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1/1)

驻汉塘村的市工作队由市广电局的一位副局长带队,他得知杜赞之要来这里检查工作,昨天晚上熬了一夜,赶出一份5000多字的汇报稿等着向杜赞之汇报。杜赞之看见厚厚一叠稿子心里就害怕。他说:“你们工作做得不错,市基层办都向我汇报了,这份材料你给我带着,有空再看看就行了。”这位副局长尽管花了一夜的心血没能汇报,但杜赞之对他们工作的肯定他心里已经非常高兴了,而且杜赞之还要了他的书面材料,惟一遗憾的是他因为时间仓促,汇报稿写得潦草,担心杜赞之有些地方看不清楚,后悔自己怎么凌晨5 点钟就睡觉了呢,应该挑几页潦草的重抄一遍,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与工作队敷衍一下之后,杜赞之让村支书和副部长陪着散步,他们从村办公室一直走到珍珠场附近的那片木麻黄树林里,杜赞之希望在这里再次遇到那个动人的姑娘,如果她出现了,他一定问问村支书她的情况,村支书一定知道她的情况。他们在沙滩上兜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见到姑娘的影子,杜赞之有点失望,他突然觉得书上说的失之交臂抱憾终生就是这种情况,假如那天他将那个姑娘叫住跟她说上几句话,说不定她一生的命运从此就改变了,也许是姑娘无福吧。

这天晚上,杜赞之睡在别人即将用来结婚的新床上无法人眠。一会想起当年借一位同事的10钱搭班车到汉东卫生院找宋双的情景,感慨万千,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啊!一会他觉得自己是那样滑稽可笑,为了一个海边姑娘居然到这个小村子里住。好在没有人知道,要是有谁能发明一种能窥测人的内心世界的机器,那人类社会就真是可怕了。现在既然来了,总得做做样子,他打算第二天到各家各户看看,一方面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村民生活得如何,另外,也许走着走着就走到那姑娘家里了。

汉塘村有几十户人家,住得很散,如果一户一户走,没有几天的功夫是走不完的,杜赞之的时间不允许,他自己也不愿,他知道有些事可遇不可求。他计划走一天,随便看看,如果没有新的情况,晚上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胡雷就从镇上赶过来,市、镇两级领导在村支书村主任的陪同下徒步在村里转去转来,一直转到11点钟,杜赞之也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他觉得累了。善于察颜观色的胡雷说:“杜书记,上午就先这样吧,要看下午再看。”

这时,他们经过学校的门口,杜赞之瞥一眼学校问:“这是村里的小学吧,办得怎么样?”

村支书说:“这是汉塘学校,但周围的孩子都喜欢来这里读,几乎成中心校了。”

村主任在一旁补充说:“前任校长大搞基建,现在欠下包工头好几十万元,学校也快办不下去了。”

胡雷用眼睛看村主任,制止村主任不要说下去,他说:“学校教学质量不错,每年升中考试都在镇里的前几名。”说着就带头在前面往回走。

学校里一位女老师看到校门口站着一帮人,便驻足往这边看。杜赞之觉得这女教师跟他那天在沙滩上看到的姑娘似乎有点像,他突然转身进了校门,他说:“我们去看看吧。”

杜赞之走在人群的前面,大步向那女教师走去。女教师正站在她的宿舍门口上。

“这是市委杜书记。”村支书记介绍说,“这是杨老师。”

胡雷问:“你们校长在吗?”开口就找领导,这是领导的风范。

杨老师说:“校长在,你们去办公室可以,我去把他叫来也行。”

杜赞之对校长不感兴趣,他看着杨老师,觉得她跟那天他看到的女孩子确实很像,只是年纪大些而已,莫非她就是那女孩子的母亲?如果真如此,就算是这位杨老师有福了。杜赞之间:“这是你的住房吧?现在小学里还有多少老师住这样的平房?”说着望望胡雷,“汉东镇的情况怎么样?”

胡雷没有马上回答,旁边也没有人帮他回答,大家都怕说了胡雷不高兴的话,后来胡雷只好自己说:“汉东镇比其他镇好不了多少,其实现在的小学老师住平房的还不少。”

杨老师说:“平房也不一定不好,只要不塌不漏,不让人提心吊胆就行了。”

杜赞之问:“你这间漏不漏?能看看吗!”

杨老师说:“求之不得呢。”

杜赞之首先低下头走进房里。那是一间20平方米左右的红砖瓦房,两边墙体已出现裂缝,沿着裂缝下来的是斑斑点点漏水的痕迹。房子里面还有一个门口,走过里面的门就是厨房。这时里面正有切菜的声音,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杜赞之闻着香味往里走,说:“杨老师是不是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吃午饭,提前准备了!”胡雷带头笑起来,接着大家都笑了。

正在炒菜的是一个姑娘,杜赞之从背影就看出那是他要找的人了。“这个一定是杨老师的公主了。”杜赞之肯定地说。

“是我女儿洪妍。”杨老师说。

洪妍转过身来,杜赞之眼睛一亮。厨房里本来光线不足,却那么明亮,是给洪妍照亮的。如果说,几天前看到的是线条,那今天是整体了,今天看到的美比那天不知强多少倍。

村支书记说:“杨老师的待遇真高,厨工用的是大学生。”

胡雷说:“现在到处听到说人才缺乏,又到处看见大学生下岗。”

‘学什么专业,该不是烹调吧?“杜赞之问。洪妍穿着睡衣,见杜赞之看她,脸马上红起来。

“英语。”洪妍自己说。

“几个孩子?”杜赞之望着杨老师问。

杨老师说:“还有一个男孩,正在读高中。”

杨老师的丈夫洪老师回来了,校长也跟了来。

杜赞之找到了要找的人,心里高兴,他—一跟他俩握手后说:“到你们办公室去看看。”

校办公室在新大楼上,新大楼建成后一直没有钱偿还包工头,包工头扬言要封学校,校长正为此事发愁。“难得今天杜书记你来,你帮帮我们吧,债主要封我们的学校了。”校长可怜兮兮地说。

“回去我再找找教育局长,先让他来看看。你们老师的住宿条件也差,像洪老师的房子,严格说已经是危房了,4 口人住一间房也太挤了。”杜赞之先认识杨老师,但现在见了洪妍的父亲,他想就应该点一下“洪老师”,他觉得这样洪妍的父亲会更高兴。杜赞之想,其实并不用校长开口,自见到洪妍的那一刻起,他就产生一个想法:要为汉塘学校办点事,也要为汉塘村办点事了。

校长说:“洪老师的女儿上个学期还在学校代课,如果这个学期不精简,可以另外安排一间平房给她。”

“她不代课就不可以分房给洪老师杨老师吗?”胡雷说,“你们真是死板!”

校长不敢吭声了。

洪老师自己说:“住房紧张的不只是我们一户,这样分就有矛盾了。”

胡雷也许自己觉得他刚才对校长说话有点冲,口气缓下来说:“现在办事也真不容易,什么都讲平衡,这样吧,今天杜书记亲自看了洪老师的房子,凡事也有个先后,你就先照顾洪老师一间,谁有什么意见让他找我。”

村支书告诉杜赞之,洪老师和杨老师都是当年的下乡青年,两个人在这间学校教书,后来结了婚就留在这里不走了。杨老师至今还是个民办老师。

据杜赞之所知,这几年人事部门不断安排民办转公办指标,怎么现在还有没转正的民办老师?“什么原因?”杜赞之间。

校长说:“我去年才到这里来,不了解情况,按理说在别的学校像杨老师这种情况早就转正了。”

杜赞之看看胡雷。胡雷说:“民办转公办是教育局具体c作的,指标都由上面安排,杨老师人也太老实,我也从来没听她反映过,回去我问问教育办是什么原因。”

“这两天我让教育局长来看看,到时镇里安排人陪,交通局我也想让他们来看看,进汉塘村的路要好好修一修。”杜赞之说。

下午,杜赞之像完成了一件记挂多年的大事,心情非常愉快地回市里了。临走时他私下对胡雷说:“你跟支书村主任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洪老师的女儿到村委里干点什么。”

胡雷说:“村里干部多了,她也不一定愿到村里,倒不如让她到镇里来。”

杜赞之想,这家伙意识很超前,让他给安排在村里,他就主动放到镇里了。杜赞之知道,胡雷极富心计,尚维有将走未走时,他就按兵不动了,税收不抓,计生也不管,故意让进度拖下来,等杜赞之上任,他们报表中与上年同期比增一栏突然从全市最低升到最高,他的成绩就特别引人注意。去年,市里跟镇里签下财税收人责任状,杜赞之一直担心他完成不了被免职,可到年终完成得最好的却是他,财政收人他也可以含水分30%,搞的是空转。现阶段,许多领导就喜欢这样的部下。“你考虑看吧,如果镇里能安排当然好。”杜赞之说,“洪老师夫妇在这里干了几十年,能照顾就照顾吧。”

这天晚上,汉州电视台详细报道了市委书记杜赞之吃住到农村去,关心基层工作,以及到学校检查的场面。次日,汉州报用了整版介绍杜赞之深入农村,为村里解决实际问题的情况。第三天,《汉南日报》和汉南电视台对此事也作了报道。《汉南日报》的通栏标题是:进百姓家,知百姓情,解百姓难,暖百姓心。再过几天,省电视台省报也对此事大力宣传。省报的大标题是:领导向下,民心向上。还加了编者按,一再强调领导干部深人基层深人群众的重要性。

杜赞之检查基屋建设的事给新闻单位炒作后,需要修路的村,欠债的乡校,纷纷派人跑到市基层办找副部长反映情况,希望副部长也陪着市委书记到他们那里看看,弄得副部长几个星期不得安宁。副部长向杜赞之汇报,杜赞之口里说:“做做他们的工作,问题得一个一个地解决。”心里却想,他们村也有一个洪妍吗?

洪妍到镇政府办公室上班没几天,胡雷给杜赞之打电话,请杜赞之抽空下去看看,他说:“洪妍说要感谢你,等着敬你酒呢”。杜赞之避开洪妍不谈,却问教育局长和交通局长下去没有。

“他们都来了,但都强调困难,看来还要你跟他们说具体一点才行。”胡雷说。

次日,杜赞之让教育局长和交通局长陪着到了汉东镇。他们一起看了汉塘村的学校和道路,教育局长说准备拨款建一幢教工宿舍楼,建好后优惠卖给教师,交通局长说要将汉塘村的公路建设列人本年度计划,争取年内修好。现场办公后,胡雷盛情款待了他们,洪妍作为镇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参加了接待。饭后,交通局长和教局长回市里了,杜赞之说要在镇里住一晚。

汉东镇背靠丘陵面朝大海。镇政府所在地离珍珠场不到3 公里。天黑下来后,杜赞之自己开车和洪妍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沙滩上散步。那里晚上人迹罕至。

“我那天是不是很狼狈?”洪妍问。

杜赞之说:“不,那天你只是走路的脚步匆忙了点,那种风情就是皇帝也没有福气欣赏。”

洪妍低着头说:“那天我知道有人看我,但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杜赞之间:“我到你家里那天你认出我了吗?”

“我只是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走了之后我才慢慢想起来。”洪妍说。

杜赞之有意无意间向洪妍靠近,洪妍也有意无意跟他保持着距离。这是杜赞之意料中的事。很多男人即使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猎取女人奏的都是三部曲,第一曲是认识,第二曲进入预备期,第三曲就解决问题,不愿花太多的时间放在空谈上。杜赞之可不这样看,他认为男女之间如果没有一个过程就跟上妓院没有什么两样。

天上飘来一朵云,在本来已经隐隐约约的月亮上擦过去,大地上有一片黑影在移动,杜赞之以为有人走过来,定神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洪妍看着杜赞之那惊魂未定的样子,轻轻地笑起来,她说:“这里晚上很难会碰到人,天一黑大家就睡了。”

“有一个笑话说,农民超生是因为晚上没有什么活动,天一黑就上床的缘故。”杜赞之说,他想将话头往这边扯。

洪妍没有马上接他的话,却问:“现在农村计划生育工作不是很难了吧?”

“也有不难的地方。”杜赞之说,心想这小妞很聪明,这么轻易就改变了他的话题。

“你们平时经常下乡吗?”洪妍问。

杜赞之对领导的下乡不以为然。领导都喜欢下乡,因为下乡是最轻松的事,也是名利双收的事,到农村去转一圈,或者到哪个乡企业去看看,随便讲几句很原则而毫无指导意义的p话,让电视台记者拍几个镜头,如此而已。农民种水稻栽红薯,工人生产毛巾制造肥皂,用得着你天天下去指手画脚吗?但他们不下乡还能做什么呢,下乡还可以在下面饱餐一顿,然后打着咆隔打着呼噜躺在车上让司机拉回来,还美其名说下基层。他们不喜欢到机关,因为机关在市里,吃饭往往不好意思,而在乡镇就心安理得了。

“现在的领导除了开会,就下乡。”杜赞之说。

“那天你们走后,老师们都说你是个好书记。”洪妍说。

杜赞之傻笑着,好在夜里洪妍看不到他的表情。没能处在他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也不晓得其中的奥秘,如果不是为了身边这个小妞,他这辈子也许不会到这所学校来。而一些领导的下乡,参加某种活动,谁又能说跟他此行的目的不是大同小异呢?但登报纸上电视都被说成是救世济民的伟大行动。

“下一步看能为学校做点什么吧。”杜赞之说。

绕着沙滩走了好几个圈。杜赞之担心洪妍走得累,提议坐一会,洪妍就站住了。杜赞之打开公文包想找点什么给洪妍垫坐,后来想起那份汉塘村工作队的汇报,他这几大一直没有看,其实也不必看了,就给洪妍垫坐吧。他们坐着漫无边际地聊一会,将近门点的时候,洪妍问杜赞之几点了。杜赞之说:“好吧,该回去了。”

洪妍还没有宿舍,住在镇招待所里。杜赞之也住在镇招待所里。小车刚进入镇里,洪妍就让杜赞之停车,她要自己走回去。杜赞之没说什么就将车停下来,他心里很高兴,他觉得这小妞很聪明。洪妍在镇里没于多久,胡雷就争取指标将她聘为国家于部,聘于后的洪妍有一天接待市计生局局长安玲玲吃饭,安玲玲说:“可惜计生局已经超编,要不我就挖走了。”胡雷说:“没有编制不要紧,只要你们计生局需要,小洪也愿意,就好办了。”洪妍在一旁边说:“还要胡书记同意,胡书记不同意,有编制也走不了。”胡雷说:“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们毕竟是农村,谁到我们镇要谁我都欢迎。”安玲玲说:“你可不要反悔,明天我就让人送商调表下来。”胡雷说:“你怎么谢我?”安玲玲说:“我们计生局别的没有,准生证可以优先发给你。”胡雷说:“给我一个二胎证吧,我正想生个女儿。”安玲玲说:“你还说二胎?说不定已经四胎五胎了。”胡雷说:“真是冤枉,像我这样的人能有谁看得上呢,我真的想要个二胎证,你是不肯帮我吧?”安玲玲说:“这要另起一行了,等小洪到我们哪里上班了,你再申请吧。”

当晚深夜时胡雷才跟杜赞之联系上,他说:“计生局想挖走小洪,怎么办?”

“这是你们的事,我可不管。”杜赞之说。

胡雷说:“帮人要帮到底,你不管可不行,计生局超编了。”

杜赞之说:“计生部门增加个把人容易,编制部门对他们历来是支持的。”

胡雷说:“支持是支持,但你不开口他们也不敢增编。”

“这个不用你担心。”杜赞之说。

计生局调洪妍非常顺利。安玲玲将商调表递给梅初山,梅初山膘一眼安玲玲,安玲玲再向梅初山眨眨眼,梅初山就在商调表上签了意见:同意调人,请人事、编制、财政给予办理。根本用不着杜赞之出面。当然,如果杜赞之真出面了,能否调得进还未可知。

教育局局长连续去了几次汉塘学校,集资楼土建工程已经完成。工程是边皂德中的标。当然,边皂德将工程要到手后很快就转给了别人。教育局局长还积极跑地区教委和地区人事局,为杨老师争取到一个民办转公办指标,很快就办好了。教育局长说,等这个学期一结束,就将洪妍父母调进市里。学期结束,洪妍的父母果然就到市里学校报到。于是,洪妍第一次主动给杜赞之打电话。

“杜书记吗?你好,我是洪妍。”

杜赞之当时正在办公室里跟汉岭村的老支书卢森谈他儿子卢业萌工作的事,他走进里面的休息室才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杜书记你忙,没有什么事不好打扰你。”。洪妍说。

“那今天有什么事,非得给我打电话了?”杜赞之问。

“我父母调动的事办好了,我妈让我给你打电话,说要谢谢你。”洪妍说。

杜赞之“哦”了一声,说:“不用客气,早该办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接见接见我?”

洪妍说:“杜书记你说颠倒了。你那么忙,现在听电话可能也是挤的空隙吧?”

杜赞之说:“有一个老支书在我办公室,我正和他谈点事,这样吧,方便了我再给你打电话。”放下手机,杜赞之久久回味着洪妍的话,尽管她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他心里非常舒服,如果此时就在野外,他也许会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得奔跑起来。

第十章

赵坚想问一下杜赞之认识洪妍时的细节,甚至还想问一下杜赞之在跟洪妍交往过程中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又换了话题。

“请你谈谈卢业萌。”赵坚问。

杜赞之谈着有关洪妍的事情轻松得就像老师向学生阐述一个显浅易懂的算术题,坦坦荡荡完全是个君子。赵坚却突然换了话题,由于话题转得快,杜赞之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反问:“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赵坚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杜赞之知道赵坚又看谈话提纲之类,也许有人反映说他在安排卢业萌工作方面有什么问题。‘卢业萌是怎么进公安的,请你说一下。“赵坚问。

卢业萌是杜赞之让容棋联系安排进公安的,当初安排他时是有点勉强,但也没有违反什么原则,现在赵坚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要追究他的责任吗?在这个问题上他要负什么责任?他是否有必要如实向赵坚说明这个问题?

“谈谈吧。”赵坚催他说。

“卢业萌进公安我知道,但具体情况我不很清楚。”杜赞之说,“卢业萌的父亲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也是个有贡献的村支书,这个老志愿军找到我之前首先找的是市委办主任容棋,后来为卢业萌联系工作的也是容棋,这件事要说我知道,也可以,要说我不知道也说得过去。”

“如果卢业萌的父亲没有找到你,卢业萌有可能进公安吗?如果容棋没有你的意见,他敢擅自出面安排卢业萌进公安吗?”赵坚问。

也许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许今天太累了,杜赞之感到脑子里一塌糊涂,这件事如果人家一定要追究,是不难弄清楚的,他们可以去问容棋,也可以去问公安局,安排卢业萌工作这件事,杜赞之犹豫过,也后悔过,当初他为什么就那么轻易同意卢业萌进公安呢?

“关于卢业荫安排的问题,如果组织上认为不对,该怎么处分我,我都接受,卢业萌的父亲确实找过我,我也在办公室里接待过他,但我认为,安排卢业萌没有违反什么规定,卢业萌开始进公安只是在交警中队做日工,后来他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按理说,一个农民到交警队去做日工是不好,但全国都有这种现象。”杜赞之说。

赵坚看着杜赞之突然又问:“卢业萌后来成了边皂德赌场的特别保镖,你知道吗?”

杜赞之一怔,他怀疑赵坚问卢业萌的情况只是个引子,最终目的在边皂德身上,是不是边皂德那里出什么事了,这次“两规”他说不定就跟边皂德有关。

“谈谈你跟边皂德的关系。”

“边皂德这个人我只是认识。但认识他的人很多。”杜赞之说,说完觉得第二句是多余的,潜台词里明显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想了想又补充道:“像他那种人,三教九流谁都认识一大帮,对他我历来是谨慎的,所以也只是泛泛之交。”

“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因什么事认识的?”赵坚问。

杜赞之想,这些能说吗?能如实说当初在他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就接受过他的钱吗?“记不清楚了,我认识边皂德的时间比较长。”杜赞之说,“但我跟他没有什么深交。”

赵坚思考着半天不说话,许久才又不经意地抛出一句:“边皂德可不一定这样说。”

杜赞之一愣,他们找过边皂德了吗?边皂德也被“两规”了?这是不是引诱?许多被“两规”的人本来什么都不讲,结果因为怀疑别人先讲了,他便讲了,到头来直呼上当,但已经迟了。而且,杜赞之在边皂德那里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边皂德怎么讲也不一定能把他怎么样。

“如果说经济上的来往,也只有一起吃吃饭,过年过节送过水果海鲜之类。”杜赞之说。

“有没有贵重物品和现金?”赵坚问。

“没有。”杜赞之不假思索就说,这种问题还用思考吗?“即使有也不敢要。”不知为什么,杜赞之竟又补充一句,可完了又觉失言。

“是没有送,还是送了你不收,或者退了?”赵坚紧追不舍。

杜赞之说:“没有送,大家都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轻易要人家的东西。”

赵坚说:“你从来没拿过人家的东西吗?”

杜赞之说:“这得看谁给,给什么了,老家的人拿几斤红薯来,你不要吗?”

“我说的是钱和贵重的物品。”赵坚说。

杜赞之说:“过年过节,给红包是中国人的习惯。但红包可不是无缘无故给的,边皂德没有让我办过什么事,他凭什么要给我钱?我想要,他也不给啊。”

“事实是这样吗?”赵坚说,“边皂德在汉州无所不为,经济活动独往独来不说,据反映,现在汉州的重要部门,第一把手几乎都是他的人。”

杜赞之说:“这个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如果他真有这个本事,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能阻止人家吗?”

赵坚说:“你是市委书记,怎么不能阻止?有人说,汉州市委是边皂德的工作班底,、你听说过吧4 ‘赵坚像是越来越精神了,两眼放出异样的光。

杜赞之说:“老赵你相信是这样吗?”

“我是问你事实怎么样?”赵坚说。

杜赞之说:“要证明一下其实也不难,请将市委所有常委都找来问话,看有几个是被边皂德收买了的,如果仅仅是问我,即使边皂德真的跟我有不正常的关系,甚至他指挥了我,也不能说市委是他的工作班底啊。”

“事实怎么样,我们暂且不要下结论,但对群众这种议论,作为市委书记,你是怎么看的?”赵坚说。

杜赞之说:“群众议论往往是凭他个人的好恶,并非群众议论都是真理。领导跟私营企业主关系好,里面有多种情况,一种是因为私营企业主为社会做出的贡献大,是纳税大户,谁当领导都得支持他们的工作,支持他们就是支持一个地方的经济建设,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一起多吃几顿饭,一起参加几次活动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有人往往只看现象不看本质,一味下结论说是领导傍大款,这明显不对;另一种情况是,领导整日里跟私营企业主吃吃喝喝,整天跟着私营企业主的p股转,还整天为人家办私事,从中捞好处,因为私营企业主的钱一般无账可查,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所以不少领导就喜欢跟他们打交道,这才算是领导傍大款。”

“说说你自己的情况。”赵坚说。

杜赞之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在汉州,你随便问问,有谁见我跟边皂德有什么吃吃喝喝拉拉扯扯的关系?”

“你有没有问题,依据是事实,而不是你本人承认不承认,认了,对你反而有好处,不认,组织只能说,是你自己错过机会了。”赵坚说。

杜赞之从赵坚的声音里,已经听出了无可奈何,看来,这一次他赢了。当然,他们将边皂德“两规”,边皂德也有真招供的可能,如果边皂德真说了,而杜赞之自己不承认也能成立,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赵坚将谈话笔录给杜赞之看,然后又让杜赞之签字盖指模。这一切结束之后,赵坚看表,已是12点多了,本来要给妻子打个电话,说他今晚如果太深夜就不回家睡了,但跟杜赞之谈边皂德问题,时间一下就过了,现在打电话显然是太迟了。

杜赞之实在困得利害,歪在床上就睡,但躺下后却又慢慢清醒过来,累是累,心里却总想着什么,一会想到家里人今天晚上将会怎么样,虽然宋双已给他写过纸条,但人毕竟还没有回去,其实只是安慰他;一会又想到下一步是那个人来问他话,问什么,他怎么对付;一会又想到谁会告他的状,告他什么问题。当他迷迷糊糊要睡去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灼热,他睁开眼睛,房里一片银白,墙壁上的两盏灯同时开着。许可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走道上放了张沙发,一个值班人员正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是不是担心他会逃走,故意在走道上挡着,那样真是小看他杜赞之了。杜赞之想关灯,但左看右看,按了几处开关都不对。他只好横着躺到床上,拉过被单蒙着脑袋,但刚蒙上就感到问得慌。他无可奈何地将被单扔到一边,突然,梅初山向他走过来,默默地坐在他的面前,他吓了一跳,梅初山也被“两规”了,但怎么跟他一间房,不怕他们串供吗?

第十一章

梅初山农民出身,高中毕业大队马上让他当团委书记,后来就做了党支部书记。那一年,市里有几个姑娘到他们大队落户,他看中一个剪短头发的,让她在大队部管广播。梅初山将她吃过后就推荐她上大学。这短发姑娘名叫曹捷,是革命家庭培育出来的种子,一个早慧的女人,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了权力对一个人的重要,当梅初山向她示爱,她没有多少犹豫就迁就了。事实证明她的选择英明,从那时起她就一直紧紧抓住梅初山手中的权柄,将自己的聪明才智通过梅初山贡献给了社会。当然,梅初山在曹捷那里得到的也不仅仅是女人的温情,还有曹捷的权力后盾。曹捷的父母是革命于部,还有一个表叔在市革委做副主任,梅初山靠曹捷的关系调进市商业局做秘书,秘书之后是副局长局长。曹捷大学毕业进银行工作时,梅初山已做了商业局局长,他们举行婚礼不久,梅初山就荣升副市长。相家说曹捷是旺夫相,他深以为然,对曹捷的话历来视为圣旨。他平时一般不在外面吃饭,也不喜欢到歌舞厅之类的娱乐场所去,除了上班就回家去陪着曹捷。曹捷长得苗条可人,气质非凡,梅初山任副市长后,她很快就成为汉州最年轻的银行副行长。曹捷还为他生了两个争气的女儿,在学校里成绩一直是年级的佼佼者。在外人看来,梅初山是十全十美没有什么抱憾的了。他却叹息说:“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不如意。在人们的眼中,梅初山不近女色,这在当今官场里,实属难能可贵。他喜欢静,不像一些领导整天前呼后拥。他自己会开车,他偶尔让司机将小车给他用一下,办什么事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一个星期六,边皂德在省城一间高级宾馆里看见梅初山的车停在餐厅的门口旁,边皂德即给他打电话,说看见他了,其实只是看见他的车。梅初山真的以为边皂德看见他了,便说:“看见不进来还打什么电话?”

边皂德几乎敲遍了餐厅所有包厢的门才找到梅初山,其时他正在和一个年近30的女人共进晚餐。边皂德有点不好意思,但既然进来了也只好坐下,他跟梅初山毕竟也不是一般的关系,只是在女人方面还没有合作过而已。

“这是人民医院的医生欣然。”梅初山介绍说,“这是边老板。”

欣然马上叫起来:“边老板,久仰大名。”

吃喝间梅初山表现得潇洒自如,让你不敢将他俩的关系往那方面想。但欣然举手投足慢慢就露出破绽来。梅初山吃一口菜被辣得直吐舌头,欣然即幸灾乐祸地说:“叶公好龙,活该,这不是你自己要点的吗?”边皂德看到梅初山听了这话一脸不高兴。

梅初山不再理欣然,故意跟边皂德说话,问边皂德怎么自己一个人在省城冒出来,近来生意如何。欣然马上不高兴了,她说:“要办公等明天回去再说吧。”

边皂德在心里说:怎么找了个如此浅薄的女人?

个人一顿吃了1000多块钱,是边皂德结的账,饭后欣然要上街买东西,走到首饰专柜她就不走了,梅初山反复说这里的东西多是假的,又哄又骗又拉她才肯移步离去,尽管如此,边皂德还是为她付了近5000块钱。回到宾馆,借欣然洗澡之机,梅初山到边皂德房间里坐,边皂德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的事了。”梅初山说。

梅初山的苦衷将是永远的谜,他这辈子不可能跟任何人说。不知从哪一天起,曹捷在他进入时突然叫痛。他当时开玩笑说:“处女再造了吧?”曹捷看来是忍无可忍了,急忙将他推开。她说:“半年前就觉得痛了,只是还能忍得住,今晚像是刀子割一样。”梅初山知道自己的特殊,做孩子时同伴都叫他“大头梅”,第一次在村办公室跟她于事时她就痛得咕咕叫,说早知道这么痛,这辈子也不会让男人碰。这么多年来他在曹捷那里都不敢由着性子尽兴过,每次都是草草收场,他是体谅她,慢慢也就习惯了。他想其实人在性这个问题上无非是解决问题,问题得到解决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连问题也无法得到解决,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痛苦的事情。他让她到妇产科去检查,她去了,但不是说跟丈夫干事时痛,而是让医生帮她看有没有问题。医生反复为她做了检查,都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说:“真是奇怪,没有问题怎么会痛?”医生说:“没事的,可能是神经功能问题,自己调理一下就行了。”

但事到临头还是痛,还是受不了。梅初山对市医院的医生是没有信心了,他心里想:医院以后打报告要钱,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吧。当时他正是分管财政。后来,他又在百忙中抽空陪她到地区医院省医院,省医院的一个老医生反复问她的情况,最后问她是不是只有在跟丈夫干好事时才感到痛,她才顺水推舟说了个“是”。老医生说,这跟年龄有关,也跟你的体质有关,没能分泌出粘y就得事前准备一些润滑剂,当然,这跟你丈夫的生殖器也有关系。

“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曹捷出来对梅初山说,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遗憾的是,这次省城之行最终没能彻底解决问题,一连串苦恼等待着梅初山。有一天,计生局请他吃饭,他多看了安玲玲几眼,终于看出一段故事来。但安玲玲的年纪跟曹捷差不多,既然跨出了这一步,就有第二步。不久他认识了市师范学校音乐班的一位自费生,那个女孩子比欣然温柔又懂事,从不向他提什么要求,自认识她后,总是招之即来来之愿战,就是第一次也只是流几行清泪而已。遗憾的是,他每次跟她干事后总要出现这样那样不如意的事,不是汽车轮胎被刺漏气,害得他撅着p股换轮胎,就是自己无缘无故地生病。有一天晚上,他跟她在地区宾馆里完事后开车回汉州,差点撞到一辆大卡车上,唬得他停在路边喘了半天的气。第二天,他急忙让教育局长为她安排到小学去教书,从此不敢再见她。欣然倒没有这样现像,但她胃口太大,素质也差,梅初山已经决意不理她了,只是打发她要一笔不小的费用,现在正好让边皂德帮他摆平这件事。当晚,梅初山跟她摊牌,她要10万块钱做生意,梅初山说没有这么多,最多给5 万。她说她自己跟边皂德说,让边老板赞助,如果边老板不肯,5 万就5 万吧。谁知边皂德人于脆,马上给了她。她得了钱当着边皂德的面吻了梅初山,然后又吻过边皂德,说边皂德是少有的慷慨男子汉,说完挥手告别,保证不再麻烦梅初山。

从省城回来后,边皂德连续给梅初山介绍了几个女孩子,梅初山都不肯接受,梅初山宁可让边皂德陪他到汉南地区洗桑那,他说洗桑那干脆,什么时候要解决问题什么时候去,要高要矮要南要北都方便,又没有任何尾巴。“如果算经济账,你送给欣然的钱足可以让我玩一辈子了。”他开玩笑说。

边皂德可不同意梅初山的观点,他觉得玩妓女永远享受不到男欢女爱那种情调。他认为梅初山是因为怕老婆,也因为没有找到高素质的女孩子。在得知杜赞之对盘小琳不感兴趣后,边皂德准备将盘小琳介绍给他。

一天晚上,梅初山带着边皂德到汉南地区香格里拉大饭店陪一位香港客人吃饭,香港客人年已花甲,但身边带着亭亭玉立的年轻夫人。梅初山频频向那夫人举杯,饭没吃多久已有几分醉意,眼睛直勾勾看那夫人,边皂德担心他进一步失态,提出结束晚餐。

回到房间,梅初山说:“我们去洗桑那吧。”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边皂德说,“我已让人将一个小妞送过来,让她给你捶捶背。她很快就到了。”

“我今晚真有点醉了。”梅初山说着就不吱声了。

梅初山眯着眼睛其实没有睡着,心里只等着边皂德给他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边皂德给梅初山找来的女孩子就是盘小琳。

那天杜赞之没有对她怎么样,她突然发现男人并非个个都那么坏,也突然发现当官的男人并非像某些人说的那样个个都是好色之徒,她想假如有一天某个她喜欢的当官的男人也喜欢她的时候,她也许会像小鸟一样依偎到他身上。

这天晚上,她在家吃了饭刚洗过澡,边皂德呼她,让她马上到香格里拉大饭店来,她问有什么事,他说:“你来了再说吧,一般的事我不会现在叫你出来。”

盘小琳赶到香格里拉大厅,边皂德已等在那里了。

“梅老板喝多了,你进去照顾他。”边皂德小声说。

盘小琳突然歪着脑袋问:“哪个梅老板?”

边皂德反问:“我们这里有几个梅老板?”

盘小琳就知道是梅初山了。盘小琳对梅初山的印象很好,她读初中时就见过他了。她的初中同学董菲跟梅初山的女儿是好朋友,她曾陪董菲到过他家。长大后她还听到一些关于他跟他妻子如何相敬如宾的佳话。她断断续续想着这些事,跟着边皂德进了电梯来到房间门口。

“你自己进去,我就在隔壁房间休息,有什么事再找我。”边皂德说。

门是虚掩的,盘小琳一推就开了。梅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