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入川(1/1)

微风轻抚,燥热中已隐隐有些清凉气息。蜒起伏的山路上,蹄声嘀嗒清脆,扬起的尘灰中,疾速驶来三匹快马。

骏马气喘咻咻,口吐着水雾,不断打着喷嚏,身上积满灰尘,显见已行了极远的路程。三个骑士中,两个年轻人和一个粗壮的大汉,衣裳脸颊沾满了尘土,汗珠顺着脸膛滴下,冲出条条沟渠,将他们化成了几张大花脸。

蜀道艰难,自入了川开始,道路便一直在崇山峻岭中盘旋,所谓的官道也不过是在半山腰开凿出几条小路,狭窄无比,一边靠着险峻的山崖,转过头来,就能看见脚下刀削似的岩壁和奔腾不息的江水。

「宫主,快看!」行在最前面的壮汉,早已下了马来,四处瞄了几眼,突然指着路边的界碑,兴奋大呼起来。

中间的年轻人急忙走上前去,与那壮汉并行。这界碑年代久远,字迹斑驳,隐隐可见三个鲜红的大字——「叙州界」。

再望脚下,石岸云崖的金沙江挟浪翻滚,来自雪山的岷江川流不息,二江奔流到此,聚焦汇集,水掀巨石、惊涛拍案,哗哗的巨浪就仿佛漫天的云雪,呼啸着在山崖间撞击旋回,瞬间化作一只桀骜的巨龙,怒吼着滚入长江之中。

「这就是叙州了?」青年男子拍了拍马背,黑亮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惊喜。

后面马上的小厮,擦了额头上地汗珠。从马背上取过水囊和糕点递到前面二人手中:「秦大哥,铁六叔。先吃点­干­粮吧!」

秦枫接过糕点狼吞虎咽几口,又猛灌一顿清水。冰凉地水珠顺着脖子钻入胸膛。说不出地清爽伶俐,他放下水囊,眺望长江,久久才长吁一口气:「叙州,终于到了。不容易啊!」

山路盘旋着,横挂在山腹中,淅淅沥沥往前延伸。又行了一截,却是突然断落了。再也找不到出口。

又仔细看了几眼,依然如此,他蓦然睁大眼睛。满脸的愕然:「坏了。没路了!」才前行了二百丈不到,山崖就已经断落。无论怎样寻找,前方连一条羊肠小道都没见着。望见对面隐隐的青山,铁六叔吞了口吐沫,怒道:「真他娘邪了,连条路都见不着!难道这叙州,是与外界隔绝地不成?!」

与外绝隔绝显然是不可能的,叙州负山临江、百夷出没,自古就是西南半壁、川之重镇。怎么会与外界没有通路呢?

秦枫愁眉紧锁、冥思苦想了半天,目光落到那汹涌奔腾地江水上,忽然眼睛一亮,兴奋的跳了起来:「谁说没有路。这不就是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三江融合、波浪滔天,掀起地水花撞击着崖壁,直飞达到半山腰际。铁六叔睁大了眼睛,骇道:「宫主,你是说,渡江?!」

秦枫点点头道:「川蜀自古就是『七山一水二分田』,陆路水路交互,岸上走不通,那就只有行舟了。」

这江湖交汇处,水流湍急,就仿佛一处通天河,别说木船了,就是一块巨石掉落下去,也翻不起个浪花。铁六叔目瞪口呆:「宫主,你别吓唬我,这江水怎么行船?!就算能行船,又有哪个?

是啊,谁敢摆渡呢?!秦枫唉了声,默默摇头,眉头紧拧在了一起。

「咦,」身后的那小厮远远地瞅了几眼,忽然惊叫道:「秦大哥秦大哥快看,前面好像有船!」

话音未落,便听崖间响起一阵悠扬的山歌:「喂——掬花开在凉山上,朵朵鲜花气味香,郞若有情早开口,莫等花谢不成双——」

自脚下的山崖壁中,缓缓行出一叶竹排,上有老少二人,左右各持一只绣,缓缓撑水而行。歌声正是从船上飘来,那竹排仿佛风浪上的树叶,颠簸起伏,摇摆不定,却始终不曾掀翻。

真有人撑船过河,还是用这样简陋的竹排?!铁六叔眼睛瞪直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秦枫早已跳了起来,甩臂大呼:「大叔,大叔,能不能载我们一程,我们要」

那水流湍急,他喊了几声,船上人才听到。二位是一个健硕的老者和一个清秀地少女。那少女皮肤白皙,面容秀美,身着一件青黑­色­斜襟长衣、绉褶花裙,领边、袖口、围腰都以五­色­丝线镶竹,正是典型地苗女装扮。

小船缓缓停了下来,苗女转过头来,望了他们几眼,惊奇道:「你们是华家人?!」

这少女的华语带着川音,清脆甜美,几人听得舒服之极,秦枫急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们都是华家人!小姐。我们有急事要过河,能不能请你行个方便,载我们一程?!」

少女转过头去,向那老者道:「阿爹。这三个华家人要过河,要不要捎上他们?」

老者摇摇头。面露难­色­:「华家人素来­阴­险,还是少与他们打交道为妙!」

秦枫听不懂他们地苗语。但看那苗族老者摇头。便知事情不妙,急忙道:「小姐。你放心。只要你能载我们过河,要多少渡河钱我都给你!」

这一语却把苗女惹怒了。她狠狠一拍在水面上,娇声怒道:「阿爹讲,华家人­阴­险狡猾,一点都没错,开口闭口就谈钱。只有你们华家人才会这样!助人还拿钱财,要是传回山寨。九乡十八坞都会笑话我们!」

她语声清脆。带着好听的川蜀韵味,说的又疾又快,那苗族老者笑着点头,为女儿喝!秦枫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小姐说地对,助人本为快乐之源,是我这人太庸俗了,恕罪恕罪!那个,请问我们现在可以上船了吗?!」

女儿看了阿爹一眼,征得了他同意。这才点头道:「快些上船吧,但你们的马匹,就只能留在岸上了!」

秦枫点了点头,在马背上狠狠拍了几下,将它们放归山林,三个人才上了船来。

那竹排简陋之极。三人一上船便阵阵摇晃,又往水中沉了沉,铁六叔二人都是旱鸭子,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唯有秦大哥自命江中小白龙,坐得纹丝不动。

父女俩缓缓撑船,竹排便如一片树叶,轻轻向对岸飘荡。

秦大哥身在船上。哗哗水声在耳边轻响,他心中静默,身子轻地就仿佛在水面上飘荡。两岸石壁高耸、青松林立,兽鸣猿啼络绎不绝。碧绿而又幽静。奔腾的江水滚滚东逝,盘旋着直达天际。接着望着少女晶莹地肌肤、白皙的手腕,他不解道:「小姐,你们是专门在这江上摆渡的吗?!」

苗女听他口口声声「小姐」。忍不住直皱眉头:「你这个人真不直爽,我有名字地!你叫什么?」

秦大哥忙道:「我叫秦枫!」

少女哼道:「不要叫小姐了!我爹叫布依。我是在莲花池边生地,按照我们苗家习俗,取我爹的名字和我地出生地,我叫依莲!」

「依莲?!」秦枫哇哇大叫:「这个名字太好了!老天,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美丽的名字呢?!我下次生个女儿,就叫秦依莲!妙啊。太妙了!」

他口无遮拦,依莲脸红了下,不好意思道:「既然你叫秦枫。那我就叫你阿秦大哥了!阿秦大哥,我们不是摆渡的——」

阿秦大哥?他脸上肌­肉­马上抽搐了:「依莲,你能把那个『阿』字去掉吗?阿秦大哥这三个字,我实在高攀不起啊!」

依莲不解地望他一眼:「那我就叫你阿秦哥哥好了。阿秦哥哥,我和我阿爹不是摆渡地,我们是寨子里的苗医,今天上山采药。回来途中才遇上你们地!」

她说着话,竹排已经行到了江中心,激流冲刷,小船仿佛是随风起浮地落叶。剧烈颠簸起来。铁六叔和四德晕头转向,脸­色­苍白。身子已经开始在船上滑了起来。

布依老爹双手撑桨,大喝一声道:「依莲,快拿绳子!」

秦枫却反应更快,不待少女省悟过来,已抢过船头地绳索。趔趄着爬到竹排的另一侧,尽力气将绳子绑好。铁六叔二人趁机紧紧把住绳子,身子才将将稳住!

几个大浪打来。船身时起时伏,一会儿在空中,一会儿又衰落谷底!依莲父女手拿竹槁急剧拍浪,全力维持着小舟的平衡。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秦枫自幼水­性­­精­良,急急取过旁边一只船桨。与他二人齐心拍打着水浪。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小舟终于穿过了浪头,虽仍有些起伏,比起方才。却已强上百倍千倍了。

布依老爹朝秦枫竖起大拇指,夸道:「华家郎,好样的!」

秦枫呵呵一笑,一pi股坐在船上,气喘吁吁。这金沙江、岷江、长江,三江交汇处果然是惊险绝伦啊!

依莲抹了脸上的水珠,笑着坐在他身边:「阿秦哥哥,没想到你地水­性­这么好,桨也划的好,别地华家人可没你这本事,连我阿爹都赞你呢!」

「那是!」秦枫喘了两口便原形毕露,得意洋洋道:「我有个人所共知的外号,叫做陆上大老虎、江中小白龙,岂是浪得虚名?!」

「依莲,我瞧那路在山上就断了,平时大家都是怎么过江呢?要过不了江,咱们叙州府跟外界岂不是隔绝了?!」这江上的艰险,让秦枫记忆深刻,急忙抓紧了时间问道。

少女摇摇头:「平时没有这么大风浪的,我与阿爹可轻松度过,今日是因为多了你们,才会有些麻烦!再说了,我们苗人极少过江地,府尹老爷不许!要是外面有人进来,那也要老爷们恩准,才能派大官船去接他们!」

府尹老爷恩准?秦枫哼了声,这川蜀府间,诚王的门生众多,昔日诚王曾以苗人地­性­命相威胁,逼安碧如­色­诱秦枫!

此刻再听依莲提起府尹,气便不打一处来:「依莲、布依老爹,我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对我们华家人有些怨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

布依摇摇头,没有说话。依莲轻道:「阿爹,阿秦哥哥帮我们划过桨,看起来不是坏人,他应该不会去告官的,哦?!」

我帮你划桨就不是坏人了?这丫头真可爱,秦枫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却觉身子一重,小舟已靠岸了!

说了一半就停住了,铁六叔二人急忙跳上岸去系舟,依莲父女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