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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削的长剑,绷着一张小脸无比严肃地对列战英道:“师父,徒儿想跟你谈谈沈先生的事。”

列战英当时手里拎着一包胡饼,很想趁热送到沈云亭手上,可看孩子这么认真,只得停住脚步听他说。

“沈先生只是个穷教书的,无权无势,你是朝廷的大将军,为何要和他成亲?”

列战英皱起眉:“小石头,谁教你来问这个的?”

葛磐仰着脸毫不畏缩:“没人教我。我自己想问的。师父,你娶了他回去,还会再娶旁人吗?”

列战英不知这孩子搞得什么鬼,还道他拿自己和沈云亭开心,绷起脸道:“小孩子家家的,管大人的事做什么?今天的马步练了没?”

“不是,师父!”葛磐见他不答,有些急了:“沈先生脾气太软,人又傻,很容易被人欺负的!你要是再娶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官家小姐,他哪是人家的对手?那还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什么死……”列战英哭笑不得地正要呵斥,葛磐忽然瞪大了眼睛,“等等!你娶他回去是做正室的吧?!他是读书人,你不能拿他当妾啊!”

列战英听着这满嘴胡话,简直不知道从哪一句和他解释起,但也明白孩子虽然异想天开,却是真心向着沈云亭的。揉了揉他脑袋道:“放心,不会再有其他人,师父这辈子就你沈先生一个。”

葛磐松了一大口气,松开了攥着剑柄的小手,转而握住列战英的手,十分恳切地道:“师父,沈先生出身贫寒,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到了你府上,若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多担待。”

“……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定担待。”列战英无奈失笑,打开纸包拿出一个胡饼塞给他,“吃了快去做正事,别胡闹了。”

一转眼这才瞥见小孩腰间的木剑,忍不住屈指敲了他额头一下:“哎,你这臭小子还带着兵刃呐?你还打算跟师父动武是怎么着?”

葛磐捏着胡饼蹿出去一丈远,冲他龇牙:“我总有一天能打赢你的。所以你千万别欺负沈先生,否则……哼哼!”

哼完见列战英作势要追,他便哇哇叫着逃之夭夭了。

列战英见了沈云亭,笑着将方才之事说了,道:“这孩子虽然顽皮,倒是挺有心的。”

沈云亭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有心是有心,可……他居然说我傻?”

列战英哈哈大笑声中,沈云亭由衷感慨:“还是小璃乖。”

“女孩子,自是要比那些毛猴子懂事。”

提起许璃,沈云亭的面色忽然严肃了几分:“小璃的祖母前日旬休没来看她,我有些担心……”

许璃的祖母自将孙女送进义学后就再没带她回过家,但每个旬休日都会来接她出去,给她买点零嘴或小玩意儿,祖孙二人逛逛集市玩上半天再送她回来,数月来风雨无阻。

列战英知道沈云亭担心什么,老人家那么疼孙女,忽然失约不来,那多半是病倒了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说不上硬朗。

“你明日替许璃告个假,带她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他咽住了后半句没说,沈云亭却也明白这一老一小,恐怕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第二日午后,沈云亭对许璃道带她回去看她祖母,许璃很是开心,临出门时还特意摘了一朵花请沈云亭给她簪在发髻里,牵着沈云亭走得迫不及待。

许璃的家离义学不算很远,就在城西一条窄巷中。踏进巷子没走几步,许璃便指着斜前方一扇红漆剥落看着十分破败的木门嚷道:“先生,就是那里就是那里!”放开了沈云亭的手撒腿向那边跑去。

沈云亭心里却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想拉住孩子那门两边贴着白纸黑字的挽联,门头上挑着两个白色灯笼,大大的“奠”字触目惊心。

可他拉了个空,许璃已经跑到门前啪啪拍门,喊道:“奶奶,奶奶,我回来啦!”

沈云亭连忙疾步赶上,就见门开处,一个瘦得尖嘴猴腮的妇人眼皮一垂,脸现厌恶神色,扭头冲院里喊:“奔丧的回来啦!”又扫了沈云亭一眼:“你又是谁?”

沈云亭一把将许璃拉到身后,拱拱手道:“在下是义学里的夫子,陪孩子回来看看她祖母,不知……”

这时里屋又出来一个粗壮汉子和一个同样粗壮的妇人,听到他话,那汉子接口道:“她祖母死啦,头七都过了,还看个屁!”说着恶狠狠地对藏在沈云亭身后的许璃喝道:“没良心的死丫头!你奶奶蹬腿你也不回家,过来!”

许璃已然呆了,愣了片刻后尖声叫道:“你骗人!你骗人!我奶奶没死!”说完喊着“奶奶”就要往院里冲。

沈云亭用力拉住她,沉下脸对那男子道:“老人家过世的消息,似乎没人到义学告知孩子?”

那汉子一怔,随即骂道:“关你屁事!你是干什么的?”

他旁边那妇人道:“哎哟,老东西突然咽气,我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个功夫?”

先来开门的瘦妇人对二人道:“这是义学里的夫子,正好,跟他说说,让璃丫头回家吧。”

那汉子便点点头,对沈云亭道:“没错。我们正打算这几日就去义学接她的女娃娃读书识字有什么用?还不如回来帮手做点家务。”

许璃还没来得及为祖母落泪,就被这话吓得躲回了沈云亭身后,小声道:“我不回去!”

沈云亭眉头深皱:“义学有义学的规矩,并不能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既然老人家去世了,那我们也不多做叨扰,请容在下带孩子进去拜祭一番就走。”

“怎么着?她爹娘都死了,我是她嫡亲的二叔,我还做不得她的主?”那汉子挑眉瞪眼,满脸无赖戾气,“我们给衙门省钱你们倒不要,那便让我儿子跟你回去念书吧!横竖都是一家子!”

他旁边的妇人附和道:“就是!我家二宝比这丫头聪明多了!死丫头,过来!”两人走上前便想来拉扯许璃。

沈云亭横身挡住,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他一生温良怯懦,别说与人争执吵嚷,连提高声音说话都没几次。就算在来到大梁之前遇到过不少歹毒蛮横、可恨可鄙之人,他也从没像此刻一般愤怒和切齿痛恨人心险恶,他比谁都清楚。可是许璃还不到六岁啊!更何况虎毒不食子,他们对着自己亲兄弟留下的孤女,怎么能……?

许璃的二叔被他一嗓子吼得呆了呆,随即大怒:“老子为什么不敢!老子管教自家侄女,你这小白脸算什么东西?!滚开!”

沈云亭高声道:“她是你侄女,可也是大梁为国战死的将士遗孤,岂能由着你们虐待欺辱!”

他几人在门口吵嚷了这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