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短篇作品集第25部分阅读(1/1)

约州立大学学美术。她昨天刚到这里。

我儿子是在旧大陆长大的, 今年才到北爱来. 在旧大陆的年轻人中, 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在澎胀, 象这里的分离主义一样, 简直成了一种公害。

我把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画递给她, 并注意到了她画夹中的一幅画, 画面上有一个戴着头灯安全帽, 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煤灰的男人, 他身后是纽约的高楼群。

我父亲, 他是伯明翰的一个矿工。 艾米指着那张画说。

在画中你让他到了新大陆。

是的, 这是他永远无实现的一个愿望。我选择了画画, 就是因为画和梦

一样, 在其中能走进现实中永远无法走进的世界, 实现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你的油画画得很好。

但我必须学中国画, 这样回到欧洲后才能靠画笔生活。东方的艺术充斥欧

洲, 那里很少有人对本土艺术感兴趣了。

中国画应该到旧大陆去学。

那里的签证很难办到, 费用也太高。学中国画是为了生活, 我最后还是要

画油画的, 我们的艺术总得有人继承。请您相信, 先生, 同大多数的英国人不

一样, 我不是到中国来淘金的。

我相信。哦, 你到过故宫博物馆吗 那里有很多中国画的经典作品。

没有, 我刚到纽约。

那么我带你去, 不, 我坚持, 作为对刚才那件事的道谦。

同旧大陆一样, 新大陆的故宫博物馆也在紫禁城中。新大陆的紫禁城皇宫

建于明朝中期, 位于纽约东南部, 它的面积是旧大陆紫禁城的两倍, 是一片金

碧辉煌的东方宫殿。明朝有两个皇帝巡视过新大陆, 并在这座皇宫中住过。艾

米很快发现了这里与旧大陆紫禁城的不同。

这里只有一道城墙, 却有这么多城门, 远不象北京的皇宫那么森严。

是的, 新大陆是一个开放的大陆, 几百年来接受着不同文化的八面来风。

正因为如此, 我们的封建王朝首先在新大陆覆灭。

您是说, 如果没有新大陆, 你们现在还是一个王国

哈哈, 这不一定, 但至少, 明朝不会是最后一个王朝。

郑和为振兴大明朝而远航, 却把它推向坟墓

历史就这么不可思议。

我和艾米漫步在古代的皇宫中, 人不多, 我们的脚声在一个又一个空旷的

大厅中回荡, 一根根巨大的立柱在朦胧中从我们两侧缓缓移过, 好象是在黑暗

中伏视着我们的一个个巨人, 静静的空气中仿佛游动着神秘的幻影。

我们来到了一个陈列柜前, 里面陈列着许多黄得发黑的欧洲中世纪的拉丁

文旧书,有荷马史诗, 有欧几里得的亚里士多德的,

还有帕拉图的和但丁的......其中很多是15世纪宗教欧洲

宗教栽判所的。这些都是郑和到达西欧后让翻译给他读过的。

我对艾米说:看, 他读的你们的书, 从你们那儿得到了很多他没有的东西: 他有指南针, 却没有远航必须的欧洲精确钟表; 他有比你们当时最大的船还大三倍的船, 却没有欧洲绘制精确海图的技术......特别是基础科学, 那时的明朝落后于欧洲, 比如在地理学上, 中国人仍相信天圆地方的世界。没有你们的科学, 或者说没有东西方文化的融合, 郑和不会接着向西航行, 我们也不会得到美洲。

就是说, 我们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贫乏。 我那些自悲的年轻同胞们应该

有您这样的老师

我们更多谈的还是艺术, 看着博物馆中那些中国画的珍品, 我们谈中国画

最古老的源头, 谈狂草象派和空白派在中国的出现和流行, 谈欧洲画派复兴的可能......我惊奇地发现我们有那么多的话可谈。

象您这样正眼看欧洲文化的人不多了, 我永远为您祝福, 真想让您以后成为看我的画的第一个中国人。

艾米说这话可能没有别的意思, 但我的还是有些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 我们发现刚走进的大厅有些不同, 这里灯光很亮, 人也很

多。古老的大厅正面, 放着一个高大的航天器, 那是孔子号登月飞船着陆舱的

复制品。从大厅高高的顶端射下几道多彩的光柱, 焦聚到一个衬着天鹅绒的玻

璃柜上, 天鹅绒上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 每块都标着昂贵的价格。这是中

国1965年首次登月时, 孔子十一号上的宇航员从月球静海带回的岩石标本。

真美 艾米感叹。

可它们只是一些普通的石块。 我说。

不是的, 想想它们来自那么遥远的世界, 包含着多少故事。就象我父亲给

我的一块晶亮的煤块, 它在地层深处睡了上亿年, 这是多么长的时间, 这时间

中能有多少个人生 这些东西就象凝固了的梦一样。

象你这样能看到内在美的姑娘现在真是不多了 我激动地说。我买了一

块很小的岩石标本, 上面系着一条银色的链子。岩石的一个切面上还可以看到

登月宇航员的签字。我把它送给艾米。她不愿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可我坚持说

这仍表示我对今天不愉快事情的深深谦意, 她最后默默地收下了。在她的目光

里, 我又一次感到了回家的温暖, 真奇怪, 在一个移民姑娘的目光里。

出故宫后, 我们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纽约乱转, 只是想延长分别的时间。

最后, 我们来到了纽约港, 隔着一片海水, 对面是世界闻名的上百米高的郑和

像。他的一支巨手指着前方的新大陆。现在, 天已黑了, 我们身后的曼哈顿灯

火辉煌, 如同一个巨大的宝石切面。无数道光柱集中到郑和像上, 使他成为屹

立于海天之间的发着蓝色光芒的巨人。

这时, 我们身后有人嗨了一声, 是我儿子。我知道你们最后会来这儿。

他说。他走到艾米面前, 向她伸出手, 我向你道谦, 小姐。那时我心情不好,

想想我们是刚从北爱尔兰撤出来的中国人, 您就会理解了。

孩子, 我说,你太锋芒毕露了, 这是不成熟的表现, 你该成熟起来了。

我指指面前的郑和巨像,他是你最崇拜的人, 你认为他是最高大最完美的人。

想象他那样去开拓一切, 这也是你形成现在性格的重要原因。但现在, 应该让

你看到一个完整而真实的郑和了。

我了解郑和, 我读过关于他的所有的书。

你读到的都是现代作家们写的书, 他们只写理想的东西。

有什么不对吗

比如说, 明舰队航行到西欧已是奇迹, 为什么郑和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从西欧再次远航, 跨越大西洋, 发现美洲新大陆呢

郑和是一个伟大的开拓者,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渴望着探索未知世界, 神秘

的大西洋强烈地吸引着他, 就是这样, 爸爸。现在中国的领航者要是有他一半

的气魄就好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认为。

有什么不对吗

郑和的某些方面你可能不知道, 首先, 作为一个男人他是残缺的, 他是

一个太监。

儿子和艾米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你胡说 儿子说。但很快, 他似乎想起

了他看过的某本书中的某些暗示, 转身看着巨像沉默下来。

巴黎战役后的第二天, 郑和率领八千骑兵进入巴黎, 同欧洲各君主和罗马

教皇签定了那个划时代的协定。骑马走在巴黎的大街上, 郑和和他的同行者第

一次看到了那些古希腊风格的雕塑, 他们看到了波塞冬阿波罗雅典娜阿

佛洛狄忒......这些在明朝的土地上不可能看到的男人女人健壮美丽的被

塑造得那么完美, 这是西洋文化对他们产生的第一次强烈振撼。对郑和来说,

这振撼更是深入灵魂, 他从来没有这样铭心刻骨地意识到自己的缺憾, 自己的

不完美。以后,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忧郁之中, 这迷茫和忧郁使他感到这个

世界越来越陌生, 最后, 一个强烈的愿望在他和所有随行者的心中出现了......

什么

回家。

回家

回家。这愿望如此强烈, 以至于他们想走一条更近的路。从欧洲的地理学

中他们知道了地球的形状, 知道了如果一直向西, 就和向东返回一样能回家。

于是, 在征服欧洲后不久, 明朝舰队就向西, 向大西洋的深处驶去。他们走啊

走, 走啊走, 在两个月艰难的航程中, 一双双眼晴望着大西洋天水相连的远方,

盼望着家乡的海岸在那里浮现......终于, 陆地出现了, 但那不是梦中的乡土,

而是一个长着龙舌兰和仙人掌, 出没着红种人部落的陌生世界。当他们踏上新

大陆时, 并不象那些浅薄的历史作家们描写的那样欢呼雀跃, 而是抱头痛哭......郑和因此一病不起, 在新大陆结束了一生。舰队中很多的船仍然沿着海岸航行,直到五年后, 这些船才在白令海峡找到了通向太平洋的路, 又过了五年, 他们才回到魂牵梦绕的祖国, 大明朝日不落帝国的世界才连为一体。

儿子面对着巨像长久地沉思着, 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最长时间的一次沉思,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

孩子, 历史和生活不是你一直认为的那种简单的征战和开拓, 其中有很多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很多需要成熟后才明白的东西。

是的,艾米说,想想, 假如郑和当年按照最初的计划, 最远只航行到索马

里海岸就返回, 后来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一个欧洲人的船队后来首先绕过了

好望角, 更说不定, 另一支欧洲人的船队还发现了美洲呢

唉,历史啊, 同一个人的命运很相象。 我感叹到。

那么, 爸爸, 儿子从沉思中醒来, 指指艾米,她是您的新大陆吗

我和艾米相视一笑, 我们谁都没有否认这点。

我们身后, 曼哈顿的灯火更加辉煌, 纽约港的水面成了一片跳跃的光海,

这又是新大陆多梦的一夜。

后记:郑和如果一直向前航行,以后的历史会怎样这是无数个中国人魂牵梦绕的问题。历史学家们的看法是:郑和远航的目的是落后的,只是为了“布皇恩于天下“寻找建文帝,而不是为了贸易和征服。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即使明朝船队航行到西欧甚至美洲,也不会有大的做为。但笔者的看法是:人的思想在新环境中是会变化的,如果郑和真的航行到西欧,他必然会接触到西方的思想和科学,这是东方文化撞击西方文化,同以后人家的文化撞击我们完全不同,必然会结出意想不到的果实。另外,在真实的历史中,郑和远航中曾两次用兵,其中至少有一次是针对一个国家的。

在这篇科幻小说描写的世界里,中华文化有了更大的影响力和地域范围,但那不是一个理想社会, 它面临着比我们的现实更多的问题,更大的危机和危险。现在重读一遍,发现这个世界造得很笨拙,同时,我自己也不喜欢小说中很重的殖民主义和霸权主义色彩。

1999.2.1于娘子关

纤维

“喂,你走错纤维了”

这是我到达这个世界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当时我正驾驶着这架f18返回罗斯福号,这是在大西洋上空的一次正常的巡逻飞行,突然就闯进了这里,尽管我把加力开到最大,我的歼击机悬在这巨大的透明穹顶下一动不动,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力场固定住了,还有外面那颗巨大的黄色星球,围绕着星球的那纸一样薄的巨环在它的表面投下阴影。我不像那些傻瓜,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做梦,我知道这是现实,理智和冷静是我的长项,正因为如此我才通过了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飞上了f18。

“请到意外闯入者登记处当然,你得先下飞机。”那声音又在我的耳机中说。

我看看下面,飞机现在悬停的高度足有50米。

“跳下来,这里重力不大”

果然如此,我打开舱盖,双腿使劲想站起来,却跳了起来,整个人像乘了弹射座椅似地飞出了座舱,轻轻地飘落在地。我看到在光洁的玻璃地面上有几个人在闲逛,他们让我感到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太寻常了,这些人的穿着和长相,就是走在纽约大街上都不会引起注意的,但这种地方,这种寻常反而让人感觉怪异。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登记处,那里除了那个登记员外已经有了3个人,可能都是与我一样的意外闯入者,我走了过去。

“姓名”那个登记员问,那人又黑又瘦,一付地球上低级公务员的样子,“如果你听不懂这里的语言,就用翻译器。”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那一堆形状奇怪的设备,“不过我想用不着,我们的纤维都是相邻的。”

“戴维.斯科特”我回答,接着问:“这是哪儿”

“这儿是纤维中转站,您不必沮丧,走错纤维是常有的事。您的职业”

我指着外面那个有环的黄色星球:“那,那是哪儿”

登记员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他面带倦容,无精打采,显然每天都在处理这类事,见这类人,已厌烦了,“当然是地球了。”他说。

“那怎么会是地球”我惊叫起来,但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现在是什么时间”

“您是问今天的日期吗2001年1月20日,您的职业”

“您肯定吗”

“什么日期当然肯定,今天是美国新总统就职的日子。”

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多少有了些归宿感,他们肯定是地球人。

“戈尔那个白痴,怎么能当选总统”旁边那3位中的一个披着棕色大衣的人说。

“您搞错了,当选总统的是布什。”我对他说。

他坚持说是戈尔,我们吵了起来。

“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后面的一个男人说,他穿着一件很古典的外套。

“他们两个的纤维距离较近。”登记员解释说,又问我:“您的职业,先生”

“先别扯什么职业,我想知道这是哪儿外面这个星球绝不是地球,地球怎么会是黄色的”

“说的对地球怎么会是这种颜色你拿我们当白痴吗” 披棕色大衣人对登记员说。

登记员无奈地摇摇头:“您最后这句话是蛀洞产生以来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立刻对披棕色大衣的人产生了亲切感,问他:“您也是走错纤维的吗”尽管我自己也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他点点头:“这两位也都是。”

“您是乘飞机进来的”

他摇摇头:“早上跑步跑进来的,他们两位的情况有些不同,但都类似:走着走着,突然一切都变了,就到了这儿。”

我理解地点点头:“所以你们一定明白我的话:外面那个星球绝不是地球”

他们3个都频频点头,我得意地看了登记员一眼。

“地球怎么会是这种颜色拿我们当白痴” 披棕色大衣人重复道。

我也连连点头。

“连白痴都知道,地球从太空中看是深紫色的”

在我发呆的当儿,穿古典外套的人说:“您可能是色盲吧”

我又点头,“或者真是个白痴。”

穿古典外套的人接着说:“谁都知道地球的色彩是由其大气的散射特性和海洋的反射特性决定的,这就决定了它的色彩应该是。。。。。。”

我不停地点头,穿古典外套的人说着也对我点头。

“。。。。。。是深灰色。”

“你们都是白痴吗”那个姑娘第一次说话了,她身材袅窕面容姣好,如果我这时不是心烦意乱,会被她吸引住的,“谁都知道地球是粉红色的它的天空是粉红色的,海洋也是,你们没听过这首歌吗:我是一个迷人的女孩儿蓝色的云彩像我的双眸粉红的晴空像我的脸旦儿。。。。。。”

“您的职业”登记员又问我。

我冲他大喊起来:“别急着问什么职业,告诉我这是哪儿这儿不是地球就算你们的地球是黄色的,那个环是怎么回事”

这下我们4 个走错纤维的人达成了一致,他们3个都同意说地球没有环,只有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才有环。

姑娘说:“地球只不过是有3个卫星而已。”

“地球只有一颗卫星”我冲她大叫。

“那你们谈情说爱时是多么乏味,你们怎么能体会到两人手拉手在海边上,一月二月和三月给你们在沙滩上投下6个影子的浪漫。”

穿古典外套的人说:“我觉得那情形除了恐怖外没什么浪漫,谁都知道地球没有卫星。”

姑娘说:“那你们谈情说爱就更乏味了。”

“您怎么能这么说两人在海滩上看着木星升起,乏味”

我不解地看着他:“木星木星怎么了你们谈恋爱时还能看到木星”

“您是个瞎子吗”

“我是个飞行员,我的眼睛比你们谁都好”

“那您怎么会看不到一颗准恒星呢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您难道不知道木星的质量已经很大,其引力在八千万年前引发了内部的核反应,变成了一颗准恒星吗您难道不知道恐龙因此而灭绝吗您没有上过学吗就算如此,您总看到过木星单独升起那银色的黎明吧您总看到木星与太阳一同落下时那诗一般的黄昏吧唉,您这个人啊。”

我感觉像来到了疯人院,便转向登记员:“你刚才问我的职业,好吧,我是美国空军少校飞行员。”

“哇”姑娘大叫起来,“您是美国人”

我点点头。

“那您一定是角斗士吧我早看到您不一般,我叫哇哇妮,印度人,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角斗士那和美国有什么关系”我一头雾水。

“我知道美国国会是打算取消角斗士和角斗场的,但现在这个法案不是还没通过吗再说布什与他老子一样,是个嗜血者,他上台法案就更没希望通过了。您觉得我没有见识是吗最近的一次在亚特兰大奥角会我可是去了的,唉,买不起票,只在最次的座位上看了一场最次的角斗,那叫什么两人扭成一团,刀都掉了,一点儿血都没见。”

“您说的是古罗马的事吧”

“古罗马呸,那个绵软的时代,那个没有男人的时代,那时最重的刑罚就是让罪犯看看杀鸡,他百分之百会晕过去。”她温情地向我靠过来,“你就是角斗士。”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甚至不知该有什么表情,于是又转向了登记员:“您还想问什么”

登记员冲我点点头:“这就对了,我们10个人应该互相配合,事情就能快点完。”

我哇哇妮,披棕色大衣的人和穿古典外套的人都四下看看:“我们只有5个人啊”

“5是什么”登记员一脸茫然,“你们4个加上我不就是10个吗”

“你真是白痴吗”穿古典外套的人说:“如果不识数我就教你,达达加1才是10”

这次轮到我不识数了,“什么是达达”

“你的手指和脚指加起来是多少10个;如果砍去一个,随便手指或脚指,就剩达达个了。”

我点点头:“达达是19,那你们是20进制,他们,”我指指登记员,“是5进制。”

“你就是角斗士。。。。。。”哇哇妮用亲呢地手指触摸着我的脸说,感觉很舒服。

穿古典外套的人轻蔑地看了一眼登记员:“多么愚蠢的数制,你有两只手和两只脚,计数时却只利用了四分之一。”

登记员大声反驳:“你才愚蠢呢如果你用一只手上的指头就能计数,干嘛还要把你的另一个爪子和两个蹄子都伸出来”

我问大家:“那你们的计算机的数制呢你们都有电脑吧”

我们再次达成了一致,他们都说是二进制。

披棕色大衣的人说:“这是很自然的,要不计算机就很难发明出来。因为只有两种状态:豆子掉进竹片的洞中或没掉进去。”

我又迷惑了:“。。。。。。竹片豆子”

“看来你真的没上过学,不过周文王发明计算机的事应该属于常识。”

“周文王那个东方的巫师”

“你说话要有分寸,怎么能这样形容控制论的创始人”

“那计算机。。。。。。您是指的中国的算盘吧”

“什么算盘,那是计算机占地面积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用竹片和松木制造,以黄豆做为运算介质,要一百多头牛才能启动呢可它的cpu做得很精致,只有一座小楼那么大,其中竹制的累加器是工艺上的绝活。”

“怎么编程序呢”

“在竹片上打眼呀那个出土的青铜钻头现在还存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馆里呢周文王开发的易经3.2,有上百万行代码,钻出的竹条有上千公里长呢。。。。。。”

“你就是角斗士。。。。。。”哇哇妮依偎着我说。

登记员不耐烦地说:“我们先登记好吗之后我再试着向你们解释这一切。”

我看着外面那黄色的有环的地球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好像明白一些了,我不是没上过学,我知道一些量子力学。”

“我也明白一些了。” 穿古典外套的人说:“看来,量子力学的多宇宙解释是正确的。”

披棕色大衣的人是这几个人中看上去最有学问的,他点点头说:“一个量子系统每做出一个选择,宇宙就分裂为两个或几个,包含了这个选择的所有可能,由此产生了众多的平行宇宙,这是量子多态迭加放大到宏观宇宙的结果。”

登记员说:“我们把这些平行宇宙叫纤维,整个宇宙就是这样一个纤维丛,你们都来自临近的纤维,所以你们的世界比较相似。”

我说:“至少我们都能听懂的彼此的语言。”刚说完,哇哇妮就部分否定了我的话。

“妙名其莫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她最没学问,但最可爱,而且我相信,那个词在她的纤维中就是那个顺序,她又冲我温柔地一笑:“你就是角斗士。”

“你们打通了纤维”我问登记员。

他点点头:“只是超光速航行的附带效应,那些蛀洞很小,会很快消失的,但同时也有新的出现,特别是当你们的纤维都进入超光速宇航时代时,蛀洞就更多了,那时会有更多的人走错门的。”

“那我们怎么办呢”

“你们不能驻留在我们的纤维,登记后只能把你们送回原纤维。”

哇哇妮对登记员说:“我想让角斗士和我一起回到我的纤维。”

“他要愿意当然行,只要不留在这个纤维就行,”他指了一下黄地球。

我说:“我要回自己的纤维。”

“你的地球是什么颜色的”哇哇妮问我。

“蓝色,还点缀着雪白的云。”

“真难看跟我回粉色的地球吧”哇哇妮摇着我矫滴滴地说。

“我觉得好看,我要回自己的纤维。”我冷冷地说。

我们很快登记完了,哇哇妮对登记员说:“能给件纪念品吗”

“拿个纤维镜走吧,你们每人都可以拿一个。”登记员指着远处玻璃地板上散放着的几个球体说,“分别之前把球上的导线互相连接一下,回到你们的纤维后,就可以看到相关纤维的图像。”

哇哇妮惊喜说:“如果我和角斗士的球联一下,那我回去后可以看到角斗士的纤维了”

“不仅如此,我说过是相关纤维,不止一个。”

我对登记员的话不太明白,但还是拿了一个球,把上面的导线与哇哇妮的球连了一下,听

到一声表示完成的蜂鸣后,就回到了我的f18上,座舱里免强能放下那个球。几分钟后,纤维中转站和黄色地球都在瞬间消失,我又回到了大西洋上空,看到了熟悉的蓝天和大海,当我在罗斯福号上降落时,塔台的人说我没有耽误时间,还说无线电联系也没有中断过。

但那个球证明我到过另一个纤维,我设法偷偷从机舱中拿回了球。当天晚上,航母在波士顿靠岸了,我把那个球带到军官宿舍。当我从大袋子中把它拿出来时,球上果然显示出了清晰的图像,我看到了粉色的天空和蓝色的云,哇哇妮正在一座晶莹的水晶山的山脚下闲逛。我转动球体,看到另一个半球在显示着另一幅图像,仍是粉色的天空和蓝色的云,但画面上除了哇哇妮外还有一个人,那人穿着美国空军的飞行夹克,那人是我。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我做出了不随哇哇妮走的决定时,宇宙分裂为二,我看到的是另一种可能的纤维宇宙。

纤维镜伴随了我的一生,我看着我和哇哇妮在粉红色的地球上恩恩爱爱,隐居水晶山,白头到老,生了一大群粉红色的娃娃。

就是在哇哇妮孤身回到的那个纤维,她也没有忘记我。在我们走错纤维30周年那天,我在球体相应的一面上看到她挽着一个老头的手,亲密地在海边散步,一月二月和三月把他们的6个影子投在沙滩上,这时哇哇妮在球体中向我回过头来,她的眸子已不像蓝色的云,脸旦也不再像纷红色的天空,但笑容还是那么迷人,我分明听见她说:

“你就是角斗士”

信使

老人是昨天才发现楼下那个听众的. 这些天他的心绪很不好, 除了拉琴,很少向窗外看. 他想用窗帘和音乐把自己同外部世界隔开, 但做不到. 早年,在大西洋的那一边, 当他在狭窄的阁楼上摇着婴儿车, 和在专利局喧闹的办公室中翻着那些枯燥的专利申请书时, 他的思想却是沉浸在另一个美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 他以光速奔跑......现在, 普林斯顿是一个幽静的小城, 早年的超脱却离他而去, 外部世界在时时困扰着他. 有两件事使他不安: 其中一件是量子理论, 这个由普朗克开始, 现在有许多年轻的物理学家热衷的东西, 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不喜欢那个理论中的不确定性, 上帝不掷骰子., 他最近常常自言自语. 而他后半生所致力的统一场论却没有什么进展, 他所构筑的理论只有数学内容而缺少物理内容. 另一件事是原子弹. 广岛和长崎的事已过去很长时间了, 甚至战争也过去很长时间了, 但他的痛苦在这之前只是麻木的伤口, 现在才痛起来.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很简单的公式, 只是说明了质量和能量的关系, 事实上, 在费米的反应堆建成之前, 他自己也认为人类在原子级别把质量转化为能量是异想天开......海伦.杜卡斯最近常这么安慰他. 但她不知道, 老人并不是在想自己的功过荣辱, 他的忧虑要深远的多. 最近的睡梦中,他常常听到一种可怕的声音, 象洪水, 象火山, 终于有一夜他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 发现那不过是门廊中一只小狗的酣声. 以后, 那声音再没在他梦中出现,他梦见了一片荒原, 上面有被残阳映照着的残雪. 他试图跑出这荒原, 但它太大了, 无边无际. 后来他看到了海, 残阳中呈血色的海, 才明白整个世界都是盖着残雪的荒原......他再次从梦中惊醒, 这时, 一个问题, 象退潮时黑色的

礁石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人类还有未来吗 这问题象烈火一样煎熬着他, 他已几乎无法忍受了.

楼下的那人是个年轻人, 穿着现在很流行的尼龙夹克. 老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听他的音乐. 后来的三天, 每当老人在傍晚开始拉琴时, 那人总是准时到来, 静静地站在普林斯顿渐渐消失的晚霞中, 一直到夜里九点左右老人放下琴要休息时, 他才慢慢地离去. 这人可能是普林斯顿大学的一个学生, 也许听过老人的讲课或某次演讲. 老人早已厌倦了从国王到家庭主妇的数不清的崇拜者,但楼下这个陌生的知音却给了他一种安慰.

第四天傍晚, 老人的琴声刚刚响起, 外面下起雨来. 从窗口看下去, 年轻人站到了这里唯一能避雨的一棵梧桐树下. 后来雨大了, 那棵在秋天已很稀疏的树档不住雨了. 老人停下了琴, 想让他早些走, 但年轻人似乎知道这不是音乐结束的时间, 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浸透了雨水的夹克在路灯下发亮. 老人放下提琴, 迈着不灵便的步子走下楼, 穿过雨雾走到年轻人面前.

你如果, 哦, 喜欢听, 就到楼上去听吧.

没等年轻人回答, 老人转身走回去. 年轻人呆呆地站在那儿, 双眼望着无限远处, 仿佛刚才发生的是一场梦. 后来, 音乐又在楼上响了起来, 他慢慢转过身, 恍惚地走进门, 走上楼去, 好象被那乐声牵着魂一样. 楼上老人房间的门半开着, 他走了进去. 老人面对着窗外的雨夜拉琴, 没有回头, 但感觉到了年轻人的到来. 对于如此迷恋于自己琴声的这个人, 老人心中有一丝谦意. 他拉的不好, 特别是今天这首他最喜欢的莫扎特的回旋曲, 拉得常常走调, 有时, 他忘记了一个段落, 就用自己的想象来补上. 还有那把价格低廉的小提琴, 很旧了, 音也不准. 但年轻人在静静地听着, 他们俩很快就沉浸在这不完美但充满想象力的琴声中.

这是二十世纪中页一个普通的夜晚, 这时, 东西方的铁幕已经落下, 在刚刚出现的核阴影下, 人类的未来就象这秋天的夜雨一样阴暗而迷蒙. 就在这夜这雨中, 莫札特的回旋曲从普林斯顿这座小楼的窗口飘出......

时间过得似乎比往常快, 又到九点了. 老人停下了琴, 想起了那个年轻人, 抬头见他正向自己鞠躬, 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哦, 你明天还来听吧. 老人说.

年轻人站住, 但没有转身,不了, 教授, 您明天有客人. 他拉开门, 又象想起了什么,哦对, 客人八点十分就会走的, 那时您还拉琴吗

老人点点头. 并没有仔细领会这话的含义.

好, 那我还会来的, 谢谢.

第二天雨没停, 但晚上真有客人来, 是以色列大使. 老人一直在祝福那个遥远的新生的自已民族的国家, 并用出卖手稿的钱支援过它. 但这次大使带来的请求让他哭笑不得, 他们想让他担任以色列总统 他坚决拒绝了. 他送大使到外面的雨中, 大使上车前掏出怀表看, 路灯下老人看到表上的时间是八点十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您, 哦, 您来的事情还有人知道吗 他问大使.

请放心教授, 这是严格保密的, 没有任何人知道.

也许那个年轻人知道, 但他还知道......老人又问了一个很可奇怪的问题,那么, 您来之前就打算八点十分离开吗

嗯......不, 我想同您谈很长时间的, 但既然您拒绝了, 我就不想再打扰了, 我们都会理解的, 教授.

老人困惑地回到楼上, 但当他拿起小提琴时, 就把这困惑忘记了. 琴声刚刚响起, 年轻人就出现了.

十点钟, 两个人的音乐会结束了. 老人又对将要离去的年轻人说了昨天的话: 你明天还来听吧. 他想了想又说:我觉得这很好.

不, 明天我还在下面听.

明天好象还会下雨, 这是连阴天.

是的, 明天会下雨, 但在您拉琴的时候不下; 后来还会下一天, 您拉琴时也下, 我会上来听; 雨要一直要下到大后天上午十一点才会停.

老人笑了, 觉得年轻人很幽默, 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突然预感到这未必是幽默.

老人的预感是对的. 以后的天气精确地证实着年轻人的预言: 第二天晚上没雨, 他在楼下听琴; 第三天外面下雨, 他上来听; 普林斯顿的雨准确地在第四天的上午十一点停了.

雨后初晴的这天晚上, 年轻人却没有在楼下听琴, 他来到老人的房间里, 拿着一把小提琴. 他没说什么, 用双手把琴递给老人.

不, 不, 我用不着别的琴了. 老人摆摆手说. 有很多人送给他提琴, 其中有很名贵的意大利著名制琴师的制品, 他都谢绝了, 认为自己的技巧配不上这么好的琴.

这是借给您的, 过一段时间您再还给我. 对不起教授, 我只能借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