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部分(1/1)

星华两眼放光:“用剑?什么剑?我看看!”

对面平舟正与行云小声说话,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星华宫主,这是宴厅不是武场。”

星华摸摸鼻子,道:“有什么关系,说说不行么?”一边又和子霏挤眼:“要不,晚上你去看看我的刀,重一千四百六十一斤七两二钱,刀身宽九寸……”

平舟又提高了声音:“星华宫主,昨日递给你的禀贴已经看过了吧?”

第二次被打断,星华终于有所收敛:“看过啦,明天给你写回贴。”

平舟笑笑,行云凑过头去和他说话。

子霏垂着头,仍然盯着自己的袍子角看。

星华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微的潮水的气息,沉静安适,让人觉得心中莫名其妙的舒服。虽然他不大说话,可是让人觉得他并不遥远冷漠。

传说中的上古神族,孩童时就听着那些久远的惊天动地的往事过日子。现在就有一个传说中的龙族站在面前了,可是看着却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出众。

也许拔出剑来打一场,就看得出真正斤两了。

他的胡思乱想只到此时为止,司仪朗声诵道:“天帝陛下到。”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厅中的人都站起了身来。

子霏站起来,他的姿态风范都显得自然而标准。

天帝步伐缓慢而庄重,走到了子霏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语声柔和:“子霏远来辛苦。”

子霏清晰地回答:“陛下如此款待,教子霏不安了。”

天帝微笑起来。

在场的人大都低着着,这个微笑只有恰好的抬头的子霏看到了。

明明是美如新月的眼眉,秋水一样的眼睛,却因为长久的威严而显得冷厉尖削。眉如剑锋眼似冰封,那微笑只在唇边而不在眼中。

子霏看着这个并不温和的微笑,眼睫又垂了下去。

天帝的步子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一点晶光闪过,才从子霏面前走了过去,缓缓落座。

余人才松一口气,各归各座。

天帝穿著一件并不特别华丽的礼服,黑底银纹,算不得抢眼。但是这样一件黑衣,却让他彰显出无上的尊贵和清远。子霏打量他的时候,也意识到包括天帝在内的厅中所有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好像有一道目光,特别的凌厉,穿透脸上的面具,一直刺进心里一般。

司仪念的冗长的场面话,子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那些话全都念完了,天帝和声与他寒暄,他才算回过神,有分寸的应答。

侍立的僮子斟满一杯酒,天帝举杯向他邀饮,子霏举袖半遮,把杯中酒喝干,僮子又伶俐地斟满。

喝酒的理由十足冠冕堂皇,先是为了风调雨顺天地和泰,子霏一边喝酒一边腹诽如果真能喝一杯酒就能达到这伟大的心愿,那这心愿也不见得还能称上伟大了。第二杯是为了上界繁盛龙族扬名,又是个好理由。

第三杯不用说,自是为了子霏远道而来到帝都,接风洗尘安顿抚慰。

子霏把第三杯喝完的时候,才注意到天帝只是说着让他喝,自己的杯子只是举了举,连嘴唇都没沾。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摆明就是灌你。

可是你不能不喝。

让你喝你就得喝,谁让人家是主你是客?人家是官你是闲人?

子霏当然知道这种事不可能较真儿,只不过……这个杯子个儿大了点儿。喝得又急,子霏觉得胸腹间有些热热的。

帝都什么都变了就这个没变,这种上来先灌人酒的破习惯,到底到哪年才能改掉啊!

天帝这才是开了个头儿,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上来灌他。

子霏甚至听到刚才行云和平舟小声说的那句话。

那个象个促狭小鬼似的美少年居然说,把这个龙啥啥的灌醉了,他会不会现出原身来,让所有人看看龙究竟是几只爪多少片鳞?

有人上来献舞,跳得当然是十分的好。子霏的预感完全正确,天帝和他说了两句闲话,星华就已经满端着大杯子靠近他了。

说的也是场面话。什么远道而来,先干一杯。

好。

第二杯来了,说是一见面就觉得义气相投,改天好好儿打一场,互相指点指点。

第三杯也是满的,说是再过几天三殿从空的那一殿要定主儿,他可以跟着出出力气凑凑热闹。

当然星华没天帝那么猖狂,敬子霏三杯,自己也是陪了三杯。

子霏趁机会问,为什么三殿的位子会空出一位来,而且空了许久。

星华一笑,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们都不问世事么?现在的天帝陛下原来出身三殿,从空的一殿就是他的旧属,空五十年是惯规。当年奔雷陛下登位后,他东战将的位子也空了五十年,后来才由克伽将军接的任。”

子霏点了点头,两个人一饮而尽,互相亮亮杯底。

星华当下决定他喜欢这个龙族的子霏,虽然话不多,可是脾气十分相投。

接着平舟也来敬,不用问也是三杯,自然杯杯都有好理由。

子霏在面具下苦笑,又喝了三杯。

行云也过来了。他脸孔雪白,端着大的酒爵,双目明亮耀眼:“子霏大人,你们龙族都是银发之人么?”

子霏笑了:“不见得。我们族长就是一头赤发。”

行云点点头:“哦,倒是不错,来,干一杯。”

他倒是没有找大理由来喝酒。

第二杯倒上了,行云又说:“子霏大人今天这身儿行头儿也不错。”

子霏看着他漂亮的容颜,觉得这个少年直率得叫人喜欢,马虎眼打得十足马虎,无聊的场面话说得比谁都无聊。

第二杯见了底,第三杯倒上,子霏抢先说:“行云殿下是羽族人?”

行云点点头,道:“我有个别号就叫孔雀公子,你倒眼尖。”

喝了第三杯。

子霏觉得头有些晕了,松松高束的领子,深深呼了两口气。

冷不妨一抬眼,天帝居中坐着,一双眼正和他对上。

那双眼深而黑,看不到底。

&&&&&&&&&&&&&&我是和以前版本交错的分界线…………………………………………………

从这章开始有几章重复……人称也变成第三人称了。

嘻嘻。

表打偶,偶米有有意偷懒。

,想得太重要么?

第 102 章

歌低舞回,酒觞人醉。

子霏仍然是端正的坐在席间,那些几杯就可以醉倒人的醇酒,他喝了多少盏下去,竟然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喝到后来,甚至上来敬酒的人杯子都乱颤起来,他依旧眼神清明,言语得体,就象喝得不是酒而是清水,就算是清水,这许多的水喝下肚里,也该撑得人动弹不得了才是。

星华坐得近了些,伸肘撞撞他:“喂,你是不是先吃了解酒的药来的?”

子霏放下杯来淡淡一笑:“没有。”不等星华再问,轻声道:“我去更下衣。”

星华哦了一声,等看他起身来从席案间走开,才突然冒出一句:“等等我一起去。”

等到两个人系衣出来,有侍从端水盆屈膝上来服侍净手,星华又说了一次:“你酒量真是好。”

子霏一笑:“我们这一族,最不怕的就是水。醇酒固然醉人,可是说到底也是以水为体,这个我是不怕的。”

星华恍然,一拍额头:“唉唉,我倒没想起这个来。真不错,千杯不醉……说起来,我以前有个兄弟,酒量也不是一般的好呢,有次和他出去,遇到一帮子地痞找碴,照我说打架就打架,他摆开了坛子跟人拼酒,一个人拼倒对方三十多,吓得我直咋舌……”突然象是想起什么事,飞扬的眉一下子垂下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子霏顿了顿说道:“真是豪爽。”

星华唔了一声,道:“回去吧,要不里面得觉得你逃席躲酒呢。”

子霏一笑,跟着他顺着回廊向回走。

画廊飞檐下垂坠的华丽精致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摇幌,地下光影也跟着动荡不定。

星华走了几步,忽然说:“我那个兄弟也是用剑的好手,可惜他不在此处,不然一定和子霏大人谈得来。”

子霏没有应声,他们转了两步就进了人声喧喧的宴厅里。

行云正在天帝的身边,凑得很近不知道说什么,看到他们两个回来,意思意思点了个头,回过头去继续说。天帝脸上的神色象是被暖暖的灯影酒香浸得柔软了许多,一张面庞更显得美丽。

平舟笑吟吟地端着酒盏:“子霏逃席去了?实在该罚。”

子霏并没有分辩,只是微笑,然后与平舟又对饮了几杯。行云依在天帝身边象个孩子似的笑,一手把玩着发尾。星华虽然

知道子霏是不怕酒的,但看他这样的喝法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大放心。他在案几的遮掩下伸手扯一扯子霏的袖子,子霏半侧着脸向他眨了一眨眼。他的大半边脸孔都被面具遮挡,这一下眨眼显得很灵秀活泼,星华看着这有些亲昵的小动作,忽然就楞在了那里。子霏以袖遮着脸,小声说:“不要紧的,这满殿的酒加起来也喝不醉我。”

星华只楞的跟着点头。

他忽然觉得子霏酷似故人。

一定是错觉。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错觉。虽然一样有好酒量,眨眼的动作也有几分似……不过飞天他,早就不在了。

这个是隐龙谷来的贵客,叫做龙子霏。

虽然同样扣着面具……

星华没法儿说服自己,转头仔细看着子霏面具下露出的薄唇和漂亮的下巴的弧线。

不大象,虽然飞天成人后也是漂亮的容貌,但不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子霏要扣着面具呢?真象传说中的那样,隐龙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上古神族那样的原因吗?

酒宴一直进行到深夜,最后是天帝先退席,然后余人才散了去。子霏整束了一下散乱的袍服的下摆,立起身来,身前的平舟侧过脸来道:“子霏大人真是好酒量。”

子霏淡淡一笑,虽然面容看不到,但是抿着的唇还有身体的姿态都说明他已经累了。

出了宴厅,各人走向不同方向。子霏走了两步,忽然星华的声音追过来:“子霏等一等。”

子霏停下脚步,星华匆匆走过来。

子霏眯了一下眼,他对现在的帝都真的非常陌生,这里的权力的架构似是完全不同了。

“这是解酒的药。”星华把一个小盒子塞给他:“虽然酒量好,但是多少还是会不舒服吧,吃了这个好好儿睡一觉,早上醒过来再吃一次,就没什么大碍。”

子霏嗯了一声,其实他是真的没什么关系。就算整个帝都的酒都搬到今晚来喝,他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的疲倦是另有原因的。

“多谢星华宫主。”子霏客套的说。

星华笑笑:“明天要是没什么事情,我想跟你切磋一下功夫呢。”子霏点头道:“好,若是有时间一定要向你多多请益。

他们在路口道了别,星华看那修长而挺拔的身影慢慢的走远,转过了一大丛茂密的花树,终于再也看不到,心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不去。

侍从为子霏宽了外袍,就被他挥手遣退了。沐浴也好更衣也好,子霏并不习惯让人这样亦步亦趋的跟随服侍。

一路上风尘劳累,今天又折腾半宿。虽然子霏不惧烈酒,可是疲累却象潮水似的涌上来,不可抗拒的困倦令他只想沉睡。

子霏自己擦洗了身体,散开了头发。银辉流动的头发象是柔软的月光一样,披了一身。子霏本来要系起里衣的系带,手指却在触到胸口那一片硬痂的时候停了下来。

唯一留下来的……

那一段象梦一样的时光,最后还是给他留下了一样凭借,让他不会觉得自己是生了一场华丽的热病,所有的色彩光影不过是梦里的错觉。

也许这个痕迹,会跟着他很久,一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因为他而受的伤,抹去了原来天奴的烙痕。

这一片皮r永远不能再恢复平滑。

象是一个永恒的纪念。

子霏躺倒的时候,枕边那个小小的海螺发出轻微的呜呜的声响,象是谁在轻声细语。子霏把那个海螺靠近了耳边,听到潮起潮落的水声。

象一个无限温柔包容的,母亲的抚慰。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躺下没睡多少时候,忽然听到“喀”地一声轻响。子霏仍然闭着眼睛,呼吸沈稳平缓。细不可闻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有人从窗子翻了进来。

那潜进来的人动作轻捷胜过狸猫,翻身进来,轻轻合上窗扇,两步摸到了床前,手极轻快的摸上了子霏睡觉时也不摘下的面具。

子霏一动不动,面具被巧妙的手法一扣一拉,夜里的凉风一下子扑在肌肤上。那人捻着一颗夜明珠,往他脸上照过来。

子霏似是睡得很熟,夜明珠的光在脸上滚了一滚,那来人发现几不可闻的一声细细抽息,往后退了半步,才又醒悟过来,

把面具给他罩上,又极轻快的退了出去。

子霏听得那动静远了,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浅笑。

吓到了?

翻一个身,去继续寻梦。

早上起来,侍从服侍,先问:“大人睡得好?”

子霏点点头:“好。”

可不是挺好的。

摆开了桌子吃早饭,有丞事来站在门旁念今日之事。上午天帝陛下召见,下午则是去神殿看历年龙河卷册。一顿饭吃到一半,便有人找上门来,远远就喊:“子霏,你起了没有?”

子霏咽下嘴里的食物,朗声说:“星华宫主起得倒早。”

星华两个大步便进了门,往桌上扫了一眼:“你吃得不错,正好我还饿着呢。”

不等人说请字,大马金刀的一坐,捧起碗来就吃。

子霏的筷子顿了顿,没说出来那碗是他喝过一口的话。

一旁的侍从快手轻脚又盛了一碗粥上来。

子霏吃了两口,星华问他今日可有空没有,往练武场去转转。子霏想了想,还是一边的丞事说道大人今日不得空,星华哦了一声,又问晚上有没有事情,丞事翻了手里的本子看,说是没有。

星华一笑:“这就成。”

子霏埋头吃饭。

一碗粥喝到一半,外头侍从提高了声音说:“行云殿下来了?大人才刚醒正用……”

早饭二字还没说出来,行云已经踏进了门。

阳光洒在他头顶,金灿灿的一个少年象早晨草叶儿上的露水珠儿,声音清脆响亮:“子霏大人起得正早……你也来了?”

星华点头,含含糊糊嘴里还是吃的:“嗯唔……”

行云跟子霏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往桌边一坐:“正好我也还没吃,到这儿拣个现成。”

子霏眼底有隐约的笑意。

昨天晚上定是吓到他了吧。

那样一张布满青黑坚硬细鳞的面孔,任谁在黑夜时陡然一见都能吓坏。

一餐饭打断报两次,星华吃饱喝足,也不使巾帕,就这么抹抹嘴:“一早天帝是要议政,估摸着到中午才能见你。我说你肯定是没来过帝都的,要不我带你四处逛逛去?”

子霏还没有答话,行云清亮的声音说道:“要出门可少不得我一份,帝都大街小巷亭轩阁楼谁有我熟。”

星华一笑:“你倒是熟,不熟也不能把指甲折了两根。昨天陛下问你了不是?羽族之人一怕损羽二怕折甲,你到底是怎么个玩法儿把指甲都拧断了两根的?”

行云皱皱眉,不在乎的扁一扁嘴,样子极其轻巧俏皮。

还象个小孩子。

子霏收回注视他的目光。他在心中提醒自己,他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自己。

一切都不同于过去。

换了一件不那么显贵扎眼的衣服,被两个人扯扯脱脱的出了门。

将出门时,猛一抬眼看到高高的石阶上平舟站在那里,眼睛里淡淡的看着他们三人磕磕绊绊,一时觉得有些赧颜,来不及打个招呼,被星华拖着出了门。

帝都的繁华鼎盛,自非他处可比。街上人来人往,衣饰竟然比他们三个穿著朴素的要光鲜得多了去。星华一路指指点点给他看帝都有名的所在,一见天,三折楼,往东是神祭之殿的所在,行云c话说:“那是天帝的老本家了。”星华只是笑,

一路再向前走。

子霏觉得心情轻松愉悦,不去想旁的事,只是跟着他们闲游。

行云穿著一件鹅黄的衫子,只是为了出门而随手换上的,但是子霏想,即使他穿上乞丐的衣服,也遮不住一身自来的骄傲。

星华显然注意到了他时时流连的目光,趁着行云走在前头和他们拉开了距离的时候,飞快而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看上他了?”

子霏有些愕然,然后笑着摇头。

“没有最好。这个小家伙漂亮是漂亮,但是爪子利得很,脾气坏的让人头痛。”星华揉揉头发:“他年纪还小,一时半分儿情爱这种东西还是不会明白的。再说……天帝陛下护雏护得厉害……你看上别人都好办……”

子霏忍笑:“我真的没有。”

星华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子霏看着路边一家店铺里陈设的琳琅满目的珍奇货品,顺口问道:“星华宫主的夫人没有一起来帝都吗?”

星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混着街上的人声,有些含混不明:“我夫人?”

子霏顿了一顿说道:“我以为星华宫主一定是成了家了。”

星华突然笑了一声,十分古怪:“没有,我没成家。”

子霏没有过多的去想他语调的古怪。

大概是因为那场变乱,所以亲事被迫取消了吧。

行云不大满意的回过头来看这两个人的挨挨蹭蹭,前进的速度奇慢无比。

子霏看着洒满阳光的帝都的街道,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象是重新回到少年时代的行云,大大咧咧的星华。

还有,若无其事的辉月。

象是一切变故都没有发生之前一样。

…………………………我是继续重复的分割线……………………………

表打。。我跑。。~~~~~~~~~~~~~~~~~~~~~~~~~

第 103 章

始终没有单独见辉月的机会。

觑见时总是人头济济,出了正殿之后,无论何时递请,回覆总是,陛下很忙。

“喂,干嘛总闷在屋里。”

行云从窗户探头进来:“喝酒去不去?”

子霏摇了摇头,把手里那本卷书晃晃:“我还有正事要办。”

行云扁扁嘴,头又缩了回去。

其实并不是在做什么正事。

摊开一张白纸,一下午也没有写一个字。

等到砚上的墨都干了,才写了一行,却也是与正事无关的字。

知己一人是谁?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别语悔分明。

知己一个是谁?

赢得误他生。

哪里去误他生?三生石上,谁能问来生?

子霏看着那行字怔怔出神。水滴石穿,铁杵成针。

字也是可以一天一天的练,从见不得人的歪歪扭扭变成现在的清瘦挺拔。

但是有的事,时间也没有办法。

窗格上“笃笃”响了两声,行云的头又探了进来:“喂,有空没?你这半天也没写什么字,不如陪我出去喝酒。”

子霏放下笔来笑笑:“你找不到人陪?”

行云翻进窗子来:“平舟没空,星华不知道跑哪去了。难得来一趟帝都,回去后你族人要问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你答不上来,那多没面子。”

子霏失笑,真是行云的风格,开口闭口都是面子。

“好。”把书合上,砚盖盖好:“我换下衣裳。”

“换什么换啊,就这么着吧。”行云上来就拖着他向外走:“帝都真是闷死人。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公事要办,天天见不到辉月……”他冲口说了半截话,下面咽住了,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看子霏:“我是说……天帝陛下总是很忙。”

子霏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是,陛下是忙。”

行云松口气,笑了笑:“只是私底下叫错一两声,在外头我是不会这么少礼数的……”

子霏微笑着:“我刚才也没有听到你说什么啊。”

两个人穿过长长回廊,夕阳快要沉没,最后一抹金红色分外艳色耀眼。

“难得来一次,回来带点帝都的特产回去。象金银卷儿,千层雪,流花楼的小饺子……”行云如数家珍,扳着指头挨个儿把帝都的美食名点数一遍:“空手回去总不好。”

子霏看着他亮丽的笑颜:“这些倒都是很好的,可惜路途遥远,这些东西带不到隐龙就会全坏在路上了。”

行云有些懊悔地皱皱眉:“这倒是。”

夕阳迅速地沉了下去,街道上一片暮色苍茫。

行云好象并没有明确要去的地方,只是一直向东走。

街上的行人并不见少,店铺都亮了华灯,红红绿绿,闪闪烁烁。

行云的面庞在这星星点点的,破碎的光斑里,忽明忽暗。

后来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城郊,房舍仍然整齐,但是稀稀疏疏。

“喝酒就是要找对人陪才有意思。”行云很豪气的拍拍子霏的肩膀:“那晚看你喝酒的架式,就知道你这个人也是直脾气。”

他拍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眯眯笑:“别小看这一坛,在帝都宫底的酒窖里都找不出来。放了一千多年的美酒,倒出来浓稠挂碗,得兑烈酒冲才能喝。”

他说的没有错,那酒的颜色如胭脂一般,浓稠似蜜汁,捧着小坛子向外倒的时候,拖得长长的一道银线不断。

浓郁的酒香飘在小小的竹屋内。有个老仆进来送了几碟小菜,把酒盏酒杯放下。行云挥挥手:“不要小杯,给我们换大的来。”

子霏拿起一个小酒杯子,就着光看看,随口问:“你常来?”

行云一面朝酒壳里兑酒一面说:“嗯。有时候来。原来在帝都的时候来得多,后来去了天城,就很少来了。不过地方还是留着,酒也是常备。”他侧过脸来一笑:“人总得有个恣情喝酒的地方不是。”

子霏一笑:“是。”

行云喝酒的姿势象倒水,一仰而尽涓滴不流。

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样。

“香吧?”

“很香。”

“是梨花酒。”

“好不容易弄来的。据说还是辉……咳,”他清清嗓子:“还是天帝陛下在神殿的时候,亲手收集调配,酿了不过四五坛。这一坛陈得最久,听说也是最后一坛了,费了我一番心思才神不知反不觉给拿了出来的。”行云笑的得意。

子霏回以一笑。

拿出来?

这是好听的说话。

说是偷出来还差不多吧。

不过,辉月的梨花酒,只有五坛。

第一坛也是被子霏和行云偷了出来的。

少年心性,只是图个意趣。其实那时候酒味未成,没有什么滋味。

但只为了那是辉月的东西,所以偷时的乐趣远大于喝的时候。

别说只是未酿成的酒,就是一坛子清水,只要是能成功从辉月那里占点上风,都开心雀跃。

行云……真的是没有变。

“喂……你是不是?”

子霏愣了下:“什么是不是?”

行云慢慢转着手里的酒杯:“前几年,已经有人找上门来要问我行成年礼……也总有女子暗送秋波……但是辉月都没有让我答应。”

子霏怔在那里,愣愣地听他说。

“辉月说,我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还没出现。他说那个人在很远的地方,但是不久就会来到我的身旁。所以,让我耐心等待……”

“我等了很久,都快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辉月说的人,是你吗?”

行云抬起头来,眼睛又黑又亮似一对宝石熠熠闪光:“是不是你?”

子霏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在那样全心全意的注视下,脸有些发烫,气也促了,明明是宽松的领口,却觉得呼吸不畅。

他困难的说:“行云想象中……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他微微一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本来是明净的脸上平添了一种狡黠的柔和。

这一刻的他不象个开朗少年了。

风月味很浓的一个笑容。

“我也想过,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那个人的面孔应该是怎样的……”他托着腮歪着头:“当然我不会想到这个人脸上是不是会生满了青绿色的细鳞……”

子霏有些不大自然的笑,然后低下头。

“一定不是软脚虾,我不喜欢没脊梁的人……当然,这是指这个人是男子来说。如果是女子的话,忸忸捏捏使小性儿也不行……”

他有些茫然,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落在子霏的脸上:“想不出来……怎么也想不出来那个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子霏顿了顿,手摸到耳边,慢慢把面具褪了下来。

有些晕黄的灯光下面,行云看到一张清秀的俊颜。

许是因为总是遮在面具下的关系,脸色有些苍脆的白,如一朵将谢的花朵,颜色都褪了似的。

他听到子霏的声音在说:“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是上班摸鱼的分割线………………………………………………

嗯,嗯……我是好孩子,我不摸鱼了……我要工作了……

第 104 章

行云的表情,象是在一场梦中。

也许是七分酒意,三分迷梦。

手慢慢的伸过来,轻轻抚触子霏沉静俊秀的脸庞。

明明天气温暖,他的肌肤却是凉的。指尖摸上去,有种麻酥酥的感觉。

那双眼睛象是深水无波,明亮却深邃,睫毛长而浓密,轻轻颤动。

“是么?”子霏轻声问。

行云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他的眼光一下子锐利起来,适才的迷茫象一个梦:“我不知道。”

子霏淡淡的笑了,有些释然,有些苍茫:“那就不是了。”

行云急着说了一句:“我不是说不是,我只是不知道……”

子霏的笑容极坦率,又象是在那坦率下藏着许多其他东西:“也许你还没有遇到吧。真的遇到了,难道你不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来他么?”

行云想了想,居然很干脆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在茫茫人海里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或者不是天人是其他族类也没关系,但是我想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眨了眨眼,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的笑起来,重举起了杯:“不说了,来,喝!”

子霏端起杯来和他碰了一下。

行云豪爽的一仰而尽。

子霏垂下眼帘。

酒香气扑了满脸。

不是……一切已经不再同于过去。

过去的,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喂……”行云有了三分酒意,脸颊上有点红晕:“我说你……好大胆子。”

子霏愣了一下:“啊?”

“我说你啊,好大胆子……”行云笑得贼贼的:“不要觉得旁人都是瞎子。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嘻嘻,看不出你眼光倒是真高,品味也真不是一般的好。不过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啊,那个人,是不可能的。”

子霏愣愣的看着他。

行云干脆坐到了他身旁来,伸肘重重撞了他一记:“还装。你喜欢辉月是不是?可别跟我说不是,你看他的眼光真是……不过啊,你这个是奢望,比起上天摘月来,好象还要困难得多呢。那个人看似温和,可是同谁都淡漠遥远,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

子霏垂下头来,慢慢嗯了一声:“我知道。”

“啊?”行云瞪圆眼:“知道你还……不过也是啊,要是对一个人可以说不喜欢就能马上放弃,那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旷男怨女的。”

子霏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借着两分酒意,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直率的行云,竟然说了出来:“我早就被他……拒绝过了。”

“啥?”行云一激动,半杯没喝的酒泼在了衣襟上,他也顾不上理:“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你,你小子挺有胆色啊!他是天帝!天帝啊!放眼上界数不清的人都对他流口水,可……可你居然敢去跟他说?……你也……我……我真是服了你了。来来来,兄弟,干一碗。”

两只杯相碰,叮的脆响。

子霏喝了一大口,居然笑了出来:“那会儿真是死的心都有……”

行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来来,跟我说说,啥时候的事儿啊,你咋说的,他又说的啥?”

子霏垂下眼看看自己的手:“是两百年之前……”

行云吃了一惊:“那会儿?那会儿不是在战乱么?”

子霏笑得淡然,似有若无的一点笑意在唇角,有点虚幻,象是马上要消失一样:“对,就是那会儿。”

“那,你怎么说的?”

子霏看着烛火晃动,出了一会儿神,才说:“我忘了,当时一激动,说了许多话,颠颠倒倒语无伦次……想不起来都说了些什么。”

行云哑然,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振作精神接着向下追问:“那辉月怎么说的?”

子霏看着他兴味盎然的一双眼,真是哭笑不得:“还能怎么说,就说我是一厢情愿,他不答应呗。”

行云哦了一声,继续好奇追问:“就这么简单?”

子霏实在撑不住笑,在这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注视下,苦情戏实在是演不出来:“就这么简单。”

行云不大甘心:“他没揍你一顿?”

子霏笑出声来,伏在桌上腰背直抖:“叫你失望了,他没揍我。”

“到底是外来的面子大,比本地的吃香啊……”行云摸摸下巴做沉思状:“不如回来我也试试去,看他是不是也这么宽大为怀放我一马?”

子霏推了他一把:“行啊,你也试试去。”

………………我是要疯狂报复的分割线………………………

气死偶鸟……穿个小马甲。。呜,结果被群欺负鸟……我哭。。。呜呜。。我打滚 ……呜呜,我撕衣服……呜呜。。。。我不活鸟。。。都别拉我,,我要去撞豆腐。。。…………

“我可真去了啊……”

“你去呗……还要不要,我在后面敲个小锣打个小鼓给你壮壮色胆?”子霏伏在桌上,一手在在盘子里,拨得花生米滴溜溜乱转。

“呃……”行云打个酒嗝:“我还是算了吧,一看你的表情就是还没忘情……君子不夺人所爱……”

子霏只不过三分醉意,看他已经醉眼朦胧,笑了起来:“你酒量忒浅了,这才多少啊……”

行云强辩:“谁说的?再来三十碗,我也……照干……呃……不误……”

“三十碗?”子霏笑着摆开架式:“三碗你能撑住,我就服你。”

“三……三碗谁撑不住?”

笃,笃,笃。

三个大海碗一字排开。

飞天笑着捧起酒坛子,依次的倒过去。

酒y满满当当,齐沿而止。

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行啊……有你的……呃……”行云有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喝给你看看!”

子霏笑着站在一边。

最后一碗梨花酒,也兑了出来。

行云捧起左首第一只大碗,仰首就咕咚咕咚的大口喝。

倒得猛了,晶莹的酒y沿着下巴向下滴,把胸口的衣襟弄湿了老大一块。

“看……”他的舌头更大了,根本不听使唤:“呃……这,,这不是,喝了么?”

子霏咳嗽一声,正色道:“还有两碗!”

行云一拍胸脯:“谁……谁怕谁啊!”

举手把第二碗又端了起来。

手猛打颤儿,酒水淋漓泼了一桌子。

子霏伸手扶着碗沿,行云已经睁不开眼,还在嘴硬:“我……我还……能喝……三大坛……”

脑袋一低,整个人倒进了子霏怀中。

…………………………我是要疯狂报复的分割线……………………………………………………

风宝宝,唱着十八么

右手抱璃璃,左手搂小时。亲着小袖子,压着小尘尘。

我是np一强银。

嗯,嗯。上面的歌是为了感谢今天傍晚小璃璃小尘尘小袖子对我火力全开的欺负。

至于小时嘛,虽然你当时不在场,但你老婆做的事,你当老公的有连带责任。所以

我就连你一起么了。

不许喊冤,上诉驳回,反对无效!我就是正义!

发言结束,谢谢大家。over

第 105 章

手伸过去把酒碗放在了桌上,子霏一手抄过行云的腿弯把他横抱了起来,放在窗下的竹榻上。

原来雪白的面庞变得艳若桃花,眼睛闭得紧紧的,嘴里还在喃喃念叨:“再来……”

“就是一张嘴不输人。”子霏的手轻轻刮他一下鼻子:“睡你的吧。”

把酒坛酒碗简单的收拾了下,子霏端起那剩下的两碗酒,凑到唇边,慢慢啜了一口。

其实……梨花酒,并不是用来豪饮,而是要用心细品。

严冬后的第一场雨,春风催开满树的白花。

阳光的味道,春雨的香气,绿叶的浓郁,芳草的沉积……

梨花酒余味无穷,甘醇满口。

被他们两个这样狂饮一通,真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不过,话说回来。

就是在很久之前,这样的事他们也是天天做。

在辉月的砚台里涂黏胶,被罚抄书。

把辉月钟爱的字画偷出来胡闹,要是山水,就给添上只鸭子在上面游水。若是人物,就给画上山羊胡子大黑褐痣……字给涂了,诗给改了……

一次一次的擦神殿正殿的地板,一共一千四百一十一块墨方砖,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候,还有星华,合起来作弄行云。说是打赌,骗他穿了女装招摇过市。

结果因为他姿态美艳,不仅没人看得出他是杨公子,反而迷得一帮帝都少年神思恍惚,天天的打听哪家有女初长成,一朝惊艳满帝都。

梨花酒满满的喝完了,但是清淡而隽永的花香气却在齿间舌底,在呼吸之间。

这样肯定也是不能回去的,一身的酒香。

辉月不用看,只要鼻子一闻,就知道是谁偷了他的藏酒。

记得还很清楚,少年时候那些荒唐又无忧的往事。

做了亏心事怕被辉月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