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119部分阅读(1/1)

陈操之猜到是何事,和颜悦色道:“世子殿下何事需要在下效劳”

慕容令便说了其伯父太原王慕容恪旧病复发沉疴日重之事,慕容恪始终没有疑心到陈操之建议他服用五石散其实是包藏祸心,因为消渴之疾他本来就有,而且慕容恪服五石散也是得到燕国医暑的两位名医首肯的,服药之初,颇见疗效,陈操之还叮嘱慕容恪勿劳累勿忧思服散后要严格注意饮食。但慕容恪去年冬和今年春两次集结重兵处心积虑要扫平关陇,能不忧思操劳吗而且军旅之际,饮食肯定没有居于邺城时不厌精细,所以慕容恪只以为自己是劳累过度饮食不节造成旧疾不发,服了燕国名医开出的药剂皆无效,病情愈重,是以想到来向陈操之求个方子

陈操之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冉盛冷哼一声道:“今日是我阿兄的婚庆喜日,汝等却在婚宴上求医问药,是不是太失礼了”

慕容令尴尬无言。

陈操之示意冉盛不要多言,对慕容令道:“太原王应是劳累过度导致旧疾复发”

慕容令连声道:“是是是,陈司马所言极是,不知陈司马可有疗救之方”

陈操之眉锋微蹙道:“消渴之疾非常棘手,待我好好思索,定会在回钱唐之前给世子一个答复。”

慕容令简直感激涕零,陈司马真仁义人也,洞房花烛夜还要苦思疗疾之策,此等厚道人当有以厚报之,日后大燕灭定了氐秦铁骑南下时,定要重用陈操之

出了鲜卑人锦帐,冉盛低声问:“阿兄,那慕容恪还有救否”

陈操之笑了笑,说道:“若有救,明年我等如何北伐”

冉盛沈赤黔皆嘿然而笑。

陈操之走到顾恺之徐邈张玄之范汪刘尚值诸友的那个锦帐,刘尚值善谑,见冉盛沈赤黔提着的大酒尊,便笑道:“子重好酒量,准备借醉躲避入洞房吗东西双廊楼两位新妇子,子重今夜登楼难,或恐彷徨其间矣。”

众人皆笑,这事他们也都想过,只是不会像刘尚值这般说出来而已

此时的陈宅内院,东西两座双廊楼的仆妇婢女们各为其主,已严阵以待,东楼谢府陪嫁来的婢仆要把新郎陈操之引到东楼去,西楼陆府陪嫁来的婢仆要把新郎陈操之引到西楼去,陆葳蕤谢道韫当然不会指使她们这样做,忠心耿耿的婢仆完全是自主自发的行动啊,这关系到她们日后在陈府的地位,婢仆也讲究地位的

八月初八,秋夜星河璀璨,一弯眉月偏西,前院的喜笑嘈杂声隐隐如沸,已经是亥时了,守候了近一个时辰的陆谢陪嫁来的婢女仆妇开始有些懈怠困倦,不知谁喊了一声:“陈郎君来了”这两边数十位婢仆顿时精神一振,谢府这边是以谢道韫的两位贴身侍婢柳絮和因风为首,因为这两人和陈操之相熟,而陆府那边则是短锄和簪花出马,领着一群婢女仆妇守在了内院大门后

陈操之三十六锦帐一一应酬后,在一众宾客祝福声中入内院而来,先是看到宗之润儿兄妹二人,还有其他七八个陈氏男女幼童,其中陈满的孙子居多,除宗之润儿外,那几个陈氏子弟一见陈操之进来,立即笑嘻嘻围上向十六叔讨要喜钱,嫂子丁幼微先前已给陈操之准备数十枚特制的小金币,这时一人两枚分发,陈操之见宗之和润儿立在一边只是笑,便走过去也给兄妹二人一个装有金币的小帛鱼袋

陈宗之都快有陈操之那么高了,赧然道:“丑叔,侄儿都这么大了”

陈润儿笑眯眯接过金币,先恭喜丑叔,又道:“丑叔,你看”

陈操之举目一瞧,好家伙,两支巾帼队伍虎视眈眈,回头看看润儿,润儿笑得好甜,笑容可掬兴致勃勃等着看热闹

第三十五章 洞房花烛夜上

新月如美人眉,淡淡一抹在西边天际,广袤无垠的星空下,建康城如局秦淮河如带,河畔的陈氏宅第灯火辉煌,前院喧哗,后院静谧,东西双廊楼交汇处,以柳絮因风为首的谢府婢仆和以短锄簪花为首的陆府婢仆分据左右,静静等候,见陈操之一踏入内院,便一齐上前施礼,陆府这边的说道:“陈郎君,请登西楼。”谢府那边的说:“陈郎君,请登东楼。”声音整齐清脆,似是训练有素。

双娶嘛肯定是要麻烦一点的,虽然陈操之对今夜洞房花烛的困境早有预料,但却没有事先想好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此等暧昧只有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了,他长安邺城都去得,并且回旋从容,这东西双廊楼又不是龙潭虎岤,总能找到两全其美之途

陈宗之陈润儿还有其他几个陈氏孩童都立在陈操之身后看热闹,润儿的眼睛笑眯成月牙儿,神情兴味盎然

陈操之问柳絮短锄诸人:“是你们娘子让你们迎接我的”

柳絮机敏,说道:“这是婢子们对郎君的礼节,娘子未曾与闻。”柳絮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不能让道韫娘子担那争宠的名声,反正亲迎之夜,各为其主,没有人能怪罪她们这些下人。

短锄也是这么说。

陈操之道:“你们各自上楼去问问你们娘子,新郎在此,何去何从,由你们娘子定夺。”

柳絮短锄皆笑,分头上楼去请示自家娘子,很快就回来了,二婢答复几乎是一样的:“我家娘子请郎君自行定夺,愿意东就东,愿意西就西。”

陈操之额角微汗,考验啊,严酷的考验,这双娶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两大门阀两位娇妻,要一视同仁持平公正两全其美皆大欢喜,难啊,太难了,操之操之,汝其勉哉

饶是陈操之多智,心里又不断激励自己,却还是一筹莫展。这时,他可爱的侄女为他出谋划策道:“丑叔,你可以问两个难题让两位丑叔母解答,谁答得对丑叔就上哪一楼。”

柳絮因风首先赞成,道韫娘子才高傲世,岂是陆小娘子能及,比试这个,那道韫娘子胜定了

短锄簪花她们也不甘示弱,在她们眼里,葳蕤小娘子容貌既美,才华亦高,怕得谁来

陈操之失笑,润儿这个法子不大妥,对葳蕤和道韫有些不敬,尤其是答输了的会非常委屈,而且此法明显对葳蕤不公平,葳蕤素不以才学见长,好比鲜花不能和美玉比重量,但润儿提出的这个法子颠倒一下似乎就很可行

润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即改口道:“此法有些不妥,可改为由两位丑叔母出题,让我家丑叔解答,答对了就上哪一楼”

陈操之脸露笑意,这样的洞房花烛夜很有情趣和品味啊。

柳絮心思转得快,问:“若陈郎君都答对了怎么办”

润儿笑嘻嘻道:“那就再出题,总有我丑叔答不上来的时候吧。”心想:“两位丑叔母肯定是出最容易的题让丑叔答,丑叔自然是对答如流,这下子一轮又一轮地出题答题,不知要答到什么时候哦,天亮了怎么办这应该是丑叔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难题了吧,嘻嘻,太好玩了,拭目以待哦。”

短锄见陈操之认可这个办法,抢先道:“小婢这就去请我家小娘子出题”,飞一般去了。

柳絮因风二婢对视了一眼,没有动弹,心想就让陆小娘子先出题吧,她是左夫人呢,咱们这边讲究后发制人

短锄喘着气上到西双廊楼的二层,那些小丫头一个个问她:“短锄姐姐,陈郎君到咱们这边来了吗”

短锄没空答理她们,进到陆葳蕤的婚房,但见红烛高烧,铺陈华丽,陆葳蕤和先前一样,坐于小案前一动不动,听了短锄的话,陆葳蕤唇角一勾,无声而笑,心道:“真是难为陈郎了,还是我退让一步吧。”想着去年春月与陈郎就在这西楼就在这个房间,裸裎缠绵,随郎颠倒,倾身尽欢

陆葳蕤伸手轻抚右足踝,红丝绦的相思结正系在踝骨上方纤细处,那粒红痣隐约纹起

短锄见葳蕤小娘子含羞沉思,以为是想怎么出题呢,提醒道:“小娘子,出一个容易的题吧,就问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出于何典,如何”

陆葳蕤从旖旎往事中回过神来,春心微漾,听了短锄的提议,差点笑出声来,娇嗔道:“你当陈郎君是三岁孩童哪,出这样的题定让谢府的人笑话咱们。”

短锄不爱读书,自幼只喜跟随陆葳蕤侍弄花草,闻言赧然道:“那就出一个稍微难点的题,陈郎君有才,肯定能答得上来。”又补充了一句:“可不要太难,万一陈郎君答不上来可就不妙了”

陆葳蕤微微一笑,没有答话,今日是她二十一岁寿辰,又是新婚吉时,她当然是非常想陈操之能与她共度良宵的,只是既然要与道韫姐姐共侍一夫,那当然要尽量为陈郎着想,今夜就成全陈郎和道韫姐姐吧

陆葳蕤想了想,命短锄开箱取那个鎏金九连环出来,道:“短锄,把这九连环拿去让陈郎君解,一刻时之内解开就可以了。”

“啊”短锄大吃一惊,这种九连环是闺中女子消遣的益智游戏,极为复杂,一刻时哪能解得开呢,这不是为难陈郎君吗

陆葳蕤见短锄迟疑,便道:“无妨,去吧,陈郎君知我心意。”

短锄见陆葳蕤这般笃定,心想:“小娘子定然知道陈郎君善解九连环这才出这难题的,这样等下谢家娘子那边也不好意思出容易的题,说不定就把陈郎君难住了。”当即乐滋滋下楼去了。

陈操之看到那个制作精巧的鎏金九连环就呆住了,这种九连环不知解法的人解几天都解不出来,即便是知道解法的,也每一道秩序都不能错,一错就得重来,据说有几百个步骤,一刻钟哪里够呢

陈操之曾读卓文君的怨郎诗有云:“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知道九连环在西汉时便已流传,是贵族妇女喜欢的一种游戏,但他此前却是没有见过九连环,只见过润儿早几年玩的五连环

一边的润儿也是剪水双瞳睁得老大,万万没有想到丑叔母陆氏会出这么难的题,一刻时之内根本无解啊,难道丑叔有办法

陈操之明白葳蕤的意思,这摆明了是要把他往东楼道韫那里推嘛。

众女瞩目,悄悄无声。

陈操之仔细打量手里的鎏金九连环,手微微一振,那套在如意形框架上的九个圆环就“叮当”作响,甚是清脆

陈操之摇动九连环听声响,那些陆府婢仆都替他着急,恨不得提醒他赶紧解连环,不料陈操之摇着玩了一会,说道:“我解不出来。”

“啊”短锄簪花等人顿时目瞪口呆,一个个愁眉苦脸起来。

柳絮因风对视一眼,强掩喜意,柳絮道:“陈郎君,那该我家娘子出题了。”

陈操之点点头,心里道:“出题吧,出难题吧,尽情地为难我吧。”

柳絮上得东楼,喜孜孜地对谢道韫说了陈操之解不了九连环的事,现在只要道韫娘子出一个稍微容易些的题,陈郎君答上了,那就可与道韫娘子洞房花烛了

谢道韫斜飞的双眉微蹙,随即晕染双颊,她知道陆葳蕤这是在故意让她,可这种事怎么好让呢,她怎么好承受呢

谢道韫陷入沉思

内院入口处,短锄簪花等人不肯散去,陈操之没答出陆葳蕤的题,却是代表陆葳蕤的失败,这真是让短锄她们郁闷不甘心啊发,她们要看看谢家娘子出的什么题,若是容易的,她们定要讥笑一番出出气

过了好一会,柳絮来了,呈给陈操之一张藤角纸,说这是道韫娘子出的题,陈操之就着灯笼光一看,是道韫的清丽笔迹,写道: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柳絮补充道:“娘子说了,必须要有清晰的解法,单说一个答数可不行。”

陈操之连连摇头,他已料到心高气傲的道韫是不肯受葳蕤承让的,道韫出的这个难题,若不要解法步骤,那么靠笨法子来凑,是可以解出来的,但要步骤解答,这似乎是后世高等数学的剩余定理,陈操之虽然有才,也努力肯学,但毕竟不是无所不知的全才,所以,谢道韫出的题他也解不了

这下子在场的陆谢婢仆全傻眼了,两个洞房这新郎都入不了

陈操之仰天长叹,说了声:“罢了,罢了,我回我的小楼睡觉去。”转身便走,他在东园南边有一座小小的藏书楼,书房寝室俱在

润儿一看不妙,丑叔的洞房花烛夜要不欢而散,赶紧与阿兄陈宗之回“水香榭”向母亲禀报这事,丁幼微一听,也急了,她正担心小郎这事处置不好呢,当下赶紧赴东西双廊楼协调

第三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中

月色青白,如雾如岚,东西两座双廊楼鸦雀无声,似有愁云笼罩

谢道韫和陆葳蕤得知陈操之唉声叹气往藏书楼歇息去了,二女皆感不安,以陆葳蕤的沉静,都觉得如坐针毡,后悔出九连环为难陈操之,她是左夫人,就让陈郎今夜上西楼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却要显示大度,未想道韫姐姐不承她这个情,害得陈郎西楼登不得东楼也登不得,可知有多难堪呢

陆葳蕤蹙眉绞指,愁肠百结,短锄簪花等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呆呆在立在一边一动不敢动

谢道韫在东楼廊上踯躅徘徊,她做事很少会后悔,此时却是后悔莫及,她觉得自己性情过于高傲了,高傲那是对别人的,对自己的夫君何必如此傲气葳蕤妹妹想必是敬她年长一岁,让她与夫君先结良缘,这也是好心,她何必这么死要面子拒绝其好意呢,现在弄得夫君左右碰壁怏怏而退,夫君自出钱唐,还没有受过这么大挫折吧,哪里会想到为难他的却是他心爱的人呢

谢道韫心里发愁,却又无计可施,她是新妇子,总不好自己跑到藏书楼去迁就陈操之吧,那样真成笑谈了,派短锄去请陈操之回来又不知陈操之会不会负气不应,唉,还是去和葳蕤妹妹商议一下吧,新婚之夜让夫君睡藏书楼是决不行的,总要想出妥善解决的法子

谢道韫正准备去西楼,却见楼下一个婢女快步上楼禀道:“娘子,丁少主母来了”

谢道韫一听丁幼微来了,满脸羞红,这事把丁氏嫂嫂都给惊动了,太难为情了,赶紧下楼拜见丁幼微,却见陆葳蕤也低着头跟在后面

丁幼微神色不似往日那般亲和,颇为严肃,把身边的婢仆都支开,这才对陆葳蕤谢道韫二人道:“道韫葳蕤,你二人都是我小郎之妻,这场婚礼万众瞩目,前院的贺客犹未散去,小郎却被你二人赶到藏书楼去了,这洞房花烛夜若就这样收场,传出去必为世人所笑”

谢道韫陆葳蕤垂首受教,西楼陈氏现在就以丁幼微为长,长嫂如母,而且陈操之对这个嫂子非常敬重,陆谢二女自然更是恭敬

丁幼微又道:“一夫二妻,本就于礼不合,只是你二人与小郎皆是奇缘,历经波折,今日成此好事,就应互敬互爱,友善相处,莫致内宅争执不宁,从而步昔年贾侯左右夫人之后尘,为后世所讥。”

谢道韫陆葳蕤二人都是既羞愧又委屈,陆葳蕤都快哭出来了,她们不是相争,是相让啊,但这时也不敢自辩

丁幼微放缓语气,温柔道:“嫂子当然知道你二人甚是贤惠,并非相争,但这种事传到外人耳里,你们的夫君新婚夜在藏书楼度过这总是事实,外人当然以为是我们陈氏因为双娶而致内宅不宁,是不是”

谢道韫低声问:“嫂子,可有补救之法”

陆葳蕤也是泪光盈盈望着嫂子丁幼微

丁幼微莞尔一笑,宽慰道:“你二人也莫要着急,小郎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比嫂子清楚,小郎不会责怪你们的,当然,你们二人现在必须去藏书楼,小郎是在你们这里碰壁的,你二人要把迎回来。”

陆葳蕤谢道韫齐声道:“是。”

陆葳蕤又道:“嫂子,你随我二人一道去好不好为我二人缓颊”

丁幼微笑了笑,道:“好吧,嫂子为你们从中调解一下。”

藏书楼冷冷清清,陈操之在书房里拨灯夜读,两耳关注楼外事,似有所待,小婵跪坐在一边侍候,她知道操之小郎君是在东西双廊楼碰壁后来这里的,心里很为小郎君着急,这洞房花烛夜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脚步杂沓,有不少人来到藏书楼,楼下的仆妇上来禀报说丁少主母和陆谢两位小主母来了,陈操之小婵赶紧起身去迎,却见丁幼微已经上楼来了,身后的陆葳蕤谢道韫二人又是纨扇半遮面,这却扇之礼还未行呢。

丁幼微未与陈操之多说话,径直引着陆谢二女至陈操之书房隔壁的卧房,命婢女燃上喜庆的红烛,让陆谢二女并坐于床前箱檐上,然后出来对侍立门前的陈操之道:“小郎,两位新妇子在此,却扇分杯,洞房花烛,莫要委屈了任一个,嫂子回去了,你不要送我。”

陈操之唯唯。

丁幼微含着笑从陈操之面前走过,见小婵愣愣的立在一边,便招手道:“小婵,你随我去,今夜不须在此侍候。”

小婵应了一声,便跟着丁幼微下楼,楼下,陆葳蕤谢道韫的贴身侍婢柳絮短锄等人还有几个精明能干的仆妇随时听候楼上的吩咐

丁幼微牵着小婵的手一边走一边轻声道:“小婵,你与小郎的事待回陈家坞我自会为你作主,不要急。”

小婵涨红了脸分辩道:“娘子,小婵哪里急了”

丁幼微一笑,说道:“小婵今年都三九年华了,真是难为你啊,不过总算是等到这一日了,小婵不是福薄之人。”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幽幽一叹。

陈操之入室,陆葳蕤谢道韫二女立即起身,迎上数步,盈盈拜倒,口称:“拜见夫君。”

陈操之跪拜还礼,就见那一直遮在二女脸上的纨扇缓缓撤开,露出一清丽一娇美的两张脸,二女都经过了绞面开脸,额际鬓角后颈的寒毛都被绞尽,更显得容颜光洁如玉娇嫩美丽,陈操之都看得呆了

相对无言,这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且喜柳絮因风短锄簪花四婢进来,呈上一个酒尊和三个瓠杯,新婚夫妇在帐里还要再行一次合卺之礼,这次叫分杯,即交杯酒。

陈操之陆葳蕤谢道韫此时不由自主,上得床去,鼎立跪坐,瓠杯共饮,柳絮簪花撤去酒器瓠杯,因风短锄便分别跪在谢道韫和陆葳蕤身后为两位娘子脱去花钗冠解散缬子髻

彼时大床好似一个小房间,四面张帷三面栏,因风短锄二婢为谢道韫陆葳蕤梳理长发时还念祝词道:“一梳至颈,白发齐眉;二梳至腰,子孙满堂;三梳至底,皆大欢喜。”然后四婢一同跪下道:“请新人早些安歇。”放下帷帐,退出卧室,带上房门,悄然无声。

陈操之望着两位长发披肩的娇妻,一颗心“怦怦”跳起来,他婚宴上未饮多少酒,但方才那半瓠热酒似乎很有酒劲,只觉浑身燥热起来,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谢道韫陆葳蕤二女都是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虽未抬眼,也能感觉到夫君锃亮的眼神,心也是越跳越快,以谢道韫的睿智,此时也是六神无主

二女不吭声,一向能言善辩的陈操之也不知说什么,这样相敬如宾干坐着怎么行呢,良宵苦短啊,陈操之心道:“我十五岁出钱唐,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凡事三思而行,虽云玄学名士,其实是儒宗高弟,何曾有半点放旷行径,今夜卧室之中帷幄之内,且放纵一回。”这样想着,移膝靠近陆谢二女,低声道:“夫妇之事,有不足为外人道者,且勿矜持,但听为夫摆布。”

谢道韫都快要羞晕过去了,陆葳蕤还好一些,嘤嘤道:“夫君,道韫姐姐先”说着,一头栽倒在床上,双手捂脸,弯腰撅臀,再不肯动。

谢道韫舌头打结,慌得说不出话来,陈操之自以为她是默许,便搂了她的细腰,在她耳边轻声道:“道韫”

谢道韫“啊”的一声,大梦初醒似的,待要说话,一张火热的唇外印上来,整个包住了她薄软的双唇,搂着她细圆腰肢的手臂同时一紧,谢道韫小腰微折,上身向后一仰,隆起的胸脯抵在陈操之宽厚的胸膛上,忍不住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双唇一分,白齿微启,而舌已入口,温柔的舔舐和碰触,细致入微,所有的血脉都被撩动起来,谢道韫只觉两耳“嗡”的一声响,霎时间心眩神迷,苗条纤柔的身子颤抖个不停,这个恃才傲世的大才女此时竟是柔弱动情如斯

八月天气尚暖,谢道韫精美华丽的吉服被解开婚裙委落,里面便是白色亵衣底裙和蔽膝,谢道韫今日自然是不会穿连裆马裤的,所以底裙内就是裸了,亵衣甫解,热香四溢,一对不大却结实的孚仭蕉鸱姆3踉龋迪悖虏僦u罩寸致韵源植诘拇笫指哺巧先ィ晃眨宰鲟雀В捶13可br >

底裙褪落,蔽膝除去,玉腿无遮,谢道韫身高七尺余,上身并不显长,但那两条腿实在是长,虽然纤细,但不露骨,自膝以上,尤为粉光圆润,分开,坚实的身体叠加上去,谢道韫低唤一声:“子重”

陈操之吻着她的耳垂道:“道韫,叫我夫君”

谢道韫娇柔不胜地叫声:“夫君。”遂相欢好。

第三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下

朝云暮雨,一夜缠绵,其间香艳旖旎,情浓水润,不堪细述。

藏书楼下侍候的陆氏和谢氏的十余位婢女仆妇起先有些提心吊胆,怕楼上那一凤双凰再生事端,不料却是波平浪静,秋声细细,月夜沉沉。

短锄看看簪花,又看看谢氏那边的柳絮,众人都是含着笑意,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嗯,真好,危机化解了,然而要再往深里想,就又觉得脸红了

短锄和簪花说好,一个睡上半夜一个睡下半夜,随时听候楼上的传唤,谢氏的柳絮和因风也是这么分工,还有两个当值的仆妇,到了大约卯初时分,东边天际透出曦光,天快亮了,一个仆妇便赶去厨下吩咐备水给新人沐浴,另一个有经验仆妇让短锄和柳絮用精美漆盘将陆谢二女的底衣亵裙送上去,二女昨夜穿的显然需要更换

短锄问:“那陈郎君呢,陈郎君不需要更换吗”

仆妇一愣,随即笑道:“陈郎君呀不管他,咱们只管自家的娘子。”

短锄“嗤”的一笑,与柳絮捧着陆谢二女的衣物上楼,蹑手蹑脚走到卧室前,那门却已从里拴上了,记得昨夜她们侍候新人行了却扇分杯之礼后出门是虚掩着门,想必是陈郎君起来关上门的

短锄与柳絮相视窃笑,就在门外等候。

谢道韫醒来时觉得身子不胜娇慵,胯部有些酸痛,好似初入西府时学骑马颠簸过甚,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娇吟,睁开眼来,看到的是两只大大的眼眸离得很近地看着她,不免吃了一惊,头向后一仰,再看时,那两只大大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是陆葳蕤

过了一会,陆葳蕤睫毛颤动,又慢慢睁开眼睛,见谢道韫还在看着她,不禁满脸彤红,不好意思再闭上眼睛,只好垂下眼睫,低低的叫了一声:“道韫姐姐”

谢道韫应了一声,转头寻看,见陈操之仰天八叉睡在一边,披头散发衣裳凌乱,哪里还有半点温文尔雅的名士风度呢

谢道韫回过眼来,正与陆葳蕤目光相接,二女都是面色一红,各自侧过头去避免互望,两颗心“怦怦”乱跳,想着昨夜的放纵,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怎么能任由夫君这般胡来呢太荒唐了,下不为例

天已经亮了,既然醒了自然不好就这么躺着,谢道韫和陆葳蕤悄悄坐起身来,尽量不惊动陈操之,各取亵衣蔽体,却又觉得有些不洁,想唤婢女送衣物来,又觉得这样子很不雅

忽见陈操之两腿一蹬,霍然坐起身来,看看谢道韫,又看看陆葳蕤,眼神清亮,笑嘻嘻道:“两位娘子,为夫有礼了。”说着,长跪郑重行礼。

陆葳蕤谢道韫虽然知道夫君衣衫不整的就行礼有些戏谑,但也不好不还礼,两个人也只好衣不蔽体地还礼,甚是相敬如宾

谢道韫心里暗笑:“陈子重,我还是没看透你,原来你还有这么荒唐和惫懒的一面”

陈操之起身振衣道:“我去唤人来侍候。”撩开帷幄,走到门前开门,就见短锄柳絮二人手捧漆盘小脸红红躬身道:“婢子见过陈郎君。”

陈操之道:“你们入内服侍两位娘子起身吧。”

短锄柳絮应了一声,侧身而进。

陈操之来到楼下,见小婵来了,正吩咐仆妇备水供他沐浴

辰时,衣净体洁的陈操之与盛妆吉服的陆葳蕤和谢道韫三人至正厅向陈咸陈满两位长辈请安,却见六伯父陈满一脸的困倦,陈操之赶紧问六伯父是否身体欠安陈满笑呵呵道:“伯父身体甚健,只是有些劳累罢了,无妨无妨。”

陈操之甚是感激,殊不知他这位六伯父昨夜几乎没怎么睡,都在清点宾客的贺礼,算了大半夜还没算清楚,贺礼如山啊

陈操之与陆谢二女再入内院向两位伯母请安,最后去“水香榭”向嫂子丁幼微请安,陆葳蕤和谢道韫亲手捧着盛有枣栗腶修等物的竹器跪请嫂子丁幼微食用。此礼本是对陈操之父母的,但陈操之父母双亡,西楼陈氏以丁幼微为长,故而陆谢二女与陈操之商量,决定对丁幼微行此礼,丁幼微见小郎与两位妻子和和睦睦前来,心下甚慰,象征性在取二女献上的枣栗食用了数颗,即在“水香榭”请新婚夫妇三人用餐

现在又有一难题,按礼,新婚次日,新郎新妇是要回妇家拜见新妇父母的,但现在新妇有两个,新郎只有一个,怎么办亲迎时有谢安的妙策,不分先后,皆大欢喜,现在如何是好

丁幼微建议:“小郎与葳蕤道韫一起去陆府,拜见陆使君夫妇后,再一道去谢府拜见谢氏长辈,这样可好”

陆葳蕤谢道韫都觉得这样甚好,陈操之当即命人备车,先赴陆府再赴谢府,且喜相隔不远,不用过于奔波,三人在陆府谢府都象征性地食用了一些果脯之类,回到陈宅东园已经是夜里戌时,这夜,陈操之在西双廊楼歇息,与陆葳蕤恩爱自不待言。

翁姑不在堂,作为新妇的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去夫家祖堂祭告祖先,只有行过一礼,新妇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夫家宗族的承认,才是夫家的一份子了,陈操之军务繁忙,只有两个月的婚假,而钱唐有千里之遥,所以新婚三日后,陈操之便带着陆葳蕤谢道韫启程回乡

先一日,陈操之分别拜访了秦宾席宝和燕人慕容令,陈操之对慕容令道:“世子殿下,这两日我苦思太原王之疾,殊无良策,而且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在下去年是见到了太原王,这才以改良后的五石散相授,而现在,太原王因劳累过度和饮食不节导致旧疾复发,其病情究竟如何我亦不明,岂敢妄开药剂”

慕容令愁眉苦脸,依他的想法当然是把陈操之带到邺城为慕容恪治病,但陈操之是晋国大臣,晋国重建北府军,明显是针对他们燕国的,陈操之作为司州司马北府将军,即便不是新婚要回乡祭祖,也断无远赴燕国行医的道理

陈操之又道:“请转告太原王,那五石散暂不用服用了,病情已变,再服五石散已然不妥,医药宜听从燕国太医的建议,至于饮食,第一是不能甜食,其余无特别需要避忌之处。”

慕容令牢记,谢过陈操之,陈操之也善言结纳慕容垂的这个儿子,史载慕容恪死后,太傅慕容评要害慕容垂,就是慕容令劝其父叛逃去氐秦的,现在陈操之与慕容令交好,一旦燕国生乱,慕容垂父子不能在燕国容身,而氐秦苻坚因为鲜卑人诬蔑其非苻雄之子,对鲜卑人极为痛恨,慕容垂又曾率军伐秦,所以慕容令极有可能劝其父南奔大晋

陈操之无时无刻不在布局,只为北伐那一役

就在陈操之离京回乡的次日,慕容令与慕容冲一行两百人也离开建康,渡江北归,那慕容冲甚是气闷,陈操之的两位妻子没看到,反被陈操之的族弟恐吓了一番,一路气咻咻打骂扈从士卒,又骂陈操之,学着当日其姐清河公主的口吻,说待燕军铁骑扫平江东的时候,要把陈操之和陆氏谢氏两位妻子一起掳到燕国为奴,好生折辱,方泄心头之恨

慕容令一行早行夜宿,于九月中旬赶至黄河南岸的巩县,这里是吴王慕容垂屯兵之所,慕容垂却不在,早两日接邺城急报,说太原王慕容恪病危,慕容垂赶回邺城看望去了

慕容令闻言大惊,更不歇息,即渡河北上,九月二十六日回到邺城,赶至太原王府,却是禁卫森严,原来慕容恪已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今日是燕主慕容暐亲临王府探望,问慕容恪以后事

慕容恪强自振作,对十六岁的燕主慕容暐道:“臣闻报恩莫大荐士,板筑犹可,而况国之懿藩吴王垂文武兼才管萧之亚,陛下若任之以政,国其少安,不然,臣恐关陇江东二寇必有觊觎之计。”言终而逝,慕容暐亦悲声垂泪。

慕容恪从蒲坂顺邺城之后,自感病情日重,已开始为身后事布置,慕容恪最忧虑的就是燕主慕容暐年少,太后可足浑氏乱政,而太傅慕容评性多猜忌,所以两次上表举荐慕容垂为大司马,表曰:“吴王垂天资英杰,经略超时,司马职统兵权,不可以失人,臣终之后,必以授之,国家安危,实在于此。”

大司马是掌握燕国军权的最重要的职务,一向由太宰慕容恪兼领,现慕容恪身死,太后可足浑氏和太傅慕容评如何肯让慕容垂接任此要职,密议之下,诏拜乐安王慕容臧为大司马,吴王慕容垂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镇鲁阳

慕容垂表面看起来都督十州军事,但绝大多数州是虚州,是秦晋的领地。

慕容垂未获重用,失望而归,鲜卑慕容氏的危机降临了。

第三十八章 纳妾记

陈操之携陆谢两位娇妻回乡祭祖,陈咸陈满两位伯父东楼的五伯母嫂子丁幼微母子三人,以及陈昌陈谭一干陈氏子弟一起回陈家坞,本来会稽吴郡的贺客也欲同道返回,但考虑到人实在太多,路上住宿皆不便,会稽吴郡的贺客就相约缓几日再出京,跟随陈操之回钱唐的只有丁异父子和冯凌波姐弟,而徐邈与谢玄张玄等人则回荆州,冉盛来德回姑孰,各归其任。

陆葳蕤谢道韫陪嫁的一百二十名婢仆这次有八十人跟随回陈家坞,秦淮河畔陈宅不需要这么多无所事事的婢仆,而陈家坞需要人手,养蚕织布采茶植树,可干的事甚多

秋高气爽,行路颇畅,八月二十三日,一行人来到晋陵顾氏庄园,歇了一夜后依旧如上次那般在太湖东乘船,于次日傍晚抵达太湖西北岸,再换乌篷船顺白龙河往吴郡郡城,夜半时分从盘门入吴县,在陆府歇夜,这一路都有陆氏庄客打点侍候

新婚夫妇三人在陆府拜见了陆始,贬谪不过一年,陆始就苍老了许多,现在除了读书临贴,就是到庄园转转,这田园生活原本也惬意,只是陆始没有那随遇而安的旷达情怀,常怀悒郁,最受打击的是陆禽,二十多岁就得归隐林下了,闻知陈操之将至,他无颜相见,避到华亭去了

陈操之在吴郡未多停留,次日便取道嘉兴回钱唐,陆氏在嘉兴西塘的那个占地六十顷的小庄园现在已作为陆葳蕤的嫁妆归于陈氏,庄上的二十荫户也由陆纳亲笔签署出籍契约划归陈氏家籍,其余房舍农具佃农全归陈氏

西塘庄园虽没有陈家坞宏大,但也清幽可爱,香樟树石榴树甚多,那六十顷良田濒临西塘,极易灌溉,就是去年的大旱也影响甚微,可以说是陆氏十余处庄园中虽然最小但也是最好的一处,田舍翁陈满是喜得睡梦中都在笑,与大门阀联姻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