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节(1/1)


放心,王嬷嬷也是奴才的同乡同族。她这一辈子就精通这么一件事,相信月姑娘和龙裔都能平平安安的。皇后已然进去了,皇上还是坐下静待消息吧。」

王承恩继续称呼月娘为「姑娘」,因为到了此时,她在这宫内,仍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甚至鲜为人知的女子。只待她生下这龙种,皇上便要给她一个妃嫔的名号。只是周皇后那边,不知道到底怎么打算,会否愿意支持皇上这样做。

月娘一大早便破了水,皇后一得到消息,便火速前来探视。如今又纡尊降贵地进入产室,王承恩也看不透这皇后是真大度,还是他不敢再多想,扶着崇祯坐下。只希望皇上的头生子能够平安顺利地降生,给这阴气沉沉的深宫内,添上几许喜气。

「大口喘气,吐气,吸气,用劲,再使劲点儿快了,就快出来了,姑娘,再用力点」

产室里除了月娘声嘶力竭的呼喊,王嬷嬷的大嗓门也透过门窗缝隙传到耳边。

「快了,皇上,放心吧,您听见了,小主子就快来了」

王承恩忙笑着安慰崇祯。崇祯点点头,握紧了拳头继续这要命的等待。

「皇上,皇上宁远蓟镇军哗变兵部尚书袁崇焕加急折子在此」

这时曹化淳手捧着奏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在崇祯面前。

「什么怎么会」

崇祯心内大震。袁崇焕不是刚刚在平台奏对,滔滔不绝地给自己讲了五年平辽的宏图壮志。怎么才一个转眼的工夫,他不过才回蓟辽驻军半月而已,蓟镇军怎么就哗变了

他颤抖着打开折子,看到里面所奏的内容。乃是蓟镇督师喻安性属下的顺天巡抚,因拖欠了士兵的饷银,引发了将士不满闹事。而这个蠢蛋巡抚竟想毒杀为首者以平息事端,结果却是招致更大的祸患。将士们得知此事,兵变更甚以往,如今已抢了大量的火药与官府对峙。

崇祯看着这样的折子,恨得咬牙欲碎。此事关系重大,他必须放下眼前的一切。可耳边月娘的惨叫不绝于耳,崇祯额头的汗一颗颗滴在脖颈上。

万般无奈之下,他对王晨恩嘱咐道:「美文社iwenshe.承恩,朕信任你。这里,就交给你。月娘与朕的骨肉,她们的安全,就在你身上。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王承恩忙跪下答道:「皇上,国事要紧。里间有皇后照应,奴才更不敢怠慢。还请皇上放心为是。」

崇祯点点头,吩咐曹化淳随他一起去干清宫,召见军机大臣商议此事。月娘,他只能先放一放了。他虽然对周皇后有不满,但却不相信她敢做出越格过分的事。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留下了最信任的王晨恩。

相信有他守着,纵然皇后真有什么别的打算,也必定不好下手的。只是这事来得实在可恶,怎么偏偏就挑在这一日哗变再想到皇后之前总说这孩子是祸胎,崇祯心内更是浮上一层阴云。

「娘娘,皇上已走了。听说,是因为」

青岫无声无息地溜入内殿,附在周皇后耳边禀道。

蓟镇军哗变周皇后闻言心内一惊。这个祸胎还未曾出世,就已经露出凶兆。可见李宝国所说非谬,这个孩子真是个不祥之物。

「怎样快了吗」

周皇后疾步走进产室,瞟到下身一团血污的月娘,皱了眉头不敢细看。

「回娘娘,这个孩子还真是费事这些年老奴也没见过这么难生的这不,她娘已经生生累得要晕过去了。我说,姑娘,你别松气儿啊,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出来了」

王嬷嬷也一头一身的汗,在月娘耳边大声喊着,让她打起精神来。

月娘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眼睛半睁半闭。头发蓬松散落,平日那嫣红的唇也没了颜色,只顾着一口一口地吸气,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她的喉咙都叫哑了,可这孩子却死活也不肯让她痛快。

女人生孩子,怎么会这么难,这么痛那个小东西就卡在那里,说什么都不愿意露面。月娘甚至偶尔能感觉到那孩子的头已经挤出了身体,可稍一松劲,它又顽强地退回去了。当初她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折腾过自己的娘

月娘模模糊糊地看到高贵庄严的周皇后在脚边看着自己,隐隐约约地听到接生婆点醒着自己。对,这时还不能歇着。接生婆说过,如果孩子长时间生不下来,恐怕会被憋闷死的。辛辛苦苦怀了它十个月,不能眼见着这孩子胎死腹中。

月娘挣扎着继续用力,忍住身体内外交杂的剧痛,尽力将那孩子向外推。这剧痛比之以往的任何一次遭遇都更为难熬。下身被撕裂,肚皮像是要生生地炸开了。月娘突然想到春生的手,就连那一次的痛,也无法与现在相比。

「娘啊,救我」

月娘于艰难的挤压中,突然感觉下身猛然一涨一松。

那最尖锐难熬的撕裂痛感过后,她的全部身心都松懈下来。她用着最后的气力大喊一声,头一歪便昏厥过去。

「我的天哪」

王嬷嬷看着血葫芦一样的新出生的婴儿,惊恐地叫道。

周皇后更是浑身颤抖。她虽然没叫出声,但心内的恐惧更甚于王嬷嬷。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之前李宝国的预言。

是个女婴,没错。虽然浑身是血,看着脏污不堪,可那对眼睛却像极了那妖妇。她不过刚刚出生,就已经有了那么亮的一对眸子。而且也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躺在王嬷嬷的手中,小嘴还一张一合,好像在寻找母亲的ru房。

这样的婴儿,本不该让人觉得恐怖。可如果再看看她身体上挂着的那根血污的脐带,一端还绞缠着一个同样血污的婴孩。那婴孩是个死婴,身体比女婴小得多,而且皮肤早已是黑黑的硬硬的。是个男婴,他早已死了。被这个本该是龙凤胎的一母同胞,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她的脐带绞死了。

难怪,难怪她生的这么困难。她能带着这样的两个婴孩坚持到足月才生,又没有危及性命,这本就是一桩天大的奇事。那女婴还能把残留的男婴尸体一起拖拽出来,就更是奇中之奇。周皇后看着这怪异诡谲的一幕,竟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男婴死了,这本是对她最有利的事。无论如何,女孩子最多只是个公主而已。

可这活着的小公主和未生已死的小皇子,又恰好印证了李宝国的判断。尤其是那女婴,怎么用了这样奇异的方式,断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她是颗无比凶险的灾星,混沌无知时便已取了别人的性命。

真不知这一幕如果被皇上看到了,心中会作何感想。可周皇后不想冒这个险。

她亲眼目睹了这祸胎的威力之后,更不愿冒这个险。趁着皇上此时不在,她就结果了这祸胎。否则,万一皇上狠不下心,自己岂非再难找寻机会

「那孩子呢」

周皇后定定神,轻咳一声问道。

「皇后放心,已经抱来了。早先喂了些乳水,正睡得香沈呢。老奴给那媳妇吃了催生的草药,赶在今天正好生下」

王嬷嬷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一个中年女子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手中就抱着一只篮子回来。轻掀起上面的一层兰花粗布,下面是一个初生的女婴,正甜甜酣睡着。

「行了,趁她还没知觉,快动手吧。」

周皇后摆摆手,她要尽快处理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王嬷嬷忙把那孩子抱出来,又把月娘所生的那个女婴胡乱用了床上的一块布包裹起来,塞进那篮子中,便让那妇人又照原样拿了出去,一直拿出了皇宫。而那女婴既不哭也不闹,乖乖地凭着她们折腾,凭着她们用了那另外的女婴,取代了自己的公主之尊。

「记住。那祸患不可活」

周皇后仍不放心,再三叮嘱道。这种事情虽然不该假手于人,但若要她亲自下手,一则狠不下心,二则也失了身份。

好在这王嬷嬷也算自己身边的老奴才,一向也算忠诚。办这么点小事,应该也不难。只要这祸患一除,大明朝和小太子,就都能安保无恙了。

王嬷嬷不敢犹豫,连连称是。「皇后请放心,老奴谨遵懿旨。」

周皇后漠然看看依然昏死的月娘,冷冷地说了句:「接下去,就都看你的了。」

王嬷嬷会意,抱起那换来的女婴,在她屁股上拍了几下。那女婴猛然转醒,自然是嚎啕大哭,声音像男孩子一样洪亮。

「皇后娘娘,皇上处理国事无暇分身,特命奴才在此等候消息。不知诞下的,是公主还是」

王承恩小心地措辞,凑到产室门缝处听信。

「无妨,是位小公主。就请王公公进来吧,你看一看,也让皇上放心。」

周皇后说道。

王承恩推门进去,看到月娘早已连痛带累地昏迷着,王嬷嬷则用大手巾裹着刚出生的小公主,周皇后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切都似乎很正常。

可当他的眼睛瞄到月娘脚边的时候,却看到了不正常的一幕。一个看上去早已死了的男婴,脖子上还缠着一圈血污的脐带。

周皇后指了指王嬷嬷怀中的女婴说道:「王嬷嬷也算尽力了。只是这孩子命硬,可惜了这位小皇子王公公,你也看到了吧。」

「是是,奴才看得真切。」

王承恩心里确实有点惋惜。好好的一对龙凤胎,现在竟只活了一个。打量了一下新出生的小公主,也许是刚刚下生模样还没齐整,竟看不出像皇上还是像月娘。

「如实去禀奏皇上吧,请皇上安心处理军国大事。月娘和孩子一切安好,只是皇子无缘,不过,这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周皇后拿着锦帕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

「是,奴才谨遵皇后懿旨。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

王承恩弓腰退出殿内。

周皇后回头冷眼看了看月娘,她犹自昏睡着。要不要在此时周皇后思忖了半天,否定了这个主意。这时不是自己下手的好机会。祸胎已然被解决了,月娘可以暂缓放一放再说。眼下皇上不在这里,越是不在这里,自己就越得小心。

月娘这妖妇不出什么事便罢,如果真地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上必然会追查原因,到时自已难免有嫌疑。如果在此时急着动手,没准连那偷龙转凤的计策也会暴露,自己的心血岂不是白费既然这妖妇没福气生皇子,对自己的威胁也就小了一半。周皇后想明白这一层,决定要从长计议。

崇祯召见完了军机大臣,决定补发几百万军饷给蓟镇官兵以平息事端。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千万不能乱。尤其是蓟镇辽东一带,更是不能乱。否则后金清兵就有更多缝隙可钻。

真不知道国家每年数以千万计的军费军饷都哪里去了这么多白花花黄澄澄的银子金子,都养了怎样的一群将相军士不能保国安民,还要屡屡让他这一国之君焦头烂额身心疲惫。就连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得安生。

「承恩,快进来告诉朕,她和孩子都怎样,母子都平安么」

崇祯招手喊着王承恩。他之前就看见他在大殿门外转来转去,就知道月娘那边已然完事。

碍于公务尚未处理完,崇祯也只有忍耐着。

「奴才恭贺皇上,得了个美丽的小公主。月娘姑娘也平安无事,皇上请宽心。」

王承恩忙跑进去跪在崇祯脚边,先报喜事。

太好了,哈好事,这是好事,朕朕做了父亲了哈哈对了,朕这就去看看她们,看看朕的长公主。「崇祯说着就要走,却被王承恩拉住衣摆。

「皇上,稍缓缓再去吧。月娘姑娘虽无事,但此刻已是痛累交加,刚刚睡过去。小公主则有奶妈宫女们照料着,可确保无虞。她们都需要休养,皇上尽可稍晚些再去。」

王承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回奏:「还有一事,奴才需禀明皇上」

崇祯见他神色有异,言辞上又不利落,忙问道:「何事,快快明讲。」

「其实其实月姑娘所生,乃是一对儿龙凤胎」

王承恩刚刚说到这,崇祯便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提起来追问道:「什么朕已有一儿一女你这奴才,为何只说生下小公主朕的皇子呢你怎么不提」

「这皇上还请恕罪只因只因小皇子早已胎死腹中奴才奴才看过了。小皇子确实早已是死胎。」

王承恩结结巴巴地解释着,生怕皇上的怒火烧溶了自己。

「怎么可能小公主好好地,怎么皇子就怎么回事,说啊」

崇祯怒问道。

「皇上,皇上还请息怒。是是小公主」

王承恩狠狠心说出真相:「是小公主的脐带,勒死了小皇子小公主安然无恙,可惜」

崇祯缓缓松开了王承恩的衣领。皇子没了,凶手竟是公主。可这能怪她么

她也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这种事情以往他也曾听闻过,但就是没想到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今天是七月二十。蓟镇军队哗变,皇子未生已死。

随着这小公主的诞生,于国于家竟出了这些大事。难道说,皇后之前所说那些都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崇祯心里抖了一下,不敢再仔细想下去。他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桩巧合,不过是皇后的醋意在作怪。月娘毫无心机,怎么会生下那样的祸胎。

崇祯不信,也不想信。他喜欢月娘,并爱屋及乌地,把这份感情同样投在了小公主的身上。他是一国之君,怎能因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断送两个人的性命

何况这两个人,都是他心尖上的人。再看看吧,再看看。崇祯希望可以尽快有一两件喜事,冲散小公主降生带来的祸害和不祥。

「老王,您您怎么屈尊到了这儿怎么这时出宫,找我有事儿」

王嬷嬷没想到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她紧张地瞟了一眼屋角床榻上的那个圆滚滚的小包袱,把王承恩让进了屋里。

王承恩点点头,坐在凳子上四处打量了一回。皇上密嘱他来问问王嬷嬷,月娘生产之际可否有什么其它不寻常的事。他明白,皇上一来是担心小公主应了谶言,二来也是提防皇后在皇子死因上说了谎。尽管王承恩亲眼目睹那一幕,皇上仍不死心,让他再来问问当时的情形。

王嬷嬷是自己的同乡,与他更是同族亲戚。所以派他过来,希望可以得到最真实的答案。王嬷嬷在宫中当差多年,丈夫早已死了,一直是寡居一个。可怜丈夫死得过早,所以连个孩子也没有。如今王嬷嬷也是近60来岁的老寡妇了,一个人在这小屋里住着,着实寂寞冷清的很。

王承恩叹口气,接过王嬷嬷递过来的一碗粗茶,叹口气又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寒暄道:「老姐姐,兄弟这么晚过来,确实有要紧的事。你我同乡同族,在这皇宫内就该互相照应着。你知道,自古这深宫里的事就多,想站得稳活得长,也难。」

「可不,兄弟,当年若不是你照应着,我现在还在咱们那个小村子里,没准早就饿死啦。你知道,我这寡妇失业的,谁管呢。」

王嬷嬷局促地用手擦着身上的围裙,眼角又不自觉地瞟瞟床上那个小包袱。

她明白,王承恩这番前来,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事情做得这么周密,难道皇上还是察觉了不成这事她也不想往身上摊,无奈皇后的意思谁又敢违逆她只是个接生婆,在宫里能吃口安稳饭,都要看着皇后的意思。

皇后不想那孩子活着,她能怎样呢只能照着皇后的脸色行事。可真把那孩子搂进怀里,看着那孩子亮晶晶的大眼睛和粉嫩嫩的小脸蛋,她说什么都下不去那个手。可不下手,皇后能饶了自己王嬷嬷狠着心别着脸,举着把簪子比量了半天,往那孩子身上扎了下去。

孩子被突然而来的疼痛激得大哭大叫,乍巴着小手小脚,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伤害自己。王嬷嬷受不了那哭声,那哭声震得她的耳朵嗡鸣作响。这是在造孽,这是在杀人哪。她一辈子只管生人,何曾动手杀过人

王嬷嬷手一颤,簪子掉在了地上。她赶忙去看那孩子,还好,下手的时候她就哆哆嗦嗦地,根本使不上太大劲。孩子只是皮肉伤,胸前留下一个小伤口,血流得不多,不知将来会不会留下疤。

王嬷嬷直念佛,知道自己是根本下不了手的。她又愧又疼地抱起那孩子,拿点白药点在伤口包好,耐心地哄了半天,那孩子哭累了也就睡过去了。

她长叹一声,把她裹进那块从宫中就带出来的襁褓里。这时王承恩便来敲门,王嬷嬷心中大惧,急忙把那孩子裹成一个小包袱藏在床角。

王承恩觉得她今天的神色格外别扭,心知有异却也不便明说,怕把她吓坏了倒更不敢说实话了。于是他清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老姐姐说得外道了。杂家进宫净了身,已然是对不起祖宗父母了。但这心却没变,还是要想着过去的老亲戚。给老姐姐谋个差使,也是举手之劳。只是」

王嬷嬷紧张地咽口唾液,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王承恩摇摇头继续说道:「老姐姐你这差使,实则是个不好干的活儿。寻常人家生儿育女,也是一桩大事。更何况是皇家。从你手所接,都是金枝玉叶,都是大明的龙子龙孙。这里面关系匪浅,老姐姐,这些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吧。」

王嬷嬷脸白了又白,连连点头称是。

「正因为兹事体大,里面牵扯的人和事也就特别多,更加不好办。但老姐姐也需知道,不管怎样不好办,咱们领的,还是皇上的恩典。大事小情,旁的人都在其次,必须以皇上为先。您说是不是」

王承恩说着,站起身向床铺跟前走去,似是不经意地玩赏着床帐上悬着的那块玉坠。

那坠子碧绿通透,一看便是宫中之物。王承恩在手心里搓磨着,心知这玉坠价值不菲,定是出自上头的赏赐。而且这赏赐绝不一般,早已超出了赏赐一个奴才的规格。

王嬷嬷后背一脊梁都是冷汗,王承恩虽然不仔细看那包袱,但他把玩玉坠的神情,王嬷嬷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深恨自己粗心大意爱慕荣华,真应了那句老话,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酥油。急急地挂在明处,岂不是自讨怀疑

她讪笑着凑上去说道:「这是上头赏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挂那图个好看。」

王承恩了然地笑笑说道:「上头哪个上头皇后娘娘的赏赐吧这何止是好看,简直是好大一笔横财。老姐姐,这一个坠子可要收好,比你这屋子还值钱呢。换言之,比咱们的命,也值钱。」

王嬷嬷干笑着,想引王承恩回座。可王承恩放下坠子,眼睛就开始盯着那小包袱。一块蓝花粗布,他看着觉得很眼熟。在哪见过呢他歪头想了一下,突然想到月娘成产前,一个女人曾挎着个篮子匆匆来去,上面就盖着一块这个花色的粗布。

难不成她们竟趁着那阵的忙乱偷窃大内之物这罪过也是不轻,但有他在,只要劝她们原物奉还,倒也不算太大的事。

他不好上前掀起来看个明白,还想给同族亲戚一个面子。所以他看着脸色煞白的王嬷嬷循循善诱道:「老姐姐,富贵人皆求。但若贪心过了头,到底是不好。尤其咱们在宫中当差的,更要仔细着勤谨着,以免给咱们招出什么祸来。这里,该不会是什么不该拿出来的吧若是,你告诉兄弟,兄弟给你想法,包你无事。」

王承恩一指那小包袱,希望王嬷嬷可以领悟自己的苦心,也希望借此让她说出更多的实话,让她放心信任自己。

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王嬷嬷并没有想象中面红耳赤地认错,而是面无人色地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老姐姐,你这是」

王承恩惊异地要扶起她,她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呜呜兄弟,此番老姐姐的命,可就在你身上了。这事是掉脑袋灭九族的事那孩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皇上皇后我谁都交代不了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王嬷嬷痛哭流涕,在地上不断地叩着响头。

她起初还以为可以瞒过去,那孩子不哭不闹,很是成全她。可王承恩话中有话,他这么晚来这里,来了就对那包袱不肯放松。难不成,皇上已经知道了其中有鬼,所以让他来审问自己

「这怎么回事,你快说」

王承恩明白,这绝对不是夹带私逃那么简单的事了。她话中牵扯到皇上和皇后,还说到什么孩子。他不敢想那后果,从脚到头一直凉上去。

王嬷嬷哭着,指指那小包袱。王承恩看她哭得说不明白,狠狠心掀开那包袱顶层的布,就露出一对玉雕般粉润的小脚丫来。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却本能地颤抖着继续掀开那块布,就看到那是一个初生的,漂亮的女婴

「天哪,天哪你这这这这是谁,是谁不会是」

王承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把事情往绝路上推演。

「没法子真没办法。兄弟,兄弟,你得救救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可我还有亲戚,还有侄儿外甥我死不打紧,可这灭族的罪要是连累了他们不能啊,你救救我们吧」

王嬷嬷颠三倒四地哀求着。

「咳你说,别光哭啊,说呀」

王承恩急得直跺脚。

王嬷嬷用力抽泣了几下,定定神说道:「这都是皇后的意思。这里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真正的长公主承恩,这才是长公主啊」

王承恩颓然坐在床沿上。他万万也想不到,自己竟无意间掀开了这惊世的大秘密。早知如此,他早该喝了茶闲聊几句就走。他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皇后,皇后,本以为皇后最多就是编造了男婴早死的原因。也许那无缘于世的小皇子,不过是先天太过羸弱致死,不是小公主的过错。可谁能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如今成了无法复命的难题。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详细说来。」

王承恩看着那雪团似的小女婴犹自酣睡着,从她的眉眼间,他看到了月娘和皇上的影子。

于是王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个月之前,皇后便找到她。说她为宫中做事尽心尽力,赏赐她不少宝物,还给她很多银子,让她将来作为养老之用。王嬷嬷对此感恩戴德,却也不疑有他。

不成想月娘临产前,皇后再次召见她,却给了她一桩要命的差事。月娘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死。可又不能死在宫里,以免招致猜疑。王嬷嬷有心推辞,可拿人手短,更何况自己已经知道了皇后的密谋,若是推脱,也是一样没命可活。

而且皇后还说,做完这次之后,她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银子,回乡颐养天年,再也不必在宫中做事。王嬷嬷这才万不得已接下了这任务,安排好可靠的人也就是自己的侄子媳妇做接应,并找到临盆日子相近的一个年轻寡妇。

那寡妇生计窘困,只愁孩子跟着她没活路。巴不得能有人要了这孩子,最起码有口饱饭,也不耽误她将来再嫁。看她肚子既宽且圆,有了身孕之后脸盘也更为俊俏,王嬷嬷就知道她必生女儿无疑。

就这样,一直到了月娘生产前一刻,王嬷嬷安排的人喂那寡妇吃了催生的药草,那寡妇也果然生下一个女儿。所以就被悄悄携带进宫,趁乱又与月娘所生的小公主调了个包。只是这小公主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该遵从皇后之命,将她杀死了之,她却真地犯了难。

杀人本就不易,何况是杀一个无知懵懂的婴儿,这婴儿又是当今皇上的骨血。

所以她根本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只好把这孩子暂时先藏在自己这里,也不知该怎样处置。

王承恩听王嬷嬷断断续续地把这故事说完,他一时震惊到不敢相信。他微张着嘴楞了半天,才小声问道:「这果真是小公主皇后为何执意要她性命」

王嬷嬷哭诉道:「我我只知道,皇后说她的娘本就不祥,这孩子更是祸胎,会是大明的灾星。所以必要她死,大明才可生。兄弟,你要救救老姐姐啊这事这事皇上他不知道吧,千万别禀奏皇上。否则否则咱们这一族,就没人活得了啊」

王承恩点点头,这些话他也曾听闻,心中也一直是半信半疑。这么一个没能力伤害别人的婴儿被说是灾星,似是有些无稽之谈。可皇后执意要她的命,又不像出于私愤。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公主。她出生那天,又恰逢蓟镇军变。至此他也拿不准,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哪杀不得,又活不得兄弟,想想办法吧我不过是宫中的奴才,皇后一个眼神就能要了我的命何况她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这孩子,还没出生就缠死了小皇子,她她果真是有些邪门的」

王嬷嬷惊恐地看着那可爱的沈睡的女婴说道。

王承恩用力捶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摆摆手示意王嬷嬷安静。屋里没人说话了,王承恩紧握拳头抵着脑门痛苦思索着;王嬷嬷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手下留情,瞒下这件事,给自己留条活路。

怎么办怎么办灾星小公主皇上的骨肉大明的祸患这些词来来回回拉锯,撕扯着王承恩的心。他有心忠诚于皇上,有心据实禀奏此事。可这事一旦被暴露,就不仅仅是皇帝的家事,而是大明的国事了。

皇后被废,皇后腹中的嫡子被废,月娘专宠后宫。这些都是要命的后果。虽然皇后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光彩,但她在其它事情上,确实可算一任贤后。皇上为国殚精竭虑,需要的是贤后而不是艳后,更不能是赵飞燕杨玉环之流的倾国美人。

可偏偏那月娘,正是惑乱君心的那类女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出卖皇后,王承恩认为是大大的不妥。可月娘所生的,又的确是皇上的后裔。若按皇后之意杀了她,为那些无法确定的谶言杀了她,王承恩又颇为不忍。

可留着她也不行,谁来养育她呢王嬷嬷肯定是不行,皇后必然要派人来查她的。

天哪,老天哪,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不负皇上,又不出卖皇后,还能给这小公主一线生机呢王承恩眉心紧锁,希望老天给他一个明示。

「天,天意,天意」

王承恩终于灵光一闪,决定把事情还给老天去处理。

他决定要负皇上一次,把这事按下不说。虽然难免有愧,可也不得不为。他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啊。

至于小公主,既然杀不得也留不了,那就,那就舍了她把她扔到荒郊野岭。那里人迹罕至,若这样她也能活,就是老天执意留她性命。若是因此而死,也算是天意使然。

如此一来,周皇后可以保全,王嬷嬷也保住了命,这孩子的死活,也交给了上苍。老天本就不该把这样的难题扔给凡人,索性把这棘手的难题还抛给老天

面对目前的困局,这似乎也是唯一可行的计策。

王承恩狠狠心,把那孩子又抱在怀里端详了半天。那眼睛鼻子,将来俨然又是一个月娘。那肉嘟嘟的小嘴和鼓鼓的脸颊,却像极了天子姿容。王承恩又发现她胸前一处伤,知道这就是王嬷嬷不忍下手的证据。

他看了又看,忍不住落了泪。他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敛容整装,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给那孩子叩了几个响头。「公主,为何要生于乱世,为何要降于皇家此处不是你的栖身地,大明更不能再承受更多祸乱。走吧,是生是死,都看公主自己的造化了。」

他叩了头,又拜了几拜,擦了眼泪起身,把那婴儿包紧了藏于怀中,回头对着惊惧莫名的王嬷嬷说道:「放心吧,此事有我。今后这事要烂在棺材里,万不可对人透露一丝一毫。皇后那里,你复命说孩子已死。皇上那我自有交待。此事完结之后,你便回乡吧,从此切莫再踏入京城一步。」

王嬷嬷感激万分地看着王承恩连连点头,这大心病一除,她才觉得腿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承恩怀抱着小公主,走进漆黑的夜色中。城南是一处乱葬岗,他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抱着那不幸降临皇家的婴儿,一步步蹒跚着,向那里走去。

两天后。

崇祯微笑着抱着刚出生的「长公主」,他不断地用脸颊去磨蹭那孩子的小脸蛋,逗得那孩子咧着嘴直乐。孩子显然还看不清这「皇父」的模样,眼神的焦距还在飘忽不定中。但崇祯却对她越看越爱,越看越喜欢。

月娘半躺半靠在床榻上,看着皇帝对这孩子这样喜爱,却无法体会为人qi为人母的幸福。她心中异常清楚,这里绝不是她的家。这里是高不可攀的皇宫,皇上也绝不是她的终身依靠。

而这刚刚从她身体中脱离的婴儿,她明知那是自己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从心里亲近起来。都说是母子天性母女连心,可为什么,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初她只是个被送入宫的棋子,本来早就该回到她熟悉的民间。只是碍于有了这孩子,她才不得已留在这里。如今终于能解除了这负担,月娘除了身体上轻松,心里也少了一份负重。她眼睛看着崇祯和那孩子,可她的心早就飞出了宫外。

她要走,她要走,她无法适应这宫中的生活。她明白自己的卑微轻贱,她决不能在周皇后那双凌厉高贵的眼神下过了一生。她要回去,她要见卫子卿和卫子璇。她怕自己再不回去,他们或者早已忘了她。

崇祯终于跟孩子也亲近够了,便把孩子交给了奶娘抱走。挥挥手,宫女们也都静静地退出殿外听命。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却看到月娘一双迷茫的眼睛。

她双眼含泪一般,水汪汪地看着他。可她的眼神又是那么空洞无边,就像穿透了他的身体,看着遥远的某处。

「怎么了朕只顾着逗公主,月娘不高兴了」

崇祯走过去,轻揽过她的腰身。天哪,她的身上一如既往地柔软而富有弹力,如今又多了一层浓重的婴儿奶香。

那种混合着女人和孩子的香味,一起刺激着崇祯的感官,让他忍不住把手伸入她的衣襟,开始揉搓起那对久违的丰乳。

「哎」

月娘短暂的一声惊呼,若不是崇祯这个动作,她还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受惊一般躲了几下,想避开崇祯的手掌。

崇祯有些失望,暂时住了手,以为她只是不舒服。毕竟此刻她还是月子中的女人,身体尚未恢复。他也可以谅解她的不自在。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似乎永远都是惊惶失措,没有爱人的柔情蜜意。当然,只有在房事中,只有在销魂的肉身交叠的时刻,她才是那个狐媚放荡的妖精。

「在想什么」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欲念,手掌轻轻覆在她的ru房上问道。

「没没事。」

月娘心事重重地回答。

崇祯动动嘴角笑着说道:「对了,公主的名字,朕已然想好了。就叫朱淑娖吧,是个很好的名字。娴静淑女,谨慎自守,是朕与月娘的女儿。还有,朕要封她为长平公主,愿她能见证大明的国泰民安。」

崇祯虽然口中这样说着,心里也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喜欢这孩子,可偏偏是她,被人说是祸国之人。因此他才用了「娖」这个字,希望这孩子能谨慎齐整,不惹祸端。

月娘心不在焉地听着。孩子即将被封为公主,她又沐浴皇恩,本该是天大的荣耀,但她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孩子,就像不是她的。更何况这皇上,更不可能属于她。她明白皇上喜欢她,可她除了感激他的宽容大度和不杀之恩,其它的感情根本没有。

崇祯有点失望,她竟这么淡然面对这件事。可他又莫名地更喜欢她,正因为她的淡然。所有妃嫔,都渴望着他给她们更高的封号,给她们更多的奖赏和更尊贵的地位。只有月娘,才对这些事情不理会不上心,对着他的时候没那种功利的谄媚。

「还有一事,朕想也是时候,该给你名分了。不若,朕就封你为」

她越是不要这些,他就越想给她。她连公主都生了,当然可以享有她的尊荣。他要封她为妃,封她为顺妃。

可他还来不及说出口,月娘就惶然失措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摆脱了他的手掌,跪在他面前嘤嘤而泣。

「你这是为何怪朕太晚给你名分么」

崇祯想不到其它理由,能让她这样反常。

「不是,不是。皇上,皇上民女求您了皇上。民女当初本就不该进宫,进宫之后更不该魅惑皇上。大错既已铸成又悔不当初,竟有了皇上的骨肉。月娘出身下贱,根本不配伺候皇上,更何况是封为妃嫔。皇上,若怜惜民女,请看在公主的面上,放了民女,让月娘出宫吧。」

月娘说着,悲从中来。眼泪似断线珍珠越掉越多,胸中如千钧大石越压越闷。

她知道圣意难违,知道皇上金口一开再难更改。于是她不得已冒犯他,打断他的话,更要他收回对自己的加封。

崇祯眯着眼睛看她半天,心中酸酸涩涩。她话语诚恳,语气哀伤至极。她不是装的,她发自真心地不想做他的妃子。多么可笑,他还想封她为「顺妃」。然而她不仅不领情,还如此剧烈地反应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难道她对自己,真地一点爱意都没有难道她的心里,还想着过去的某位情人是卫氏兄弟,还是福王世子

这一瞬间,他忘了自己是皇上,他返璞归真地,感受到了男人的妒意。他虽然是天子,却无法得到天下每一个女人的心。尤其是,月娘的心。难以捉摸,难以取悦的心。

「不,月娘朕朕不愿,不能,不可让你走。」

他低沈地说着,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正如他与她第一次在西暖阁相见那般看着她。

月娘痛苦地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摇头。皇上不同意,皇上竟这样坚决她的心凉了又凉。难道她真地要老死在这宫中

崇祯看到她眼里的慌张不安和绝望,他眉头一皱,把她顺势压倒在床榻上。

她还是那样绝望,眼睛里除了泪水,还是空无一物。没有他,眼里心里都没有他。

这念头折磨着他,促使他报复般地撕扯开她的衣襟,用力揉捏着她的ru房。

月娘任由他动作,任由他把她胸前的软肉捏得变了形。他很少这样狂乱粗暴,他一定很愤怒。月娘睁着眼睛,望着高高的拱顶和房梁。希望,过去累积的那些全部希望,如今都在皇帝的口中粉碎了。

他爱的,就是这该死的身体。随他吧,由他吧。或许这身体他看腻了玩够了,就能把希望再还给她。

崇祯大力地玩弄着那对白兔,不小心却被那对ru房中充盈的奶水喷溅到脸上。

他忘了,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