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部分(1/1)

我木然回过脸来看他,“你一定都知道。他要怎么做?”

这小子面相长得憨厚,脑袋却是滴水不漏,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泪痕未干的脸,语气却是充满拒绝的戒备。颇有特工之相。

“廖姐,别问了。不是我不说,是唐哥交代了,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

心底不因这呵护而温暖,却因这疏离而遍体生寒。

我双臂抱膝,轻轻哼起田震的‘月牙泉’,

——它是山的镜子沙漠的眼;

——星星温柔的眸光;

这个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第一次感觉到富贵如云的空幻,你身后是空荡大大宅一间,而你自己,却在世间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看着天上的星星,我突然问,“权涛,你说你自己是好人吗?”

他为我突然转换的话题、突然变幻的思绪感到莫名其妙,再次小心翼翼地判断我的表情。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想,所以面无表情。

他答,“还算是吧,我至今还没做过什么错事。”

“哧,”我轻声笑了出来,“没做过错事就算好人?那你怎么判断事情的对错?”

“呃,这个,”他挠挠头,我的问题,一句跟一句风马牛不相及,却问到他了。

我眼光上瞟一眼,“是你的唐哥说对,就对?还是他说错,就错?”

他被我犀利的话锋所阻,吞吐不知如何应对。

有人打开庭院的夜景灯,目光所及之处,是小径的月桂树。曲径通幽,枝干逑折,让人顿时想起‘百折不弯’这个词。它一向指品格的一种高风亮节,但用在这里,这个小马仔为了他对我百折不弯,我又该如何?

淡淡开言,却别有用心地启发,“他说过他以前做的事有很多是错的,他讲起来的时候也后悔过。你知道他过去多少故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或许我的表现依旧太拙劣,三言两语就勾起了权涛的高度戒备。他定定看着我,目光却并不犹疑,“那都是过去了。过了这一阵,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那好,他现在要干什么?”我按下心中奇怒,仍旧装作漫不经心,“如果我非常想知道,你会不会告诉我?”

“不会,因为唐哥没让我说。”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本的立场。看来我的迷魂阵摆得根本没用。

我悠悠开口,“我跟你讲讲过去的事吧,你知道我和你唐哥怎么认识的?”

他憨厚地答,“不知道,唐哥没跟弟兄们说过。”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混了,”我表情依旧若无其事,却意有所指,“你刚才说你没杀过人?杀人,那简直太小儿科。”

侧眼看他,权涛的眼睛睁得像铜铃,胸部有着不小的起伏,显然我这骇人的话语惹他惊骇不已,我故意不去看他,依旧落落大方地说下去,“这么多年他为什么忘不了我,就是因为我们同舟共济过。少年时在黑暗世界里同存,那种感觉一生都无法忘怀。共同体验杀人的乐趣,直到现在,还常常缅怀那一段段往事……”

我突然语气转寒、目露凶光,“他那件事如果真的做了,我也会杀人,”我死死地看着他,“我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你。”

权涛的确被我的y寒镇住,沉默了一霎,保持着他的镇静,却也掩不住内心突现的恐惧,“我跟唐哥这么多年,他的规矩我懂。没他的吩咐,我做错事,明年这时候我肯定穿着西装打领带,一本正经地去职介所找工作,”他的脸色现出丝缕仓皇,语气也有些惊慌失措,“廖姐,我是做事的,你何苦为难我?”

“这不是为难,”我冷冷地回眸,“你听清楚,我们几个人的恩恩怨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为是你不告诉我真相,就是在妨碍我。而我,只能迁怒于你。”我看着他越来越不安的神色,定定地开口,“你在这里混这么多年,也不会不知道:女人如果有了报复心,会比男人更可怕……”

我的眼神一定灰暗而又y冷,分明看见他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我只是吓吓他,这帮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我就是想试试这种威胁有没有用。

五十二 浮生飘零3

“他让你打着领带去找工作,我可就不一定了。”我站起身,神色淡然,“在事情没发生前,你最好先选择好立场。如果发生了,你再选已经晚了。”

相当洒脱地拍拍膝盖站起,脸上带了志在必得的表情。人心不古,向来一条定律很有哲理:永远不要跟你的上层沟通,只能施压于下层。

当叛徒的确是很苦的差使,而下定决心当叛徒也是相当不易的。尤其是在威利诱或严刑拷打的面前。

第二日,我起得很晚,难得清闲就要好好利用。

黄姐在我卧房外来了两次,都没见我有起的迹象,又不好叫醒我。

直到我换衣下楼,她急急地去端餐饮。已近中午,却还给我端来牛奶早餐。

“算了,黄姐。”我摆摆手,昨天整晚思前想后,琢磨对策,却一宿没有睡好,连带饮食也不能上心。看着那杯牛奶,丝毫没有食欲。

对美食,已经没有一点兴趣。活到这份上,真的是有点可怜可悲了。

看看钟,“快12点了啊,黄姐,早饭不吃了。麻烦还是给我准备午饭吧。”

黄姐也是个直爽性情,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小廖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唐先生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你养身子,你看你动不动就三餐不规律。哎,你还真没有马萨好伺候!”

“马萨?”我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熟,肯定听过,但是又记不起来。

更让我诧异的是黄姐的表情,她似是不慎道出天机一般,双眼睁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似乎想把刚才的话再藉由空气,从我们之间的距离里吸回去,但显然是不可能的,因而那神情里有着恐慌和绝望。

这事相当可疑。

我定定神,静静看着她的表情,但是很执着地在问,“马萨是谁?”

“呃,是我的一个亲戚,”她似是绕过弯来,回味起了什么,笑容可掬地解释,“在来这里之前,我帮她调理来着。”

避我而不迭,慌张地端起餐盘而去,“我,我这就去让小许准备午饭。你想吃些什么?”

“跟往常一样,蔬菜、水果好了。”我凝视着她逃走的背影,脑袋里有无数个问号。但是算了,白天龙这边的事还没解决,我怎能如困兽四面楚歌?

权涛那小子,到底会不会听我的?

信步走出厅外,去外间庭院。六月的天,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接连几日还是阳光普照,今日就冷不丁下起细雨来。虽然春夏之交,但对北方的干燥来说,‘雨贵如油’何时都适用。

绵绵之意沁人心脾,我正站在细雨中贪婪地呼吸,身旁有人为我遮来一把伞。一看,是权涛。

我淡淡一笑,“如果你不是站在我这边,从现在开始就不用站在我身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派了人跟踪白天龙,”他环顾左右,语气飘忽,“要找机会废了他。”

“怎么废?”我问得自然而然。

“这事我不方便在您面前说,就是男人的……”

我遽然出口,“行了!闭嘴!”

这种招数也太恶毒了。

极端没品!!

冷冷心,再细细地问,“找什么机会?怎么下手?”

“白天龙毕竟是公众人物,总不能大众场合明目张胆下手。了解行踪,找机会逮着他,”他看我越来越y暗的神色,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你那辆福克斯上,我们安了co。”

“co是什么东西?”

“它说是防盗器,其实只是一只数据盒,将手机通讯技术和gps定位导航技术合二为一,双重保险锁定车辆位置,不管是移动中还是停放中的车辆,无论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时通过手机短信知道车辆状况,还可以使用电脑观察其当前和以往的运动轨迹。”

我冷笑不已,“高科技被你们用成这样?真是物尽其才啊。”

他讪讪地看我一眼,继续,“一旦车辆被移动超出300米的范围,co会立刻通知车主,并不断地报告车辆所在位置。产品不用接线,只需将小手机大小的数据盒放在车内隐蔽位置。”

“那辆车?”我意识到什么,如梦初醒,“你们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还记得您第一次来阳明山,车坏了?”

天哪,竟未雨绸缪如此。那时我疑他在车上做了手脚,果然不出所料。

他依旧提示,“后来您开唐哥的宾利走,刚到锦绣人家他就给你打了电话?”

想起来了,若不是那个电话,也许我不会当晚走回头路,并留宿阳明山,从此人生轨迹扭转。

“车上有co,走到哪里司机的行踪,都可了如指掌。”

“在你的福克斯上装,它没有改动车中任何线路,所以你丝毫没有察觉。”他谨慎地看我一眼,“廖姐,我帮了您,您可不要把这些告诉唐哥,不然,我会死定了。”

我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满心被熊熊燃烧的愤怒火焰笼罩——这个龌龊的男人,他居然如此算计我!18小小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十二 浮生飘零4

飞快地奔进客厅,在黄姐的睽睽目光注视下,飞奔上楼,在卧室的贵妃榻上拣起我的手机,拨通那个天杀的人号码,一遍又一遍,他不接。

再打,居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转秘书台,请留言或请挂机。”

他不想见我。

这就是说明,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他铁了心要做。不想从我这里再听任何一句话。

六神无主地攥着手机下楼,客厅原本呆立的权涛不敢靠近我,仔细观察着那疯狂摄人的焦灼,陪着小心过来,“廖姐,廖姐。”

我对他视而不见,满脑子慌乱不堪:完了完了,局面失控了,我该怎么办?

下意识地找到一个号码,闪烁着中文的名字——白天龙。

老天,你要告诉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告诉天龙,又该如何示意他防备?

他根本不知道唐博丰是谁?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唐博丰行事根本y森莫测,他那样坦荡磊落之人,怎会预料到因我会有如此暗黑之祸?

而我说了,我的话他还信吗?

思忖良久才下定决心,千言万语凝成了两个字,在屏幕上写下短信发出去——‘小心’。

想想又觉得不够,再编辑一条:找人检查一下你的车,里面有追踪器。

回过头对上权涛的脸,他已经满头冷汗了。舍了凌厉神色,不想再为难他,“我明天要上班,晚饭后送我回城里。”

“那个,”他面色为难,“唐哥交代,让你再休息两天。”

我目s寒光,“怎么?我要干什么,还由不得他说了算!你有胆拦我,就打通电话,让他来跟我说!”

可是,直到下午,唐博丰都像凭空消失了般,杳无音讯。

午餐后继续睡,午睡后又去荷塘。在荷塘边静坐,胡思乱想。

自从那次我去读书,荷塘从此人迹稀少,想是知道我爱静,一干闲杂人等避之唯恐不及。权涛陪着,只是为了有什么事好照应。

我拒他千里,总是对这般被管控有些生气。独坐时收到天龙的短信。

见我不肯打电话,他也用了短信的方式。

——发生了什么事?然然,你在哪里?

语气一如往昔,情深如故。似乎我还是他的妻,这一点曾经沧海,没有丝毫改变。

从那寥寥几个字抬眼,去望一望无际清净的荷塘,一丝柔柔的温暖,浓的在内心深处再也化不开,呵口气,却如宣纸之墨,一旦着色,从此珍藏,艺术品质湿湮开来,不容忽视。

忘了我吧,天龙。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之间再也不会一如既往。我只能选择不让你受伤害,心里希望你过得快乐,找到真正值得你爱、你去执着的女孩。

至少比我要快乐。

笼住手机,万分不舍,但还是坚决地按下‘删除’键。我生命中爱过的第二个男人,你只是那本人生相册内最璀璨的收藏。

如果有来生,我定会先遇到你。

权涛开车果然如他自夸,飞速即达。

到贡院六号,权涛引我进大厅,直达16层的所在。

今日才知一层两套房,俱是他的产业。他自住其大居,同层还备有客房,为手下精英所居。他的房门口等候了一个马仔,像是知道我来,一躬身称我“廖姐。”又递给我一把钥匙。

“他人呢?他不在?”

满腔怒气无从发泄,原本兴冲冲过来要找他算账,结果他却形如空气,根本不露面接招,令我颓然。

自己开了门进去,果真是空无一人。这是空城计?

将松下76寸的彩电打开,音响也不能幸免。幸好隔音绝佳,不然一定有人找我抗议。看着电视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个衰人,他是什么意思?!”

如此前来寻仇,等待一个人也是很辛苦的,直到睡意渐来,我下意识地按下电视的关机键,几欲沉沉睡去。

一个男人轻轻开门进来,看了在沙发上躺着的女人一眼,嘴角泛起莫名温暖的笑意。

轻手轻脚卸下手表,脱下衬衫,却是赤足走近沙发,躬身将这女人一把抱起。

女人梦中嘤咛一声,却突现之举,伸手揽住男人脖颈。手指轻放在男人l露的脊背上,肌肤的光滑触感令男人心神一震。不过那唇角的笑意更浓,他低头,在女人唇上轻轻一吻。

“小东西,我还没洗澡呢。”

将女人放置内室的床上,自己走去沐浴。

不一会儿,带着香水气息的一具躯体上床,紧紧倚在女人身侧。

男人的拥抱热烈而又缠绵,但却浅尝辄止,丝毫不敢逾距。女人却梦中呓语,刻意向那清爽怡人的身躯而去。

男人伸出胳膊,环成一个半圆。女人的身子如蛇般蠕动,却是循那温暖所在而去,鼻息紧贴男人却散发热气的胸膛,深处其中,睡得愈发酣甜。

男人连连咽下喉间欲望,却是伸另一手手指,轻轻撩动女人柔软的头发,末了将头深深埋进女人发间,突然气息愈发迷离起来。

良久,才将头回归丝绵枕边,却是苦笑带着无可奈何,“每天都要如此睡,你叫我如何忍得住?”

五十二 浮生飘零5

清晨被手机的闹钟铃声叫醒,懵懂地睁开眼睛。

真是奇怪,昨晚好像他回来了,但是身影又不那么清晰。自己,是梦游到这床上的?

关掉手机闹铃,却看到荧屏上手写的留言——

权涛送你,他就住隔壁。下班等我电话。

这个混蛋!他这样藏首畏尾,不跟我正面交锋,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好在我今天去金盛,若是见了白天龙,我要跟他如何说呢?

……

坐上办公桌,眼前是堆积如山的文件档案;打开邮箱,更是扑面而来,看似收发永无止境的邮件。点击一封没有读完,还有一封,黑色未读的显示,在屏幕上铺叠开来,如漫漫长路般没有尽头。

这样的情景也来自于每年例行的年假之后。但那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责任不重,工作也分担得开。不像现在,陌生的位置,陌生的立场,什么事都要你身临其境,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

纵使不以其为惧,但还是轻轻皱了皱眉头。

有人敲门,说声‘进来’,一看是安立东。

眼见他比三周前瘦了不少,男人的疲惫也易令人一目了然。深深的眼窝凹陷了下去,还好白净皮肤保养得当,未露憔悴之风,否则,我定是心有不忍,怨己不迭。

他呈上一份文件,“经理,这是投资关系部的周报,您先看看。”

我目含感激,做业务主管时我不在,向来是授权给蔡桐萍;自升职后,又添了这个左右手。他的果断敬业、忘我进取,听桐萍今日介绍,我更是由衷敬佩。

“安立东,谢谢这些日子你的帮助,辛苦了。”

他抬起眼认真看我,仔细审视着我也清癯消瘦的面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替代内心深处莫名感情的,是公事公办的工作汇报:“跟我们合作的天成会计师事务所,已经派驻了首席注册会计师,配合我们的业务审计工作。”

银行会计审计,是业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国际会联虽未制定特别准则,但要求注会不能忽视银行可能发生的违反法规行为的审计。注会在执行银行报表审计过程中,必须小心谨慎,关注其涵盖业务活动的真实性和合法性。

对投资风险管控来说,有注会加盟,于我们这些从业者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它最大的作用,是协助我们知道自身的不足,发现问题。因为注会若不能按准则关注银行违规行为,本身是不能免除责任的。

“你们开始多久了?”我放下手中的报告问。

“已经一周。央行出台新政,所有办理非居民人民币账户的境内银行均有义务报送。并且报送采取总部汇总申报原则,并按月进行。不光是今后的数据,年初以来的数据也需要补报,工作量很大。部门现在全力以赴正在处理这些工作的档案。”他语气精炼,“来的会计师叫傅南德,很有经验。我们已经沟通了前期很多细节,约在明天开始大规模审计。”

汹涌而来的短期国际逐利资本,除了地下钱庄等途径,事实上其最终必须途经中国的银行体系。

07年始人民币升值速度加快,再加上中美利差,即使热钱不做任何实质性投资,一年可以得到的无风险收益也不低于10%。因此大部分资金极有可能趴在银行的账上,蛰伏不动也可日进斗金。相当一部分资金,来自海外华人华侨汇款。

摸清热钱动态,观察其来源,是银行协助资本市场规避风险的基础手段。

“发现什么问题吗?”

“目前还没有。”他答得利落。

由于审计测试及银行内控固有限制,注会依据独立审计准则进行审计,并不能保证发现银行所有的违反法规行为。但注会不能以执业独立性或行业规定不明确为由进行抗辩对反洗钱的疏忽。这是一份需要高度责任感的工作,立场于他们而言,就是职业前途。

“明天你们开始前,安排我和他见个面。”我简短地说,又对他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文案,语气揶揄,“现在,请给我时间,我要挖掉这座山。”

他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是明显的关切之意,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给我轻轻带上门。

翻看两周前的审计档案,结论上俱有安立东的签名。签名潇洒到一气呵成,字如其人,秉性磅礴大气。我不由得再想这个男生,在这里真是大材小用,愈见可惜了。

我不在时,他被全权授权,代我暂为经理之职,指挥淡定,风云平静,繁重的工作样样处理得当,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职场精英。

我当然没有深想:一个优秀男人肯这样为一个女人鞠躬尽瘁,是否因为心中含了与众不同的感情?他对我,是真的如一般上下级那般,仅仅是颔首点头的执行与专政的关系?还是又参杂了别的情绪?

当然,那时我基本上没有想过。因为,我的精力和体力纵容了这种没心没肺。

五十二 浮生飘零6

我埋头苦攻,将文件一一归档整理还未见任何成效,电话铃响,我盯住那来电显示的荧屏,有一霎居然失神。

宏远大厦专备内线,电话均来电显示。那个号码,来自白天龙的办公室。

金盛职场礼仪:电话铃响三声必接,除非你没听见。我愣愣地盯着那号码,手轻捏着一份文案,就是纹丝不动。

铃声断,我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电脑,发现刚刚清静的邮箱,又发来新邮件。

发件人是:白天龙。

=不愿谈私事,我有公事找你。10点半,来13层开个会。

同处一屋檐下,远在天边,近在楼上,我终归是躲不过去。

看看时间已近,拿了会议记录本,匆匆打开门。

安立东从办公桌上抬起头,远远看我一眼,却是目光深邃。

一路上胡思乱想:我是经理,他是副总,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只有莫名其妙执行命令的份。但终归,这个会议来势突然,我根本没做任何准备。

内部会议,议席随意,有意无意地,我被安置在他位置不远,不知他如何对外人宣扬我的叛逃之不齿,看到我时,他只以有礼的温和一笑对我。

那笑容温暖不含杂质,疏远中蕴含亲信之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一如往昔。这场面打碎了我坐电梯时的惴惴不安,以小人之心揣测,我也没想到他对我如此坦荡。

没有仔细琢磨琢磨我的短信吗?他怎能看上去毫无心事?如果有,那也只是看见我的第一眼,他眼中闪过绝无仅有的一丝疼惜,似乎要通过这具略显消瘦赢弱的身体,看到我的灵魂深处去。

我身旁,是他的秘书vila。见到我,礼貌地笑笑。

我低声问她,“什么会啊?”

她诧异看我一眼,有一秒愣神,“哦,您一直在休假啊。”带着了然的表情,低声对我说,“央行最近出台很多措施,针对外资行监管的。白总一直想要开会,跟大家讨论一下这事。”

哦,这可真是公事。身为风险管控部门,那我自是首当其冲。

布鲁斯…兰顿,林可汗已端坐,主管业务部门的5大高管,有三大金刚都在现场。从领导的阵容上看,一会儿讨论的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大项目。

……

此时正处于银行业全面对外开放前夕,央行制定的新条例中:多项规定都拓宽了外资银行在中国发展业务的空间,并享受到更多便利,享受到真正与中资银行同等的国民待遇。

即使是分行,也可以吸收100万元以上的人民币存款,保证了其人民币资金来源。

营运资金门槛也大大降低。

对于需从分行转制成法人银行的,允许设立专门的周转资金的分行,审批上也是一路绿灯。金盛根据其经营发展战略和网络优势,想主攻人民币业务的批发业务,减少设立分支的成本,将继续以分行形式经营批发业务。

但有一个问题:金盛分行在中国经营,母行都是跨国经营的,分行所在地监管当局对全球风险和母行风险是难以控制的。

所以,随着这一路绿灯的利好政策而至的,是更为严厉的监管。

比如:定期必须要向央行报告跨境大额资金流动和资产转移情况,同时,国务院授权央行,根据金盛业务风险状况,可以依法采取责令暂停部分业务、撤换高级管理人员等特别监管措施。

恩威并施始终是管理得当的手段。要发展,就要拓宽业务、本地化,但本地化后,就要公开隐秘交易信息,这并不矛盾。

所以,金盛高层对原本私人银行的定位或许将有动摇,富人银行路线的业务它坚决不放,但又不想放弃平民化的人民币业务,也急于在其中分一杯羹。

林可汗有一份详尽的报告,可以说明这种现状的痛苦与权衡。

“金盛以发达的全球分支和客户网络,占领了目前北京40%的出口结算业务份额。本月初科隆集团转投金盛,就是因为中资银行不能满足:客户提出办理无追索权保理业务的要求。”

“我们的专项业务,以特色经营见长。但因为短期内还不能与中资银行在网点数量上同日而语。加强网上、电话银行与atm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据我们的信息资料:东亚急于发展以网银为主的电子银行,花旗将覆盖珠三角地区seven…eleven便利店。”

“看看我们竞争对手越来越明显的举动,金盛未来的方向是什么?”

“我们最早进入中国,推出了贵宾理财。为中国富人量身定做理财方案。这些举措已不是绝无仅有的特色服务,已经在同行中耳熟能详。汇丰‘卓越理财’、渣打‘优先理财、‘创智理财’,本地客户都已超过60%。更高端私密的私人银行,已经涵盖资产管理、投资、信托、合理避税及遗产安排、收藏、拍卖等领域,但受中国市场和法律限制并不能完全展开。”

五十二 浮生飘零7

“我们应该要寻求稳健发展的契机和出路,毕竟中国是一个庞大的蕴含商机的市场。技术优势一度让我们稳固了专利壁垒,形成了对创新银行业务的市场垄断。但我们要保持对先进技术的敏感,发展网上银行,寻求与更可靠伙伴的合作。”

还是因为有个中国老婆,近水楼台先得月,林可汗的中文说得相当流利,但却引发了在座人的认真思索。

布鲁斯…兰顿,这个我眼中熟悉的陌生人(只因我从未了解过他,也不明白他的立场),提出了一个决策——

纵观金盛全球发展的历史,科技的重要作用表现卓越。因此,他秉承遗风,要加大电子科技在电子系统中的运用。比如,他决定与国内的巨丰集团合作,运用其旗下公司从美国引进的先进电子系统,在金盛内部来一个系统大变革。

当‘巨丰’这个词,从这个大胡子老外的嘴里说出来,我自然是懵然一惊。

以一个即将去美国上市的公司实力而言,有高科技产品与跨国银行合作并不是什么咄咄怪事。但我为何心惊,实在是因为太意外。

他们业务的触须能深入此处,不能不说是神通广大。荷塘边我与唐博丰曾闲谈,他说出自己信奉的一条法则:做生意就是场金钱游戏——小生意就是和小人物玩的游戏,大生意就是和大人物玩的游戏。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竟能游刃有余于资本市场。

他的黑道,自始至终仿佛都是我的想象和固有观念。在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漂白,直到金光闪闪。

凝神思索,几乎听不见兰顿还在说些什么。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正在发言,将我的思绪拉回此处的现实。

白天龙开口,神情冷静,思路清晰。

“各位都已经读过央行新颁的法规,相信大家都有了相当的敏感度。央行下一步要如何管控,如何监管,各位熟知业务,也不难想象。”

“发展是对的,但是要有合法方向。面对良莠难辨的各种投资,我做为投资关系部的负责人,在这里还是要提醒各位:不要放松对洗钱行为的警惕。”

我眼神瞟向兰顿,发现他的表情里有不以为然。林可汗双手交握放在文件上,目光平视自己双手。外间传言兰顿与二人不合,由此可见一斑。

“我同意兰顿大力发展电子银行的观点。但网上交易同时也存在更大风险,这点我们不能忽视。银行作为洗钱中介,很难避免为可疑资金提供资金账户、转移非法资金。我认为双管齐下才是良策,拓宽业务的同时,也不能放松监管。各位来自不同业务部门,因此对具体风险的看法也会有分歧。关于我们下一步的监管方向,我想请风险管控部经理给大家再做个介绍。”

他如此突兀,点名要我发言,知道不知道我根本没有准备?

死盯他几秒,那目光坦诚澄净,让我实在无法将他的行为与故意让我出糗关联。不过略想几秒,胸中有了大概,站起身侃侃而谈。

“受白总委托,我在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下金盛目前的审计方向,”我若无其事地看他一眼,却突然出口成章,口若悬河。毕竟这么多年的银行饭,不是白吃的。这点小小的下马威,焉能难得到我?

“银行违规行为有很多种:将非法收入的现金、金融票据存入其在银行的合法账户或在银行开立的假账户;协助将财产转换为现金或者金融票据;通过转账、承兑等结算方式协助资金转移,将资金兑换成外汇转移境外,购买财产或者以国外亲属的名义存入外国银行;将非法所得提取现金或转账投资服务性行业、娱乐业,或者购买不动产、有价证券;以上种种,无形中都在通过银行隐瞒其资金实际来源,并通过银行寻找到合法投资方向。”

兰顿的脸色有点y暗,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谢谢廖经理。”那人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替我松刑。我轻轻坐下,只有自己知道心跳如此疯狂。

天龙犀利的眼神环顾左右,“现在的市场环境下,实现以上的洗钱手段,实在是非常简单。政府现在没有相应法规出台,是不是就代表以上的行为合法?违规不等于违法吗?我看不然。我希望从今天起,廖经理能领会金盛下一步的监管方向——配合天成会计例行审计,切实承担起审计工作的大任。将前期我们偏离、违规的问题一一彻查报备。”

如众矢之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血y都要凝固了。我不是撒切尔,没有铁血!18小小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十二 浮生飘零8

宽大沉稳的胡桃木办公桌后,坐着我没有解除婚姻关系的前夫。

会议后,他就明目张胆地叫我进他办公室,而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有乖乖的份。

我们均身着职业套装,就是这一点我也觉得彼此都有安全的距离。

他示意我坐下,而后自己置身那张硕大的皮椅,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目光从一直一本正经的冷静,回复成了热烈缠绵。眼里有着淡淡的忧伤,似乎看着看着,一颗心就要无端地柔软下来。

他终于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伸出手抚上我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我从座椅上拽起。将我紧紧地笼入怀中。

熟悉了三年的亲密气味,缓缓地在周遭的空气中洋溢。想到那恩恩爱爱的三年,有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天晚上,对不起。”他的声音里带着忏悔的哽咽,似乎那颗心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碎裂成瓣,因为不能支撑出口字字句句的完整,“即使杀了我,我也不想那样伤害你。你走以后,我发现自己的心也走了,它被撕离r体,疼得就好像已不在这具身体里。然然,回来吧,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我们经历了什么。那只是诱惑,我相信你走得过去,也会回头。我依然爱你,这颗心从来没有变过,就像我十九岁那年遇见你,一样地爱你。”

有一滴泪涌出眼眶,终于止不住内心的悸动神伤。任它沉重地滑落,流过脸颊,滴在他的宽阔肩上。

“不要再说了,”我轻轻地,变了音的咽喉发出悲鸣的声音,手指c入他的发,闭上眼感受着发丛的轮廓,呓语般地出口,“求你,不要继续往下说。”

“我不是个好女人,天龙,”脸颊贴着他的耳际,忘情地贪婪地呼吸。那曾是我们交颈相向的蜜语发源地,而今却字字句句地吐露出可以割伤人、残忍的信息:“我没有想到爱情会是这样,十年前十年后简直如死灰复燃。我见到了他,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的时候,我已经又爱上了他,我闭上眼睛,就仿佛能回到当年。当年他是我的初恋,当年我就那样无情地抛弃他。我只看到他那么多年的孤寂冷清,只看到他的疲惫不堪。我无法遏制自己去想念,无法再忍受他身边没有我的日子,而并不是——我身边没有他。”

像是在努力沉浸在过往里回味,语气悠然中有着神伤,“这就像一种本能,两只自幼长大、成长中分开的野兽在丛林相遇,因为餐风露宿而相互想要个依靠。我不想离开,即使将来我因为伤害你而受报应,即使他最后也许会抛弃我,我也不想放弃。”

“我是个疯子,甘心成为情感的奴隶。”声音已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的罪,我对不起你。我心里希望你比我过得好,你忘了我,重新去开始有意义的生活。你在我心里,是一个优秀得不能再优秀的男人,是我这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一双臂膀将我拥得更紧,深深的叹息从躯体的肺腑深处吐露而出。他沉声,在我耳畔坚定而有执着地问,“你什么都不要说。我都不要听。我只想问一句话,你一定要用你的心回答我。”

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悲哀心碎与软弱坚强交织着的一双眸子,看见我盈盈的泪,竟然有了比刚才更为浓重的疼惜,“我只问你:现在,你还爱我吗?”

我怎能不爱?!我怎能不爱?!

疯狂的情愫急速上涌,几乎要幻化成血y从嘴角喷涌而出。死死咬着唇,将双目圆睁,却是努力克制,生怕油然而生的感情夺口而出。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沉默就是答案,然然,”凄凉的语气中遍含冷静,“你听着:在我心里,不要丑化你自己,你不是无情无义或者罪恶堕落的女人,你再怎么这样说自己也是没用!我爱的就是你,就是你这种人!我不需要别的人来配我,我自己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周身突然被剧烈的情绪笼罩,自己也觉得情绪迷离,读着他愈发激动的表情,“只要你还没有不爱我,只要你有一天没有说要抛弃我,我就不会跟你签什么见鬼的离婚协议!我这辈子都不会在那上面签那个名字,那就是我的噩梦,懂吗?就是我的噩梦!你要我签,除非我死!”

“你也爱他是吗?你去爱好了!我让你自由,我让你去爱个够!”

对上我惊愕到极致的眼,他的文静里展现着格格不入的激情,抚住我的双肩,语气里有着“我等着他对你不好,我等着他对你绝情,最后将你伤得体无完肤。我就在这里静静等着,我始终静静等着,重新拥你回怀抱!我只对你有一个要求:你不许、不要跟我提离婚的事,永远都不许提!”

灵魂天旋地转,都找不到归附之所。这个世界上的灵魂,都疯了。都一定是疯了。

五十二 浮生飘零9

从他的办公室退出,却不经意撞见兰顿携带了一行人经过。

本能地想要回避。13层金盛高管云集,办公室痛哭着实不雅,即使出门前已整理一番,但终归还是心虚——这种工作场合,岂能容下儿女私情?

却忽然心绪慌乱错愕,西装革履的一行人里,居然有一个熟面孔。

脑海中瞬间重现那个影子——他是薛志刚。

是那个唐博丰身边的头号人物,巨丰的执行副总薛志刚。那天的嬉皮装束令我印象颇深,但他怎么会来金盛?

而他,早已瞟见了我。不止是看我,目光上抬,还看向我身后的办公室门牌——投资关系部 总经理室。

一丝不易察觉的y暗表情闪过,但瞬间他已应兰顿商务礼仪之邀,向一侧的贵宾会议室而去。

vila怀抱资料夹走过来,叫我,“廖经理?”

我应着声,抬脚打算走。

“白总在里面吗?关于和巨丰的新系统开发,发展部要开沟通会。”

“在。”一念间闪过兰顿的合作计划,对薛志刚的出现也不觉得突兀。

回到办公室,还没有继续多久,安立东又进来,递给我一份文件,需要签字。

他似乎目光躲闪着察看我的表情,我总有这种错觉。直到在文件上挥完大笔,笑着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轻咳一声,似乎缓解某种尴尬,指指我面前堆积的档案,“这些案子我都仔细审过,没有问题,我放在这里是为了让您过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