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部分(1/1)

萍佑徒泻昧恕?br /

果真是好身手,好风采!这样难得的场面,要是能天天看到简直是比看电影还精彩!

就在他赞叹连连的时候,却只见霍怀恩硬碰硬地挡回一剑之后,右手忽然轻轻一扬。这风声还没怎么响起,他的对手就猛地猫腰躲避,结果却什么动静都没有。虽说是四周强敌环伺,那刺客模样的黑衣人却一直都未落疲态,可这时候被耍了一记却是气急败坏。还没等他还以颜色,霍怀恩竟是左手作势又欲扔暗器,结果他不得不再次闪避,等发现又是y招,忍无可忍的他登时揉身扑上。

岂料这两剑交击之际,他却忽然感到腕上一痛,下一刻,一股软麻从双腕蔓延到了周身,他一个把持不住,手中长剑落地不说,整个人更是骨碌碌从屋顶上往下摔落,旋即四仰八叉重重砸在了地上,那闷响之后仿佛连地面也震动了两下。

直到这时,刚刚在屋顶上演出了漂亮一幕的霍怀恩方才飘然而下,也不去看那个动弹不得的刺客,而是嘿嘿冷笑了一声:“扬手就是暗器?呸,老子的独门麻药你小子还没见识过呢!以为老子一味和你硬碰硬拼力气招式,谁那么笨?”

此话一出,跟着跳下屋顶的李敬业等人顿时面面相觑,都在那里暗道有其主必有其仆。至于苏和阿梨却没考虑那许多,后者上去用脚尖轻轻捅了一下那刺客,旋即长剑连点,竟是在他身上连刺了好几剑,手法端的是又准又狠,李贤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耳边能听到的就只有凄厉的惨叫。

苏毓一愣过后,连忙埋怨道:“阿梨,你怎么那么莽撞,留个活口也好问口供!”

“半死不活更容易问口供!”阿梨手中不停,扔下长剑之后就随手从身上掏出绢帕,也不嫌那人满身血污,上去就死死塞在对方的口中,紧跟着才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扔给霍怀恩,“兵不厌诈,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着束手就擒?我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就是想逃也没门!”

好狠辣的丫头!李贤听着心里直冒凉气,忍不住瞥了薛丁山一眼,发现这木讷小子还在那里乐呵呵的,仿佛正在为媳妇的精明能干而高兴,他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再转过头时,却见霍怀恩接过伤药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生出了志同道合之感,上去就为那刺客敷药包扎伤口,手法娴熟老练,显而易见对这种做法早就习惯了。

盛允文走了又有霍怀恩,这回还加上了个阿梨,供的事情自然就不用李贤c心。而李敬业程伯虎对阿梨的漠视生死咂舌不已,把薛丁山拉到旁边问了半天,结果得知阿梨往日因部落被仇人兼并,也曾经当过一阵子马贼。这时候,他们那表情登时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怪不得和霍怀恩那么有共同语言,敢情一个曾经是强盗,一个曾经是马贼!可怎么她看上的,却偏偏是薛丁山这个愣小子?

这李贤初到冀州就遭遇刺客,而且正好是刺史府的人宴请过之后,这下子,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被惊动了。虽说李贤笑眯眯地以刺客伏诛作为借口搪塞了过去,但气急败坏的刺史一扭头就给麾下负责缉盗的官员和衙门捕头下了死命令。于是,整个冀州城内这一晚上马蹄不绝,时时刻刻都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鞘中的鸣刀声。

李贤正在对李绩通报这一晚的事情,门帘忽然被人一掀,满脸不得劲的阿梨就走了进来,硬梆梆地撂下三个字:“人死了。”

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李贤很是吃了一惊,甭说霍怀恩在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得无与伦比,就看这位小姑精明老练,也不会把刺客给折腾死吧?在他和其他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下,阿梨气恼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狠狠地骂道:

“我还以为那刺客功夫不错,大约是个有能耐的,想不到那么没出息,大刑还没怎么用,还没招供几句就活活吓死了!如今只知道他是听了什么大王的指派,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李贤闻言差点没喷出来,暗道倘若那个倒霉的刺客知道阿梨会这么刻薄,大约就是死了也会吐血三升!

第五百六十章 … 你应该做一言九鼎的那个人

李贤认真掐手指算一算,够格用这个称呼的人在大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还不算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藩王。仅仅凭这样一句话来判断这刺客的身份,那简直比大海捞针好不到哪里去——还有另外一点也需要考虑到,那就是这家伙虽然吃霍怀恩喝破行踪,但究竟是来刺杀他的,还是仅仅打探消息,就目前来说还吃不准。

于是,他安慰了满脸沮丧的阿梨几句,又示意后头跟来请罪的霍怀恩不必挂怀。接下来这一夜很安静,既没有夜行人再次在头顶飞来飞去,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喊声呼声,总而言之,这正是酣睡好时节,无疑适合养精蓄锐。

然而,一向倒头就睡的李贤这一晚上却少有地失眠了。在这大唐混了将近二十年,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适应了这个年代,有父母兄弟姐妹和妻子,自然不会再把自己视为一个局外人。几个兄弟之中,他和李弘素来就是不分彼此,因此躺在床上的他一直在琢磨李弘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想来想去整个人反而更烦燥了。

第二天一大早正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因此从上到下都开始准备动身事宜。再加上相州乃是河北大城,需要采办各种必需品,所以四处可见忙忙碌碌的人影。李贤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出现在院子里,结果放眼看去眼前一大片黑眼圈,还有一张张憔悴不堪的脸孔。苏毓和阿梨原本两张水灵灵的脸这时也是显出了几分蜡黄。

“呵欠!”

李贤还没说话就忍不住先打了个呵欠,结果这声音一瞬间感染了一大片,众人接二连三呵欠声不断,就只见眼睛旁边全都是忍耐不住的泪珠。到最后,还是李敬业没好气地使劲揉了揉眼睛。一口喝道:“都打住,再这么呵欠连天下去,今天就甭想上路了!”

看这光景李贤就知道昨晚铁定所有人都没睡好觉,只不过没想到一向没心事的程伯虎和生性木讷的薛丁山也是如此。附和着李敬业地话点了点头,他就吩咐大家各自去收拾准备,等到人四下散去的时候,他忽然看见李绩慢悠悠走了进来,赶紧上去准备搀扶一把。

“去,我还没老到连路都走不动!”李绩一把打开了李贤的手,竟是稳稳当当负手站在那里。精神头显得很健旺,“过了相州就要进入河东道境内,先前走得太慢,如今需得加快速度,否则到长安指不定就得过六月了!”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照这样的行进速度却很有可能。可李贤瞧着李绩那模样,却半晌没法开口答应。长安城那边确实是风波迭起,可李绩现如今的病也同样难说得很,这要是为了赶路把李绩的身体给拖垮了,难道就说得过去?

“师傅。我看还是该什么速度就什么速度,用不着……”

“这事情我说了算!”李绩露出了少有的专横,狠狠瞪了李贤一眼,“你和我虽是师徒。但你和陛下却是父子君臣,我亦是陛下的臣子,不能快马加鞭赶回去是为了避免事端,但这路上走得快些总可以吧?不要多说了。现在就传令下去!”

面对老狐狸的固执,李贤思量劝了也是白劝,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一转身就去找冀州捎带上的名医许汉方。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询问李绩地病情。结果。那名医开口就是一连串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他气恼劲上来登时一口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我只问你路上有碍无碍。别和我尽说那些虚的!”

这下许汉方为难了,说没事吧,万一有事他就是天大的罪过;可要说有事吧,万一李绩底子好熬过去了呢?于是,在李贤炯炯目光下,他只得含糊其辞地说:“殿下,这李司空的病,在路上想必是无碍的。”

这话让李贤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一下子也没考虑这路上颠簸很是考验人,转身就去安排李绩的座车了。到了离开相州的时候,照样是刺史带人送出了好几里地,而临分别地时候,李贤又把刺史拉到了一边,吩咐昨夜刺杀的事情就算完了,不用再追查不休。面对这样合理的要求,那刺史自然是心领神会地答应了下来。

由于李绩吩咐提速,上下人等自不敢怠慢,接下来这一路上过了潞州境内,又经晋州而蒲州,速度比先前何止快了一倍。眼看着李绩精神渐渐有些不济,李贤便劝说再慢些,岂料这话还没出口就被李绩赶了回去,于是只能寄

尽快赶回长安。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李绩身上,至于原本该充当悲剧性主角地高藏和太子高德武自然没多少人放在心上,这防备一疏松,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自然不少,最后,某张小纸条就辗转到了高藏手中。当夜,这曾经高句丽的王和储君嘀嘀咕咕,一夜没睡。

足足用了二十多天,浩浩荡荡数百人终于抵达了雍州地界,碰到了奉命前来迎接的人马。李贤望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地人影,笑吟吟地策马上去,发现那位被评为当世风仪第一的上官老宰相人瘦了憔悴了,就是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上官相公,此番怎么劳你来迎接?”

“雍王和司空在辽东大胜,甚至活擒高句丽王族等一众人等,泉男生泉献诚父子回朝之后长安人尽皆知,我来接一接也是应当的。”老上官地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只不过配合他那笑得勉强地脸,着实显不出那什么诚意来。他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这脸色有问题,连忙补救道,“这几日政事堂忙得不可开交,我实在是……”

“上官相公日理万机,这客气话就不要说了,你和我还用得着那么生分么?”李贤不等老上官解释完,就笑眯眯地打断了他地话,顺便挤挤眼睛问道,“小婉儿可好?”

不提孙女,上官仪倒还心情好些,这一提上官婉儿,老头儿顿时满腹火气,不由自主地就抱怨了起来:“这婉儿人越大,主意竟是也大了起来,前几天竟是给她姑姑出了一堆馊主意,我简直要被这小丫头气死了!”

他说着说着便忘了正事,渐渐地吹胡子瞪眼了起来,忽然瞥见李贤嘴角含笑,他猛地眼前一亮:“雍王,你可是小婉儿的师傅,得空了得好好替我教育一下这丫头!书读了那么多却没学到一丁点淑女风范,反倒是古怪主意一大堆,气死我了!”

“这事情我自当效劳!”

李贤似笑非笑地打了个躬,算是答应了。接下来,上官仪就去和李绩打了招呼,亲切慰问了凯旋地大唐精兵——其实多半就是李贤的亲兵团——紧跟着再去对高句丽王族晓谕了大唐仁德等等政策,总而言之一句话,宰相该干的上官仪都干了,宰相不该干的上官仪一件都没干,时人所称的“名士”风范显露无遗。

大唐尚武尚骑,这年头宰相外出也常常是骑马,上官仪虽然是标准文人,但骑术也并不比李贤逊色,这一路上和李贤并肩而骑,开始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渐渐地找回了当初和李贤在家里喝酒的感觉,也就开始没了那么多忌讳,反正四周的都是两人心腹当中的心腹。

“天后执政,朝臣们已经几乎有两个月不曾见到陛下,不少人都忧心忡忡。”打开了话匣子,上官仪这话头就堵不住了,“倘若太子在也就罢了,偏偏太子也病了,东宫闭门不见外人,甚至连太子妃都不曾出来接见命妇,外头的流言已经是络绎不绝,还有人在暗地传说陛下和太子已经被天后毒杀。”

这话藏在上官仪心里一直没敢说,就连郝处俊想要叩请命都被他死死拦了下来,如今却在李贤面前抖了个干净,甚至连毒杀两个字的忌讳也顾不得了。这憋了许久的郁闷一旦抒发出来,他就感到畅快了许多,也没指望李贤能给什么建设性建议。

“那什么都是街头巷尾的传言,不足为信!”虽说李贤心目中的老妈也是一个百变形象,但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他还是不怎么相信那些道听途说。但是,对于蓬莱殿和东宫的情形,要说他真的不担心那却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以往但凡有什么事情,武后总不会忘了知会他一声,这次却没有半点风声,不得不令他心情沉重。

“事情绝不会空x来风,天后一直不肯让群臣入见陛下和太子,这实在是太荒谬太蹊跷了。”上官仪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忽然扭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李贤,最后才迸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雍王,太子之下便以你最尊,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应该做外朝一言九鼎的那个人。”

一言九鼎?李贤闻言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他从来都认为天塌了有高的人顶着,如今自己成了高的那个人,试问他如何高兴得起来?长安在望的当口,他只觉得头越来越痛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 千目所指,万人空巷

严格意义上来说,高藏高德武等等高句丽王族并不是长安的高句丽客人。就在他们之前半个月左右,泉家父子就先到了,同时抵达的还有同样姓泉,名分却定格为叛逆的两个人——泉男建和泉男产。

尽管同样属于俘虏,但比较识时务的泉男产待遇就高一些,而自杀却没死成的泉男建则是像看死囚那样严格看管。与此同时,他们一母同胞的兄长泉男生却和泉献诚一起住进了长安城的豪华宅院,虽说没什么实权,但安享荣华富贵总比在高句丽丢了性命强。

上官仪一路走一路对李贤唠叨泉家父子的安置情况,等能够看到长安春明门的时候,车队便渐渐慢了下来。李贤的眼神很好,所以不用老上官解说,他就能看到那些鲜艳的袍服。绯色袍子的人最多,其次就是青色绿色,但中间那几抹紫色却让人不敢忽视。

这大唐做官一二品官听着好听其实没实权,所以三品就顶天了,那紫色的衣服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着。随着渐行渐近,李贤已经能辨别出几个熟悉的人影——李敬玄是少不了的,腰杆还是那么笔直;郝老头看上去瘦了一圈,表情就好似人家欠他百八十贯钱似的;许敬宗许老头的出现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还有卢国公程处默居然也来了!

除此之外,迎接的官员中还有不少他认识不认识的人头,其中不乏往日喝过酒的酒友。当然,如此大地场面也少不得王族。虽说没看到李显。但李旭轮却打扮得有板有眼出现在人前,除此之外还有某张他几乎没印象地脸孔——穿的是亲王袍服,但那张脸惨白惨白,看着颇像是从坟墓里头爬出来的,很有些碜人。

李贤在城门前几十步就跳下了马,正准备招呼上官仪一起向前走,岂料背后传来了一声叫唤。他回头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就只见前几日还有些病恹恹的李绩竟是由人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待落到地上的时候却一把挣脱了那个家将。整理了一下袍服便缓步走上前。步子虽慢,但一步步却很稳当。

“师傅,你……”

“少说废话。走!”李绩朝上官仪点了点头,旋即狠狠瞪了李贤一眼,见他无可奈何地转身大步走到了前头,他这才满意地笑了,又朝上官仪颔首一笑。“上官相公请!”

老上官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却哪敢站到李绩的前头。赶紧侧身让李绩先行,落后半步跟在了后头。虽说首席宰相的滋味很不错,但在这种时候有人挡在前头却是他乐见其成地。那些满腹疑问的家伙可千万别再冲着他,如今挑大梁的回来了!

人既然到了,郝处俊李敬玄少不得代表朝廷表示亲切地慰问,自然又是一通繁文缛节和一番犒赏地旨意。而在这冗长的过程中,不少人都在朝李绩身上瞟,心中犯嘀咕的人不在少数——都说这李绩是重病,看如今这声若洪钟步履矫健地模样,哪里有半分病象?更有不少人悄悄往李贤身上打量,见他活蹦乱跳肯定没受伤,都在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皇帝病了,太子病了,甭管李绩病没病,只要雍王这位嫡次子没病就好!万一有事,这位好歹也是有贤名的,总还能派上用场?

好容易等到礼成,李贤方才有时间和自家人打招呼。果然不出他所料,李旭轮背后闪出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可不是太平公主?至于她身后两个俊俏的童子,自然就是阿韦和上官婉儿了。当着别人的面三个小丫头都不好多说话,遂在那里死命眨眼睛,那频率简直让人怀疑她们地眼睛里是否进了灰,而李贤更是只能在心里苦笑。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从这眨眼睛里头看出什么名堂?

“六弟凯旋归来,果然好风采,我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旁边猛窜出来地一声六弟,让李贤一下子愣住了。从他出生之后,基本上印象中唯一叫过他六弟的就只有李弘一个人。他老爹李大帝一共有八个儿子,老大李忠已经去世,老二李孝也早死了,除了他同母的这几个之外,剩下的就是上金和素节,以往是从来不回来的——这绝对不是他们不想回来,而是李大帝命他们不必回来,于是,李贤自然是不认识他们。

李贤朝着那苍白脸的青年端详了许久,就是无法确定究竟是该叫三哥还是四哥。好在这个时候,还是李旭轮发挥了作用,站在那里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嘟囓道:“这是四哥。”

四哥,那么就是素节了!李贤赶紧回礼道了声四哥,看到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微

还没来得及好好考虑一下这一位庶兄怎么会忽然回长官仪一把拉到旁边去见一批刚刚提拔上来的新面孔,只得三言两语告罪了一声。等到他见完一大圈人之后,素节早就不见了。

由于一路上沿途州县飞马奏报,所以这一天的入城仪式举办得相当隆重——高句丽虽说是小国,却由于屡抗天兵甚至还屡战屡胜闻名天下,如今大唐境内甚至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辽东有个国家叫高句丽的。这一次大获全胜,一举奠定了大唐无可厚非的霸主地位,一雪当年耻辱,自然引得万人空巷围观凯旋。

春明大街和朱雀大街作为长安的一横一纵两条最大的街道,其宽度自然是非同小可。中央原本是御道不允许人行走,但此次朝廷却明发诏谕,道是东征凯旋可从御道受百姓欢呼,因此李贤平生头一回上了这御道,心中百感交集的同时还得应付夹道欢迎,根本没时间去考虑人群中是否有自己熟悉的人在翘首观望。

“这个死家伙,居然不知道朝这边看一眼,早知道我就去城门口堵人了!”

贺兰烟虽说早早地占据了有利地形,但人这么多,周边家将再费力维持,她也早就被挤了出来,香汗淋漓之下不禁气得满脸通红。而屈突申若却没费这力气,靠在墙角望着人群发愣,此时冷不丁笑道:“我让你在宫里头等,你却不同意,现在知道苦头了吧?这可怪不得他,今儿个春明大街左右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谁能看到你?”

“申若,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帮他!”

见贺兰烟一跺脚面露嗔怒,屈突申若却打了个呵欠站直了身体:“你要看就继续看吧,我得回去了!没想到之前陛下突发奇想把素节招回来,愣是碰到这档子事,母后已经够不高兴了!若是知道你偷偷跑出来是为了看这个热闹……”

“行了行了,我和你走还不行么?”贺兰烟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朝四下拍了拍巴掌,十几个家将顿时如蒙大赦地集合了起来,护着她们就往邻近的街道退去。这没走多远,贺兰烟忽然闷闷地问道,“申若,你说姨娘究竟是什么意思,东宫到现在连我们都进不去!”

对于这样一个问题,即使聪明如屈突申若,也只能无言以对,尽管她这几天进宫的频率比贺兰烟还勤快,但愣是不知道东宫究竟出了什么事。甚至可以说,东宫的防备比蓬莱殿还更严密些。思量良久,她唯有含含糊糊地说:“总之六郎回来就知道了!”

至于被寄予厚望的李贤,此时此刻已经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汗。如今已经在六月初,天气原本就热,这一天日头又毒,两边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一阵阵袭来,就是他再大的定力,也感到脑袋一阵阵发昏。偷眼瞥看一下只落后一步的李绩,发现老狐狸犹如老僧入定一般淡然,他不禁感到一阵郁闷——难道这就是年龄和经验上的差距么?

倘若是早些年,大队人马应该是往太极宫,但由于大明宫如今已经成为了长安城的最新政治中心,因此一行人在启夏门大街来了个拐弯,浩浩荡荡地朝大明宫建福门开去。当远远望见那里伞盖招摇彩旗无数的时候,李贤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上官仪接下来宫门口怎么安排。

“天后陛下代天子亲迎!”

赞礼官一声长长地高呼,让李贤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赶紧一骨碌下马,到近前时方才倒地下拜。等到就势起身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臂膀上搭上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

“贤儿,你辛苦了!”

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一在耳边想起,李贤连忙抬起了头,见武后正用那招牌式似笑非笑的眼神端详着他,他忽然觉得这原本准备好的台词不太好用,眼珠子一转便改了口。

“母后言重了,我不过是去辽东慰劳了一下将士,李司空和诸位将军方才是功劳赫赫!”他笑嘻嘻地闪到了一边,把身后的李绩让了出来,见老妈丢过一个熟悉的眼神之后上前慰劳,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便按照惯例朝老妈身后的那个位置看去。可这一看他不觉愣住了,却只见以往在武后身边亦步亦趋的阿芊,这一次竟然破天荒不见了踪影!

正在这时,武后那沉着却不失激荡的声音猛地在他耳畔响起:“辽东大胜,天佑大唐,六月十五陛下寿筵,七月十五,陛下将大祭昭陵,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第五百六十二章 … 母子之间

唐的命妇之服尚青,这一点尤以皇后的礼服为最。身袆衣来说,袍服固然为青色,而大带革带也一样为青色,此外的裨、纽、佩、绶皆如天子,里三件外三件套在身上,若是没有经过专门训练,只怕连路都走不成,更何况在这酷热的天气下,任是谁也得挥汗如雨,更甭提裹这一身了。

李贤瞥见武后已经是满头大汗,偏生还精神奕奕地和李绩攀谈,言辞间不外乎是称赞李绩功高,只不过一套套的说辞千变万化,就是老狐狸那样的厚脸皮也已经有些赧然。至于相陪的群臣中,已经有好些人趁人不备偷偷地擦拭着额上的汗珠,显然,在这烈日底下暴晒,不是人人都能消受得起的。

然而,先前武后那句寿筵之后大祭昭陵给这些天彷徨无措的群臣打了一剂强心针,哪怕武后不强调皇帝亲祭,料想寿筵这么大的事情天子也不可能缺席,到时候李大帝究竟得了什么病自是能够问个清楚。因此,哪怕不少大臣真的有些吃不消这日头,也是个个竭力站得笔直。

宫门接见,御含元殿受贺,紧跟着就是各色赏赐和安排高句丽王族住所,以及随行军士的擢升和犒赏……总而言之,林林总总一大堆程序,到了最后,李贤只知道人云亦云亦步亦趋,脑袋已经完完全全晕乎乎。直到所有安排告一段落,陪着武后走出含元殿的时候,他的脚步还是有些软地。

头重脚轻没走几步,他忽然看到前头地武后猛地转过身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到额头被人重重弹了一下。

“总算知道回来了!”

这话说得,他这次出去不是明明征得爹娘同意的,怎么说得好似他又是逃家分子似的?面对老妈在这种空旷地带做出来的亲昵举止,李贤不用装就是满脸惊愕,但诧异之外还有些可怜兮兮的。

“母后,我可不是想早点回来么?可怜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您看能不能……”

武后虽说在李治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妩媚的妻子,但在人前更多的却是冷峻和狠辣,几个小地儿女固然是没体会过这一点。但李弘这个太子却领教了多次。当然。她也不是没沉下脸教训过李贤,可这小子偏偏是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往往能让她满腹火气化作乌有。

“就知道顾左右而言他!”嗔怒归嗔怒。但瞧着李贤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一大圈的脸,武后最终还是心软了,忽然拉起了李贤地手。入手觉得粗糙得很,她更是眉头微皱面色一沉,又发现了几处细碎地痕迹之后。那脸色顿时愈发黑了,“你是不是又逞能跑到前线去了?”

李贤从来不敢质疑老妈的明察秋毫——哪怕不明察秋毫。这一位的眼线他也着实不敢小觑。虽说之前地战报上让那些人隐去了他任性冒险的那些情形,但此时此刻老妈直截了当问上来,在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他那谎话哪里还说得出来?

“就是一次而已,有伯虎和小薛在左右护着,连块皮也没蹭破……”

“你还敢说!”这一回,武后是真的恼了,指着李贤的鼻子怒骂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懂不懂?白龙鱼服,易为虾戏,你明不明白?战场之上,刀剑无情,冷箭也不长眼睛,你若是有什么万一,置你父皇和我于何地,置你家中娇妻于何地?你这个不懂事地小子,知不知道你妹妹令月天天缠着你父皇,小贺兰三天两头来见我,就是心心念念惦记着你!”

李贤还是第一次见着老妈这样雷霆大怒的光景,瞠目结舌之外也感到原本有些凉地心渐渐温热了起来,面色也越来越尴尬

这含元殿之后虽然是一块空旷地带,但这一亩三分地的左边就是中书省、殿中内省和御史台,右边是门下省、弘文馆和史馆,这武后的声音几近于咆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探头探脑,再加上宫中的内侍宫女和禁卫,他今儿个这丢脸丢大发了……

面对武后那双仿佛要喷火的眼睛,他只能低下头哭丧着脸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

“哼!”武后气怒未消地冷哼一声,这才觉得这里不是教训儿子的地方,不禁暗自懊恼。她向来都是极冷静的人,但每次被李贤撩拨得难以抑制,这一次也不例外。瞥见李贤那低头认错的样子,她虽明知他未必就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却也只能暂时搁在一边。

“好了,跟我去紫宸殿!”

紫宸殿?李贤瞧见武后转身大步前行,这才连忙追了上去,心中却不无疑惑。这回宫之后他怎也也得先去蓬莱殿看老爹李治,就是说话也该去含凉殿,去紫宸殿干什么?那里不但是便朝所在地,而且还是处理政事的地方,和他有什么相干?尽管一肚子疑惑,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只能老老实实当自己的闷葫芦,心里甭提憋得多难受了。

进了紫宸殿,他才看到了刚刚没出现的阿芊,只见这位一反往日的妖娆,看都不朝他看一眼,他顿时生出了更深的疑虑,甚至连宫人上来帮他换衣裳也是心不在焉的。等到了里间看到满桌的吃食,他这才感到肚子中空空如也,见武后不置可否的表情,他连忙称谢一声,一p股上前盘腿坐下就开始往嘴里塞东西。

“这哪里像皇子,根本就像个村夫!”

武后嘟囓了一声直摇头,但紧跟着便想到今日最要紧的事,遂摇摇手示意众人出去。阿芊走在最后,临掩门时朝李贤瞥了一眼,却见他只是埋头大嚼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神,遂只能怏怏关上了门,心中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沉重。

事实上,即使在进行填饱肚子的大业,李贤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阿芊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正好收进了眼底。可是,杵在这里的还有他那超级彪悍的老妈,他能做出什么反应?当然只好装成没看见,一心埋头和手中的羊r展开大作战!

“你父皇和你五哥的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李贤正用布巾擦拭手中的油腻,冷不丁看到武后在对面坐下,更听到这么一个问题,赶紧放下r骨头,抹了抹油腻的嘴:“我在路上遇到了申若的信使,所以知道了一些。父皇的失明不过是风眩一下子加剧,想来未必就不能恢复,只是五哥怎么会忽然病了?”

武后最满意李贤这个儿子的,自然就是他的“老实”,所以听他承认屈突申若送了信,她便感到心中一松,待听到后一个问题,她的脸猛地y沉了下来,上头既有惋惜也有戾气,除此之外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你五哥原本就不是心志极强的人,听说你父皇失明就有些彷徨无主,偏偏这个时候东宫又出了事!”见李贤张大了嘴满脸惊讶,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子妃小产了,这是她和你五哥第一个孩子,却遭如此下场,你五哥惊怒交加发了心疾。不但如此,我还查到是太子昭训明徽因为嫉妒而暗中捣鬼,这事情还不曾告诉你五哥,免得他更受刺激。”

那个明徽居然有胆子做这种事情?李贤这下子真的惊了,当初武后在他身边放了个阿萝,李治在李弘身边放了个明徽,都有那方面的意思。由于明徽颇有点大嘴巴,所以他一向吩咐阿萝少跟她往来,谁知道他究竟还是小看了她的胆子,或者说小觑了女人的嫉妒!

“母后,我想……去看看父皇和五哥。”想来想去,他还是直截了当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武后定睛瞧看了李贤一会,最后淡淡地点了点头:“你有孝之心是好的,你父皇也一直惦记着你,记住好好劝劝他,之后还要大祭昭陵完成他的心愿。至于你五哥,看到你想必也是高兴的。”

得到老妈的批准,李贤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可猛然间想起先前王汉超转交他那个铜筒中的无字天书,他斟酌了片刻便开口问道:“先头王汉超奉旨劳军,可是父皇的主意?”

“王汉超?”武后微微皱了皱眉,这是李治看中的人,她却并不是太喜欢,但此人乖觉异常,她倒也挑不出错处,“那是你父皇身体还好的时候挑中去辽东的人,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过他一些事,怎么,有什么不对?”

李贤闻言终于确定,那个小铜筒只怕是来自于老爹,心中有数之后赶紧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王汉超替人给我捎了不少信,与其说是劳军大使,还不如说是信使,甚至就连五哥和令月的信也捎带来了!”

听说如此,武后不禁莞尔,摇了摇头便命人领李贤去蓬莱殿。而这一次,领路的也仍旧不是阿芊,而是某个面貌陌生的侍女。直到这时,李贤方才注意到,武后身边伺候的那一拨人,仿佛除了阿芊之外,又再次全体更换了一批。这至少已经是

第四回换血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 探视老爹,不是密诏是掉包

日里巍峨高大的大明宫在夕阳下投下了黑影憧憧,大上去黯淡了,明亮的琉璃瓦没了光彩,唯有各处宫殿里头透出来的光亮方才带了几分暖意——尽管如今已经是盛夏,但在这漠漠深宫里头,到晚上依旧会有一种凉飕飕的y风吹过,即使这大明宫里头四处都是刚刚完工的新建筑,照理是不会有y魂不散的。

跨进蓬莱殿的一刹那,李贤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这年头没有玻璃窗,纸窗和木棱窗格都不怎么透光,就是大白天房间里也要点灯,所以宫里的殿堂中四季都是长明灯,可也不应该是如此光景。仅仅是他这一眼,瞧见的各色灯加上蜡烛少说也有好几十,这还不算内中那辉煌的代价。

“王福顺,这怎么回事?”

李贤几乎想要拿手去遮眼睛,瞧见王福顺一溜烟地前来迎接,他便没好气地问道。岂料后者悄悄往后看了看,上前两步苦着脸道:“殿下,陛下如今只能察觉到光亮,若是这灯灭了他就……所以陛下传令,蓬莱殿中不许熄灯,而且要越亮越好!”

这人骤然失明,总会怀念那种光明的滋味,于是,李贤原本还觉得荒谬的心思一下子无影无踪,那颗心顿时沉甸甸的。跟着王福顺往里头走,他只觉得四周越来越亮,待到了李治的寝室时,他就看到那满满一面墙壁上都是架子,上头点着不计其数的油灯,耀眼的光亮简直刺得眼睛发痛。他几乎直觉地闭上了眼睛。

“贤儿。是贤儿来了么?”

乍听得这个熟悉地声音,李贤赶紧收摄心神,顺着声音地方向,他便看到那灯光下的软榻上正坐着一个人影,正在茫然四顾,曾经熠熠有神的目光如今却是毫无神采,眼眶已经凹陷了下去。此时此刻。他不由自主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脱口而出道:“父皇!”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李治一下子抓住了李贤的手。动作竟是出奇地准确。声音中充满着欣慰和惊喜,“朕原本以为你好歹也要安抚了辽东局势之后才能回来,想不到李绩旧疾复发。你居然护送了他回来!李绩八十岁了身体不好还算是天数,可朕这眼睛……”

眼见老爹一下子声音发涩,那脸猛地黑了下来,李贤心中一突,慌忙劝说道:“父皇。师傅虽说年迈,又常常发病。但善加调养尚能从辽东千里迢迢回到长安,又何况父皇年富力强,又有名医随侍?这失明想必是因风眩骤然太急,所以一时药石压制不住,只要精心调养,必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失明这么多天,李治的心情早就由最初的绝望愤怒到心灰意冷,再到重新恢复有限地信心,因此李贤这么说,他也就叹了一口气,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顺势把李贤拉了起来。尽管看不到面前李贤的表情,但人一失明,其他感觉何其敏锐,从那只微微颤抖的手,还有面前粗重地呼吸反应,他便探知了自己想要知道地结果,心里自然极其满意。

沉默良久,他终于松开了手:“听你母后说,你五哥因为连日c劳国事,再加上担心朕的病,已经病倒了。弘儿向来心思就重,这千钧重担我常常担心压垮了他,所以不放心他时时监国,更让你母后随时帮忙,想不到他还是难撑。你回来了就好,他一向最听你的,好好劝劝他,朕这个失明地尚且还能支撑,他慌什么!”

武后已经说过此事瞒着李治,李贤自然不会傻到说实话,赶紧答应了一声,可听到最后心里头也颇有些不是滋味。人家不知道,他还是比较了解自己这个皇帝老爹——反复无常,喜欢讲仁义,但霸道的时候却还真是霸道,除此之外,那股好强的性子更是从李家祖宗就传下来的。这不,明明心中惶然还要在嘴上强撑着,唉!

既然来了,他总不好丢下老爹直接去探望兄长,遂陪着说闲话,变着法子c科打诨,从辽东打仗说到了民情,甚至连自个上阵的那一遭也没落下。结果虽说哄得老爹开怀,却没少吃挂落——那教训几乎和武后地如出一辙,全都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一套。

“对了,朕让王汉超捎带给你的东西看了没有?”

乍听得这一句,李贤顿时愣住了。虽说已经几乎断定那无字天书是老爹地,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哪里明白?于是,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是

“朕和你母后夫妻多年,喜她温柔爱她体贴,她不但能替朕打理后宫,还能替朕分忧前朝,如此贤后古今难寻。”由于看不见,李治自然发现不了李贤面上那古怪的表情,自顾自地说,“所以,朕在诸子女中,最重的就是你们五个媚娘所生的儿女。尤其是你五哥和你,一个谨慎沉着,一个聪敏却懂得分寸。但是,素节上金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六天之后就是朕的寿辰,朕也想见一见他们。”

李贤这才觉得自己昏头至极,竟是连老爹的生日都几乎忘记了。可是,搞清楚了素节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他却更疑惑了——既然如此,老爹绝对不会和他开玩笑送无字天书,那么那张白纸究竟怎么回事?

“素节多病,你和你五哥不妨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让人留在长安算了。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