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盗墓〗探虚陵现代篇第89部分阅读(1/1)
险,甚至会死,也跟着我跳么”
师清漪在她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声音轻轻的:“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如果你跳下去会死,我也会死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死,所以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做那样危险的事情。你永远会很好很好的,对不对”
这样一个可以算得上温柔威胁或者说是祈求的论调,她希望以此来得到这女人会一生平安的允诺。
“对。”洛神回过头,看着她,目光也终究随着师清漪柔了起来:“我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做那般危险的事情。”
师清漪正咂摸她话里的意味,洛神道:“过来。”
师清漪走过去,洛神摘去手套的手牵着她。
走了一阵,看到前面一池连着一池尖端朝上的铁箭。
洛神做个手势,让师清漪稍等,自己跃到黑暗深处,在那摸索捣鼓了一阵,直到将这些铁箭池的机关轴承破坏了,这才踏着轻功返回。
师清漪眸子里敛着喜悦,等她回来,十分自然地挽了她的手臂,贴靠过去边走边说:“我跟你说,你刚才带着我,我居然感觉我自己也能飞了似的,真是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雨霖婞受到整天“她表姐为什么你和养蛇的就能飞,我和师师就偏偏不能飞,欺负死人了”念叨的冲击,又或者之前那句“她表姐你不是能飞么倒是飞一个啊”影响,她居然也将无上轻功用成了“飞”这样不靠谱的字眼。
侧面印证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亘古真理。
洛神眸光微微晃动,瞥眼过来。
“我是想说我好像也懂一点轻功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师清漪脚步轻盈的往前,自由自在,仿佛这双臂是她翱展的翅膀:“难道被你带的么”
洛神讳莫如深:“你天资聪颖,无师自通罢。”
311卷二
第三百一十四章白骨花
师清漪看着她那表情,感觉里头似乎有些促狭,又似乎是有些意味深长,就哼了声说:“你取笑我。”
洛神不置可否。
两人在这棺道底下的空间里走了好一阵,见了机关就拆,或者关闭,遇到一些实在难以拆卸的,便直接干净利落地彻底摧毁掉。
她们走得很快,自然是比上面摸着石头过河小心翼翼的那支队伍要靠前得多,下面的空气污浊,师清漪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感到了身体上的倦怠与不适。
“坐下歇歇再走。”洛神找了一块相对干净安全的方形石头,让师清漪过来坐下。
师清漪说:“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这棺道看来真是出乎意料的长。后面如果检查了之后,遇到能开启的翻板,我们就爬到外面去吧,空气不好很容易就落下病根的。”
洛神颔首。
师清漪面上显出几分斟酌的神色来,似乎是细想之后,下定了好大决心才说出了口:“洛神,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想问问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洛神看着她,示意她问。
“你在怀疑锦云么”师清漪声音低低的。
洛神保持瞥向她的姿势,并没有说话。这样寂静了一阵,她眸子垂了垂,道:“是。”
师清漪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洛神释然了一般,平静道:“我的确是怀疑祝小姐,之前我也从未信过她。我亦担心她会对你带来什么不妥当的影响,是以先前种种,我不想让她真正与你有什么过密接触。”
她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之前那所有的猜想,也都随之印证了。师清漪颇有点五味杂陈:“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对这个有什么那种想法,所以才会对我耍了点小脾气,还特地去喂长生吃东西给我看。原来你只是故意这样做,我本来以为你不高兴呢,就真的没怎么敢和锦云接触了。”
“那种想法”洛神忽地眉眼一弯:“清漪莫非是觉得我吃你醋了么”
师清漪:“”
洛神仿佛是似有似无地轻轻舔了下唇,如水上轻点,带起些微的一丝清妩,双眸盯着师清漪温软红润的唇:“我不喜酸,历来只爱吃甜。”
师清漪耳根滚烫,含含糊糊地嗯了声:“我知道你偏爱甜食的。”
“你永远不会当真令我吃醋的。”洛神眸光灼灼,寥寥话语,仿佛承载了千年那般厚重的信任与宠溺。
师清漪顿时觉得心底一片暖意,这暖意也显现在她面上,她笑了起来。
顿了顿,师清漪说:“那我能问你为什么会怀疑锦云么锦云锦云她真的一直都对我很好的,而且她先前又一直在昏迷状态,哪里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是真的很不明白。”
洛神道:“我只是怀疑她,却无法真的有什么明确的证据去证明。事实上,我不得不怀疑许多人,时刻警惕。”
她的声音轻下去,虽不是冬日般冰冷,却还是秋天那样的凉薄了:“清漪,你可知,经历那许多,我已然没剩下多少信任了。几乎算是没有了罢。”
师清漪怔住。
“很久很久以前,我同一个小女孩说过几句话。”洛神将手对着师清漪比了比,定定望着:“那时候,她还只有这般高罢,小小的,又那么轻巧,轻轻松松便能将她捞着抱起来,一路从那长街头,走到长街尾。她的眼睛,也像你一样的好看。”
师清漪看着她的手朝自己比过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骤然软得一塌糊涂。
只听着洛神在那道:“大抵是见了别有用心之人在那作祟,她问我,这世上谁也不能信么我不愿她这小小年纪,便跌入这尔虞我诈处处算计的尘世中来,走入处处猜忌之途,毕竟世上还是有许多赏心快活之事,莫要空负好时光,于是我只得告诉她并非如此。这世上有人待你不好,就会有人待你好,有辜负你的人,就会有怜惜你的人,她要用这双眼好好判断,亦不可失去信任,毕竟有时候信任是那么重要。真心待你之人,你信任那人,那人便会觉得满足,倘若你不信任,肆意猜度,莫不是辜负了那人真心待你的这怜惜与这一腔热忱”
师清漪喃喃着:“我明白的,明白你的意思。这个小女孩,她是什么人,你会特地指引她这些”
“她是我的学生。我是她的先生。”
“你教她念书么”
“算是罢。”
师清漪笑了笑:“你的确是很适合做老师,总是懂那么多,难怪音歌听你的话。”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老师,先生。这清明净澈的冷月,总是在最黑暗无助彷徨的时候,如明灯般指引她前进的方向,让她无所畏惧。
洛神道:“她心若甘泉明镜,我亦不想让她惹这尘埃。期盼她那一颗赤子之心,能从她年少青葱到长大成年,永远不会受到践踏。”
师清漪柔声期盼说:“她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清漪,我心中对你所愿,亦如是。”洛神的眸子里落入了细碎的冷光,想起了什么,又泛出些许冷厉来:“在黑竹沟之时,姜仇扮作王癸汝利用你的善意欺骗于你,那时我确然是觉得他该死。他人欺瞒你一分,你日后自然便会多顾忌一分,欺瞒两分,顾忌两分,如此累计,信任渐渐也要磨没了,他竟敢这般处处算计,践踏你的信任与赤诚,倘我能够,我会杀他。”
师清漪一把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洛神。我不会信他的,不管他有多少手段,都再没办法动到我。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会多做留意,处处留神,绝不会叫那些算计我们的人钻了空子。”
洛神从不杀人,这点师清漪是清楚知道的,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想已经是逼到了何等地步。
洛神忽地轻轻苦笑了下:“你会这般说,便是意味着你已然变得越发谨慎,越发小心翼翼,越发不敢相信他人。周遭情况不明,敌人在暗,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会更安全,但是,却也是坏事。行走世间,你会更加的累。”
师清漪眼角微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无奈到想哭,的确,她的那些信任,一路走过来真的被磨得差不多了。
洛神道:“我对你有那般的期盼,我自个却无法做到。曾经我孤身一人,也对世人没多少信任,毕竟只得我一人,我连人都不结交,信与不信却又与我何干直到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结识了重要的人,这才渐渐将这信任接纳进来,那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件幸事。一直到我入了墓,一切终结,我的信任被摧毁,荡然无存。有一次我去接音歌,校门口有个孩子看着我,她塞给我一把糖果。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明明晓得她只是单纯想请我和音歌吃糖的,我不可拂了她这意,便收下了。但是我最终也没吃这些糖,而是将它们扔掉了。”
她眼底漫上些许阴霾,仿佛对这件事无法释怀。
师清漪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这是第一次,她对那些曾经算计过洛神的人,产生了那样清晰刻骨的,恨不得立刻让他们飞灰湮灭的憎恶与怨恨。
“对祝小姐,我也是这般的。”洛神低低道:“清漪,我无法相信她,她身上有许多疑点。不光如此,因着我怀疑她,我便检查了她随身的背包,结果我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我不晓得一个人为何随身携带如此多的安眠药,亦不敢多做揣测。”
“安眠药”师清漪讶道。
“便在她背包里。我也检查过她的眼睛,不晓得是否我看错了,有那么一瞬我的确看到她眼中隐约晃过什么细小的物事。可是即便我不信她,我亦不可就如此妄断什么,毕竟她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假的。更重要的是,你将她真心当做朋友,自然是信她的,我不可干涉或者剥夺什么,所以你想要关心她,我没有阻拦,只是希望这些让我做便好。我也在尽量保证她的安全,倘若我猜测是错的,她并未有什么问题,岂不是也错怪了她这一副真心,到时你也会后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她,保证她,且不让你过多接触她。”
师清漪表情沉重地点点头。眼前女人为她默默所做所思虑的这一切,像柔软的风一样包裹着她,让她无忧,却又像钝掉的刀刃一样切割她的心。她觉得洛神这一路走过来,实在是太累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她能靠着她,哪怕只是渡过几个小时的安逸,都是好的。
洛神话锋转了转:“不过方才一事,稍微打消了我的疑虑。她会下意识选择用她的手替你挡那么一记,倘若那时不是隔得远,她这手定是废了。所以我想,她也许是真的待你好。”
“锦云对我很好。”师清漪微微一笑:“可是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待我。如果我可以只相信你一个人,那就好了。”
洛神唇边绽出一丝笑来:“到底也是说傻话。”
“洛神。”师清漪抬起头来。
“嗯”
“我有点累了。你抱着我吧,我就眯一会。”师清漪轻轻说。
洛神让她坐在边上,伸手圈住她,师清漪伸手搂住洛神单薄的身子,倚靠过去,鼻息间攫住了女人的一抹冷香。
师清漪闭上了眼。
洛神垂下眸子,道:“到时我叫你。”
周围壁垒森严,这底下如同一个真正的,密不透风的巨大棺材,那些机关,乱石,隐蔽的阴影仿佛都化作了棺中枯骨。
她们相互依偎栖身在这石头旁,放在一边的手电照出白光,光芒朦胧静谧,笼盖在她们身上,一如森森累累的白骨之上,开出这唯一一支温柔的花来。
312卷二
洛师番外明朝篇四
那鬼叫般的沙哑声响低低的,糅杂在夜间寒风中,如泣如诉,一时倒也难以将其与风声真正区别开来,这会子屋里熟睡了的人自然更加辨不出了。
那户人间院里依旧死寂,唯有这一缕常人难以觉察的怪声萦绕进去,似招魂的音律。
我在这间隙中细细听了片刻,扭头看向一旁的洛神,洛神示意我且莫要动。
于是我又等了好一阵子。
影子吹响那东西的动作也一直未停,直到院子里有间房的房门忽地被推开了,缓缓的,仿佛被推得有点力不从心。
一道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从门里出来,走入积雪的院子,并径自朝后门口走去。
这身形是个孩童。
小孩步履僵硬,自行踮起脚开了后门,门口那影子吹奏之音这才歇了。
影子弯下腰,似是伸手在那小孩面上摸了一把,那小孩脑袋犯癔症般痴点了几下,仰头朝后倒去,影子利索地伸手抱住,合上后门转身便走。
看他咿咿呀呀吹得跟鬼叫也似,不成想倒是个夜间掳孩童的主。
没走几步,洛神随手抓起一把雪,凝雪成冰,倏然朝那影子后脑打了过去。
影子被打了一个狠的,身子朝旁边一歪。
洛神手法奇巧,击中的是他的岤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影子便会越发觉得浑身乏力,直至昏厥。
现下时辰没到,那影子自然还未至厥过去的地步。他看来好歹也是个练家子,立时稳住自身腰盘,警觉地来回扫了几眼,我与洛神敛了气息躲在暗处,自问他是觉察不到的。
而他此番回望,我便在这忽浓忽淡的夜色中瞧见了他的脸。
他面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与上回长街遇见的那支队伍一个模样。
大抵是感知到身体的异变渐渐起来了,这鬼面影子又不晓得到底是谁在暗处攻击他,为免再生事端,他只得丢下那小孩,几步起跃,一路飞檐地去了。
待那鬼面离去,我和洛神飞身下来,跑到那小孩边上。检查一看,小孩只穿了亵衣裤,已然晕过去了,接着雪光能看到他鼻下些许乌青,身子也被寒夜冻僵。
洛神按住他的人中,略一使力,不多时一条十分细小的虫子从小孩鼻中嗤一声钻了出来。
我对蛊虫一类的物事向来是无所忌惮的,一早便将随身携带的雪蛛丝帕子裹在手上,那虫子甫一现身,即刻捏了它,将它包在其中。
洛神抱着小孩,两人轻轻摸进这小孩原先出来的房间,将他送回床上,掩被盖好。
外头点了灯,有人走动起来,想是主人家起夜了,幸而我进来时特地将那后门关好插上了门栓,并不曾招疑。
处理妥当后,我和洛神自院墙翻出去,外头小巷纵横在天幕下,一时竟也静得可怕。
远处长街风声呼啸,其间又有些微异响,我侧耳听了听,轻声道:“恐是上头那些巡夜人又出来了。”
洛神淡道:“回罢,莫惹事。”
回去将那雪蛛丝帕子里的蛊虫搁在灯下琢磨,倒也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蛊虫,只是寻常的迷神蛊而已。我将那蛊虫一把烧了,又扶着下巴,可惜起我这雪蛛丝帕子来。
这帕子是洛神给我的,另带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俱都是雪蛛丝做的。雪蛛丝和血蚕丝是一个级别的宝贝,经年不腐,抗毒避火,湿了的手经其一擦拭转瞬便干了,帕子亦是贴肤柔软无比。手套我通常只在鉴器验宝时用用,这帕子倒是用得频繁。
我肠子都悔青了:“当时不该用这帕子去包蛊虫的。”
偏生当时也没带别的物事。可惜了,可惜了,后面定要洗个几百次再熏几百回香才成。
洛神瞥了我一眼:“所以用手么”
手就是我的心肝我的命,一日洗手多次,诸多保养,立刻肃然摇头:“用手自是万万不可。”
洛神笑:“这便是了。”
见她促狭,我决计不再搭理她这事,正正神色,道:“你还记得那首青头鬼的童谣罢”
洛神幽幽道:“月华上,投长影,幽纱窗,落掌印,只闻响。家稚子,阖上眼,早些眠,莫往外头窥。”
我想了想,道:“这首童谣刚出来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上头宵禁开始的时候。夜里人们不许出门,出门便会被杀,也没几个敢吭声的,纷纷缩在屋里不敢忤逆上头的意思。也正是在这时,有些人家开始传出青头鬼吃掉他家孩子的消息,官府推说鬼怪吃人衙门是管不到的,孩子丢了,童谣传唱,青头鬼的名头也越发地响了。”
洛神眸光沉静:“孩子丢了自是事实,这青头鬼的童谣,定也是某些人刻意传出来以作遮掩的,刚巧行事者又戴着鬼面具,许是被哪户人家的主人瞧见了,夜里昏暗,传来传去,便越发确定了这是鬼怪作祟。方才那鬼面人所吹之物,产生的音律会迷惑孩童心智,孩童眼比常人清,耳比常人灵,这种一般也只有他们会听得到。”
“难道真是上头的人官家要孩子做什么,也不晓得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阿莹与她的那几个玩伴,我蓦地有些心烦意乱。
洛神道:“古来当政之人,首以自身利益为重,在利与民面前,自是要利的。只是他们好歹管了这天下不久,亦不敢做得如何明显,怕惹民怨,于是只得配上些官面上的名头,暗地里做。”
“那天那一队戴鬼面具的人,我听见他们说什么巫大人,阮大人,现下联系想想,还真是官家的人不假。”我点点头,琢磨起来:“那郑屠户跟我说这回官家过来的人都住在青云庄,青云庄包了附近最好的供应,傲月连桃花庄子里的肉也吃不到了。”
洛神却伸手将我拉起来:“夜了,莫要想了,再去洗洗,准备睡。”
我被她从后面轻轻推搡,也看不到她的脸,哼哼唧唧道:“我想起那什么巫大人,可是一直盯着你看,不曾挪眼呢。”
洛神从后面咬了我的脖颈,我哼不出了,被她推搡了一同出去。
及至第二日第一早,我挎了个菜篮去早市明着采买,实际上将这早市来回兜转了个遍。早市人杂,消息也是最灵通的地方,转悠一圈回来,便有传人家昨夜里被什么青头鬼捉走了小孩,那几户人家哭得跟什么的,看来夜里作祟的鬼面人还不止一个,约莫是派了好些人出来。
唯有被我和洛神遇到的那家是幸运的,只是早上那男孩的娘亲唤他起身,看他蔫蔫的,不大精神,身上亦有脏污,慌忙请了个道士回来作法驱邪。
青头鬼闹得凶,自然少不得一些到时趁机坑蒙拐骗,许多都是城外流民扮的,何曾有半点真本事。
那户人家本就住得近,我拎着篮子回宅院去的时候,刚巧遇上主人家毕恭毕敬地送了个人从巷口出来,那人一身青底子镶黑边的道袍,束着发,雪肌红唇,竟然是个十足的美娇娘。
那户人家自后道:“濯川道长,慢走。”
那濯川背上背着一个像棺材一样的黑色箱子,在后头与她瘦削的身形实不相衬,看那东西大小,大抵塞进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她也没有多少话,微微做个礼,背着那棺材便转身走了。
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瞧见她背上那棺材,好似在隐隐往下渗水,她衣上也湿了些许。
从她走动时的步履来看,这棺材应当是很重的。
莫不是里头当真有个人只是有个人也不至于重成这般,难道那人是泡在水里的
往常经验,也只有尸体才会乖乖泡在水里才是。
那濯川道长背着箱子远去了。
近来不太平,举止怪异之人也见得多了,而若说怪异,我和洛神又何尝不是。因着与人有异,我们为免惹上是非,从来都是谨之慎之的,于是我也没做什么理会,回宅院收拾了一番,喂过傲月,这才折返回了墨砚斋。
洛神还在那等着我。
我将早市所见所闻与洛神说了一遭,洛神沉吟片刻,道:“青头鬼一事,静观其变。”
我有些头疼:“那些孩子呢”
“以后夜里,我们出去罢。”洛神淡道:“小心些,换身装扮,巡夜之人发现不了。”
我明白暂且也只有这一个法子。毕竟那边已然猜测是官家的人,人多势众,明着来必然会闹大了生出事端,不过陡增麻烦而已。
日里也没什么事,古董铺子冷清,如此歇了几日,我正抱着手炉搂着九尾暖融融的尾巴在前头休憩,忽听外头传来冲撞之声,一个妇人抓了个人大叫:“我家阿征呢我家阿征呢”
那人骂了她一声,一把嫌恶地将她推开了,旁的人纷纷摇头低语,我认得那有些疯癫的妇人竟是前几天在街上问阿莹的郝大娘。
郝大娘忽地看向人群中瑟瑟缩缩的几个小孩,揪出一个,疯了似地摇晃:“我家阿征平素同你们玩的,我家阿征去哪里了”
那小女孩却是阿莹,哇地一声哭出来:“郝大娘,他被青头鬼被青头鬼抓走了”
“你胡说”妇人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阿莹面上,红着眼眶道:“胡说”
“没没胡说没胡说是被青头鬼青头鬼”阿莹一边脸颊肿起来,呜呜哇哇哭开了。
我赶紧跑过去,将阿莹抱开。
阿莹缩在我怀里可劲地哭,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心里想着又要换衣衫了,那边郝大娘想必是丢了儿子,犯了失心疯,谁也不认,一把又朝我打过来。
我轻轻一退,郝大娘也顿了身,她的手定在半空,被洛神捏住了。
洛神双眸冷澈深邃,看着她。
郝大娘嚎啕迸出一声凄厉的哭来,洛神微不可觉地叹口气,松开手,那女人推了洛神一把,疯疯癫癫跑开了去。
313卷二
洛师番外明朝篇五
我将那几个小孩带入墨砚斋后院。
他们显是方才被失心疯的郝大娘吓住了,便在我们院里头排排站着,瑟缩如树上一排麻雀。
我去厨下净了手,拿了浸雪水的冷帕子出来给阿莹擦拭敷脸,阿莹一边脸颊微微红肿起来,起先那泪珠还跟掉了线似的,擦着擦着,这才慢慢歇下来,只睁着两只肿成胡桃般的大眼睛望着我。
“二掌柜姐姐。”阿莹哽咽道:“我我会破相么娘说要我莫要淘气跌了,不然破了相,日后没有相公要我的。”
她问得真真的,我笑道:“不会的,我给你涂了药,很快便会消了。你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阿莹破涕为笑。
关于青头鬼掳劫小孩一事,我们自然是比他们要知晓得多,且他们还尚且年少,为免再度惊吓他们,我不曾再向他们问询什么,只叮嘱他们莫要独自出门,天色暗了,必须归家。他们这回似乎乖觉许多,一叠声地点头应允了。
洛神辗转自后堂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对小巧玩意,外头用软布裹了,状如蜗牛。
他们并不解其意,只抬头望着洛神。
洛神弯下腰,叮嘱道:“夜里睡觉将它们塞入耳中,便听不见青头鬼的声音,也就见不到青头鬼了。”
这群小孩面上立时露出恐惧又惊喜的复杂神色,阿莹瑟缩道:“真的么”
洛神温言道:“自是真的。”
他们便如获至宝地将那对小玩意贴身收了起来,其中一人探头问:“阿征被青头鬼抓走了,还回得来么”
我竟不晓得如何回答。
说不能回来,叫人难过,骗说能回来,反倒是让他们觉得被青头鬼抓走了亦并不是什么可怖之事,恐会令他们掉以轻心。
所幸洛神又一人给了他们抓一把松子糖吃,几人便站成一排跟着先生念书一般,连声道谢:“多谢大掌柜姐姐,多谢二掌柜姐姐,多谢小掌柜。”
小掌柜九尾正缩在厨房门口守着一块肉眯了眼睡得香。
雪光返照在这一排吃着松子糖的小麻雀身上,十分可爱,阿莹嘴里塞了松子糖,格格笑开了,面上犹自红着。
孩童心思到底简单,即便先前被人打了一巴掌,这会子又可以抱着松子糖欢天喜地。我想起年少时的长生,她那时抬起头向我问糖吃的黑眼睛,亮晶晶的,与面前的阿莹身影竟有了几分重叠,不免唏嘘。
送走这群孩子,墨砚斋重又清净起来。
过几日我去集市,不成想又遇见了那位濯川道长。
她依旧是背着那个棺材似的大沉箱子,微有渗水,沾湿她青底黑边的道袍。这般天寒地冻,若是衣衫湿了,这滋味可是不好受的,她面上平静,倒也不觉有异。
她在一处杂货摊位上拿起一只拨浪鼓,看了看,又拨弄了两下,掏钱买下,一路沉默去了。
只是走了一阵,我便瞧见她一边走,一边又拿着那只拨浪鼓晃在手边摇。
咚咚咚。
咚咚咚。
她孤身一人,陪她的只有那只大箱子,她似是敲出别有的一番趣味来,步履轻快如踏风,虽说瞧不见她的表情,但想来她是欢喜的。
周边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不单单是为她那只丧门星大箱子,还为她这一只咚咚响与她实不相衬的拨浪鼓。
敲了一阵,我见她反手将拨浪鼓插在她后背的箱子上。
风吹鼓响,她在长街之上远去,脚下水渍依稀。有了那插过来的拨浪鼓,那箱子到底也没有那么枯燥沉闷,像是添了些许热闹,活了。
“姑娘也要这拨浪鼓么”摊主见我拿起一只,笑道。
“嗯。”我从那濯川的背影处收回目光,点点头。
“姑娘买来给自家小孩耍的,还是亲戚家”摊主套近乎。
我道:“我自个玩。”
摊主愣了愣,随即憨然一笑。
我问他:“你认得方才那位买拨浪鼓的道长么”
摊主声音低下去,面色也有些沉:“便是近来入城的濯川道长了,听说道法高深,祛邪避祸。就是成天背着个大箱子,跟棺材似的,有点吓人。有人还想着莫不是这道长杀了人,将尸体泡在里头了。”
我笑笑,付了银钱离开。
回去被洛神瞧见了,她站在院里,手里抱着一摞旧书准备去书房,见我百无聊赖地摇着拨浪鼓进来,只一双眼默默看了我。
我被她盯得后背发毛,故作软声道:“做什么。”
“幼稚。”她幽幽吐出两个字来,踏着白雪,回书房去了。
我被她噎得肝疼,这冰块,到底也是她几百年的媳妇了,竟也不晓得多说点软话哄哄我,我这媳妇给她白当的么,日里做饭白做,夜里暖床白暖的么。再说倘是如此,那濯川道长比我还幼稚得紧,人家背个棺材,还不忘将这拨浪鼓搁棺材上招摇过市。
九尾凑过来,我拿着拨浪鼓逗它,它哼哧哼哧地对着拨浪鼓傻转圈,差点踩到自己那花里胡哨的大花尾巴。
我看得好笑,忍不住陪它多耍了一会子,及至无事,便将拨浪鼓挂在院中一棵矮青树的枝杈上,自己进了书房隔壁的一间房门后头,候着。
过得一阵,洛神拣书出来,院中无人,她左右看了看,便在那矮青树前站定了。
我敛了气息,在门后捂着嘴憋笑。
果然,洛神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面拨浪鼓,这般轻触几下,这才将拨浪鼓取了下来。
她站在白雪青树边上,玉颜静敛,甚至是有些严肃,端着神色在那摇了几把。
眼底却隐约漾出光来。
轻轻的咚咚声响起来了。
我在自头偷看,一颗心经不住被她这低眉初雪的模样攫住了,要似她手里把玩的拨浪鼓般咚咚跳起来。心中爱意更甚,恨不得就想从后面一把抱住,将她兜回房里去。
哎呀。
青天白日,罪过罪过。
她绷着脸又晃了几圈,顿了顿,将那拨浪鼓原处放回。且她素来心思缜密,又记忆超群,大抵是怕被我到时看出来,便十分准确地挂在先前相同位置,连角度都是一样的,还十分固执地将那几片遮着的树叶拨回原处。
端详了片刻,大抵是天衣无缝了,抱着古籍去了前头铺子。
我在门后头候到这一切,憋笑实也憋得辛苦,待她离去,捂嘴笑得要打跌。
歇整了些许时间,我这才端了茶水,慢悠悠晃回前头柜台,洛神一手执书,正看得仔细。
“今日这风吹得可真大。”我给她倒了盏茶水。
她头也没抬,淡道:“有么。你看我头发丝可曾吹动不见有风,只见睁眼瞎话。”
我递了热气腾腾的茶水过去,挑眼看着她:“可不是的么。后院那风大得,吹了那矮树,波浪鼓声咚咚咚的。”
过日子么,想来不是她玩我,便是我玩她。
她依然没抬头,长睫毛都未曾颤动似的:“是么恐是现下停了。先前后院起风了,风向不对,我这边也不晓得。”
啧。
我感叹她这即使泰山崩于前也纹丝不动的老城墙厚脸皮,感叹了几百年。
一如我爱她几百年,如今亦未曾嗟减一分。
“是罢。”我酸溜溜道:“风向不对。”
她伸手过来,端了茶水饮了。
我依靠柜台,顷身靠近了她,能闻到她身上调的浅浅暗香。
洛神将书卷翻过一页。
我靠着柜台,故意掷地有声:“幼稚。”
瞧我这声,多有铿锵气势。先前她说我幼稚,那是万万没得比的。
她这才堪堪抬起头来,一双黑眸定定看了我,面颊白皙,虽说心底已然晓得她院子那暗地玩耍举动被我瞧见了,见我返她幼稚,她竟也没什么表示。
我轻轻捏了捏她脸颊:“好意思的。说我幼稚,转头背着我就玩上了,你怎地也不脸红。”
“红了。”她轻轻动了动唇:“疼。”
我忙不迭松了手。
神主在上,我宝贝她这脸蛋可比宝贝自己脸蛋多得多了,哪里舍得多用哪怕一丝一毫的力,分明做个样子,这一看,她这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倒是被指腹真真压出那么一抹细细的红润来。
洛神淡道:“我见它不曾挂好,将它正正身形罢了。你也是,这么大个人,莫要耍这些。”
我没法子了。
我玩不过她,装娇装不过她。
我只能喝茶。
时间缓缓流过,两人在铺子里取暖,下午时分,铺子里进来一个女人。
那人身量十分高挑,模样亦是标致的,衣饰华贵,暗藏流云。她走入铺子,去陈列架旁一一打量,这才回身看着我和洛神。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先前朱元璋带了他那些个将军们打下这新的江山,烽烟四起,一战就是经年,我们这生意早便歇了。如今新朝已过几年,虽说初初起步,远远算不得盛世,但到底免了战乱纷扰,古玩生意稍有起色,不过客人依旧是少得很。
我和洛神那些个积蓄自是多少年也用不完的,凰都一截子玉石阶买下半个苏州府,开铺子也只是喜欢这些个蕴藏厚重历史的器物,图个自身舒坦。客人上了门,自个去看,我们并不作多少热情招呼。
看上了,等价付了,带走即可。
“就这些”来人似乎对货色不满,看起来是个行家。
我站起身,微微一笑:“目前只收得这些。客人瞧不上么”
好的有故事的我都收蜀地萱华轩各个藏室分类别好生收藏了,疼在心尖上,哪里还轮得到摆在铺子里给你挑。
“罢了。”她看了看,去挑了一枚玉,径自走到柜台那边洛神跟前,望着洛神:“掌柜的,价值几何”
洛神瞥一眼,说了个价。
那女人也未含糊,爽快付了,对洛神道:“掌柜的,你可否帮我包好”
“清漪。”洛神抬头看向我:“架上取匣子来。”
我取了配的匣子过去,洛神将玉入匣,那女人自洛神手中收了玉匣,看了洛神一眼,转身去了。
行至门口,她又回头道:“掌柜的若日后还有好货,我再行过来。”
洛神未曾搭话。
我只得扯了句客套话塞着:“承蒙惠顾。”
314卷二
洛师番外明朝篇六
那女人径自离去。 href=〃www.lwen2〃 trget=〃blnk〃www.lwen2 平南文学网
我走回去,挨着洛神坐下,两人围了火炉继续取暖。融融温软,我倦意上来,偎了她的肩头睡了。
这般安宁过了些时日,我这铺子里却又来了名女子。以往我这铺子里鲜少有客上门,偶尔街坊邻居过来赠些零嘴吃食,我们亦有礼回赠,或阿莹他们几个小孩混熟了之后,亦会得空过来绕一圈,只为讨把松子糖吃。
近来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这女子纤细身姿,长发垂如瀑,面上扣了一张面具,看样式还是早市上杂货郎叫卖的那一批,模样拙劣,有些滑稽。
女子双手背在后头,作出副年轻却老成的模样,面具下一双乌黑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我,声音颇为低沉地道:“掌柜的,你这究竟卖些什么”
我自柜台转悠出来,手往架上一指,敞亮示意:“卖货。”
“什么货”那女子眼珠一转,问。
“呆货。”我吐出两个字。
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