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帮衬(1/1)

嘀嗒嘀嗒

正月底关中普遍下了一场雨,还不觉得冷。冬季黄河的凌汛也不严重,这两年疯狂砸钱水利工程,也算是出了点成果。填进去的人命,比始皇帝修长城,大概也少不了多少。

隆庆宫都用上了琉璃瓦,远远看去,金碧辉煌。西边的太极宫虽然巍峨,可那种精致雅趣的格调,却是大大不如的。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落在花岗岩和青石板上。枯萎还没有发新芽的芭蕉圃,被浇灌的更加稀烂。

气温不高,但坐在大厅中的江夏王李道宗,一个劲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擦汗一边嘴唇哆嗦着叫骂:你说这叫甚么事儿这些个进奏院的畜生,说好的给老夫支援一声,临到头了,他娘的就来摆本王一道,哪有这般做事

急促有力地拍了拍椅子旁的茶几,江夏王急的眼睛都红了:哪有这般做事的

和长孙皇后比起来,进奏院的院士们着实伤了江夏王的心。他妈的收钱不办事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组团坑爹呐

李道宗哪里晓得,这些个院士虽说各有乡望,可正经自己搏出前程来的,少之又少。一只手数得过来,五百来条恶狗,这要是没有主子管着,不乱了套

乡望是什么那不就是个屁地方大户说你是乡野贤才,你才是。百姓说了能作数的百姓要是不被塞抹布那还是人吗

嗳,王爷何必如此焦急。这事情,又不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进奏院的事情,东边不亮西边亮,求不成剑南,求个河套,又有甚么关系王爷当年好歹也是任城王呐。

那能一样吗李道宗急的嘴角都起了泡,现在是皇后陛下要为剑南百姓谋福祉,老夫既为宗室,自然是

说到这里,李道宗居然说不下去了,竟是眼泪水都流了出来:这他娘的都去了一半家底了,老夫连寻个地方抱怨也不可得。还有王法吗

这么委屈的啊。

老张顿时有了恻隐之心,寻思着到时候就少宰王爷一刀,零头就抹了。

江夏王老泪纵横,余光却是瞥着张德,他人老成精,纵横沙场十多年,哭两滴猫尿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省钱,跪下叫爸爸都没问题。

没有压力

奈何,江南土狗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东南西北哪里没去过跑草原还见识过夷男被一群土鳖给干了,他的穿云箭一战成名奇葩事情他见得多了。一个王爷哭不拉稀的卖惨,又不是没有过。

李泰没哭过李恪没哭过李元祥没哭过可都是亲王呐,货真价实的。

王爷真是受委屈了。这帮进奏院的杂碎,我看真是不长进,太过分了,连道义都不讲了,这不成下三滥了吗

说着,老张招招手,兰二姐拿了一条丝绢过来,老张递给了李道宗,让他好歹给擦擦眼泪鼻涕。

就是本王就没见过这种不讲道理的,收了钱不办事,这他娘的连女流之辈都不如不是下三滥,能去进奏院那就是个贼窝呸

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江夏王整个人来了精神,骂进奏院的人骂很是痛快。

老张看戏也似地看着他表演,内心却是毫无波动的。

操之,你一定要帮一把老夫为叔啊。

我他妈一个公主儿子的野爹,你还真要攀这门亲戚你不怕你皇帝老哥打死你

无语归无语,老张还是面带微笑:可是王爷,就算某想帮忙,可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啊。有心无力,如之奈何

双手一摊,老张一副很无奈很为难的样子。

李道宗胡子抖了一下,内心虽然抓狂,更是暗骂江南子狡猾,可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张德:别人说能帮,老为叔决计不信。可要是操之贤侄,为叔是一万个放心。

这要是在市井茶馆之中,两人这样说话,倒也没什么。落在兰二姐竹三娘眼里,一个江汉观察使,一个江夏王,就让人鸡皮疙瘩乍起,浑身难受无比。

宫婢固然是见惯权力场中的阴险狡诈,没脸没皮的货色多不胜数,为了爬上去,什么马屁都能拍出来。

可一个地方大员一个国朝郡王,若非两人都是身形健硕须发浓密,还以为哪家的内官在拜码头,是有小黄门要认干爹呢。

哎不敢当,不敢当。

老张连连摆手,也不接李道宗递过来的高帽子。

一看老张不松口,江夏王心道这贱人果然是属狗的,不给连骨头的肉,那是尽摇晃尾巴不见汪两声的。

内心一叹,李道宗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脸:贤侄贤侄纵使有些难处,可只要使唤得力,想来也要比为叔这一把老骨头要强得多。倘使有甚要开门路的,一应用度,便算在为叔头上。

王爷这话说的,王爷的事情,不就是某的事情岂敢让王爷破费疏通关节,有所用度,人之常情

一看老张这么说,李道宗顿时大喜,还未喜上眉梢,就见江南土狗话锋一转,只是王爷也是知道的,某乃江阴寒门,家穷人贫,便是有心帮衬,也是使不上力。这疏通门路,还是得指着王爷,某不忍啊。

我他娘的也不忍,可不也是忍过来了吗

李道宗听了想打人,可实在是没招,脸皮抖的厉害,藏在衣袖中的手,早他妈握成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翻张德。

当年他被尉迟恭在宴会上一拳砸过来,简直是要了老命,这一报还一报,打不过尉迟恭,还打不过张德

恶从胆边生,之见李道宗手握拳头,冲张德摊开手掌,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贤侄只管疏通就是,要个多少,说个数目就是。

哎呀这个就不太好说啊。

老张双手收拢,向后靠着椅子靠背,眉眼微动,打量着李道宗:十万贯

才十万贯

江夏王大喜过望,正要说就这么定了,却听张德接了一句,不嫌少。

一把年纪,心脏有点吃不消。

李道宗捂着胸口,忍住了发飙,他想静静。

百万贯

猛地老张音量提高,吓的李道宗心脏也不跳了,整个人眼珠子鼓在那里,跟一条死鱼也似。

它也不嫌多。

江夏王松了口气,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连忙拿刚刚擦过鼻涕的丝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打个对折吧王爷。

李道宗没反应过来,却听张德笑道:先来个五十万贯,某帮王爷疏通门路。

看着张德面带微笑,江夏王只觉得这江南土狗平素定然吃肉都不吐骨头的,别说骨头,大约连毛都不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