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35部分阅读(1/1)

应该是有事要说。

果然分宾主坐下之后,杨士奇也没什么客套话,就当自己人一样直入主题:“节后朝廷官府开印办公,吏部会有一次考察升迁,正好你们今天在府上,我便说两句。廷益出任监察御史后,兢兢业业没有什么过错,却尚欠资历,部议时应该会按规矩维持原职;这样也好,今年朝廷有件很重要的大事,或许廷益能历练历练至于平安”

说到这里杨士奇的的脸色忽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张宁见状知道自己是没可能参与“那件大事”了;所谓那件大事,他也很好猜出来,就是削藩。这事儿是宣德即位后首先想干的政绩。

果然杨士奇顿了顿便说:“平安毕竟不是进士出身,趁着年轻应该静下心来多做做学问,南京国子监正有空缺”

张宁一听心里顿时黯然,宣德帝才二十多岁也没立太子,现在去南京连一点意义都没有。若是张宁岁数大了,去南京国子监做官轻松又体面还是不错的,可是他也二十几的年纪正当奔前程的时候,远离政治中心又是不做实事的官位,着实叫人难受。

张宁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果有可能,晚辈宁肯做个知县。”

他的态度虽然保持着恭敬,但言语间的不满显而易见。当然他的不满并非针对杨士奇,杨士奇完全没理由挤兑张宁,他之所以想那么做应该是琢磨清楚了皇帝的心思;让张宁离开京师,给个太平日子,皇帝会满意这种安排的。

杨士奇听罢张宁的话,便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做知县是不行的,你是从五品京官,又没过错表面上,却下放地方做七品知县,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不过”

“不过”两个字让张宁又微微升起了点希望。他确实不想虚度光阴可是出路又在哪里呢明朝到现在这个格局已经渐渐趋于稳定,没权什么都干不成,想干点啥一个县官就能把人玩死;不做官了去投奔姚姬种田造反张宁想过,但是感觉直接造反希望渺茫,若是在王朝末期可能性还大点。

再者,建文旧党自身本就日暮西山,估计现在建文的“太子”都挺郁闷,更别说张宁这个对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幼子;显然投奔过去在那圈子里也没什么位置的,没了官职和朝廷人脉资源光棍一条对他们价值不大,如何能得到重用

“不过”杨士奇说道,“还有一件事,或许可以让平安去做。年前胡侍郎上过一道折子,在湖广有流民号辟邪教,据称聚众数万骚扰地方。皇上因此有意出派一名御史按察湖广,理清其中虚实,后据实上呈安定湖广之策。平安若是能在此作出成效,或许今后会有另一番作为。”

书房里没有外人,杨士奇虽然不是明说,但也表达得很清楚了:张宁要么安安稳稳做个闲职文官过好日子;要么放弃“宽恕之恩”,慢慢熬资历做政绩尽力证明立场,以后寻机东山再起再获朝廷重用。

而对于联姻之事,杨士奇只字不提也没有丝毫要改变的迹象。毕竟罗幺娘只是他的义女,联姻能多一个左右臂膀固然好;如果事情不能强求,只要不是政敌也就顺其自然了,没必要执着此事坏他的名声,况且义女罗幺娘又定了心思,怎好逼迫她至于张宁那点身世麻烦,就算一个义女牵连起来也很难动摇杨少保的地位。

第一百二十八章 蜂蜜枣子甜粥

人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诚非虚言。前年张宁就决定,不想再干形同特务的采访使,哪料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两条路,一条去南京那风花雪月之地做国子监礼官混吃等死一条干老本行去湖广解决辟邪教的问题,让他选,似乎只有后者更好一点。

从杨府回家天色已经黑了,张宁却仍在自家院子里徘徊。每当发愁时他就有这个习惯,习惯走来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小妹,只见她正做着一个奇怪而滑稽的动作,两腿跨得很大,身体都快站不稳了。张宁诧异道:“你在作甚”

小妹无辜地看着他:“哥哥的步子好大啊。”原来她正踩着张宁走过的地方,跟着“邯郸学步”。

还是小姑娘好,大多数时候都能无忧忧虑。张宁便没理睬她了,接着沿屋檐走,继续琢磨自己的事。但这时候小妹又追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又发愁了”

张宁弯了一下腰把她的小手握在手掌里搓了搓,叹道:“估计不久就要去湖广。”

“啊怎么又要出京这回要去多久”张小妹一听,也跟着做出犯愁的样子。

张宁摇摇头:“不好估计。但这回我要带你一起去,让你在我的身边。”

小妹随即露出喜色,撒娇道:“哥哥总算想通了,带着那个祥符想人家,还不如干脆带着人呢”

这次把小妹留在京师张宁实在是不放心,上次和宦官王狗儿联合,才让皇帝认为永乐帝不是非正常死亡,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毕竟是一个隐患。万一哪天皇帝发现了真相追究起来,张宁家的人估计要被牵连,所以他至少想带上最重要的人。

和小妹说了几句话,张宁的思路被岔开,这才感觉身体都快被冻僵了。正月里的初春,气温和寒冬腊月好像也差得不多。他遂拉着小妹一块儿回到房间。

书案上还放着一份奏章,前前后后已经准备很久,一直没有送去通政使司,是关于郑和舰队远洋利弊的论述奏疏;现在看来仍不是上书的时机,还得放一放,也不知这份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按照以前张宁的“职业规划”,先上越南撤军疏,得到皇帝支持后,就找机论述言远洋事;进而在事业上转型,下西洋这件事要想做出成就来也够得一番努力了。正好远洋舰队的“总司令”郑和今年初要从南方回京师拜见新君,到时候朝廷的注意力会因此略微向西洋事转移,张宁就打算趁郑和回来那段时间言事但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张小妹如同平常一样,随手收了他乱摆的书籍和纸墨,还有那份奏章放在书架显眼的位置,以为张宁还用得上。张宁见状便说:“那份东西放到箱子里,用不上了,出京时带走。”

她遂依言收拾完,然后坐到张宁的对面,用手撑着下巴看他。这样大眼瞪小眼太沉闷,张宁便随口说话:“时至今日我才真正意识到,一个人不是会办事就可以。无论想做什么事,首先得得到上面的信任,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小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应该是听明白了字面意思,但很多事儿都要自己亲身体会才能领悟吧

见张宁今晚没给她讲故事闲聊什么的,她也一本正经起来:“哥哥不要沮丧,虽然那份奏章放起来了,可总有一天皇上能明白哥哥的忠诚的,到时候还会重用哥哥。”张宁听罢愕然,险些没笑出来。就怪小妹那张脸太清纯,忽然那副表情说起政事,真是够别扭的。

他在杨府受的郁气渐渐消散,淡然道:“都是以前想办的事,现在就算得皇上信任,我也不想再为那事操心。国家大事固然重要有意义,但在我心里关心的人更重要。”

就在这时赵二娘端着夜宵进来了,见兄妹俩一本正经对坐着说话,便笑道:“哟,东家和小妹正说事呢”

张小妹回头道:“哥哥要上奏章,正和我商量国家大事”

赵二娘愣了愣,随即“噗嗤”就笑出声来,她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小妹真是出息了,咱们大明朝的贤才哦”

张宁道:“下回做点甜粥,放点蜂蜜枣子等东西试试文君也喝过那种甜粥,你再问问她还有什么作料。”

元宵节张宁照样带着小妹去看烟花,玩得挺高兴的。

节日一过,衙门便开印办公了,国家体系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宣德帝也在奉天门御门听政,这是宣德纪元的第一年,他又刚登基不久,开始还是很勤政的,一天少则也要处理大小几十件事。

年前胡灐缴瞎坏雷嗾拢衔鞔茉诤愕谋傩敖潭怨椅榷u焕枰璺n饩觥u馐露诟笊塘颗吹拇硪饧窍扰梢桓鲅舶聪氯ッ遄纯觯档亓私庵笙虺19枋觯缓笫前呀讨诒辔┟癖<捉邪哺А11故怯帽址ィ傩猩桃槎u摺br >

不过内阁把奏章送司礼监之后,正逢年关,从皇城到地方衙门整个权力机器都暂停运转,不少奏章就堆积在司礼监没来得及处理。开春重新执政,那些奏章才拿出来,经皇帝过目该批红的批红,不合理的打回去重拟。

朱瞻基坐在御案前,周围的内侍端茶送水,递文磨墨侍候着,底下一众文官帮着理政,除此之外还有起居注馆的内侍随时记录皇帝在干什么。

朱瞻基翻开胡灐降淖嗾拢荒渴械劁懒艘槐榫痛蟾琶靼琢司烤故窃趺椿厥隆f锻了镜亟缟系囊恢诹髅瘢鸵欢压掖笫卤绕鹄慈肥挡凰闶裁匆羰隆r抵匾髂嫌辛礁龅胤降耐了疽丫鸨旆戳耍改炅讼衷诨姑徽蜓瓜氯ィコ锹缘匮现夭谎现兀坑浪惩了镜恼獍锶嘶姑辉旆茨亍还蛭嗾率呛鸀〗上的,朱瞻基很快就猜到了胡灐降挠靡猓嚎隙ㄊ呛鸀〗担心聚众数万的辟邪教和建文遗臣有关才会专门上疏。

他又看了一眼内阁的处理意见,顿时认为非常妥当。眼下最重要的是随时等着汉王那边出状况,有了大义名分然后削藩,暂时顾不上再管建文遗臣的事;在朱瞻基看来那些旧事已经不需要太在意了,何况皇祖父之死的疑点多半也是子虚乌有在这种情况下,先派个御史考察,既不费事又能以防万一,实在是考虑周全中规中矩的上善之策。

朱瞻基见御门内有内阁和六部的大臣,当场就说:“胡灐秸夥葑嗾拢詹恳榕臁r裳舶慈ズ悖忝蔷俑鋈恕br >

杨士奇便拜道:“老臣以为礼部员外郎张宁可用。”

朱瞻基沉吟片刻道:“朕记得去年吏部有一份卷宗里,张宁应该调南京国子监”

杨士奇道:“确有此事。不过国家正值用人之际,礼部仪制司员外郎张宁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曾经历过此类政务,当是合适人选,故老臣举荐。”

朱瞻基听到忠心耿耿那个词,心下就寻思杨士奇的用意,可能是暗示再给张宁机会证明忠心;后半句说得也有道理,查建文遗臣这种事,一般官员还真干不了。

杨士奇的话在皇帝面前很管用,因为他每每进言都是很识大体考虑很周全的意见。朱瞻基略微一想便笑道:“那倒也是,张宁年轻多办实务更好,那便依杨少保举荐,任张宁为湖广巡按,让他去湖广。”

内侍和吏部的官当场就记录了皇帝的旨意,吏部马上就可以下达政令,一件事三言两句就处理好了。皇帝亲自在御门理政,绝对权力面前,理政效率确实更高。

果然张宁次日就接到了吏部政令,让他从礼部仪制司员外郎卸任,改任湖广巡按御史,隶属都察院。接着他拿着吏部的命令要去都察院交接印信官服等物。

此时他按照律法必须在三日之内离京,好像有点突然。不过元宵节之前他就从杨士奇那里得到消息了,早已准备妥当。

从五品礼部员外郎到七品巡按御史,虽然连降三级,但官场上的人对这种调任都不会认为是降级,巡按品级低但是有实权而且很容易干出政绩,实际上是好事。当然这次的好事如果没有杨士奇,是完全不可能落到张宁头上的。

一般情况的巡按御史,七品,但一省最高级别的从二品三司使,承宣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都不敢怠慢,代天子巡查实在是“位低权重”。不过张宁这回没那么舒心,还没出京,就来了个“帮手”:吴庸,作为给张宁出谋划策的参赞张宁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这家伙是干什么的。

说是帮手,可能和很多外放京官身边的带的债主一样。张宁见了吴庸就开玩笑说,我是不是啥时候欠了吴先生的钱忘记还了好在吴庸其实是个很淡泊随和的人,也不见气,只说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ps:表弟元旦结婚,前后要闹腾几天,可能这几天只能日更一章了,实在抱歉得很,请大家理解一二。之后会恢复日更两章的。

第一章 旧瓶新装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湖广是一个省,辖区大概包括湖北湖南等地,治所在武昌府。“省里”的事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衙门有权主持的,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三权分立,分管政军司法,三衙门级别平等。张宁的人到了湖广是先由治所武昌府的人接待,由于品级规矩,从二品大员们不会亲自来迎接,却派了人,并且很快就在衙门里见到面了,可见湖广的官员是把接待巡按当成比较重要的事来对待的。

湖广境内的驿站得当地知县的授意,又招待食宿还给盘缠,张宁在这种事上比较保守,但同行还有吴庸等随从也不能太亏待,“无奈之下”发了点小财。

到了武昌府住处也很方便,府县衙门都有中央各个衙门的行馆,住都察院的行馆就行了,一日三餐还有人专门负责供给。

张宁等一行人在武昌府先住下,白天交接公务和应酬,晚上回来也商量正事。皇上把事情交给巡按,工作怎么展开总得有个计划,不能来了就吃喝收银子完全不办事。

这时吴庸就拿出了一张公文,张宁展开第一眼就看到了“准奏”两个红字,心里顿时明白只能听命了。这是胡灐降淖旨#厦嫘疵鞒司俚媒钩尚w笊鲜橥猓绞钡幕惚ㄓπ闯晌淖殖仕秃鸀〗存管。

张宁看罢又递给吴庸:“应该照胡大人所言办的。”七品巡按钦差大臣,也是有制约的,不能拿着天子的令牌为所欲为乱来。

白胖的吴庸一脸淡泊道:“以后的公文,大人忙碌时可下令由下官代笔,咱们商量好了再上禀。”

张宁当然不好直说吴庸就是来牵制自己的,只得正经点头,又说道:“皇上让咱们到湖广巡查,主要不是为了军政司法也不是为了民生,最要紧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辟邪教。所以湖广各州县的施政司法咱们都不必去指手画脚,目的明确办事就有条理了。”

上下坐着的人一共四个,算是一次小会议。张宁和老徐吴庸和詹烛离一起坐着说事儿,但赵二娘也在房间里进出端茶送水,实际上首次议事的知情者是五个人。

张宁说了段开场白打开话题,吴庸便说:“咱们上次去永顺司查香灰案就接触过辟邪教,连胡大人也认为需要长期慢慢渗透才能了解内情故而下官认为这事儿最恰当的做法还是按以前采访使那种办法来。”

“吴先生所言极是,皇上任用我办这份差,应该也看中我曾当过采访使,有经验。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照老法子来。”张宁一本正经道,他心里却不得不认为原来那个机构模式太过呆板僵化,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没打算要对辟邪教动真格,难道他会想算计自己的娘只是工作一定要展开的要做出正在办事的样子。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第一件大事,是组建起一个采访使机构来。要办此事,首先是选个办公的地方;其次是选人组织起上下层次,各司其职;最后定好规矩,划分职权联系方式赏罚法令等等搭好了戏班,咱们再商议布置计划,才能唱戏。吴先生以为这样安排妥当否”

张宁办起事还算靠谱,至少一来就拿出了个章程,让大伙知道要干什么怎么干。不然来的一行人两眼摸黑,到处指手画脚遭人嫌,无头苍蝇似的起不到任何作用。当初他是做过一年多采访使,机构都是现成的;不过现在照着见识过的那套东西复制一套,并不是太难的事,因为有授权有银子也有人脉基础条件很好。

但张宁实际操作起来不仅仅要组建采访使机构,还得考虑吴庸这颗钉子。问题的关键:张宁才是巡按御史,吴庸明面是辅助,实则只是监视,相当于军队里的监军太监;既然如此,张宁就不打算把权力分给吴庸了,更不想让他掺和太多,在决策时和他“商量”不过是给面子而已。

因此接下来张宁分派任务,让老徐去常德府选地方,因为常德府距离永顺司近便于上下联系;永顺司是土司,将采访使司设在土司城里很不方便。选密探小头目交给赵二娘,因为她以前干过这行,认识不少人,让她挑几个人过来搭建框架,再收买扩充细作密探。

张宁还打算让徐文君管账目,老徐做细作总头目;除此之外向常德府要个人,上回的知事杜方。

所有的事都把吴庸的人排斥在外,吴庸言语之间有点意见。但张宁当然不管他朝廷的公文上没说吴庸有权力节制巡按,吴庸顶多只是来监视的,权力在张宁手里。张宁为什么要分权给他那样的话也太“厚道”了点。

吴庸真想分权,他得自个想办法去争,否则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

显然胡灐绞歉隼狭返恼汀4床皇鞘率露寄芸悸堑酵昝赖娜耍饣赜梦庥乖谡拍蠢雌涫凳且桓鍪蟆n庥拐飧鋈俗世霞抖啵敕t捕啵删褪侨钡阏亢檬さ木9贰f绞钡乃婧汀5匆膊煌耆亲俺隼吹模庋娜耍挥邢敕缴杓普崛Φ囊靶摹s谑窃谇榭霾焕谖庥沟木置嫦拢氲秸拍肜锒崾尘拖缘萌砣跷蘖a耍簿褪茄杂镏浒凳鞠虏宦拍芏疾还芩br >

大不了吴庸接下来打小报告,这也一来一往,就算胡灐较氚旆u粗埔餐砹恕5绞焙虿煞檬顾疽丫罱ㄆ鹄矗嗟拙褪钦拍娜瞬俪值模鞘焙蛟俨迨挚峙虏惶菀住br >

老徐很快选好了地方,在沅水之畔有个园林是公家财产,张宁可以用巡按御史的名义和府衙交涉把园子征用了,老徐建议办个茶庄,和扬州“碧园”一样能解决很多问题:采访使行辕在官府隐瞒不住,但也不用搞得路人皆知,一个茶园可以有效规避普通人的注意;能解决一部分经费;可以安置采访使司的人员。功用全面,是以前胡灐绞窒碌娜颂焦穆纷印br >

当然老徐极力推荐这种方法,可能也想完成当初想接管碧园的未遂心愿。张宁已经表态让他做细作总头目,文君又管账,那他们就能掌管园子的事务经营得当,里面油水很足。他本是武官出身,却不知为何对经商产生起了兴趣。

老徐回来禀报时吴庸等人也在场,不过老徐说这种事也不在意他们,兴致勃勃地说:“园子靠近常德府最盛名的沅水,风景很好;附近就是城隍庙,据说庙会时人山人海,平时人流也多。最恰当的是园子在官府名下,征用无须额外经费预算,实为风水宝地。”

“我明天就去常德府瞧瞧,时机恰当便和知府见面协商。老徐和我一起去,等地方征用出来,你来准备开茶庄的事宜。”张宁当即就说。

老徐的脸上已隐隐露出一些喜色。

这时张宁发现吴庸好像要开口说话,便很不客气地抢着说:“对了还有个事,咱们缺个信使,需要信得过的人,恐怕只有詹烛离能胜任。吴先生得和我一起主持大局,凡事咱们得商量嘛。”

吴庸的脸色有些难看,就像被打落了一颗牙生生咽进了肚子一样。什么凡事得商量,有啥好商量的,决定权都在张宁手里就像郎中和员外郎的关系,员外郎相当于“副”郎中,可他又没办法否定郎中的决定,没实权所以被看成是闲职。

当天张宁就决定前往常德府,只留下一个随从在行馆里,等赵二娘一行人从南直隶回来好报信。次日启程,之前张宁去武昌府的承宣布政使司见了几个接待的官员,向他们言明行程。如此一来,布政使司会发公文到常德府让府衙接待巡按,到时候常德府知府接到上司的信件,肯定不敢怠慢,张宁再洽谈征用园子的事应该就容易多了。

一番布置之后,正事渐渐有了眉目,这种事好像很繁琐,也只是繁琐而已,诸事本身并不困难。张宁一路上记挂着另一件事:怎么再和姚姬联络上。

想来只有自己主动想办法联络才行,不然辟邪教的人一时间也很难掌握张宁等人的行踪,除非辟邪教的势力已经大到渗透到省府级别的官府衙门,但这种可能比较小。

此时张宁在同行的人中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权威威信,他办事很有目的性条理性,好像一切都明了清楚可是他心里却一直感觉毫无目的,在整盘中找不到突破口。

洞庭湖山清水秀之地鱼米之乡,张宁行走其间,天下之大江山之广,却不知路在何方

两重身份,朝廷命官“乱党”的后代,走哪一条做官始终有人防着,况且做再大的官有何意义;而建文朝日暮西山,前程黯淡几无出路,放弃统治阶级的身份过去又能走到哪一步

就在这时老徐问道:“东家,咱们去常德府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陆路快但湖广水网交叉十分麻烦,水路不用频换车船,就是慢。”

第一百三十章 芳鉴

湖广武昌府距离南京一千里,赵二娘等人到南京的时候只是三天之后。仍是料峭春寒之时,人们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冬装,气温没怎么改变不过人们的心情改变了,出门户外活动的人明显多了。市井中繁华热闹的场面正合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家都为了生计忙碌起来;而城郊踏春的人更是别有一番风景,仿佛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这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树木开始发出新绿,秦淮两岸百花含苞待放,早早开放的还属那迎春花,小小的黄花早早地展开了阳光般的笑脸。

这个季节春寒梨园的招牌在分外应景,方泠的桌子上就摆着一瓶迎春花,在木雕窗户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淡淡暗香。门口进来两个美女,一个矜持含蓄一个热情开朗,便是方泠和桃花仙子,桃花仙子正拽着方泠的翠袖说道:“妹妹什么时候那么小气了,看嘛,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给你看,仙子先让我静一会儿。”方泠红着脸道。

桃花仙子没好气地说:“哟要不妹妹先沐浴斋戒三天再看”

原来方泠怀里藏着刚得到的书信,张宁写的,桃花仙子好奇非想一起瞧瞧写的什么。赵二娘从武昌府过来办事,顺路就带了张宁的书信过来。

因为方泠是建文遗臣那边的人,张宁也不想真去对付他们,对自己的行程目的等等并不想隐瞒,所以就写了信给方泠。

这时桃花仙子已经有点动气了:“是了,那张平安写信给你,信封上也只落笔呈送春寒梨园顾春寒,又不是写给我的,我算什么人哪”

方泠听罢忙拉着她的手好言劝道:“仙子别这样,我们情同姐妹,我有什么事情瞒过你只是这样的信,我怕平安会写什么羞人的话,所以我先读完,等会儿就给你看行了吧”

桃花仙子无奈,也不想再纠缠了,随即就恢复了往常的开朗,露出一个坏笑来,把嘴凑上去悄悄说道:“好深啊,人家受不了了”说完急忙转身就逃。

方泠涨红了一张脸,耳根都红了,站在门口小声骂道:“你太不要脸了,竟然偷偷”

桃花仙子跑得很快,方泠穿着及鞋的长裙自是追不上,在门口又臊又气地踱了踱脚只好作罢,转身进屋随手把房门给闩上了。

她在书案前坐下来,红着脸胸口起伏地调整呼吸,慢慢静下心来,这才拿出细磨指甲的黄金小工具开始拆封信件。

收到张宁的信件实在不是常有的事,这时候的书信递送太费周折了。所以这是方泠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慢慢她也把刚才和桃花仙子置气的事给淡忘了,期待地展开信纸,注意力被那文字吸引。

“方姑娘芳鉴。见信如晤”方泠读到第一句顿时轻轻咬了一下泛着光泽的朱唇,脑中浮现出那张干净而顺眼的脸,仿佛看见了他正在伏案灯下,一面念想着自己一面提笔写下这赏心悦目的字,笔尖游走如行云流水。“去年到南京公干匆匆一见,回京后诸事缠身,至今日才有传音飞鸿,方姑娘一切可好代我问桃花仙子安好”

这时方泠已经原谅了桃花仙子太过分的话,心道张宁也问了桃花仙子的,应该给桃花仙子也看看的。

信中并没有什么轻薄的话,写到纸上的文字都是客客气气的。之后张宁在信里又谈了自己已经到湖广的事,包括做湖广巡按的目的等都没有隐瞒。

方泠一连看了三遍,这才放下信纸,开门想找人叫桃花仙子来。不料刚开门就见桃花仙子正在屋檐下。桃花仙子转身过来,忙笑着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样子:“刚才我说得过头了,妹妹可往心里去,都怪我口无遮拦。”

“算了,别提啦。”方泠低头轻轻说道,“进来看信罢,平安在信还提到你。”

“真的”桃花仙子顿时一喜,“这个没良心的,我以为他压根不记得我了”

方泠轻轻拉住她,不动声色问道:“你也对张平安有意思”

桃花仙子愣了愣,忽然就想起那温柔的声音“这是蕨草,和大树是共生的”“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桃花仙子神情有点不自然,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稀罕的,我才懒得和妹妹争个臭男人。”

方泠柔声道:“不是争,我又不能独占他,别人还有杨士奇家的千金呢。”

桃花仙子沉默了片刻,又笑道:“那行啊,下回我们姐妹一起侍候侍候他,叫他不了床”

方泠唾了一口气,红着脸不搭理她了。桃花仙子坐下来看信,方泠便在琴案后的凳子上坐,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叮咚”之声杂乱无章却仿佛无心有意,宛若一曲简单婉约的小曲。

过了一会儿桃花仙子走了过来,悄悄说道:“辟邪教可是咱们的人,听说比桃花山庄重要多了。张平安上回就杀了彭庄主,这回会不会真对辟邪教下手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报上去”

“嗯。”方泠一脸安静,好像没上心一样,说道,“要报的,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得仙子亲自去常德府才行。”

桃花仙子又犹豫道:“可张平安这么相信我们,什么都在信里说了,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出卖他”

方泠微笑道:“不用担心的。我们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他既然能在信里说,言下之意就不在乎我们上报。所以这事报上去没有关系。”说罢她便低头继续摆弄琴弦,好像在沉思什么心事。

桃花仙子见状,问道:“那妹妹在想什么呢”

方泠好像没听见似的,仍然埋着头。桃花仙子便伸手捧住她的脸玩笑道:“真是个多愁善感的美人儿呢,刚刚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又愁上了”

方泠回敬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上回不是说要装贤淑吗”桃花仙子马上反驳“不是装是学”,方泠继续说道:“好吧,那你先说话慢点动作慢点,就显得温柔些了。”

“哎呀,慢吞吞的多费事,我还是不装了。”桃花仙子无奈道。

方泠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柔和平静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热情:“我想去湖广找张平安而且我想好了,平安这次在信里说辟邪教的来龙去脉,很可能也想和咱们的人联系,我去就可以做中间的联络人。”

桃花仙子笑道:“妹妹心里最想的怕不是这个缘由吧”

方泠低头并不辩驳,接着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又放下,“就不用写在纸上了,反而增加你的风险。你直接去常德府的联络点,要求见郑叔叔郑洽便是。见了郑叔叔,你和他说。”

“嗯,郑叔叔当然相信我的话。”桃花仙子点头爽快地说。

桃花仙子准备了一下行程,第二天就带了两个随从自南京启程了。等进了湖广地界的时候,张宁已经去常德府沅水边办茶庄的事,但除了少数官府的人还没人知道他在常德府,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

四川东部,湖广贵州交界本来都设有建文党羽的门户据点,但巫山的据点已经暴露撤销,剩下的最大的信息连接点就在湖广的常德府。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描绘的世外桃源就在此地。它因世外桃源而著称,但实际并非真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反而是一处交通南北的枢纽之地,洞庭湖西侧武陵山下,地处长江中游洞庭湖水系沅江下游和澧水中下游以及武陵山脉雪峰山脉东北端,有“黔川咽喉,云贵门户”之称。

张宁将采访使司设在这个府,主要却不是因为风景秀丽,正因看中了这里沟通四地的地利。他倒真不知道原来朝廷要查的重要据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当初胡灐降玫接览值鄣拇罅xc郑谔煜赂魇「孛芄闵璨煞檬够梗厦芗嗫亟昂蠛氖笔改昃姑淮ゼ暗浇ㄎ牡秤鸬闹匾莸悖欢獯握拍蟠蛭笞玻鋈焕氲萌绱酥br >

桃花仙子来到常德之后,几番周折确定安全,才到一个石场找到了联络人,之后受接待等了几天。她这回来得巧,郑洽正在常德府附近办事,接到信报就赶来了。

郑洽和桃花仙子长期都有来往,算是相互都信得过的人。当初桃花山庄存在的时候,也是郑洽负责联络的一帮人,和桃花仙子也常常见面。如此一来,事情倒容易多了。

这几天诸事操心,心情浮躁,实在影响发挥,如果水准不佳,还请各位理解。闹腾不了两三天,等过去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连狗都不如

初春时节南方的山林依然绿绿葱葱,茂盛的枝叶之间青瓦建筑隐隐在望。这座山叫玉山,山里的道观叫玉山宫,香火并不旺盛,几乎没见着蜿蜒的山路上有人,反倒是叽叽喳喳的鸟雀为静谧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热闹劲,要不就是死寂般的安宁了。

道宫深处的石砖院子里放着一鼎大香炉,薄薄的一缕青烟无声无息地升到空中,渐渐淡去。这时里面响起了一声磬,站在屋檐下的两个人就向神殿走了进去。

一个白胖的中年人,白面无须,应该是个阉人,因为这个时代中年男人几乎没有不留胡须的;另一个面容清矍穿长袍的儒士是郑洽。二人走上神殿也不拜神,没理会上方的泥像,径直去了里面。轻轻敲开一扇木门,只见里面已经坐着老少二人,年长的是朱允炆,另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人是朱允炆的长子朱文奎。

郑洽和白胖宦官一起弯腰作揖,“拜见真人。”

朱允炆道号“玉山真人”,所以有的叫他真人玉山真人,还有的称仙君。除非是能完全确定隐秘的情况,才会有人拜称皇上陛下等等,不过朱允炆好像不太喜欢人们这样奉承,或许因为如此会触及他的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朱允炆微微点头,叫他们入座,但郑洽仍旧恭敬地站着。

执礼罢,郑洽便弯着腰说:“臣今日前来打搅真人清修,实有要事张平安调任湖广巡按御史,目的是监视及暗查辟邪教,他先到武昌府,写信给方泠,臣因此得到消息;为了稳妥起见,臣立刻派人查实,张平安已经到常德府了。”

“常德府”朱允炆的神色微微一动容,却不知是为了失散二十余年的儿子,还是意识到常德府地界上据点的重要性,那个据点经营十几年从来没被朝廷盯上过。

但随即朱允炆的一句话就表面了他的态度,他如喃喃自语般地轻轻说:“常德府也不远不知他长成什么模样了。”

言下之意朱允炆好像很想见张宁一面,一旁的文奎暗自不悦:不只是因为计较父亲的宠爱,却是想起张宁竟在“伪朝”考取功名,身家还“清白”,年纪比自己小却混上了官僚;而文奎自己呢很可能一辈子只能做个道士。两厢一比,比起做官的弟弟文奎便有些自卑,进而不自觉地发酵出一点嫉恨来。

文奎虽然情绪有点不悦,但还不至于小题大做。不料就在这时,马皇后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了,她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眼神更是透露出激动的情绪,她冷冷说道:“张宁呵,跟别人姓我看和那个吃里扒外的阉人王狗儿一个德行,见着朱瞻基他们家好,都奔过去了,哪还顾得上自家狗还不嫌家贫,这样的人连狗都不如”

“放肆”朱允炆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脸色因怒而红,那句连狗都不如确实让他很生气,骂张宁是狗,那不是连当老子的也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