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争锋第12部分阅读(1/1)

石守静见张衍此刻态度恭敬,心生些许好感。

他们三人看似风光,实则权柄不大,只赖修为上能压住下院弟子一头。平时所思所虑皆是如何保全自己,偶尔借助门中规矩才能管教下院弟子一二,而张衍此刻破开仙脉,下院之规在他身上已然一概无用,早已无需把他们放在眼中,却仍是这般举止有度,石守静不禁和颜悦色说道:“张师弟,如今你已经开脉破关,今后皆为我道中人,相互之间以师兄弟之称即可。”

张衍微微一笑,再度拱手,道:“三位师兄有礼。”

三人再次回礼。

待站直身体后,石守静仔细打量张衍,见他气息透顶而出,生发之力勃勃欲动,显是破开仙脉之后功成完满的异象,心中不由感慨,初时听闻张衍开脉这个消息时他还以为是误传,现在看来倒是自己识人不明了,难怪周家选其作为女婿,看来别有缘故在内。

玄元内参妙录他也看过,其中凶险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因为这本书过于繁复奥妙,千头万绪,所以玄门中还有“千芒书”一称,他自忖若换做是自己,万万是不敢走这一步的。

而这张衍看起来资质平平,自己早已暗示他应走力士这条路才最为妥当,没想到才数月不见,这人居然开脉登关,直上天门了,这人如不是有大机缘在身,便有高人在背后提点。

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自己可以妄测的。

想到这里,石守静神色更为客气了几分,道:“师弟稍待,上院评鉴脉象的师兄稍后便至。”

半月前就张衍回到山上,本来他开脉的消息一经传出,上院中品鉴脉象的仙师就应该即刻便到,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迟迟不来,直至今日才传来确切消息,这才将张衍唤来。

四人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名羽衣高冠的中年道人才姗姗来迟,这人沉着脸步入大殿,与下院三位“守”字辈执事三人各自打了个招呼。

见到此人后,石守静心下微显诧异,不过他面上却什么没有表露出来,一如往常般与这道人稽首为礼。

这名道人转过身来,负手站在大殿中,上下看了张衍一眼,皱眉道:“你便是张衍速速放出你的脉象,让贫道一观。”

张衍眼睛一眯,却没有动作。

“怎么,你不会么”道人脸上颇显不耐,道:“挪转气机,使元真入脉,走窍行功,自然化象而出。”

张衍却仍旧不动,只是淡淡问道:“尊敬是谁”

“你”

这道人顿时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想开口教训张衍几句,却又怕争论起来失了身份,遭人嘲笑,于是努力按捺心中怒火,冷声道:“贫道王一星,乃是上院评鉴,特来观你脉象。”

原本评鉴脉象需从上院请下一位至少玄光期的仙师,再由被评鉴者请族中一位长辈在旁协证,然而由于张衍并非世家出身,所以上院评鉴都是自恃身份,没有人肯来,于是一拖再拖,但是凕沧派明面上的规矩却是不能坏的,磨蹭了半个多月后才派了王一星这名明气期的修士过来应付一下。

而这王一星也是玄门世家出身,这份差事落到他的头上,自觉丢了大人,但几位师兄强逼下来,却是推诿不了,是以心情极为糟糕,怎么看张衍都觉不顺眼。

“既是上院品鉴当面,自当与师兄一观。”

张衍默运元真,当即就有一团云雾状的气息弥散出来。

王一星不禁“咦”了一声,别人脉象浮现非要一刻方能见功,张衍却须臾之间便显异象,这倒是不简单。可是等他看了一眼后,却鄙夷道:“雾相,下下品。”他一挥衣袖,拱手道:“告辞了。”

三名执事面面相觑,下下品他们也是有眼力的,张衍这脉象虽然不见得很好,但是用下下之评语却是太过随意了。

既然品鉴已毕,张衍也不再多留,当即拜别三位执事。

石守静知道脉象关系到张衍今后功法选择,下下品的品鉴一出,那就是说张衍所能择取的功法少之又少了,他一路将张衍送到大殿门外,临别时出言劝慰道:“张师弟,以我看来,你脉象虽为下品,但象机圆满,内有无穷生机,纵是下品,也是当得起下上之等,下下却是委屈你了。”

“无妨,皆是下品,何来上下之分。”张衍表情如常,倒是看不出丝毫不www.lwen2。

石守静暗暗点头,不管张衍资质如何,只是这心性便是一流,未来不见得没有作为,于是好言好语说道:“明日当有人来接师弟前往上院,若有暇时可来下院走动。”

“理当如此,师兄请留玉趾,师弟走了。”张衍拱拱手,洒然而去。

一路走下浩觉峰,他也是长出一口气,若是给那个王一星看出个什么“上上之品”的脉象,他倒是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幸好那人见识不够,又是虚应故事,所以不曾看出。

他知道自己身份太过特殊,以非世家的身份从下院开脉直入上院,肯定会引人不少目光,而且大多不含善意,行事颇为不便,上院的水比下院更深,所以在没有摸清楚情形前,不宜太过张扬。

至于石守静所说的修行功法,他倒是毫不在意,现在他有太乙金书在手,气机练到高深处可销金融铁,媲美法宝飞剑,这本道书连杜氏也要千方百计才能求来,门中下赐又岂能比这高明想到这里,他抬首望天,“我之道路,又岂是尔等能阻得住的”

下院众人也在各自等着看张衍脉象如何,不久之后消息传来:经上师品鉴,张衍开出的只是下下品的雾相。

众人闻听,这才觉得心头舒服了一点,多数人都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家族支持,没有门派下赐,区区一凡民出身的修士,能给他开脉破关已是侥天之幸,还能指望开出什么入品流的脉象么

不过无论如何,张衍既是下院入门弟子,开脉之后去上院已成定局,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凡俗出身的弟子进入下院,但那些人都是天资杰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世家豪门惯常是用联姻的方式笼络过去,纳入本门之中,不过当听闻张衍脉象是下下之品,原本还对他有些意向的世家顿时都没了兴趣。

第一章 长观洞天 龙渊大泽

凕沧派,长观湛渊和光洞天。

宁冲玄脚踩渡客鳍鱼,大袖飘飘,在一片茫茫大泽上踏波漫行,面前水波荡漾,不时有金鳞鱼跃出欢游,绛背巨鲸翻腾嬉戏,放眼望去,水天一色,上下浑然,远处云雾缭绕,细雨空蒙似珠玉成丝,海气灵液弥漫散洒,深吸一气,如饮甘露纯酿,润泽心脾。

如此仙家景象他视而不见,却微皱眉头,侧耳细听,现除有鹤唳声于长空外,还隐隐有环佩叮当之音,这音色空灵如洗,却又沁骨入皮,让人心底酥痒欲动,不由哼了一声,道:“又是那些从三泊湖妖处捉来的玲珑玉女”

话才说完,只觉周身清风忽起,眼前雾气一散,似珠帘轻轻拢起,又如画开卷般,不远处浮现出一水榭玉台,一个头束金冠的少年怡然自得卧坐云榻之上,两侧侍女俱是络腋垂璎,帔帛飘带,长裙曳地。

宁冲玄踏上一块飘来的玉阶,理了理衣袍,俯身郑重一拜,道:“拜见恩师。”

那少年初时好像能看清楚面目,只是再一眼望去,却如坠雾中,看不分明,他哈哈一笑,传出一把如润玉般的声音,“冲玄,怎么今日想到来看望为师了”

宁冲玄沉声道:“只为向恩师讨取一女。”

少年来了兴趣,身体坐直了点,笑道:“冲玄,你往日只说一心向道,无意找寻道侣,怎么如今想通了甚好,甚好啊。”

宁冲玄却正色道:“恩师,此女非用来服侍我本人,而是为送与一开脉弟子。”

闻听宁冲玄并非为了自己,少年也不以为意,笑道:“谁人得冲玄如此看重,且道上名来。”

“张衍。”

少年又半卧了下来,漫不经心说道:“便是你前次提起的那个张衍么

“正是恩师,此人心志坚毅不说,根性之好我平生未见第二人,需得早早笼入我门中方可。”顿了顿,宁冲玄索性抬起头来,道:“下院本是玄门世家猬集之地,张衍不过出身凡民,却能一路披荆斩棘,登门而入,且入院之后不骄不躁,审时度势,如今又开脉破关,以我察之,此人心性气度皆是上上之选,是以我本欲引他拜入齐云天齐师兄门下,只是齐师兄却闭关炼制法宝,是以厚颜来向恩师讨要下赐。”

少年问道:“此人开脉,是何脉象。”

“雾象,门中品鉴给了下下之评。”

“下下又是雾相”少年一怔,随即仰天大笑,道:“奇哉,奇哉,那岂不是与为师我当年一样么”

宁冲玄拱了拱手,朗声道:“恩师当年破光开脉,也不过是下下品的雾相,却能以此脉象凝出气海浮天法相,非但不输同侪,还犹有胜之,可见脉象固然紧要,但修道者一颗坚定无回的道心更是不可或缺。”

“原来如此,你的心思我已知之矣。”少年曲指一弹,一枚软玉贝叶向宁冲玄飘去,“这是为师我当年修炼时所用道书,就由你做主了,至于能否有所体悟全看那小子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宁冲玄双手伸出,神色恭敬的将那枚贝叶捧入手中,再郑而重之地收好,看得那少年连连摇头,显然对他太过严肃的举止不太满意,没精打采地说道:“对了,你方才说欲讨一女与他,为师准了,你属意谁人”

“唐嫣。”

“哦”少年大有深意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会算计,把唐嫣送了出去,不但少了你的纠缠,亦能借王家那小子的手逼此子入我门中。”

“弟子不敢做如此之想。”

少年指了指他,道:“你啊你,这个正经脾气需得改一改,需知玩乐笑闹方是神仙之事。”

宁冲玄肃然道:“恩师在上,弟子哪敢放浪形骸。”

“罢了罢了。”少年挥了挥手,也没心思再说,他算是知道这个徒弟的秉性是改不了了。

宁冲玄俯身一拜,沉声道:“那引张衍入门之事”

他半晌得不到回话,再抬头一看,现除了一方水雾外,碧波之上已然行踪渺渺,哪里还有人影

他怅然叹了一声,虽然那少年已走,但他仍然依足礼数俯拜叩,待站起起身时,却现脚下玉阶之上已无声无息多了四个飘逸如云的字迹。

“观其行止。”

品鉴脉象后第二日,张衍正在山中打坐,忽然若有所觉,抬头望去,只见两名修士站在一艘摩云飞舟之上,其中一人冲着下方一招手,道:“张衍,既已开脉,便是上院弟子,今日就随我等去吧。”

那人手掌伸出只一抓握,张衍便觉一股拉拽之力传来,他知晓这是上院派来接引自己的人,是以毫不抗拒,任由自己被那人招上飞舟,心里忖道:“这莫非就是明气期第二重境界唤云召霞据说到了这个阶段,全身上下气机凝实,非但可聚气成墙,隔空摄物,而且只靠体内炼出的明乾之气便能挪动百斤重担。”

上了飞舟后,这两人不言不语,驱动飞舟往南面飞去。

一日夜后,他们就出了苍梧山十八峰的地界,前方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泽湖泊,这里便是东华洲十大灵岤之一,凕沧派的正院所在之地龙渊大泽。

张衍俯瞰脚下群山,他才现,苍梧山仿若一道天门屏障挡在大泽向外的出路上,门前有一条蜿蜒如玉带的活水被两岸侧峰夹在其中,形似出入开口,便是在飞舟上,也能听见湍急的流水之声。

他在苍梧山上修道时就常听同门说起有“苍梧险山登仙路,龙渊大泽跃天门”的说法,现在一看,果然应景的很。

飞舟再行十日,前方的水面下出现一硕大无朋的黑影,黑影之上,则是屋舍连绵,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仿似人间州城,上方更有悬空之岛流泉喷瀑,开脉之后他目力极佳,隐隐还可见驾飞舟,骑云鹤的修士结伴而过,一派仙家景象。

可是等他再仔细看去,却不禁大吃了一惊,那水下黑影竟然是一只大到无法计量的玄龟

凕沧派创派之时,开派祖师曾以力从北冥洲捉来了这只不知多少寿数的玄龟,又自南崖洲搬来九座雄峻名山,在玄龟背上堆峰围湖,筑殿砌城。

张衍一眼看去那绵延不尽的宫宇楼台,就是围绕着这九峰而建的九座城池之一,九易城。

凕沧派中修道之士皆住于九峰或者龙渊大泽的水府洞天之中,而那些城池中则是住着修道之士的家眷族人,足有数十万之众,这番景象让张衍算是大开了眼界。

飞舟又行了半日之后,往一个青山绿水的小岛落去,并在一处山头上停了下来,其中一名修士指着山下一个码头,道:“张衍,你自去此处乘舟,到跃天阁中找吴师叔即可,我等回去交令,恕不奉陪了。”

两人交代完后,也不多说,自顾自驾起飞舟走了。

本来按照惯例,这两人是要一直送他入跃天阁中才算完满,但是这两人欺负张衍不是玄门世家出身,不知其中详情,所以也懒得与他多说,反正带他到这里也算是完成了上面安排,接下来如何他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衍辨明方向,走下山头,一路出了树林,来到了码头上。这里人来人往,还有一个小小市集,他找到了码头管事,询问道:“这位管事,可有前往6州的渡泽舟揖”

这码头管事五十来岁,两鬓斑白,脸上皱纹交错,一看就是凡人之身,顶多练了一些粗浅的练气之法,他看了张衍一眼,见他衣衫并不华美,身边也没有带着侍从,便仰起脸,老气横秋地说道:“你是哪一峰,哪一门师兄的族人”

张衍摇头,道:“皆不是。”

管事“嗤”了一声,连连挥手道:“今日往来贵客颇多,你稍待片刻吧。”

凕沧派中修士开脉之后,便有资格将家眷或者同乡接来城中居住,而那些人多是凡人或者开脉之下的修士,不通飞遁之法,需从苍梧山外界开始坐舟船,再从天门壑湾处进入龙渊大泽,水途中还要经过几个岛屿村落补充食水,最后才能到达最内一层的几个小岛,由管事负责安排,一起乘坐舟揖前往玄龟背上的6洲。

但是每日往来人数颇多,所以谁先谁后也自然也有地位身份决定,这名管事一听张衍毫无背景,还以为是来族人处投亲的,所以根本不予理会。

张衍不由失笑,他也不欲与一个凡人计较,正要表露身份,却看到管事脸上突然神情一变,朝着对面走来的十几人笑脸迎了上去,不停点头哈腰道:“诸位可是琳琅洞天秦仙师的亲朋鱼舟早已准备妥当啦,这边请,这边请,钱某此次当亲自操舟送诸位上6州。”

张衍看了一眼,现这一行人中当先几人倒勉强算是修士,但是修为却参差不齐,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凝元显意”,多半是哪个玄门世家的支脉族人。

面对管事阿谀献媚,那几人都是矜持点头,其中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路过张衍身侧时顿了顿脚步,回一笑,道:“这位师兄,遇见也是缘分,不如一起上来”

若是旁人站在码头上,他也不会多说哪怕一句,可是张衍身形相貌俱佳,哪怕是扔在万人之中也能一眼辨认出来,说一句人中龙凤毫不为过,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弟子,所以出言邀请。

张衍淡淡一笑,道:“那就谢过师兄了。”

等一起踏上鱼舟,这人一拱手,客气地说道:“在下秦圭,不知师兄是哪位仙师门下”

张衍答道:“未曾拜师。”

秦圭不免惊异,师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当不得半点虚假,就算是世家出身,也是互相交换子侄拜师,如果不愿意说,大可以不答,断然没有否定的可能,否则就是欺师灭祖,所以张衍这么说那当真就是没有。

再聊了两句之后,秦圭现张衍似乎真的毫无背景,也没有族人在派中修炼,而且张衍元真藏窍,浑身气机都收敛入骨血之中,只有一脉生机透顶而出,以秦圭的修为当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他心中猜测这许是哪个来拜访亲友族人的凡夫俗子,看来自己当真是走了眼,只是可惜了对方这一副好皮囊,想到此处,他脸上略略有些轻视,对张衍失去了兴趣,转而与身旁两位同行之人交谈起来。

张衍也乐得不与这行人说话,他眼望前方,只见面前一片碧波荡漾,湖水波光粼粼,远方岛屿楼阁若隐若现,使人胸怀不禁为之一畅。

舟行一个时辰之后,已快到6洲时,对岸突响起一片笙笛箜篌之音,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秦圭脸现惊异,上前两步道:“仙乐迎客,是哪位贵客荏临九易城”

他旁侧一同伴抢出几步,激动道:“卧舆丝幔,玉笙金铃,银篓铜鱼,随侧二九力士,百十女从,这定是四大洞天中的仙姬出行”

这些人都有亲眷族人在凕沧派中修行,知道这些仙姬都是为了拉拢那些天资出众的弟子,师徒一脉的洞天势力所培养出来的女修,这些女修本身修为不低,又有掌门一系的势力在背后撑腰,而且除了某些原因之外,通常自由度很大,若能结成道侣,可谓一步登天,所以门中寻常弟子都是趋之若鹜,渴慕能得某位仙姬相中,只可惜这里多数人平时都是欲见一面而不可得,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碰上了。

秦圭不禁心生羡慕之意,道:“竟是洞天仙子亲自出来迎客,不知又是哪一洞天的师兄有这么好的福气”

第二章 仙姬弄巧 灵岤洞府

对岸琴瑟齐鸣,弦乐铮铮,随着鱼舟逐渐靠近,有愈来愈响的趋势。

只见岸上百数名女从力士站在一起,将一名白衣女子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此女笠帽垂纱,看不清面目,只是那妙曼身姿却让人浮想联翩,她素手轻轻拿住帽檐一边,将薄纱掀起一角,往湖上看了两眼后,便越众而出,走上了泊船的石堤。

初时船上众人还当看热闹一般好奇打量,可是渐渐却觉得不对了,此刻大泽中只他们一条孤舟泛波其上,而对岸目光都在往这边扫来,船上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是来迎接他们船上某一人的

是谁他们互相打量起来。

最后,诸人目光集中在面目俊朗,唇红齿白的秦圭身上,其中一人上前拱手道:“恭喜秦师兄了。”

秦圭勉强按捺住心头悸动,却故作讶然道:“陈兄何意”

“此鱼舟上唯有秦兄人物风流,姿貌不凡,还是出身永西秦氏,这位仙姬不定就是相中秦兄了。”陈兄左右看了一眼,后退了一步,高声笑道:“秦兄若是一朝登上龙门,可不要忘了我等贫贱之交啊。”

“就是,就是。”旁侧之人纷纷打趣秦圭,“不是秦师兄,又能是谁若攀上了仙门可不要忘了我等。”

众人注意力都在秦圭身上,至于张衍只当路人一般,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诸位何必取笑秦某人我自知几斤几两,哪里有这等好运还是莫要胡乱言语,免得惹恼了仙姬。”尽管嘴上不承认,可秦圭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盯着岸上,心中不免有股隐隐期待,一只手紧紧抓住船沿护栏,勉强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鱼舟很快到了码头上,操舟的钱管事虽然平时在这里操持着迎来送往的营生,但他本是凡人一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禁手脚哆嗦,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众人见那白衣女子款款而来,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中砰砰直跳,此女的目光透过薄纱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在秦圭那里顿了顿。

“莫非真是我”

秦圭一时间只觉得嘴中干,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心中大叫不可能,可看见此女正往自己处走来,又欢喜不止,不由自主地上前,刚走了两步,却被人拽住了袖子,不由大怒,转头一看,原来是同伴在正向他使眼色,这才现这名仙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径直走向了他身后的张衍,他先是一呆,再是涨红了脸,他一时羞愤难耐,哪里还肯在此地多留,举起衣袖捂着脸急步走了。

“不知道此人是何来历,竟得仙姬看中”

见秦圭急匆匆离开,与他随行的十几人用各种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在张衍脸上扫了几遍,最后才在长吁短叹声中离去了。

白衣女子袅袅婷婷地来到张衍面前,道了一个万福,笠帽下传出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小女唐嫣,见过张郎。”

对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所谓仙姬,张衍却是皱了皱眉头,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中一时充满了警惕,沉声道:“你是何人”

“奴家本是长观洞天女侍,今奉宁师兄之命,特意来此迎接郎君。”女子走上前一步,轻垂臻,道:“宁师兄之意,是让奴家与张郎结伴同修。”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至低不可闻,似乎充满了羞意。

张衍眯了眯眼,他并没有被这送上门来的好事冲昏头脑,反而却感到一丝不对劲。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迎接自己,看似风光,可是除了惹人注目外毫无好处,他初入上院,岂能这般张扬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现果然有不少人驻足观望,这里本来就是人来人往之地,经过这一番闹腾,聚集的人更是越来越多。

他虽然和宁冲玄只说过几句话,但决计不信对方会安排这么一出,如果是此女自作主张,那么她的目的倒是值得深思了。

他心中冷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非以为我就没有手段么

脑海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张衍脸上却浮出一丝微笑,道:“既是宁师兄安排,那张某自无异议,唐娘子唤我师兄便可。”

唐嫣“嗯”了一声,声音柔柔地说道:“是,师兄。”

张衍问:“你一众人等前来,可有落脚之地”

“我等已从长观洞天搬出,不过张师兄从下院而来,自可在跃天阁处奉领一处下赐洞府。”唐嫣关照身边一个女侍,道:“蝶儿,你且领路,带张师兄去跃仙阁。”

她身边一身材娇小的女从走了出来,脆生生道了声:“是”。

唐嫣又转过头对张衍道:“我等一行百数人,所居洞府需容得下方好,师兄可不能忘了,蝶儿机灵,诸般事宜一路上自会与师兄分说。”

张衍目光一闪,点头道:“有劳唐娘子了。”

唐嫣又是一礼,道:“不当的,师兄唤我嫣儿即可。”

张衍点头道:“好,嫣儿稍等,我去去便回。”

唐嫣薄纱下的玉容似乎泛起微笑,道:“那我等就在此等候师兄了。”

待张衍走后,唐嫣旁侧一个娇俏的女侍上来低语:“嫣娘,这张衍除了皮囊好些,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怎么就得宁师兄这么看重不过这人也是无礼,只是一个下下品的开脉修士,便想与嫣娘结为道侣呸,凭他也承受的起么”

唐嫣淡淡道:“玲儿,少说两句,嘱咐你的事情都做了么”

玲儿笑道:“嫣娘放心吧,昨日已告知王郎,他已传话过来说安排妥当,今次定叫那张衍来个进退不得,丢尽脸面。”

唐嫣挽了挽丝,道:“如此就好。”随即她叹了一声,望向远处的目光先是一阵迷离,再是闪过一丝决然。

她五岁修道,自幼便被孙至言真人带在身边,她也知自己出身卑微,只是洞天中用来拉拢灵秀弟子所用,但是因为真人对她格外偏爱,便渐渐起了别样心思,自以为高人一等,哪知道此次只是宁冲玄一句话,便被当作货物一样送了出去,而且还是一个明气修为都没有的修士,心中既有伤心,又有怨怼。

纵然宁冲玄说张衍前途远大,但在她看来那些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而且正是因为清楚张衍来历,她才更不看好于他,一个什么出身都没有的小修士,开出的脉象还是下下品,当真以为人人都像孙真人那般惊才绝艳么

其实她原本属意宁冲玄,修道五十载不到就到了玄光期第三重,可谓天资出众,只是宁冲玄一颗道心圆实完满,丝毫容纳不下其他绮念,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渴慕能和哪个玄门世家的子弟结成道侣,但却没想到真人竟然把自己赐给了张衍。

她绝不甘心

这次岸上摆开阵势也并不是当真从张衍了,而是做得把他先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的打算。

他们一行百多人,不计修为所需,便是每日吃喝用度就是一笔大开销,不是上等洞府决计支撑不下来,而这方面她早已打点妥当,一旦张衍讨不来上等洞府安置自己一众人等,那自己就在这里站上个几日夜,闹个满城风雨,要让凕沧派上下尽皆得知,到时看张衍还有何脸面留下她

她素知真人的脾气,若是这张衍自己不争气,被她逼得下不来台,真人非但不会来责怪她,反而会夸赞她有聪颖,就此重回长观洞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时,那名叫做“蝶儿”的女从一路领着张衍往跃天阁行去。

跃天阁并不在九易城中,而是独占一座灵峰,院舍占地广大,两侧魏阙高台,十丈宽的白玉石阶一路从山底修到峰顶,廊宇屋檐上随处可见灵鸟珍禽啄毛弄羽

“跃天阁”三字匾额横挂大殿前沿,字迹飞扬跳脱,只一眼看去便觉心头生出一股腾然欲飞之感。

张衍和蝶儿进入大殿道明来意,值事道童行了一个稽后进去通报,不多时,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道士走出来。

张衍看了看,这人修为大致和那天接引自己的两人相仿,只是一明气期修士,便拱手道:“在下张衍,不知这位仙师如何称呼”

其实跃天阁中执事修为俱皆不高,由于需要安置各门各峰弟子修炼洞府及诸般事宜,日常事务繁多,是以修为高深的修士都对此都不感兴趣,能来这里管事的多半和下院执事一般,在修道一途上不再奢望有所进境的修士。

道士瞥了张衍一眼,淡淡道:“贫道黄守和,你可是来讨要修炼洞府的”

“正是。”

道士淡淡道:“各处修行洞府皆有定数,分为甲乙丙丁四等,你来得不巧,甲等乙等洞府俱已被人占去,只剩下丙丁二等洞府,你看可还合适”

张衍还没有说话,那蝶儿却抢了出来,嚷嚷道:“郎君,丙丁等的洞府狭小,只能容十数人,且灵气浑浊,又怎能住人”

道士冷笑一声,道:“如今还有这丙丁两等洞府可用,若是再等上几日,怕是连这等洞府也没有,如若不满,你等还是自择居处吧”

第三章 金风烈火 灵机冲霄

修道者所用洞府只是修炼之地统称,具体却分为“洞天福地真宫气府,玄庐精舍”六等,其中又视气脉灵机多寡而分上下之别,而这些所谓甲乙丙丁洞府,说穿了不过是最下等的玄庐精舍一流,连真宫气府都算不上,更不用提洞天福地。

听黄守和之语,蝶儿张嘴还想再争,却被张衍抬手制止,道:“蝶儿,你先出去。”

蝶儿本还不愿,只是被张衍的眼神淡淡一扫,心头莫名一颤,怯怯道了声:“是。”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张衍转而向黄守和说道:“洞府我却是要的。”

黄守和捋了捋胡须,斜撇了张衍一眼,道:“好,还是张师弟你懂规矩,我这里有一处丙等洞府,自去取洞府符牌于你。”

“慢来。”

黄守和正要转身,张衍却喊住了他,他缓缓走上前一步,微笑道:“师兄怕是弄错了,我来此索取的并非玄庐精舍,而是洞天福地。”

“什么洞天福地”

黄守和脸色一沉,挥袖呵斥道:“你不过一初入上院的开脉修士,也想要洞天福地狂言你可知道洞天福地唯有真人一流方可享居便是那些玄光境界的师兄都未必能得到一处,何况是你”

张衍却神色不变,道:“师兄谬言了,若是他人确实不可,但我本是下院入门弟子出身,如今开脉登关,入了上院,要一处洞天福地却是合情合理。”

黄守和冷冷道:“就算下院入门弟子,到了上院,也需按规矩来。”

“既然说起规矩,那在下倒想问一句,这是黄师兄自己的规矩还是跃仙阁的规矩”

张衍心中冷笑,这黄守和莫非以为他初来上院,就什么都不懂么

上院这些事情并不如修炼功法那般隐秘,早在图谋进入下院时他就已经将这其中的细则打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又反复向艾仲文等人讨教过,门中各种门规条律他不说了如指掌,也一清二楚,想要在这上面糊弄自己,那是休想

“这”黄守和犹豫了一下,“这自然是跃天阁的规矩。”

“啪”

黄守和身侧一张摆放账册的桌案突然被张衍拍成碎屑,他不禁吓了一跳,道:“你做什么”

张衍又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躯逼近了黄守和,冷声道:“下院入门弟子一朝开脉,入得上院便为真传弟子,安居洞天福地,吞吐天地灵机,此乃是凕沧派立门之规,你区区一个执事道人,也敢暗中搬弄机巧,妄言一阁之规大于一派之规,莫非以为我动不了你,正清院的那些长老执事拿你没有办法么”,

黄守和手微微一抖,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勉强镇定道:“你休用这些话来唬我,正清源的长老岂是你一小小开脉修士能请得动的”

张衍却是失笑,道:“我乃真传弟子,别说长老,就算掌门,一样可以击金钟入殿觐见看来黄师兄今日是有意一试正清院的刑杖之威了”

黄守和听得一阵心惊肉跳,暗暗叫苦,“王家四郎不是说这小子无根无底,不知悉上院内情么,怎得如此明白”

不过洞府之事本来也就是糊弄一下不知情的人,他久任跃天阁执事,行事手段不是王家那个不谙事故的世家子能比的,一早就准备好了后手,现在一看此法果然拿不住张衍,他立刻就坡下驴,换上一副笑脸,道:“师弟莫急,贫道方才记起,倒有一处福地却是空置,许是为你留着的,师弟拿去正是合适。”

他伸手入袖,装模作样掏摸了一阵,取出一块非金非木的牌符拿出来交给他,“此处名为灵岩岛,位在九易城西南向,此是岛上开合禁制的牌符,我自命一执事道童与你同去。”

张衍笑着收下,拱手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呵呵,师弟客套了,客套了。”黄守和连连摆手,笑容满面,似乎先前那番不愉快早已荡然无存。

张衍思量了一下,虽然黄守和决计不敢拿出一块下等洞府来冒顶,但这么痛快地将一块福地交给他,其中肯定还有他不知晓原因的在内。不过他也不想多做深究,修道本非一路坦途,有点波折又算什么

张衍告辞离去后,黄守和嘲弄似的笑了几声,一脸得意地走到后殿,却迎面见到一个老道正走过来,他一惊,立刻恭恭敬敬上来一礼,道:“吴师叔。”

这个老道正是跃天阁的掌阁吴钰,他见到黄守和,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日那唤作张衍的来过了”

“是,来过了。”

“唔,分了哪一等的洞府予他”

“他是下院入门弟子出身,师侄按照惯例,允了他是一处福地。”

吴钰眼皮抬了抬,又问:“是哪一处福地”

黄守和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是灵页岛。”

吴钰一皱眉,道:“你给了他那处金风烈火的酷烈之地”

黄守和连忙说:“师侄我虽也曾解释缘由,但此人桀骜不驯,不听规劝,还以为师侄我虚言恫吓,因此只好允了他,这需是怪不得我啊。”

吴钰看了他几眼,叹道:“你好自为之吧。”他摇了摇头,背着手自顾自走开了。

走之前他冷眼瞥了眼黄守和,见他还一副乐颠颠,兀自不觉的样子,不禁冷笑,这张衍一来上院,便得孙真人下赐女侍,虽说孙真人素来不管闲事,但未免没有拿张衍当问路石的打算,师徒一脉和世家争斗岂是那么好插手其中的没看到几位执事都唯恐避之不及么偏偏你还紧巴巴地凑上去,还想讨好王家小心最后弄个粉身碎骨,死无葬生之地

张衍与一名负责引路的执事道童出了跃天阁,见在外等候的蝶儿迎了上来,便关照她道:“你去告知唐娘子,我已选好一处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