮毛,玄者如铁,白者如雪,映得男俊女俏,颇为着眼,仔细打量,这位俊俏的姑娘还有点儿眼熟。

丁宇快步迎上来,好奇地道:“部堂,您这是在干什么”

“哦”夏浔镇定地道:“哦这是一种健身养生的功法,和五禽戏差不多。唔,你没带队练兵去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说着将那书信不动声色地揣进了袖子。

“卑职本来是去了的,可是她忽跑来,告诉我说”

丁宇面有难色地瞟了那姑娘一眼,忽地双膝一弯,跪在夏浔面前,抱住他的大腿央求道:“丁宇闯祸事了,部堂千万救我”

第638章 春光

夏浔见状惊诧不已,抬头再看那姑娘,面带羞涩,欲进还止的,夏浔心下这才明白几分,连忙扯起丁宇,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把人家姑娘怎么着了”

丁宇道:“我把她睡了”

“哦”

“她现在怀孕了”

“哦”

“部堂大人,你别光嗷啊,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她不是别人媳妇吧”

“看您说的,我丁宇堂堂七尺汉子,能干那事么。”

“你那妻子,不是早就病逝了吗”

“是”

“那就成了,你娶了她不就完了么”

“可我那亡妻本是我家一位世交的女儿。我那岳父本来和家父说好了,要把我那亡妻的小妹子嫁给我的。”

“下聘了么”

“还没呢,太小,我那小姨子到今年才八岁”

夏浔心里一宽,拍胸脯道:“哈哈,这样就好办啦,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爹那里,我给你说合说合,把你家世交那边的亲事退了不就是了么。前些天,你爹不是也来过开原吗我还和他聊过,挺和善的一个人,成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丁宇大喜过望,连忙招呼那位姑娘:“了了,快过来,部堂大人说了,咱们这事,部堂大人包了,还不多谢部堂大人成全”

“且慢且慢”

夏浔面皮子一紧,说道:“了了,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我好像听说过,她是谁家姑娘”

夏浔已经打了包票,丁宇一脸的轻松,说道:“了了姑娘是裴伊实特穆尔大人的女儿。”

夏浔吃了一惊,失声道:“特穆尔都司的女儿”

夏浔真的有点吃惊,特穆尔是一个女真部落的首领,同时是三万卫的都司,他这女儿生得俊俏,年纪看着也不算小了,谁知道许没许人家。像这样的部族首领,女儿若许了人家,十有八九便是其他部族领袖的公子,丁宇掺和在里边,这事儿若解决不好,就是一场大争端。

夏浔有点生气,正想问个清楚,老远便有一个声音响起:“我那不肖女儿,躲到哪里去了”

一听声音,了了便慌起来,忙道:“不好了,我爹来了”

夏浔赶紧道:“你俩去照壁后面躲躲,我去探探他的口气”

二人不敢多说,赶紧向照壁后面跑去,夏浔则整整衣衫,快步向前迎去,刚刚走出几步,裴伊实特穆尔提着马鞭就冲了进来,一见夏浔,忙侧身站在路旁,向他抱拳施礼:“卑职裴伊实,见过部堂”

夏浔“哦”了一声,站定脚步,问道:“裴伊实大人,何事如此匆忙”

裴伊实狠狠跺了跺脚道:“咳,丢人呐”

夏浔明知故问地道:“什么事沉住了气,慢慢说。”

裴伊实看看左右没有旁人,这才对夏浔含羞带愧地道:“不瞒部堂,我那不争气的女儿,竟然与人有了私情”

夏浔佯做吃惊地道:“竟有此事”

裴伊实重重地嗯了一声,道:“这两天,那闺女总是犯恶心,我怕是生了什么病,请了郎中回来看病,结果人家号完了脉,便向我连声道喜,一问之下,才晓得这闺女竟然竟然是害喜”

裴伊实气得连连跺脚,说道:“不瞒国公啊,这闺女慢慢地大了,我正琢磨给她说门亲事。前几天,刚跟铁岭卫的庆格尔泰说过了,叫他把小儿子领来,叫我家里的相一相,若是中意,便说定这门亲事,结果我那女儿丢人呐”

裴伊实恨恨地说着,又道:“我问她那小畜牲是甚么人,这熊孩子居然不说,我逼得紧了,她就跑了,我叫了家中子侄四处寻找,其中有人眼看着她躲进了这总督衙门我那侄子不敢乱闯,知会于我,我才赶来。嘿她倒知道往哪儿躲,琢磨着藏在部堂您这儿,就”

裴伊实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浔。

夏浔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愣了刹那,突然反应过来,夏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是我,绝对不是我,裴伊实大人,你可别误会”

夏浔不辩还好,这一申辩,裴伊实更是认定了是他,不禁恍然道:“我说那丫头咋打死都不说,哪儿不好逃,便就逃来总督衙门部堂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虽说我裴伊实特穆尔是你的手下,官儿比你小,可我那闺女却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子啊,部堂大人你可不能吃干抹净不认帐啊”

夏浔欲哭无泪,摊开双手无奈地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把我冤得,瓢泼大雪啊”

裴伊实特穆尔道:“哪年雪不大呀跟这事有啥关系,部堂,我家了了可是个好孩子,她少不更事的,叫你唬弄了这清白身子去,你可不能不认帐虽然我裴伊实在你手底下做事,可也不能叫人家说我为了升官发财,拿自己家闺女去陪上官睡觉,这事儿你可得给我个交待”

“爹你胡说甚么呀”

夏浔正哭笑不得,了了特穆尔听她爹说的实在不像话,忍不住从照壁后面闪了出来。

裴伊实一见女儿,不由喜道:“你果然在这儿部堂大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咦丁都司,你做甚么”

丁宇哪能让自己的女人去独自承担,一看她跑出去了,忙也闪身出来,站到她旁边,拉起了她的小手,裴伊实特穆尔见此情景,不禁惊疑起来。

夏浔松了口气,说道:“裴伊实大人,你消消气,这个事儿嘛”

裴伊实直勾勾地看着丁宇,突然道:“是你”

丁宇虽然生了一颗吞天的胆子,可是睡了人家闺女,现在人家老子找上门来,也心虚得不得了,他臊眉搭眼地站在那儿,讪讪地道:“裴伊实大人,这个我我和了了其实”

裴伊实看他吞吞吐吐的,已然明白过来,他大步走到丁宇和了了面前,绕着两人转了一圈,了了有些害怕,情不自禁地缩向丁宇,丁宇忙用手臂护住她。

裴伊实绕着两个转了一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得娶她”

“啊”

对于裴伊实如此反应,丁宇的反应有些呆滞,以为双方要大打出手,匆忙赶上来劝架的夏浔也听得呆在那里。

裴伊实把牛眼一瞪,喝道:“咋你不愿意别看你比我官大,你还是侯爷,你占了我家闺女便宜,你敢不娶她,我就跟你没完”

“愿意愿意”

丁宇和了了担心了老半天,万没想到这个老丈人竟是这般反应,一俟明白过来,丁宇立即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开心无极限。

夏浔啼笑皆非地看着这对活宝,心中不无艳羡:“瞧瞧人这老子,何等开通唉,想当年,为了梓祺,我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好打”

萌芽资暖律,养育本仁心。

顾彼苍生意,安知命力深。

气侯三阳始,勾萌万物新。

雷声初发号,天下已知春。

春风春暖春华春色,春盘春饼春酒春幡春燕春蝶,簪春花戴春娃,普天皆春色,辽东尽样辉。

辽东风俗,立春之后,无分贵贱,竞食萝卜,名曰“咬春”,脆生生甜丝丝白润润的一片萝卜,琼瑶一片,嚼如冰雪,品之的确大有春的味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辽东以全新的面貌迎来了新的一年。

了了特穆尔和丁宇的婚事就定在这个春天,丁家和特穆尔家正在热烈地筹备着婚礼的事情。而整个辽东,也正像操办喜事一样,紧张地忙碌着,这是一个不同往年的春天。

张熙童正在紧张的筹备着童试,这可是辽东自归附大明以来,破天荒头一回有了自己的府试,自然要格外予以重视。童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

县试在各县进行,由知县主持,连考五场,通过后再参加由知府知州主持的府试,连考三场。顺利通过县试府试的人便可以称为童生,参加由辽东学政学道主持的院试。院试合格后才可以取得秀才资格。

对此夏浔也异常重视,此刻正对张熙童谆谆教诲着:“秀才以下乃至童生的录取,可以酌情放宽条件,不要学那些食古不化的腐儒。辽东的底子薄,文教本来就不甚发达,如果今年的童试结束,考中者寥寥无几,必然重挫辽东学子进学求教的信心,不利于辽东文教的普及。

不要削弱了他们求学的积极性,去年就学的,多是辽东大户人家和归附诸部首领的子弟,今年还要扩张的,不能因小失大。再者说,学识毕竟只是一方面,苦学一辈子,毫无办事能力的书呆子有的是,真比起这批学子来,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张熙童恭恭敬敬地应道:“是是是下官明白”

“好啦,知道你在忙,忙你的事去吧,亦失哈马上就要起程了,本督要去送他一送。”

“是是是,下官告退”

张熙童一走,夏浔便立即出府,打马奔了北城,亦失哈的车队马上就要启程,赴奴儿干地区招抚了。

奴儿干地区包括黑龙江精奇哩江今俄罗斯结雅河乌苏里江松花江流域及库页岛今俄罗斯萨哈林岛等地。随着大明在辽东的地方官府影响力越来越大,辅射到周边地区,许多部落纷纷归附,奴儿干地区的一些部落首领也向夏浔频频递出了橄榄枝。

朝廷对奴儿干很有兴趣,朱棣在下发辽东的旨意中多次表现出对奴儿干的关注,这一次,亦失哈奉旨组建了一个由商贾儒生僧侣组成的庞大队伍,开赴奴儿干,就是要去宣抚奴儿干地区诸部;登库页岛,亲抵海外苦夷;接见奴儿干地区心向大明的部落首领们,并在那里建一处寺庙,弘扬佛法。

亦失哈这一趟去,带的不是刀枪弓弩,而是粮食丝绸瓷器茶叶和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通过这次巡抚,建立通商和文化关系,并且游说当地部落,重循元朝时候的海西东水陆城站,在江边的森林和草原上,趟出一条更加漫长的丝绸之路。

这,只是一个开始。

送了亦失哈离开,夏浔又奔向都指挥使司衙门,那里征募士兵的工作,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在这一点上,辽东大族和少数民族部落的首领们比一般百姓更加拥戴,他们比一般百姓更具远见卓识,他们送了一些子侄去读书,再送一些子侄去入伍,家族里还要经商种地开办各种匠作作坊。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浅显的道理,这些大家族比任何人都明白的更彻底。

夏浔以经商为突破口,由商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