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1)

礼拜天夜里,我回到学校。只见杰哥睡在床上。我很奇怪,怎么才8点多就睡了。再看,他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眼睛还红红的。

“怎么啦?”我扔下包。

杰哥没有说话,看起来情绪很差。

我没有再问,出了房间,去盥洗室洗手。正洗着,看到老丁端着盆子来洗衣服。

“那家伙怎么了?”我问。

“‘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肺,你是我的鸭肫肝’……哈哈哈哈!”

“?”我很困惑。

“那家伙在给许芳写信,结果被吴坚强发现了,几个寝室到处一传,听说连女生都知道了。后来,两个人干了一架。那家伙也够惨的,第一次写情书就……”老丁连连摇头。

回到房间里,我一边扫地,一边劝慰道:

“我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这样只有好。说实话,我们早就知道了。”

“你们早知道了!?”杰哥很吃惊,坐了起来,“小飞,我活不下去了。”

“喜欢就喜欢了,怕什么?她知道了更好,你就大胆追求她,有什么,大不了被她拒绝。否则,你憋在心里多难受。”

“我差她太远了,她是不会接受我的。她是高贵的,她是天鹅,我是癞蛤蟆。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没有勇气活下去了,555555555……。”

“你有喜欢她的勇气,怎么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呢?直接去向她表白。”

“我不去。”

“男子汉大丈夫……”

“你不要再说了……”

这时,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女生,我一个都不认识。

“你是周小飞?”

“是的,”我很疑惑,“我是。你们是……”

“我们是心协的,我叫杜彩霞,这是我们沈睛副主席。心理学研究所的。”

“我们已经听说了你的情况。”

副主席看起来比我们大几岁,带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从玻璃后面透出来深切的悲哀、怜悯和同情。

“我们希望能够帮助你,使你早日康复。你看我们去哪里谈?寝室里方便吗?”

“我真的没有问题。谢谢你们的关心。”

“其实有病没关系,最关键的是如何严肃认真地看待这个问题。周小飞同学,我们对你的状况深表同情,有病就要积极治疗。我们今天是特地来对你进行辅导的。我今天还带来了一套德国汉堡大学的心理测试题。”

我一听心理测试,汗都出来了:“我不做!我不做!”

“好好,”副主席很慈祥地安慰道:“不做就不做,我们就帮你辅导一下。帮你做个心理方面的分析。不会花很多时间的。”

“那好吧。我们到外面去。”

三人一起走出寝室。走了一段,经过食堂。食堂里没有几个人。

我说:“就在食堂好了。”

副主席两人考虑了半天,点了点头。三个人走进食堂。

“我真的很正常。”

“不要怕,同学,要相信科学,谁没有心理问题?其实严格意义上说,从科学的角度,每个人都是有心理问题的,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而已。当然这里还有个程度的问题。如何正确地分析、治疗、引导、保健,每一步都很关键。”

这时,杜彩霞的手机响了,大概是短消息。她看了一会,对着副主席耳语一番,走掉了。

副主席坐下了,我也在对面坐下。

“最近,我们所里刚引进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弹性释放疗法。一种积极的治疗方法。上礼拜我还带着一组同学做了其中的一种嚎叫法的试验,效果不错。

“嚎叫法?”

“对,嚎叫法。起源于中非,现在欧美非常流行。我那里有一盘磁带,里面录着阿拉斯加狼的叫声,回头我让小杜给你。你好好听一听,我们每个礼拜三下午都在樱花园那边一起练习。到时候,你来参加,我们互相学习,一起提高,共同进步。你知道弗鲁伊德吗?”

“听说过。”

“那么杨呢?”

“没有,不知道”

“那达尔文呢?”

“听说过”

“马克思呢”

“听说过”

“拉布隆索?”

“不知道”

“希拉多德?”

“不知道”

“萨特呢?”

“听说过。”

副主席笑了笑。

“蒲鲁东呢?”

“不知道”

“拉奥孔?”

“不知道”

“林赛?”

“不知道”

“奥尼尔?”

“知道,打篮球的”

“不是那个,是尤金.奥尼尔,剧作家,获得过诺贝尔奖的。”

“不知道”

“方丹拉都呢?”

“不知道。”

“斯宾塞?”

“不知道”

“马库塞?”

“不知道。”

“马斯特斯呢?”

我摇头。越来越佩服这个女人,她好象无所不知。

“您是硕士?”我问。

“博士。”

哦,我点了点头,到底是博士啊。

“哎!”副主席叹了口气,“好吧,我现在来问问你,小时侯有没有受过什么创伤?比方说,看到、听到、或者自身遭受到暴力侵害等等。”

“没有,我们都是生长在阳光下的幸福一代。虽然穷,可是很开心。”

“那你在现代生活中有没有什么困惑或烦恼吗?比方说,某种压抑?任何方面都可以。”

“没有。”我摇头。

“真的没有?”副主席很吃惊。

我摇头。

“怎么会没有呢?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困惑,苦恼,比方说,我的男朋友现在就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

副主席顿了顿,

我一时没能想明白。等我理解过来,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其实,有些问题你要勇敢面对。”

我看了看副主席,她的眼睛隐藏在厚厚的玻璃后面,很混沌。

“你的男朋友……和他的女朋友?”我问道。

副主席缓缓点头。

“我和他开始交往的时候,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后来,那女的发现了我们,于是,他们就吵了一架,分开了。我们就在一起了。”

“澳。”

“但是,那个女的作了一些对自己很不负责的事情……”

“哦,什么叫对自己很不负责的事情?”

“就是自残啦,拿刀割自己,开煤气,吃玻璃,点火烧自己……”

我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我的男友又回到她身边去陪着她,安慰她。于是,他们又和好了。”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比较坚强。而且他的心还是在我这边的。只不过他可能有些内疚,还有,也是出于男性对娇弱的女性的一种天生的保护意识和关爱心理……”

“我能打断一下吗?”

副主席点了点头。

“假如你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那么就是他欺骗了你。就算你知道,那他也欺骗了那个女孩。你确信一个会欺骗的人他的心还在你身边?”

“他不是一个骗子。他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欺骗一下,不是经常欺骗的。他其实是很诚恳的。在他离开我的那天晚上,他流了眼泪,我也流了眼泪。我过去不相信爱情,现在我相信了。他离开我是因为他爱我,他太爱我了,我也爱他,我觉得他很伟大,他虽然在那个女的身边,可是他的心在我身上。你还太小,不懂得爱情。他会不时打电话给我,说喜欢我,爱我。后来,那个女的不要他了,他于是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们很幸福。因为懂得了爱情的真正意义。我想这就是爱情。相聚、离别、等待、奉献、忍耐、牺牲……”

“奥,这下好了,从此,公主和王子就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们幸福了一阵,大概两个礼拜。后来,那个女的不知怎么又来找他了,于是他又离开我,去安慰那个女的了。我们的爱情历经磨难,变得牢不可破。”

“无论如何我不能理解,他的心还在你这边?”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也没有办法,现在,他一个礼拜三天陪我,三天陪她,剩下的一天睡觉。”

“你们真的相爱吗?我真的不能理解。如果你爱他,他也爱你,他怎么还能和另外一个女的在一起?你又怎么能容忍?”我简直都受不了了,这女的可真够傻的。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伟大吧。”

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讲座,一个老太太,还是个知名作家什么的,老是一副寿终正寝的面孔,讲解古典文学里有关爱情的内容。

“爱情是两个人互相包容,爱情应该是独占性的。”

“我也知道爱情应该是独占性的……但是,我想,也许,将来会好起来的。他肯定是爱我的。我对于我们的前景还是乐观的。”

“你觉得你们现在对等吗?”

她突然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我们都是凡人不是吗?我们都有缺点不是吗?我们也要容忍别人的缺点不是吗?”

“这是缺点吗?抱歉,我喜欢说不好听的话。”

“没关系。其实,我只是觉得有点寂寞。我并不在乎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至少……他对我感兴趣。”

“胡闹!你已经……失去自我了。你还能感觉到自己吗?”

“胡闹?哦,我喜欢这个词。胡闹?胡闹?”副主席喃喃,“世界难道不是一场有组织的胡闹吗?”

“啊?”我一阵头晕。

“世界是所有人的合作和协调。怎么会是胡闹呢?”我生气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存在的不都是合理的吗?我们花力气要解决的东西不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吗?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你说不是吗?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这一点我还是坚信不疑的。”

“但是……”

“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觉得你……”

“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能量的不守恒意味着什么?”副主席突然问我。

“什么?”

“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危机吗?”

“什么危机?”我有点害怕了。

“世界会不会越来越冷?所有的能量都将消耗迨尽,宇宙在孤独寒冷和绝望中慢慢死去呢?”

我站起来就逃。

她在后面大喊:“你听我说,周小飞,你的问题还是可以治疗的,我今后会每个礼拜来给你做辅导,每周三次,只要坚持,你一定会好的。”

我跑得很快。

“你一定会好的!”

“我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