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盗墓〗探虚陵现代篇第85部分阅读(1/1)

怪不怪。鲛人可以有,但是真能哭出珍珠来,我还是不相信。”

洛神淡道:“我不曾见过白鲛哭泣,珍珠一事不予置喙。不过白鲛皆隐忍内强,听闻一生无泪。”

“父母亲人离开了,也不哭的么”雨霖婞眸光晃了晃:“伤心难过,也不哭的么”

“不哭。”洛神道。

她说话时目光是这样的沉静幽邃,像是永远也吹不开的幽潭之水。师清漪在旁边无言看着她,想起她曾经红过的眼眶,长睫上隐隐缀的清亮水珠,心里蓦地一疼。

“她表姐,那你会不会哭”雨霖婞憋着坏使眼色。

洛神不说话。

雨霖婞无聊地摆摆手:“你这冰块脸连笑都不怎么会笑,估计也不知道怎么才是哭的正确方式。”

师清漪微笑:“哭的正确方式,这么说雨霖婞你很懂的么”顿了顿,又说:“鲛人另外一种,是黑鳞鲛人对吧和白鲛相比,它们非常残暴。颧骨和额骨高耸突出,臂有双鳍,就像是这石壁里嵌的骨架一样。”

洛神颔首:“这里所见确为黑鲛。黑鲛居于北海,貌骇性残,尤擅歌。夜匿浅水之地,候人过,歌引之,至于深水撕食。或深海起歌,迷惑船只。”

说完,她看着萧言:“你当时可曾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比如说歌声。”

“歌”萧言一脸茫然。

“让你觉得通体舒畅的某种声音。”

萧言抓了一把头发,埋头想了想,说:“我我脑子很乱,真不记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但是某个时候,我的确很舒服,就像是身体都飘起来了,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爽快的感觉。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爽到死,真的,那一瞬间,也只是一个瞬间,我甚至觉得就这么跳水死了都值了。”

千芊托着腮:“所以你就跳下去了。”

萧言道:“原本我们都在船上,等我反应过来,我确实是在水里了,但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跳下来的。”

千芊道:“其他人也都在水里”

萧言点头,他脸色一直很难看:“所有人都在水里,有些往石壁那边游过去。也就是在那时候,那个工作人员半边身体被石壁上的骨头吞进去了,教授去拉他,也没有幸免。之后,就是大屠杀开始。”

千芊看看洛神,再看看师清漪,几个女人就这么相互看了一圈,师清漪一颗悬起来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师兄,教授没有死。”

萧言睁大眼。

师清漪道:“你说的一切都是不能作准的。我相信教授还活着,但是她情况可能并不好。”

萧言急了:“我没有说谎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师师你要相信我,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师清漪示意他冷静:“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黑鲛擅歌致幻,那全都是你的幻觉。这里这么多黑鲛骨,说不定水底下正藏匿着活着的黑鲛。”

萧言一时愣住。

冲锋艇缓缓靠近石壁,石壁上镶嵌的黑鲛骨架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如同化石般与石壁融合为一个整体。许多露出颅骨,手骨,少数几架藏得深的隐约露出了钩状尾骨,尾骨上分出许多骨刺,上面的倒钩竟都还在。

水域越来越狭窄,四方石壁上群骨凝固,睥睨着他们一众人,犹如沉默的修罗地狱。

萧言赶紧一把捂住耳朵。他大概是想如果那些东西的歌声能够让人产生幻觉,还不如一早就捂住耳朵,有备无患。

他刚醒没多久,千芊身为医者本就在旁边顾看着他,现在看他瑟缩地捂住耳朵,朝他的手背吹了口气,萧言浑身发麻,一下就将手给松开了。

千芊笑道:“捂着可没用。”

“那怎么办”萧言已经经历过一次,心理阴影相比是很重了,惶惶说:“戴耳塞行不行只要不听到它们什么鬼歌声就不会中招吧”

石壁上的骨架现在距离师清漪不过几十厘米远,师清漪看了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缓缓伸出手,朝那石壁摸了过去。

千芊摇头:“也不行。黑鲛歌声无孔不入。”

“就没有办法了么”萧言都快崩溃了。

“当然有了。”

萧言喜不自禁:“是什么”

千芊眯了眯眼:“把耳朵全部挖出来呀,不就什么也听不到。”

萧言:“”

他捂着肚子,默默蜷到一旁去了。也许这个性感的美人医生并不像是他醒来时想的那样菩萨心肠,他觉得自己真的想太多。

洛神淡道:“黑鲛歌声致幻,世人心态万千,所见之境犹如心境,总是不同的。歌非入耳,而是入心,是以这种影响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丝毫不会受到影响,连歌声都听不到,而有些人所遭受的却是致命的。”

雨霖婞一边琢磨那些骨架子,一边问:“那什么人最受影响呢”

洛神长睫垂了垂,轻轻道:“自是最有执念之人。深陷妄执,无法脱困。”

雨霖婞嘻嘻一笑:“幸好我可没什么执念。”

那边师清漪心里一动,已经兀自摸到石壁上去了。

再往前一推,她的半截手指探了进去,没想到手指居然穿过去了,就像是自己的手指被生生吞掉了似的。

师清漪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想到手这么重要没有手指可怎么办,下一秒她就发现这石壁好像是虚像,自己的身体可以自由穿梭。

不过很快,她又迷惘了起来。

如果眼前是一只杯子,自己的手指可以穿过去,那究竟是杯子是虚的,还是自己是虚的

清幽渺远的声音响起来了,低低吟唱,梦呓般钻入她的脑中。

师清漪自然明白这些歌声是不能听的,但是明白归明白,却无能为力。即使她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羽翼陡然张开了,终究无法逃脱。

一叠的声音响在耳畔,又随着那歌声散得远了。

“师师。”

“阿瑾。”

“阿清。”

“清漪。”

“师姑娘。”

“师姑娘”身后有人叫住她:“哎,师姑娘,留步。”

师清漪站在人流熙攘的长街上,回过了头,眼底晕着温软迷离的光。

春日正好。

跑过来的那人穿着一袭青袍,头戴方巾,拳头里正攥着什么。师清漪茫然地望着这中年男子,似乎是在分辨他究竟是谁。

那人笑道:“师姑娘怎走得这般急,竟连找零都不要了。”

说着将手心里些许散碎银子递过去,师清漪伸手接过,那人身上一股子熏染的药香味,道:“师姑娘可要记得煎足一个时辰,这药出来得慢,须得好生等候,不然是不成的。”

师清漪低头一看,自个手里正提着一叠药包,她腰上的坠玉流苏被风吹起来,散乱地拂在药包上。

“我记着了。多谢掌柜的。”师清漪终于露出一个淡笑来。

那人走了,师清漪拎着药在长街中慢慢往前走。街边铺面林立,两旁行人来往,远处酒楼里飘来古酒香气与食客们的喧闹声。

“可听说了么。上头日前又派了新一批锦衣卫出来了,阵仗可真大,听说是圣上亲督,也不晓得所为何事。”

“这些锦衣卫可是去北平府的,八成是燕王殿下他”

“嘘,锦衣卫的那些爷爷们可惹不得,若想保住脑袋,闲话莫谈。”

师清漪听了几句,觉得有些头疼,脚步虚浮地继续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来到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前,大门紧闭,上面挂着铜锁。

摸了摸没有钥匙,进不去,她索性在门前坐下了,抬头看着已然积了云的天空。春日这天,说变就变。

她坐了一会,维持着一个等人的姿态,不时有行人自门前经过,看她颇有些可怜兮兮地守在家门口,看了一眼,又过去了。

门前经过一对夫妻,女子手里拎着食盒,想来是先前送过饭,现下接她夫君归家。她低声与旁边的男子说着什么,笑意羞涩。

师清漪看着二人在眼前离开,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药包。她不知道这药包是买给谁的,是给自己的么,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子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服药。

不多时,下起雨来。雨点摔下来了,上头虽有遮挡,终究还是被淋到了。

师清漪也不挪地,生怕错过什么,只双手抱膝在原地等。雨水打湿她的长发和水蓝绣线薄衫,长发上的碧玉簪在这迷蒙雨丝中更显清冷剔透。

现下具体是多少洪武年间

这种事竟也糊涂了么。若是寻人去问,怕是要惹人笑。

雨越下越大,师清漪觉得有些冷,不由得蜷了蜷。院落探出的杏花被雨点子打下来,白色花瓣零乱地铺在泥中,像折翼的白蝶积在她靴子边上。

一双白靴出现在眼底,旁边蔫蔫的白色杏花衬着,仿佛又要活了。

雨点被头顶的纸伞遮挡,师清漪抬起头来。

“怎坐在这里”那女人一袭软薄白衣,外罩轻纱,腰间玉佩上水滴婉转,撑伞探身过来,好看的眉拧起来了。

师清漪慢慢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她。

洛神的脸容在这雨雾中更显清雅,轻轻道:“想淋坏了才好么。”

师清漪握住了她的手,薄唇微微翕动,胸口像是堵着什么,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个现下是欢喜的,虽然糊里糊涂,但能看见眼前这人,她就高兴。

什么年间

莫要去管了。

“我等你许久。”师清漪微笑道:“你现下才回来。”

洛神道:“我出去了几个时辰。”

才几个时辰

为什么像是过了好多年。

洛神见师清漪神色有些蔫蔫的,柔声道:“为何不进去,傻坐在此。”

师清漪喃喃道:“没有钥匙。”

洛神话语里颇有嗔意:“自家钥匙竟都忘了。忘性这般大,大抵要连我也忘了。”

说罢,她开了门,像牵着迷途淋雨的羊羔一般,将师清漪牵了进去。

大门关上,两人共执一伞入了院子,师清漪浑身透湿,偎在洛神旁边道:“我是病了么那边医馆的掌柜的给了我几帖药,我不晓得这都是什么。”

洛神手指在她额边轻轻一点,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抓给我的。”

299卷二

第三百零二章妄执上

师清漪面色一变,抬头道:“你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只是染了风寒罢了,小事,无碍。”洛神左手执伞,右手拥着她的肩,手指轻抚师清漪湿润的发丝:“我出门前给了你一张方子,你只是替我抓药回来。”

师清漪越发对自己的恍恍惚惚感到懊恼:“你身子不适,与我方子去抓药,我竟都不晓得的。连抓的是什么药也不清楚,先前那药铺掌柜找了零,也都忘了取,我当真是”

说到这,眉眼凄凄的,雨丝飘到她脸颊上,丢了魂一样。

“当真是糊涂。”洛神展颜,笑她的时候满是宠溺。

“是,我是糊涂了,我觉得脑子里如今跟团了团浆糊似的。”师清漪对自己这种反应隐隐后怕,却没敢怎么表现出来。

洛神牵着她穿过雨雾蒙蒙的院子,朝里屋走:“想是近来你操劳墨砚斋之事太过劳累,倦了些。往后那些事留给我做便好。”

“墨砚斋”师清漪一个激灵。

洛神回头看她。

“墨砚斋,竟还在开么”师清漪喃喃着,突然感觉这飘来的雨更冷了。

洛神立在原处看她许久,这才挽唇一笑:“傻姑娘,你在说什么傻话。墨砚斋甚时候关过的么”

师清漪道:“墨砚斋开了多久了”

“很多很多年。”

师清漪抿唇不语,双眼雾蒙蒙的,失魂般杵了一阵,才勾起一抹苍白的笑,道:“也对,开了很多很多年了。我是糊涂了。”

“进去罢,我去给你备热水。”洛神道。

师清漪点点头,跟着洛神进屋。

她自去寝间收拾了换洗衣物,身上衣物尽数湿了,贴在身上冷冷黏黏十分难受,待到褪外衫的时候,手却被硌了下。

蹙眉将那硌疼了自个的物事取了,拿到眼前一瞧,竟是一枚白色鳞片。

白鳞通透似玉,部分翎羽般的纹路对光流淌,美丽不可方物。

这是什么

师清漪不晓得自个什么时候揣了枚鳞片在身上,正自糊涂,脑海里针扎般刺痛,却又闯进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来,将这白鳞捏了给她。

不必给我收着。你连同那银发留在自个身上就好,可莫要丢了,贴身放着,晓得么

洛神的手。

洛神的声音。

洛神送给我的么只是那什么银发,怎么没瞧见。

师清漪有点着急,像只原地寻自己尾巴的猫,转了一圈也没瞧见,正自晃神间,掩着的门被推开,洛神提了两桶热水进来,倒入浴桶之中,又出去了。

等洛神再度进来时,师清漪已然将那鳞片收在干净衣服中。她知道自个如今神思混沌,倘若再问些明明简单自个却记不得的小事,少不得要让洛神担心,于是便将这鳞片银发一事藏着不问,只将衣衫褪了。

洛神关好门,朝她走来。

师清漪扶着衣襟:“你要在这看我沐浴么”

“我没看过么”洛神挽了几下白袖,淡淡瞥她:“洗也洗过不晓得多少次了。”

“不是。”师清漪脸上飞起红晕来,抬起长腿踏入雾霭白气中:“我是想你若有其他要事做,就不必在此陪着我。”

“除你之外,我晓得还有什么要事。”洛神长睫低垂,伸手掬了热水,淋在师清漪身上,轻轻抚摸她的肌肤。

师清漪眯了眯眼,暂时抛去混沌,舒缓筋骨,心安理得地享受洛神这熟悉的手法。她光裸的双手叠在浴桶边沿,颇有些媚骨慵懒地枕在上头,发丝缀的水滴滴答下来:“这话我爱听。”

“那什么话不爱听”

“都爱听。”

“我骂你也爱听。”

“你不会舍得骂我的。”师清漪弯着眉眼笑,唇边浅窝像是要溢出清甜的蜜来。

洛神墨色眸子一滑,看她一阵,忽地凑近了去,吻住了她。

“我只舍得亲你。”

师清漪双臂环在洛神脖子上,骤然收紧,喘息声盖过了洛神的低喃。

翌日雨停,师清漪披衣出门,瞥见院落里景致被雨水涤荡,清新干净。转了一圈,只在一间房前停下了。

那房门是唯一落了锁的,锁还生了锈,其他地方都打扫了,独独只有这门口积着厚厚一层灰。

她家院落说大也大,说小却也小,她竟不记得这间房是做什么用的。

杂屋么

不太像。

这位置,这外头的修饰,分明是比较重要的一间屋子。谁上的锁,是洛神,还是我自个么,怎么又记不得了。

钥匙去哪里了。

师清漪想不起,只得作罢。这般过了几天,院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想是师清漪守着煎药的缘故,她这身上药味总是不散,洛神抱着她轻嗅的时候也会打趣她,说她莫不是煎药时跌进药罐子了,师清漪恍恍惚惚,有时竟会觉得生病喝药的并非洛神,而是她自个。

她怕是要病得不轻了。

清明节将至,雨水总是很足,湿气重得方圆数里都像发了酵。有一夜难得是个好天,月朗星稀,师清漪推门去看,庭院幽静,洛神一人坐在那棵杏花树下,树下置了竹桌圆凳,她在桌旁摆弄什么。

她见师清漪过来,抬手招了招,肩上垂了的银色发带也随之一动:“清漪,过来。”

师清漪走过去,洛神在那调香,举手投足间暗香阵阵。那灼灼杏花本就清雅好闻,与那香气混在一处,更是晕霭如梦。

“好香。”师清漪笑道:“你许久不曾调香了。”

“倒也是,有些生疏。”洛神道:“我见你这些夜里总也发些梦魇,睡得不好,点了这安神香,会舒服些。”

她在这树下坐着,花影错落,一颦一笑都是那般温柔。

师清漪忽地又有些心中发涩,也不晓得是犯什么魔障了,顿了顿,道:“对了,我想起新酿了一坛酒,我去取来。”

“你什么时候酿的”洛神饶有兴致地问她。

“记不得了。”师清漪支支吾吾的:“很久了的,在酒窖里。”

洛神没说话了,点点头,目送她在夜影中远去。不多时师清漪抱了一坛酒回返,搁在青竹桌上,摆好酒盏和点心。

洛神拍开封泥,酒气随之溢出,她微微一笑。

师清漪道:“我晓得你历来喜爱古酒,可惜古物易寻,古酒难觅。不过我先前看书时瞧见了张战国的古酒方子,你定是喜欢的,便试着按照上头法子偷偷酿造。试了许多次,最后一次觉得尚可,便封窖藏着了,如今也是到了可以开封的日子。”

她抬眸又看了洛神一眼:“只是我手法比不得那些酒坊的师傅,又是古方,怕是没酿出万分之一的滋味。”

洛神斟酒,放了一盏放在她面前,师清漪端起闻了闻,颇为殷切的看着洛神小口抿了抿。

“好喝么”师清漪紧张起来,心底堵着什么,带笑的眼睛泛起红来。

她终于喝到了。

等了这么久,终究是喝到了,这是我为她酿的。

不晓得为什么,竟想要哭出来般的苦涩。

“清漪的酒。”洛神深邃眼底光波流淌,灯笼的光穿过杏花丛落在她玉琢般的脸容上:“自是最好的。”

“你喜欢就好。”师清漪道。

“你陪我喝罢。”

师清漪支吾起来:“这酒怕是烈了些,你晓得我不胜酒力,清酒不怕,这个我恐是会醉的。”

“一盏就好。一盏也要倒了”

“那我勉为其难陪你。”师清漪探身过去,洛神调好的香盈满她的衣袖:“我若是醉了呢。”

洛神笑道:“我会抱你回去的。”

师清漪满意了,于那月下杏花举起盏来:“洛神,干杯。”

“干杯。”洛神伸手过来:“清漪。”

酒盏相触,发出清脆低响,似拨动了这春日夜里唯一的一根弦。

300卷二

第三百零三章妄执下

酒劲缓缓上来,师清漪终醉得有些双眼迷离了,被洛神抱起回房。

期间她一直紧紧勾着洛神的脖颈,不曾放开。鼻息间香气馥郁,分不清花香,酒香,还是女子体香。

酒醉的后果便是第二日起得颇晚。

天气晴好,师清漪推门走到后院,洛神在那弯腰侍弄花草,见师清漪过来,眉眼弯了弯:“可算起了。”

师清漪有些惫懒地揉揉长发,弯腰凑过去看洛神养的花,花枝嫩蕊,还沾了晨时幽露:“还不是怨你昨夜。”

“倒是怨我。”洛神盯着花点头道:“我昨夜可做了什么”

师清漪低声咕哝:“我醉了,不晓得。问你自个。”

洛神回头:“早点想吃什么”

“你吃过了么”师清漪瞥了一眼距她们不远处那扇上锁的门。

“还未。”

师清漪忙道:“那我去厨房准备,下个面条可好,也快一些。”

“好。”洛神随她同去。

等经过那扇看起来沉闷的木门时,师清漪忽地停下脚步,轻声问洛神:“这间房是做什么用的,你锁起来的么,钥匙在你那处”

洛神道:“这门是你锁的。”

“我”师清漪讶然。

“正是。”

“我什么时候锁了的。”师清漪头疼地揉捏了下眉心:“怎地脑子里毫无印象。”

洛神黑眸静静地望着她:“你说这间房往后不再用了,要永远锁起来,再也不打开。锁了很久很久了,瞧见那锁上生的锈了罢。”

师清漪越来越糊涂:“永远锁起来我为何要做这些”

洛神静了许久,微微一笑:“这才要问你自个。”

师清漪莫名地又觉得有些发冷,她越糊涂,越不记得,那种不安的感觉便越发地强烈。即使眼前站的是她愿为其倾尽所有的女人,那种不安感竟也如同鲜红蛇信般嗤嗤地冒出了头。

洛神道:“钥匙,就在你手里。”

师清漪垂眸没说话,下意识看一眼自己的掌心。

倘若钥匙在她手里,她究竟是将它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洛神说得没错,忘性这般差,哪天恐要将她也忘了。

倘若当真忘了她,这可如何是好。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不是饿了”洛神云淡风轻地将她牵走了:“你倘要打开这扇门,便自去将那钥匙找出来。反正钥匙是在你那里的。”

师清漪只得浑浑噩噩地点头。

时日静好,一天一天过去,师清漪也没能找到那把钥匙,这般平和的生活也让她渐渐淡忘了此事。洛神近来夜里时常会调香,偶尔也取了她的古琴出来调弄几把,给师清漪奏几首古曲。

师清漪很爱听她弹琴。

今次弹的依然是洛神爹爹当年谱的曲子。洛神的爹爹生前曾为她娘亲写过许多曲子,多配以诗经里的字句,带了些她家乡的曲风习惯。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师清漪被洛神自后贴着,洛神双臂自左右环住她,双手贴于琴弦之上,长指纤纤,珠玉玲珑。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你曾说你爹爹严苛肃然,竟喜欢写这些情曲给你娘亲。”师清漪笑她:“更想不到你平素也没多少余话的,也爱调这些,想是小时候受你爹爹影响了。闷里马蚤。”

洛神呵在她耳边,闷道:“原来你不爱听我调这个琴。”

“不是。”师清漪忙道。

洛神收回指,扣在她的腰身:“那只得换个别的情来调。”

师清漪:“”

“什么”洛神停下手。

“什么什么”师清漪原本腰都软了,突兀被洛神这轻轻一问,抬起头来,她依偎在洛神怀里,这一抬头差点磕到洛神的脸。

洛神道:“你怀里有物事在发光。”

发光

师清漪低头看去,只见衣襟那里隐隐有光泽在闪烁,想到了什么,立刻将那贴身的白鳞取了出来。

那鳞片上白色光晕如同月光静静流淌,羽翼纹理仿佛下一刻就要翩翩脱出。她迷离的眼被这光晕照着,竟好像也在那瞳孔中映出了一个流光溢彩的不同世界。

也就在那一瞬间,师清漪打个寒战,蓦地像是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清醒过来。

“清漪。”洛神看着她。

师清漪从洛神大腿上离开,站起身来,神情恍惚地道:“夜了,我也有些倦了,先去洗把脸再回房。”

洛神收拾古琴,道:“好,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师清漪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出去,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房间外头,手心中那枚鳞片的光亮越来越盛。

房门那把大锁锈迹斑斑,师清漪找不到钥匙,直接伸手抓在那把锁上。

白皙手背青筋爆出,她低着头,猛地将那锁一扯而下。

力道过大,那锁直接就滚下来了,锁栓应声而落,师清漪推开门,一股霉旧混着灰尘的味道迎面扑来。

她轻轻咳嗽一声,试着点了下旁边的半截蜡烛,亮出一簇光来。

房内置有书桌长案,笔架砚台一应俱全,墙壁靠了多排书架,竟是个书房。所有一切都积了厚厚一层灰,连本来的面貌也辨不清晰,地上一堆一堆作废了的纸。

那些纸已经很有年头了,上面依稀涂抹着什么,墨迹早已化开暗淡,脚踩上去,有些一触便碎。

往日闲适,一直都有看书习字作画的习惯,既是如此,自己为什么要将书房锁起来

哗啦哗啦。

窗边树影摇晃,竟有些冷夜狰狞的味道。夜风从外头吹进来,吹起了师清漪脚边那张泛黄发灰的纸,翻起一部分,同时被吹裂了一道缝隙。

纸虽然旧得不能直接去抓握,师清漪捏着蜡烛弯腰凑近去看,还是能看出上头画了一名女子。

曾经的白衣幽瞳,缱绻长发,眉间朱砂,早已随着时间风化褪色,就剩这斑斑驳驳的画影了。

可即便如此,师清漪还是认得的。

不止这一张,地上,桌上,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那些散乱的或者被揉做一团的纸张,都画了墨迹。

师清漪在这满地狼藉的画纸堆里缓缓走过去,画上女子的浅笑顾盼,回眸转身,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画面,都伴随着斑驳墨迹在师清漪面前一一晃过。

一张,又一张,风吹起了它们,发出低低的飒响,有些经不住风吹,碎掉了。

师清漪步子越来越慢。

她蹲下来,手指摸到那发皱了的画上面,指尖从那女人早已模糊了的面容上缓缓滑过。

左下角还留有落款。

洪武十六年春夜,于歆溪。

师清漪用手紧紧捂住嘴,却还是压不住发抖的唇:“洛神。”

“清漪。”身后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在唤我么”

师清漪声音哽住,过了许久,她轻轻拾起地上那幅画,小心地托在手里。

回头看去,洛神一身白衣,浸着外头着冷月光,站在门口。逆了光,她这面容竟也和画上的女人一样,开始看不分明。

师清漪痴痴地看着她。

洛神道:“我说过,钥匙在你手里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师清漪声音轻颤:“你一定要回答我。”

洛神颔首。

师清漪长睫上水光闪烁:“既然你已陪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还要画这么多的你”

洛神缓缓移步,走到她面前。

近在尺咫,她亦美得不似人间。

“你就在这,我为什么还要画你”

洛神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贴向自己的脸颊。她的眉目是那样的温柔,凝望师清漪的时候,每一次眼波流转都似攫人心魂。

师清漪怔怔地看着她,手掌被她包裹着,掌心触到她的脸。

柔软的。冰冷的。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洛神朝她笑。

师清漪感觉快要无法呼吸,她手里的画再也捏不住,飘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叹息。

“我既然已陪在你身边。”洛神轻声呢喃:“你为何如今还要陷在回忆中寻我的虚影”

师清漪双眸睁大。

不必给我收着。你连同那银发留在自个身上就好,可莫要丢了,贴身放着,晓得么

师清漪看着自己的手已经穿过了洛神的脸,她那样浮光朦胧,真的要宛若梦境远去。

洛神的身子趋近透明,越来越轻,像是羽毛一般,就要飞到外面这夜风之中,再也握她不住。

师清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保持一个轻抚的姿势,就这样停在空气中。

陈旧的画纸碎了。

积满灰尘的书房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师清漪的眼泪掉下来,呆呆地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白鳞又发起光来,她忽地暴怒地掀翻了书桌案台,疾冲出去。

301卷二

第三百零四章破魔

外头浓墨薄烟,冷月寂寂。

师清漪推门冲出前院,穿过巷子快步走到长街之上。长街空无一人,万家灯火已熄,只在远处那忽浓忽淡的雾气中亮出几点门廊下灯笼的薄光来。

那雾气竟还泛着点蓝。

沿着长街快步向前,雾气和那薄光也越发地逼近眼前了,两旁的屋舍时而歪斜,时而幻大,时而缩小,梦魇般形变扭曲。师清漪头痛欲裂,脚步也开始踉踉跄跄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却还是攥着那枚鳞片不松手。

一路过来,鳞片已然失去光泽,等走到一处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鳞片却又亮起光来。

脚下有什么东西,师清漪挪开自己的靴子,盯着原本踩上去的印记。

一枚黑色的椭圆形状印记,中央一点黑墨,大概如鹅蛋般大小,宛若一只野兽眼睛。

师清漪低喘着,盯着那印记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之后挪了挪沉重步子,捏着那几乎亮如夜明珠的白鳞往旁边走。

走到墙角,她脑中越来越混沌,犹如被一股力量强行塞进了浆糊棉花。低着头,最终闭目睡了过去。

只有她一个人依墙而坐,冷月照着她的影子,天地之间一片孤独。

日夜轮回,往复永无休止。

第二日天光亮了,师清漪在喧闹声中清醒过来,长街上人来人往,而她就站在这人潮穿梭的中央,行人从她身边经过,像是没有看见她。

日头每天都会升起,仿佛每一日都是相同的一天,那般苍白,那般无趣。

她的脑子像是被什么挖空了,混沌迷蒙的双眼转了转,过了许久,这才亮出些许掩藏在深处的神采来。

“师姑娘”

身后有人唤她。

“师姑娘”

那人又唤了一声,气喘吁吁的。

“哎,师姑娘,留步”

春日的光照着师清漪肩头,她转过了身。

来人一袭青袍,头戴方巾,拳头里攥着什么。师清漪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来人露出笑来:“师姑娘怎走得这般急,竟连找零都不要了。”

师清漪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盯着他。

那人身上熏着药味,药味很重,闻起来倒是有那么一丝像是浸泡在水中腐烂许久的尸体味道。他伸出手,里头托着些散碎银子。

师清漪无声地接过来。

那人道:“师姑娘可要记得煎足一个时辰,这药出来得慢,须得好生等候,不然是不成的。”

师清漪低看看了看,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叠药包。

那人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在这春日光下,双眼眯成一条缝。

师清漪望了他许久,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呆滞地将那找零接了过来。

那人点点头,似乎是完成了自个的任务,转身欲走,师清漪叫住他:“慢着。”

那人脚步顿了顿,片刻,转过身来:“师姑娘还有何事么”

“这是哪里”师清漪道。

那人先是一愣,跟着哈哈一笑:“师姑娘也真是,精神总是恍惚,不过不打紧,吃过我的这些药,这毛病会好上许多的。”

“这是哪里”师清漪重复。

那人只好道:“这是歆溪城啊。”

“歆溪是哪里”

那人讶然:“师姑娘住在此处,莫不是在跟老夫说笑。”

师清漪也不理他,压下眸子:“歆溪在哪个省,哪个市”

那人有些尴尬:“师姑娘这是在说哪里话来,老夫也跟着有些糊涂了。”

鳞片早已经亮出白光,只是这是白昼,倒是看不分明。师清漪歪了歪头,突然又抬眸盯了那人,指指自己脚下:“这是什么”

那人看到师清漪脚下踩着的那枚黑色印记,笑道:“这我怎地知晓,想必是哪家顽童胡乱涂画的。”

师清漪点点头,也笑了:“原来是这样。听说十字路口向来阴气重,不论白天黑夜,最容易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你下次再看到有小孩过来涂画,可一定要劝劝他们。”

那人道:“老夫时常在药铺里头,恐是管不了这么多的。”

“我问你一件事。”师清漪用一种颇为真诚的目光看着那人:“你不会介意告诉我吧”

“只要是老夫晓得的,老夫定会告知师姑娘的。”

“那我问了。”师清漪笑眯眯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那人脸色一变。

抽身欲走,师清漪一把攀住那人肩头,同时一脚顶过去,直接将那人压得跪倒在地。

那人脸朝下,师清漪一把将他往下按住,跟着那人就被师清漪攥着狠狠地磕在那路口中央的黑色印记上面,顿时惨叫一声。

明明是这么力气霸道的磕碰,那人额头却没有磕出血来。

师清漪顿时变了脸色,冷冷喝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怪物竟敢在这设幻境骗我”

那人无法抽身,额头中央冒出黑色印记,如同第三只眼。身体却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就像是幻象编织起来的,这样的虚幻让师清漪根本无法控制他。

“我看到了你的内心我可全都看到了你杀了你最爱的女人”那人身影消散,狞笑道:“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怪物”

师清漪一愣。

杀杀人了

我毁了她都是我一手毁了她

头脑里某个声音又开始癫狂起来。

“你胡说”师清漪眼睛里爆出血丝,攥着手里发光的鳞片一刺而下,那鳞片边缘细薄,如同一枚锋利的刚片,直接刺入那人额头上的印记上。

那人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