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部分(1/1)

着,很有风情。

我在课桌前怔立,环顾左右。那一胖一瘦的男生,看上去就没长这种恶作剧的细胞;再看另一边,吴雨端然而坐,淡淡的眼光看我。

不一会儿,白天龙从身后出现,看着桌上的玫瑰,一脸惊讶,“呃,廖冰然,谁送的?”

也不是他?

我更疑惑了。昨晚发生的事看,他送这花才靠谱,可是看上去,他不像撒谎。

我抱着书包坐下。陷入了无头绪的沉思。三朵玫瑰,就像的妖物,扰乱了我波澜不惊的心。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我送花,还是匿名,还是这么匪夷所思的方式?

是恶作剧,还是真心?是真心,至少留个名字?这比匿名送来的情书还可恨,因为花太香、太美,扰人心神,无法忽略,无法折叠起来,不忍视而不见。

平日有规律三餐伺候的胃,此时咕隆隆作响。我忽然心生诡计,面露凶光:反正不知道赠者何意?他送花还要做缩头乌龟,真是让我不齿。不管三七二十一,花里也有维生素,至少还能充充饥。

我伸出右手,一把抓过其根j,收拢了手来。花团锦簇的聚拢着,左手先揪下几瓣来,不假思索地放进嘴里。嚼起来,还很甜蜜有味。

白天龙惊愕的声音传来,我扭头看见他眼睛睁得老大,“你,你吃啦!”

“啊。”

“我饿了。”

我不理他,又揪下一团,放进嘴里。

也许现在的我看上去就像吸血鬼,嫣红的花瓣在我唇间被品味咂摸,在我颤抖的舌尖物尽其用,感受生命的另一种与众不同的轮回。我不认为我残忍,反倒认为这新为它开辟的归宿更为合理。古来就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纤尘女子,依山而居,以花为食,雨露解渴,所以冰肌雪肤,美艳绝伦。我才吃几瓣,也不为过,反正真的饿了。

不经意间瞟了吴雨一眼,与他的双眼相遇,那里燃烧着的某种烈火,居然忽然就消逝不见。他别开头,避开了我的目光,旁观它视,似乎根本没看过我。

四 骤雨初歇3

白天龙居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平常给我的印象,他是很不用心的。基本上老师没叫他回答过什么问题,万一不长眼叫到他,他也是故意语无伦次,明显调皮捣蛋、不驯的类型。吴雨比他好点,至少会老老实实说一句,“老师,我不会啊。”瞧瞧人家,多诚实,于是老师一笑,放之。

对白天龙海阔天空的胡诹,老师却会黑了脸,大声地以一声“坐下”的命令收尾。

他会坐下,然后用我能听到的声音,与吴雨吃吃地笑,一脸对尊师不屑的表情。

但今天,似乎却象变了个人。

盯着老师,目不转睛,睫毛都不怎么乱眨,偶尔会看我一眼。我用余光感到,却佯装不知。埋头百~万\小!说,听讲。

数学课,是我的噩梦。几何、代数,无论怎样讲,对我都有头痛欲裂的杀伤力。我纠结了脑子里所有不安分的细胞,打上要奴役它们的烙印:你们都给我听!谁都不许走神!都给我认真地听!

但生理和心理,那种痛不欲生的反应,仍强烈地让我紧紧皱起眉头,就像正在上刀山、下火海般疼痛难忍。

这种违背本性的心灵折磨,真的让我的意志行将崩溃。我捂着头、恨恨地咬着牙,强迫自己捶打掉头要叛逆的神经,打算用学习语文的办法,博闻强记,对所有的题目、公式去死记硬背。

他那边,有个小纸条扔过来:

——你怎么了

我匆匆看过,沙沙地在上面写下,扔过去

——听不懂,很痛苦

他又扔过来

——坚持啊,你一定行的

——不行,我要崩溃了

——想想昨晚你说的话,不能放弃

——我后悔行吗?我说大话,其实做不到。天啊,杀了我算了

——不行

我看着那个‘不行’,愣神。

他又扔了一张过来

——我们比比,你说不与人竞争,不找对手,所以你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进步。跟我比,我是对手,好吗?

突然感到心绪豁然开朗。这个人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他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终归不能无视他的善意,在纸上重重地写下

——好

他又扔过来

——下次考试,名次我一定会超过你

我冲他嫣然一笑,写下

——走着瞧

中午休息,因为大部分学生都是职工子女,基本上都回家吃饭。若在往常,我也是收拾了书包,回家去。但今天,种种心绪让我对家打了退堂鼓,我知道回了家,那顿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也见不到什么好脸色,反而要面对她一脸嘲笑和奚落。

反正女生忍耐力强、柔韧性持续,几乎能做到饥饿打不倒,疼痛死不了。

化饥饿为动力,我打算勒紧裤腰带,生饿。

白天龙和吴雨慢不悠悠地起身,几堂课下来,就像熬了个通宵似地累,还夸张地伸个懒腰。看着我依旧在百~万\小!说,不动窝,不由诧异。

“你不回家吃饭去?”

“嗯。”我淡淡地答,眼睛还在书上。恨不得这两个人赶紧消失,千万不要识破我在这里忍饥挨饿的尴尬,实在太丢脸了。我的虚荣心,决不愿这种丢面子的事发生。

两人面面相觑,在我面前磨蹭。我抬头看见前面没走的同学,那好奇探询的目光,终归不想再给人落下什么口舌之实。

“我等会走。”说完,却是眼皮都不抬,一副请君自离的架势。

终归还是不能太无理,抬起头打算看看人。却看到白天龙笑了,笑容明朗又清晰,那么阳光般的意味,让我不由得一怔。

他一样有着宽宽丰满的额,我总是崇拜这种长相的人。相书上说这样的人,总是胸襟坦荡、光明磊落。我愿意,看见这样灿烂的形象,会让我自然而然地沾点高尚的味道。

他身边的吴雨却默然无语,眼神一如既往地忧郁,

两人象鬼影一般,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则深呼吸一口气,克服渐渐涌起的饥饿感。早晨的3朵花虽然奏效,但终究不是粮食。我为了省钱,没有带出那张100块。其实,我真傻,吵架也不是天天吵,她罚我也不会天天罚,我好歹能买几个烧饼,对付对付。

真是应了一句俗语:算计不到一世穷。

四 骤雨初歇4

饥饿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尤其是r体明明忍受着饥饿的折磨,却要被满怀激情的大脑指挥,要达到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尚理想时,更显得力不从心。

身体在抗议,它对我说——放下这本书,停止思考知识吧。我们只能维持你基本的体能,如果你还想体面地坐在这里,不瘫软、不晕倒的话,你就收起你那愚蠢的自尊心,放下你的书,停止脑细胞的劳作,他们不是被抓到日本的劳工,肯被你霸道地用皮鞭驱使,干了活,是要给饭吃的。

水米未进,却耽思竭虑,我可怜的记忆力,终于不堪重负,看什么都象无心幻影,那么模糊,读什么,都记不住。

索性,趴在桌子上,打算强迫自己用入睡来抵抗饥饿感。但是根本就睡不着。

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起,那两个人才回来。一脸美食之后的惬意。他们地方上的孩子,离家远,基本上就在附近的食堂或饭馆解决午饭。而这两个纨绔子弟,绝对不会是象我想象的,两个烧饼就解决了问题。

从他们那满意、舒适的申请上看,我就知道。

曾经有桌桌佳肴美馔,放在我的面前,我却暴殄天物,没有珍惜。直到现在,求一个馒头而不可得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得到了上天的惩罚,真是报应。

我故意别开眼,不去看他们与我舒服程度有着天壤之别的表情。社会是不平等的,却在基本的生理需要面前,人人平等,这才是弱者的可悲之处。

刚上着课,他的纸条又扔过来了

——你中午没吃饭?

我看着那些字,暗想他怎么会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写,我不想说真话,也不能撒谎,想想写

——不饿

——不饿,连玫瑰都吃?

——想美容,要你管

——发生什么事

——别问

——我是你哥们

我没再回答,不知为什么,不想回答。

那边见没反应,居然重新扔过来一张

——我这儿有巧克力

这句话,一下子惊出了我眼里的亮光。我在内心挣扎权衡了好几秒,终于不愿被腐朽的矜持左右。我真的很需要。

——扔过来

一大包巧克力夸张地轻落到我桌角。最后一排还是很有好处,基本上远离了老师的视线管控。我饥不择食地吃起来,虽然甜腻得令我喉咙干燥,但毕竟很解饿。

——谢谢,以后还你

——看你吃相就够了,不用还

我不由莞尔,扭头对上他好笑的眼。

传纸条,成了我们默契的一种沟通方式。我们在纸上无话不谈,但是我却吝于对他动动嘴皮。真的象自闭症的人,可以找到别开生面的、与人沟通交流的方式。

只有通过书面的方式,用笔书写,我才更感到自如。不用担心辞不达意,可以反复斟酌修改,不用担心口无遮拦,鲁莽感觉可以删除,不当言辞可以划掉。

白天龙和吴雨,开始跟我保持着看似平淡,却执着的友情。至少在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们与我,渐渐形成默契,书读累了,三人不打招呼一同走出教室,在围墙跟下,象监狱放风似地去晒太阳。两个人抽烟,也会替我点一根。我,也从不避讳沿途经过的诧异的目光,老道、火辣地拿起烟,随他们一起腾云吐雾。

少年的心,在层层包裹之下,求着一线与众不同。慢慢地了解彼此,只是我总没有他们坦白,他们之间无话不谈,品评女生,电子游戏,足球比赛,什么都说。我热烈地听,偶尔参与,但总是有所保留。

眼睛里永远表现着心灵的戒备。我并无害人之心,但不习惯放开,总是要沉重地去背负,背负根本不是秘密的秘密。但他们与我的距离,已经越来越亲密,至少超出了我曾经为他们设定好的距离。

晚自习休息,外面寒风凛冽,同学都不出去。他们两个要发神经,腰间别着随身听,在靠近我座位的窗外,双双看着我,哼哼张信哲的歌:

怀念你柔情似水的眼睛

是我天空最美丽的星星

我从来不敢给你任何诺言

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太年轻

你追求的是一种浪漫感觉

还是那不必负责任的热情

一颗爱你的心

时时刻刻为你转不停

我的爱也曾经深深温暖你的心灵

你和他之间是否已经有了真感情

别隐瞒对我说

别怕我伤心

五 兰舟催发1

世上有一种情感,维爱是尊,以真为本。长风纷扰斜过,吹落人间花落如雨,柔柔握住一瓣留在手心,不一定最美丽,不一定最温馨,却是最最情深,最最心悸。你百思不得其解,百辨不见其形,万象生天、疏星淡月,终有一天归于寂静无声;万般情怀,萧索在少年花季,黯然婉转地隐于幕后。在人前,它始终躲闪回避,把真实的自己埋葬。

有缘无份的人,常常苦于相见恨晚,苦于时空错乱,一切都是理由,一切都是借口。惊鸿一瞥,霎时美丽,终归成为终生回忆。感动再深,终归在时间里稍纵即逝,徒留回味。但总有执着的勇者,肯用心挽留,今日不成待明日,今年不成待十年。

人生进程漂移如浮萍,总是处于一种不确定状态。付出了不一定有结果,但不付出肯定没有结果。

在之后的月考,我的成绩不可思议地前进了二十几名。既然文科是我强项,本身底子也不弱,再加上肯用功,当然会有成绩。

班主任煞有介事地表扬我,非要我从最后一排的位子起身让贤。我笃定地想想白天龙和吴雨的成绩,没再坚持。这两个活宝,一心跟我比试,果真也进步不小。不过,虽然还是略逊我一筹,但和我一起,从角落里搬了家。

激流勇进的三个月后,高考已经迫在眉睫。

最后一次摸底,我基本上是班上20名内,唯一让我没有底气的是数学,150分的题,得分还是不会超过30分,毫无起色。

白天龙和吴雨,还是吊儿郎当,跟我风格迥异,真是一脸轻松地在学。我严重偏科,他们却各科成绩均衡,不突出,不显山,不露水,科科平庸,毫无特点。

有一天老师发了志愿表,让我们斟酌,要求回家跟家长商量。

我当然没怎么跟家里商量,自己做主了。

经济是国家的命脉,文学只是生活的艺术之一。慢慢地成熟,懂得了人生意义和目标所在。我总是饥寒交迫,总是被温饱威胁,我不想变成一个穷酸的文人,虽然这样讲有点刻薄,但我必须要先有经济基础,然后才能有理想的上层建筑。

更重要的是唐博丰说过的话——中国人风骨与利益之说。我想做商人,我必须要有钱。

第二天我一进教室,白天龙就伸手要我的志愿表看,吴雨虽然没主动要,但白天龙拿到手里,他也凑近瞧。

“廖冰然?!通通财经类?!”他愕然地问。

“没想到。”他摇头。

“满身铜臭味?”我自嘲也挑衅他,“等着,以后成为我手下败将!”

他竖起大拇指,“够狂!”

不过,经济类相当热门,不是那么好考的,当年基本上所有经济类专业,全都超过重点线,择优录取。如果我肯降低标准,上个师范什么的,还是比较有胜算。

但就是不甘心,打算知难而上。

“你们呢?”我又好奇他们。

“吴雨报的法律。”

“你呢?”我问他。

他耸耸肩,“我不报了。”

我正要问为什么,吴雨在一旁悠悠开口,“他要去美国了。他老爸正在办手续,去那边直接联系大学。”

啊?

我怔怔地看着白天龙。这么大的事,他当哥们的,居然都不告诉我。心里涌起了被背叛的失落感,费解地看着他,想开口问,张张口,却没说出话。

五 兰舟催发2

将近半年的相伴——

他把自己当作我的对手,给我友谊的支撑和温暖,始终象马拉松比赛的陪练,在我身边一同奔跑,奉上鼓励、奉上希望,奉上感动,让我渐渐成就,感受完美。不开心的时候,他陪我在c场上奔跑;考试失利、意志消沉,是他陪着我在梯田上走了一路一路;我不说的,他沉默着不问,疯狂喜悦时,他和我一同感受快乐,象个大哥哥。

哥们儿。

但似乎,我对他的这种依赖和习惯,又不仅仅是哥们的感觉。

但什么都没有时间想了。千军万马征战的沙场对垒,我们都已经站在战场上了。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三天,终于,紧绷的弦可以放松,终于,不用在把自己的命运栓在那艘孤注一掷的船上,终于可以在等待命运判决的忐忑不安里,稍稍有了放纵的念头,也终于,摆脱了之前始终伴随的母亲的唠叨与管控。

她终于肯对我天天在外面疯玩挣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和吴雨、白天龙,围绕着渭城、陕西的其他周边城市,游山玩水。反正他们两个钱多得花不完,我也当仁不让,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花。

玩了近的地方,决定出趟远门,把自行车骑成了汽车的速度,从渭城到80公里外的华县,半天就到了。不顾体能已到了极限,三个人上了华山。

那时上山还没有缆车,晚上10点上山,拼着命要看第二天的山顶日出。相互搀扶着苟延残喘,汗湿了衣衫,在月黑风高处租了破旧的军大衣,互相瑟瑟发抖地拥着取暖。终于等到日出如火,看见了希望的晨阳,欢呼雀跃得好像昨晚奄奄一息的细胞,又全活了过来。

下山时我已经快虚脱,全身的肌r都那么疼痛难忍。脚也磨出了水泡。他们两个人倒真是够义气,一人背我一段,我身材丰满,每个人都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下了山,他们劝我要趁热打铁,我竭尽全力骑了半天,终于四肢健全地骑回了渭城。

回到家,我大病一场。这么可着劲地折腾,不病才怪。也还好有这场病,免了对命运结局猜疑不安的纠葛。据说那些没病的同学,三天两头就去学校看榜,精神紧张程度已经快比上范进中举了。

直到那个日子,我病还没大好,睡着懒觉。

电话响了,是白天龙。

“你想听好消息坏消息。”

“你看了?快告诉我。”

“你考上了。”

啊?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却让我满心狐疑。他是不是逗我?骗我?怕我受不了打击?他撒谎?他不敢说实话?他怕我极度绝望,想不开会自杀?

无数个问号包围了我。我忽然红了眼,被极端的疑虑和不可把握的无力感冲击,口气变得急促凶狠,“别开玩笑,这种时候再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边涌出笑意,“慌什么?沉不住气?我不骗你,你真的、真的、真的考上了!”

天,你真的开眼了吗?天啊,我居然考上了!我这个人间的不可能,居然考上了!

我从班上学习成绩最后的一名女生,在最后的生死存亡时刻,一跃成为全校的第8名!我所有的志愿都可以实现!

我眼圈发黑,全身几乎瘫软,很想学范进,去抓只j来杀,并同时进入疯癫欲狂、如梦如痴的状态。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折磨我16年的一个魔咒,控制我年少青春的无形桎梏,难道你就这样轻易地大开了镣铐的枷锁,解除了我手脚的束缚?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的世界,就在这一天将揭开新的序幕。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兰舟催发3

半年过去了。我在孤独中奋斗的200多天,忍耐、执着、饥渴般求知、奔赴理想、意欲获得凤凰涅槃般的重生,忘却了周遭所有冷漠、敌对、不屑、轻视、道貌岸然的目光,任凭感情颠沛流离、真爱衰竭,只为了求得一个结果,来证明自己。

而我居然,得到了。

放下电话,头脑无序地冲下楼,将自行车的速度疯狂骑到腾空欲飞,我被内心中的狂喜弄到心神崩溃。我心里有着无法言喻的疯狂,有着无法形容的渴望。看着天上的云彩和晴空万里,我只想它能助我一臂之力,将我送至遥远的彼岸、送到我逃避了这么久,依然不敢再次涉足的地方

——他的身边。

我想见他。我现在最最想见到的人。是他。

那个黑暗中予我光明和希望的人;那个在声色犬马的场合依然有心让我去读书,独善其身的人;那个永远带着让我动神的暗笑、那个永远置于我心中最隐秘角落的人;我忽然很想知道——他知道了这个结果,会不会笑?会不会还有勇气再拥抱我一次,然后完全合乎我内心需要的,在我的额头印下深深的、重重的一吻?

离开了我,他会不会哭?他会不会,在现在我们已经分离了这么久,还是那么情深依旧、炽烈如初?会不会象我一样地,孤独奋斗,一旦成功,就欢呼雀跃地回头,要重拥住对方孤单的身影,陪伴对方孤单的脚步?

我不在意他的身份,不肯再去在意我们的缺陷。在命运有转折的狂喜里,我对‘差异’有了相当的容忍度。因为跳出来旁观,我更自省——他,并不是一个可恶的人,我没有必要逃避他,因为我自己的身上和血y里,流送着和他一样的本性。

那孤单的日夜,寂寞的思绪、深爱着的一幕幕,不能被我苦读的挣扎湮没,在黑暗里闭上眼睛,不能代表心灵已经风平浪静地封口。我压制了多少次,想要回首去看一眼的冲动,怕自己的目标,在遇见他的身影后,溃不成军、一泄千里。

我是坚强的,并以这种坚强在拼命自律。我对目标的追求太清醒,理智到可以义无反顾。但到了这已知结果的这一刻,我突然放弃了所有的立场、放弃了所有的争战,突然发现——这结果并不完美,因为我振臂高呼的狂喜里,没有他的存在。

依然是繁华欲望的鹊桥,而我却远远地,不敢近观。

我在门口的广场逡巡,正是酷夏,身边不少西瓜摊主,都好奇地看着我走来走去。

我变成了短发,一身青春耀眼的学生装束,带着宽边的白色贝雷帽、浑身都是阳光灿烂的气息。过往来去的都是陌生面孔,没有人记得我,也没有人认识我。似乎我曾在这里出现过、沉醉过的事实,就是黄粱一梦。

正是白天,鹊桥白天最繁忙的是餐厅生意,不过现在早,还没有多少客人。

骄阳似火,我在y凉的路边撑住自行车,站在人行道的树下,象侦探般地观察鹊桥门口的来来往往,希望可以看到那个高大、让我情绪能有热烈起伏的身影。

等待难熬,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目标什么时候出现,又必须凝神静气、聚精会神,生怕一眨眼就错过。这一点,不佩服刑警们不行,他们盯人的定力和功夫,简直是非人的挑战。可是我目不转睛地盯了很久,结果都很让我泄气。

旁边卖西瓜的大爷都觉得蹊跷了,扭头问我一句,“姑娘,找人啊?”

“不是。”我慌乱地收回目光,摇摇头。这么渴盼心切,人家不善察言观色的老大爷都发现了,我要做卧底,也太失败了。

去意陡生,忽然发现自己又逾越了原本设定的生命规格,原本坦然的心里闪过一丝矛盾——廖冰然啊,你,还来这里干嘛?

那已经是过去时了,你走的时候不是很潇洒吗?那是一个男人,他不是你可以放下的玩具,说不要就不要?说想要回就能要回?

即使你黑夜里曾经在唇齿间默默念过那个名字、即使你寂寞时常常想起他邪气的笑容、即使你看到身边的男孩,仿佛都能联想到他的影子,但,那又能说明什么?

这么久,你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没有跟他拉过一次手;没有用你冰凉的手,触过他热烈的唇;没有用你的苦难,跟他做过一次交流;没有用你的眼泪,向他表现过一丝柔弱和无助;没有跟他分担过痛,即使现在你的生活和感觉甜了,但你凭什么会认为——他,还是你男朋友?!

就因为他曾经承诺过,而你也曾经承诺过?

拉倒吧!你真愚蠢!你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有你那样一根筋的思维,你以为说出的话,不是泼出去的水?你在人的心上划过一刀,还以为他不会痛,他坚强到可以毫不介意、完全忽略?

心里潮水般的渴望突然回笼,在某一个时刻变成了逃兵,并从此千军万马倒戈自残,直线崩溃。

我速速地跨上自行车,骑得飞快,象我来时一样惶恐逃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8小小说

五 兰舟催发4

来到华天,匆匆速速地横冲直撞,也不顾门口门童的阻拦,象无头苍蝇般乱飞乱钻。

推开我曾住过的宿舍门,象找救命稻草一般地急切地喊,“岳惠!——”

几个陌生的脸愕然地看着我,没一个,我认识的。

这行业更新淘汰率太高。别说半年,一个月物是人非都是可能的事。我正愣着,门童已带了人匆匆过来,“就是她,她不打招呼就闯进来。”

我定睛看他身后的人,却是军哥。

他静静地打量我,突然微微一笑,一句话似是说给门童,也是说给我听的,“没事,这是以前华天最红的小姐。”又走近我,带着柔和的笑,“廖冰然,你来干嘛?”

有一刻心神恍惚,这有着熟捻开场白的偶遇,就像发生在一年前。那天,我第一次与他见面……

“我找岳惠,她在吗?”

“改行了。”

“干什么了?”我暗暗吃惊。

“自己开了个酒吧,现在当女老板了,很厉害啊。”

我暗暗高兴,这结果,我觉得总比在这出卖青春强。“我怎么能找到她?”

“我给你电话。”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c满头。莫问奴归处。

……

青夏酒吧,选址闹市,这热浪袭人的酷暑,听着名字,就很让人凉爽的感觉。

岳惠早早地迎在门口,见到我,笑得花枝乱颤,简单招呼几句,就带我进去。我细打量整个规模,还真是不小啊。她不过是让我看个大概,就带我进了一间独立的小间入座。

看着墙上张贴的前卫海报、风格另类的广告效果,让人目不暇给。我一心读书的半年,娱乐业却按照自有的规律,一步步走得令我仍然触眼陌生。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始终对它的变化感到诡异,它真是沧海桑田的一粟,似乎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所有成果,在这里体现得最直接、最快速。

岳惠招呼服务生给我上酒水,我伸手一拦,“不用了,给我倒杯水就行。”

岳惠带着怪笑看我,暗含深意,“怎么,改性格了?我可觉得你除了发型和穿着,别的什么都没变。”

“你也一样。”我看着她精描细化的妆,回敬她,“别看做了老板,骨子里如故,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曾经怎么让万人景仰!”

她笑,然后奚落,“你够沉得住气的,现在才来找我!说实话,我还真想你。”

“想我不在,没人给你惹事,过得太闲?”我撇她一眼,又四顾左右,“可以呀,够有钱的,开这个不少钱吧?一夜暴富了?”

她笑得古怪,表情现出不自然,“里面有我的钱,不过,”她凑近我,“你也知道,我哪有这本事?以前税务局的张局,你认识吧?”

那个男人,我有点模糊的印象。

“他出的钱,我不过入个股。现在,我跟了他。”18小小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兰舟催发5

收受的贿赂,总要慢慢消化。而如何把来路不明的钱,变成正当的盈利,又始终是某些特权者的心病。而餐饮、夜总会、酒吧等地拥有充裕的现金流,成本大小难以查证,从表面上看资金来往都是正常经营,毫无特殊之处,但可以通过支票付账后提现,流进个人腰包。

我听得目瞪口呆、似懂非懂,经济学中关于洗钱的第一课,听得了无头绪。

她见我呆滞又认真的表情,暗暗发笑,突然停住,“先不说这个了。”

“呃,你去哪上大学?”

“西安吧。”

“太好了。”她鼓掌欣喜。

“干嘛?”吓我一跳。

“我们有打算再开一家。渭城市面太小,西安前景更大。虽说宁做地头蛇、不做乌龙尾。但这里,还是没什么发展前途。”

我听到‘地头蛇’三个字,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我原本要来,是要打听那个人的情况。忙正了神色,问,“我想问问他。”

“他?”岳惠话语突然止住,正色道:“哪个他?”

看我暗暗发怒的神色,突然噗嗤笑了,“唐博丰?”

明知却要故问!我端起杯子喝水,将神色隐入杯口,将热烈的呼吸和二氧化碳融入玻璃杯,轻轻地问,“他还好吗?”

“自从你走以后,他就去了新疆。这半年都没见过面了。鹊桥听说赵普云给了他,不过现在是胡朋替他看着。”她不再逗我,似乎把所有事和盘托出,看着我黯然的神色,突然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你还喜欢他?”

我沉默,低下头,突然心里有一滴泪,慢慢地湮出心口。发紧的感觉、沉闷的感觉、哀痛的感觉、百感交集。但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做任何分辨了,神情变得死寂。

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它给我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但现在才让我发现真相——我似乎在跟一团空气作战,我愤恨地出拳、打斗、咬牙不甘,而对方却不出现、不躲闪、不喊痛。时间和空间玩弄了我,它让我的满腔情怀无力发泄,找不到出口。

我梦想成真,却丢了爱情。我是狗熊,留了芝麻丢了西瓜,可它们哪个是西瓜,哪个是芝麻?

岳惠轻声叫我,“冰然、冰然……”

我多想让眼泪潸潸流下,而不是就这样隐忍,脸色憋得通红。感觉空落落的、似被人强行淘出去了什么。辘辘车声如水去,飞鸿已过,百结愁肠无处诉。

我是真的爱过吗?难道还是,那只是不堪回首的一段青春往事?此刻,它已如烟如梦般消散,在世间不可能再有轮回?

还是?那一朵,还没开放就枯萎了的花?还是,那样仓促的一个决定?一本刚打开,还没完全沉浸入心神的书,那在我眼中完全是不经心的一次别离,已经决定了整个人生的种种宿命?

岳惠的声音响起,“如果伤心,你怎么现在才有感觉?当初你走的时候,可是一滴泪都没流。人家唐博丰可是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好脾气全都没了,谁都不敢惹。”

“他做了什么?”我强忍着心中喷涌而出的泪意,嗓音哽咽着问。

“他去新疆,也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惹出了什么事吧。总之,是在这里留不下了,赵普云又爱惜他,给他发配走了。”

是吗?他的命运里也有艰辛、也有苦难吗?而我,这个自以为爱他的人,在哪里?

我凭什么说他自私?在他的人生需要我的时候,我一样地不是为了锦绣前程,选择了逃避?人生啊,爱情难道真是风花雪月的东西,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随便一种飘忽的威胁,都能让它战栗不安、萧瑟崩溃?

我忽然明白:原来有的东西真的是——失去了,就再也拿不回。

六 情断渭河1

六 情断渭河

母亲一脸喜气,脸上笑开了花,仿佛苦心培育的摇钱树开花,达成了她心愿、完成了使命,她因此也将名垂千古、青史留名。一见我回来,就赶紧迎上来,“冰然,一个姓白的同学打电话来过。”

白天龙总给我打电话,慢慢地她也知道我们关系不一般。她心里有万般好奇、百般猜测,但我总将他守口如瓶。不过就算没他的事,我一向也很少跟家里人说话的,尤其在她面前,越来越像个闷葫芦。

“说什么了?”我面无表情地问。

“找你有事,说给他家里回个电话。”她飘忽躲闪着揣测的眼神,打量着我的神情。但我一点儿都不想让她得到任何捕风捉影的信息,因为不信任。

进自己的屋,砰地关上房门,将她所有欲言又止的征询挡在门外。终于,将头渴望窒息般地钻在被子里,在憋闷的环境里,心痛欲绝地开始哭泣,大张着口,哭得歇斯底里。

啊,我把我的初恋弄丢了!我把我爱的人弄丢了!把我最喜欢最喜欢的感觉弄丢了!

直到此刻,我才尝到失恋的、无助的、失魂落魄的滋味。

哭够了,抹抹泪,想起还要打个电话。

那个人似乎是等在电话边似的,才打过去,就立即接了起来。

声音、语气热烈:“是你吗?冰然!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在家?”

“你找我,有事吗?”我淡淡地,刚刚发泄过那么痛彻心扉的悲伤,还不能一时之间让转变自如,无法回应同等的热烈激动,因为实在做不到。

“今天考中的人,大家都想庆祝一下。大家都约齐了,准备东西烧烤,五点钟,在团结湖,你来吗?”

我拿着电话,突然觉得那种企望渴盼形同天籁,离我那么遥远。我此刻凄凉、绝望的心境,怎么会有一丝及时寻欢的兴致。觉得心里和嘴里都是苦涩的。

“你们玩吧,我不去了。”

“怎么了?”他的语气转得平静,似乎体会到了什么,“你怎么了?”

“跟你无关。别问。”我淡然地说着,那突然转变的关切语气,让我忽然有了欲对他倾诉委屈的脆弱,但狠狠地,似要保护自己灵魂深处的宝藏似的,挂了电话。

颓然地躺在床上,抚弄发梢,了无头绪。

不过两个小时后,听见有人敲家里的门。有人去开,听见是母亲的声音,“你找谁?”

“阿姨,廖冰然在家吗?”

我一激灵,猛然起身,下床走到门厅,看到不速之客居然是白天龙。

他竟然敢来我家!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气质不俗,长相一表人才,言谈举止彬彬有礼。白天龙的表面功夫,第一感觉做得非常到位。第一次有男孩子上门,不知我妈对‘我家有女初长成’是欣喜还是其他意味,总之,我看到她居然笑得热情,合不拢嘴。

她一向对我的同学都尊称为狐朋狗友,谁来我家,最后的心得都是‘你妈太凶’。她能笑成这样,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冷眼看她将白天龙奉为座上宾,丝毫没看出她有任何做作和虚伪。还是?——白天龙看上去就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学生,举手投足间都有良家男子的沉稳气质,是她成天挂在嘴边、欣赏的那种。

冷冷听他们寒暄。

“你叫什么名字?”

“白天龙。”

“哦,跟冰然是同学?”

“是。同班。”

母亲看我一眼,“你站着干嘛,同学来了,你招呼一下啊。”

我象某种权益被侵犯了一般愤怒。突然走上前,从座位上把他粗鲁地拽起,不理我妈愕然的目光,拉着他离开她的视线,面对他,目光中含了凉意,咬牙切齿、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质问,“你来干嘛?谁让你来的!”

他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只是深盯着我的脸看,仔细认真的程度,几乎让我停止呼吸,担心他真的看出什么端倪,忽然将目光躲闪开去。

“今天的聚会一定要去!”他的语气里出现了对我从没有过的坚定,有一瞬间这霸道的命令让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我抬头看他,模糊中分辨、想努力回味那种错觉,神情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坚定地看着我,“过两天我就去美国了。我拖着,就是为了等你。”

“等我?”我自语地问,看着他,目光犹疑。

他语气笃定,“是的,等你的结果。如果如意,我就放心。”

六 情断渭河2

我明目张胆地拉他的手出门,脸色铁青。我妈见我发狂,却怔怔地站着,不知如何以对。

他跟着我飞奔下楼,一路上我欲速即达,不说一句话。到楼下,我跨上自行车飞驰而去。白天龙骑着山地车,也紧紧跟上。我们相随一路,直到离开单位大院,才在无人的道路处,停下。

白天龙默默地看着我,感受我突如其来的怒气。他的阳光形象,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是沉默的、冷静的,跟以前幼稚、随和、喜欢调笑的那种状态有所不同。

我回头看他,神情清冷,突然出言,“我不去。如果你有话说,就在这里说。”

他推着车上来,打破了一直的沉默,“冰然,你知道,我并不只想做你哥们。”

“不要得寸进尺!”我大怒。

他看着我,沉稳而又宁静,似乎丝毫不以我的怒为怒一般笃定。

“一个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不算冒犯,也不算罪过。冰然,你不要那么偏激、那么自闭。你身边的世界,包括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