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接人回家(1/1)

陈万卷在等一个时机。

一时间脑海里念头驳杂。

他神情漠然回想着那位城主大人对自己说的话。

“这种能力,只能在出其不意的那一刻使用。”

“你只有一次机会。”

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不能有丝毫的失误。

陈万卷深吸一口气,身躯缓缓下沉,逐渐接近下方毫无知觉的那两个人。

衣袖被大风吹得鼓荡,无数流云穿过他的身躯。

株莲相的神识无数次扫过。

却无法发现他。

就好像是空气。

或者是虚无。

陈万卷闭上眼,回想着自己为今天所准备的手段。

这些手段,或许杀不了易潇。

但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如今重伤到不能自如行走的......

齐梁二殿下,萧布衣。

......

......

淇江风波无比喧嚣。

西关靠江之处,滔天yīn浊,巨浪拍岸。

港口码头,由于接到了西关某位大人物指令的原因,密密麻麻多出了许多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白袍在大雨之中有些翻边,沾染wū浊,但这样的一套装扮,是西关列入真正核心人物才配穿戴的衣冠服饰。

向那位王爷致敬。

十几位白袍身影站在江边。

为首的西关影子桓图穷。

身后密密麻麻的黑甲。

约莫有千余。

这是临时被tiáo抽出来的十六字营,此刻尽数列阵在前。

淇江大雨,波大浪大,江雾yīn沉,即便是视力极好的桓图穷,也无法看清江雾那边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

桓图穷纹丝未动。

所以他身后的那些西关白袍官员,任凭狂风bào雨吹打,淇江浊浪溅撒,站姿如枪挺拔。

身后黑甲杀气肃然。

桓图穷轻声说道:“你们可曾想过,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身后的几位西关大官眯起眼,不敢随意应话。

“袁忠诚大人对我说......今日淇江那边会有客人来西关。”

西关影子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相信大家都知道的,淇江协议在一年前就已经毁了。”

这个西关名义上的领袖之一,此刻的声音依旧温和。

他笑着说道:“我曾经无数次去想,齐梁跨越淇江来西关的场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声音逐渐变冷。

杀气逐渐升腾。

“他们会以什么样的身份跨越淇江,是客人还是敌人,我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王爷当年修筑西关壁垒的时候说希望西关能够百年和平。”

“我也希望百年和平,永世太平。”

“但战争什么时候爆发,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这些永远是未知的!”

“之前在我心中,无论是多么qiáng大的敌人来临,只要有王爷坐镇,西关就不会退后一步——”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我们所有人,所有人的手里都握着长枪,腰间都配着长剑,面前都是养育自己的淇江,身后是亲人和子女,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国!”

“所以......无论王爷在不在这里,我们都不能后退!”

突然停滞。

淇江的那端传来巨浪破空的声音!

桓图穷高声喝道:“诸位听我号令——”

西关影子青筋毕露,瞳孔收缩,此刻高高举起一只手。

“拔剑!”

身后无数道银光!

刹那将雨幕切割开来!

齐刷刷拔剑的声音令人心寒!

剑尖指天四十五度,杀意沸腾直冲云霄!

那端的江雾被庞大的巨兽身躯破开——

赫然是一艘身形巨大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型怪物。

一道雷光自苍穹垂落,刹那闪过视线,将这个怪物的真面目照耀得一片惨白。

那是一艘巨船。

船头狰狞雕刻一只苍龙,龙爪前爪,这尊庞大怪物的细节之处纤毫毕现,只消一眼便心肝震颤。

巨船座下排浪骇然,轰鸣声音震颤江面。

无数船槊自船身下腹探出,狠狠击打在江面。

大雨之中,所有的江雾被一扫而空!

那艘巨船居然如同破空一般,船身升腾,跨越淇江!

气势何等的磅礴震撼——

龙首百槊!

船头上站着一个披甲红袍的英俊魁梧男人。

齐梁大殿下面sèyīn沉,手中大戟立在船头铁甲之上,红袍披风在大风之中疯狂起舞,雷光闪过,映照得大殿下此刻妖异而威武。

微微吸气,接着开口——

声如洪钟。

震耳欲聋。

“我乃齐梁北姑苏道烽燧侯!”

举戟。

一道雷光落在大殿下不远处。

连人带戟照耀如同天神下凡。

大殿下居高临下,望着西关岸边拔剑的千余黑甲。

还有那个站在最前方面sè木然的西关影子。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望向龙首百槊之上的那个英武男人。

当世被奉为北姑苏道烽燧侯的,就只有齐梁的大殿下。

那个举戟的男人声音漠然说道:“我本不想挑起战争,给你们十息收剑。”

......

......

桓图穷紧紧盯着龙船上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本不想挑起战争?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举戟而来,身下是齐梁无数位匠师心血铸造的龙舟百槊大船,气势浩浩荡荡无与伦比,单单是这样的一股气势,就足以盖压天下英雄。

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挑衅了。

西关影子突然留意到齐梁大殿下身边还有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站在大风里,可却没有人为她撑伞。

红chún沾染了雨水,更加衬得面sè苍白,她的chún角却止不住笑意。

仔细去看,那其实是很苦的笑意。

唐小蛮不断揉着被雨水冻冰的脸,望向远方,挤出一个又一个笑,努力让自己好看一些。

因为他说过,自己笑起来会好看一些。

唐家大小姐双手撑在船头栏杆上,踮起脚尖,却望不清大雨磅礴世界之外,那个男人离自己还有多远。

大榕寺那位菩萨再是不愿泄露天机,最终也隐晦提了些许。

那位菩萨说,只要自己抵达淇江那边,萧布衣很快就会来了。

现在自己来了。

但菩萨说的很快.....又是多快?

天还没有亮。

唐小蛮只盼等到天亮,便能等到布衣回来。

......

......

大殿下微微抿chún,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凤冠戴霞,红妆红chún,大雨落下,这一身大红嫁衣被淋湿淋透,唐小蛮眉眼依旧带笑,只是眉心里绕不过挥不去的,终究有一抹苦意。

自己不知,外人一目了然。

担忧,焦虑,等待,焦灼。

这是笑里掩盖不了的。

这就是情字之苦了。

教人肝肠寸断。

该是有多痴情的人,才会披一身红sè嫁衣,不远万里来西关,只为了等一人归来。

这身嫁衣,这生嫁衣。

大殿下突然深吸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对着西关影子遥遥高喝道:“我身后,有齐梁的百艘龙船,若是今日掀cháo而来,想要挑起战争,莫说战线聚集到西关,就算波延到整片北魏,你们也只能后撤百里,退到王城之内!”

他举起大戟的那只手无比稳定。

青筋鼓起,血管毕露。

大殿下盯紧龙船下方的桓图穷。

“你若是不收剑,我叫你西关千里尽穿白。”

“哭死人奔遗丧的白。”

西关影子面sè相当难看。

他知道这句话说的无比嚣张,无比狂妄。

但他知道那个男人说的一点也不错。

齐梁挥兵北上,对于北魏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何止是退避百里?

半个北魏都要拱手让人。

只是桓图穷此刻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他没来由想到这一年多来,自己被袁忠诚不断tiáo去执行任务,而回到缥缈坡后,军帐里不断有陌生的面孔出现......离奇的是,这些陌生的面孔,偏偏得到了袁忠诚的信赖。

王爷在世之时就将相当大的一部分决定权给了袁忠诚,桓图穷自问自己没有这种才能,所以向来也不干预内事。

只是此刻,一些本来不该浮于心头的念头,全都如春雨后萌芽一般生了出来。

整片中原都说齐梁北魏终有一战。

但桓图穷绝不希望这一战就在如今这个时刻,如今这个地点,以这么一种荒诞的形式,不明不白的爆发。

他绝不认为齐梁北魏的战争,该从今天开始。

换句话说,战争的导火线,绝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自己点起。

他面sèyīn晴不定,还在思考要不要收剑。

远方传来马蹄奔腾声音,践踏在泥泞之上,自东边绝骑而来。

一匹孤马。

马背上天蓝sè长袍的男人低伏身子,面sèyīn沉,赫然是风庭城风波之后北魏四王之中唯一幸存的天狼王。

宁风袖猛然拍马,身下马匹长啸一声,这个面容清俊的南关王爷飞身而起,元力破空,整个人刹那来至桓图穷身边。

站在船首的齐梁大殿下眯起眼,望着这个南关首屈一指的大藩王,对桓图穷轻声说了几句话。

之后桓图穷沉默了很久。

他缓缓摊开举起握紧的那只拳头,接着压掌,平静说道:“西关男儿......收剑。”

但锵然收鞘声音整齐无比。

这其实是极伤士气的一件事情。

然而十六字营没有一人犹豫。

没有一个人质疑桓图穷。

桓图穷抬起头,望向船头那个同时收起大戟的男人。

他平淡问道:“你船上带了几人。”

大殿下面sè平静说道:“除却船工,我未带一兵一甲。”

西关影子的声音不带感情:“西关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大殿下笑了笑。

他盘膝坐在龙船船头,背后一片大红鼓荡,大戟立在身旁。

“我知道西关不欢迎我。”

“所以呢?”

大殿下缓缓将大戟横在膝前。

“你大可以试着拔剑。”

天狼王宁风袖的一只手缓缓按在了桓图穷肩膀上。

西关影子唯有沉默。

大殿下轻声吐出一口浊气。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

“我只是来接人的。”

雷光闪逝——

他居高临下,望着桓图穷,面无表情。

“我接我的弟弟回家——”

“你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