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48部分阅读(1/1)

陈操之抱着陆葳蕤软软的身子,也没打算就放手,感觉陆葳蕤胸脯急剧起伏,两团孚仭角蚝芙崾档匾幌乱幌录费棺潘男馗共浚谵t渤じ吡艘恍笤剂咂叽绲难樱己虾笫酪幻琢牡难樱冈玻夭俊溃膊恍 br >

陆葳蕤仰起头来,额角有一块红印,细声细气地问:“撞疼你了没有,陈郎君”

陈操之紧紧抱了陆葳蕤一下,这才松开,说道:“不痛,我有衣服隔着呢。”伸手在陆葳蕤额角揉了揉。

陆葳蕤俏脸通红,眸光盈盈,扭头朝后面看了看,不见有人,也伸手到陈操之锁骨上揉了一下,赶紧缩回手。

陈操之笑道:“揉错了,是这边。”

“明明就是这边”陆葳蕤娇嗔地睨了陈操之一眼,转过身去,面朝大湖,这一刻高天碧湖春暖花开,纵有亘古冰川也瞬间融化

陆葳蕤眼里涌上欢喜的泪水,为了这一刻的欢乐,暌别三载饱受委屈都是值得的,她一定要和陈郎君在一起,她一定能和陈郎君在一起,以前见不到陈郎君,只凭绵绵的思念和甜美的回忆支撑她的信心,但家族的压力伯父的怒斥和遥遥无期的相见不免让陆葳蕤感到绝望,她只是执拗地想:“伯父叔父可以阻止我嫁给陈郎君,但我也可以谁也不嫁”

而现在,陈郎君就在她眼前,活生生的微笑着的陈郎君,不是记忆中也不是梦里,方才的拥抱真切而温暖,这让陆葳蕤内心笃定。

陈操之握住陆葳蕤的手,两个人侧目相视,都觉得有很多话说,但现在见面了,两手相牵,就觉得那些话都可以不说,互相看着就觉得快活。

好一会,陈操之道:“葳蕤,我此次来京,在句容花山看到几株宝珠玉兰,香气浓而不腻,与寻常玉兰迥异,问主人可否买株幼苗,我想送给你,主人却说这种宝珠玉兰移栽他处很难成活哪天我们一起去看”

陆葳蕤既高兴又担心,说道:“句容一日不能往返,只怕去不了哦。”

陈操之道:“可以先去汤山东安寺,汤山距离句容花山只有二三十里,请陆夫人一起去,应该能成行东安寺林法师邀我去听经论法,大约是本月二十日左右。”

陆葳蕤还未答话,就听郭璞亭那边的板栗短锄一片咳嗽声,轻轻挣开手,说道:“张姨来了。”走到亭中。

陈操之跟至亭上,就见陆夫人张文纨带着两个婢女拾级而上,便与陆葳蕤一起迎下亭去,陈操之深深施礼道:“操之见过陆夫人。”

陆夫人张文纨看着并肩而立的陈操之和陆葳蕤,陈操之丰神俊朗,葳蕤温婉清丽,真如一对璧人,葳蕤颊边犹有泪痕,但却是容光焕发,神气与方才大不相同,新浴后也没有这样的光彩,陆夫人心道:“见到陈操之,真的这么快活吗,只这么半盏茶时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葳蕤是非嫁陈操之不可了,陈操之也的确很好,只是二伯陆始若不点头,这昏事就成不了,二伯对操之成见很深啊。”

陆夫人道:“操之也来游湖吗,真是巧,来,一起到亭上说话。”

板栗赶紧抱来三个灯草编织的雪白蒲团,让夫人葳蕤小娘子和陈操之跪坐歇息,小婵这时才上前拜见陆夫人和陆葳蕤。

陆葳蕤见到小婵感觉很亲切,也和陈操之一般称呼“小婵姐姐”。

陆夫人望着陈操之,唇边含笑,说道:“操之的法子很管用,这几日我睡眠饮食都还好,不像上回来建康,简直恹恹欲死。”

陈操之道:“夫人放宽心,饮茶喝蜜,多到野外散散步,自然就适应建康的水土了。”

陆葳蕤想起去句容看宝珠玉兰的事,便道:“娘亲,东安寺的栴檀佛据说祈祷禳灾求子求财很有灵验,过几日葳蕤陪娘亲去东安寺礼佛可好”

陆夫人听葳蕤又甜甜地叫她娘亲了,心里暗笑,板着脸道:“是陈郎君邀你吧,要去你自去,不要拖上我。”

陆葳蕤睁大妙目,小心翼翼看着张姨的脸色,说道:“不瞒娘亲,陈郎君说句容花山有玉兰异种,葳蕤想去看看。”

陆夫人略带责备地看了陈操之一眼,说道:“操之,我怜葳蕤痴心,答应带她出来与你相见,可是总让我帮你二人掩饰,不是久长之计啊,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是不尴不尬,你想娶我家葳蕤,就得想法子说服葳蕤的二伯,至于葳蕤的爹爹和她五叔陆谌,倒不会强烈反对,关键是二伯陆始”

陈操之道:“张姨慈爱,操之感激难言,操之也在寻找头绪啊,现在还在想怎么登陆氏之门呢,大陆尚书对我成见甚深,要改变他的想法是急不得的,得循序渐进。”

陆夫人“嗯”了一声,说道:“葳蕤都十九岁了,耽误不起。”说到这里,忽然一笑,说道:“还好建康城中有一个比葳蕤还年长一岁的高门女郎未嫁,我家葳蕤不至于首当其冲。”

陈操之知道陆夫人说的是谢道韫,笑了笑,未说话。

陆夫人问:“操之何时见过那个孔汪了”

陈操之道:“前天夜里孔德泽来顾府与我相见,谈经论玄,颇为相得,我与他已订交。”

“已订交”陆夫人笑了起来:“操之真是让人佩服,孔汪也是想娶我家葳蕤的,哪知与操之一席谈,竟改变主意了,在葳蕤二伯面前明言不再向葳蕤求亲,并夸赞操之大才,葳蕤二伯与陆禽都是惊诧莫名”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是葳蕤二伯也说了,就算孔汪不娶,也不会把葳蕤嫁给钱唐陈氏,葳蕤二伯执拗无比的。”看了陆葳蕤一眼,补充了一句:“陆家人都执拗。”

陈操之道:“张姨,先贤王充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定能说服大陆尚书,定能把葳蕤娶过门,爱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陆夫人听陈操之这么说,很是高兴。

陆葳蕤低着头听张姨和陈郎君说她的婚事,脸上红晕不断,一声不吭。

陆夫人道:“时候还早,操之陪葳蕤到湖边走走吧,从北岸往西绕,不会碰到陆府其他人的。”

陆葳蕤睁大眼睛,掩饰不住欢喜,却道:“葳蕤陪娘亲一起走走吧。”

陆夫人笑道:“我脚力弱,走不得长路,你与操之去游玩吧,莫要走太远,我在这亭上看得到你们的。”

陆葳蕤心中欢喜,甜甜道:“谢谢娘亲。”

第七章 少年夫妻老来伴

陆夫人张文纨看着葳蕤跟随陈操之从另一侧下了郭璞亭,想了想,却又命短锄和簪花跟上去。

小婵向陆夫人施了一礼,与短锄簪花一道离着十丈远跟在陈操之陆葳蕤二人身后,先前隐在树后的冉盛这时也牵着白马走了出来,与短锄簪花二婢打招呼,短锄仰着头望着高大魁梧的冉盛,咋舌道:“真高哇,冉盛你吃什么仙丹了,长这么高”

冉盛笑嘻嘻道:“我们陈家坞的稻米香明圣湖的鱼肥,所以我就长这么高了,对了,陆小娘子嫁给我们小郎君,短锄簪花两位姐姐要不要跟过来”

短锄和簪花对视一眼,都是抿着嘴笑,短锄道:“当然要跟来服侍我家小娘子了,要跟来的何止我和簪花两个,起码几十上百,话说你们陈家坞住不住得下这么多人”

冉盛神气活现道:“两位姐姐是三年前到过陈家坞吧,现在再去的话,担保你们都认不得路了,变化实在太大,陈氏庄园现在是钱唐最大的庄园了,原先那个圆形坞堡左边建了一个更宏大的方形坞堡,来多少人都住得下,还有鱼场,现在有船了,可以乘船游明圣湖,还有,九曜山的北麓种的果树真是神奇,这么大的李子见过没有”

冉盛左手拇指与食指围成一个圈,比酒杯口还大。

短锄簪花连连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么大的李子。

冉盛道:“我们陈家坞就有,就是把李树枝嫁接到桃树上,结出的李子就有桃子那么大,但还是李子的味道,非常好吃。”

短锄簪花二婢被冉盛说得舌底生津,很是向往,簪花迟疑着问:“你们小郎君真能娶我家小娘子”

冉盛瞪起眼睛道:“这可奇了,为什么不能娶簪花姐姐看看前面走的是谁”

簪花笑将起来,说道:“我也希望我家小娘子嫁给陈郎君啊,可是,也很难,对不对”

冉盛满不在乎道:“我家小郎君有的是办法,陆小娘子是娶定了的。”

冉盛嗓门大,虽然没有放开喉咙,但走在前面的陈操之和陆葳蕤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说着三年来各自的情况,一边沿湖岸向西缓缓而行。

陈葳蕤侧头看着陈操之,说道:“陈郎君,你比我高好多啊。”

陆葳蕤穿的是青丝履,陈操之是高齿木屐,二人身高本来就相差了七寸,这下子高低更悬殊了,这个时代,男子穿高底鞋。

陈操之道:“在女子来说,你身量算高的了,我看看,嗯,葳蕤和我嫂子差不多高。”

陆葳蕤问:“丁氏嫂子好吗”

陈操之道:“嫂子很好,身子比以前还好,葳蕤你倒是瘦了一些。”

陆葳蕤看着陈操之清峻的侧脸,说道:“陈郎君也瘦了不少。”

陈操之握住陆葳蕤的手,他的手掌修长宽大,可以把陆葳蕤的柔软的手整个包住

陆葳蕤心“怦怦”跳,左右看看,左边是碧波千顷的大湖,右边是丘陵和灌木,前边杳无人迹,后面是冉盛短锄她们,而远处郭璞亭上的张姨已经很小很小了,陆葳蕤便安心地让陈操之握着她的手,甜蜜的感觉充塞心臆。

陈操之道:“葳蕤,你二伯父持门户之见,对我成见极深,我们要在一起还是很难,也许还要等好久”

陆葳蕤道:“不要紧,我等得住,等到老都不怕,只要陈郎君不要嫌我老。”

陈操之将陆葳蕤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一下,说道:“又不是你一个人老,我陪着你一起老的,不过你放心,绝不会让你等到老的,你已经等了我三年,最多再等我三年,我一定能把你娶过门,那时我们也才二十二岁,还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哦。”

陆葳蕤羞红了脸,使劲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会等着陈郎君的,三年时间其实过去得也很快,现在回想那次陈郎君与我在平湖上说的那些话,恍如昨日。”

春和景明,草薰风暖,蒋陵湖四周林木苍翠,湖中临岸的荷叶已经铺展开来,连绵碧绿,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鱼鳞映着阳光雪亮一闪,又潜入水中,远远近近,成群的鸥鹭飞起翔集

陆葳蕤闷在府中一年多了,此时一路赏玩风景,又有心爱的人陪着,真是心怀大畅,说道:“句容的宝珠玉兰一定要去看,张姨会答应的,对了,陈郎君,你可有治不孕的好方子”

见陈操之愕然的样子,陆葳蕤有些难为情道:“是我张姨,她想为我爹爹生个孩儿呢。”

陈操之道:“这个还是延请太医诊治,陆使君和张姨都请太医开些药剂滋补,张姨是不是一向身体不大好啊,把身体将养好了,自然受孕的希望就大,嗯,常常健身,求神拜佛也是必要的。”

陆葳蕤道:“好,陈郎君何时去东安寺就先知会我和张姨一声,这样吧,本月十九日傍晚,让短锄的阿兄板栗去陈郎君住处问讯,陈郎君是住在顾府是吗离得也近的。”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出五六里地,听得前面马车辚辚脚步声杂沓,陈操之抬头一看,四辆豪华双辕马车在二十多名佩刀武弁的护送下迎面而来,不禁摇头,又遇到祭拜归义侯的那伙人了。

陆葳蕤见有人来,便抽开手,与陈操之并肩立在湖岸边,等那车队过去。

几个武弁看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飘逸如神仙中人的陈操之与一妙龄女郎手牵着手游玩,不禁诧异万分,一个武弁便向车中人禀报

马车武弁行到陈操之二人跟前停下,陈操之以为那些武弁又要恶语相向,皱了皱眉头,说了声:“葳蕤,我们回去。”

陆葳蕤应了一声,转身跟着陈操之往来路回去,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你就是苦恋陈操之的陆氏小娘子”这声音冷漠冷淡,却又低回宛转,仿佛带着娇媚和诱惑

陆葳蕤惊诧地止步回头,虽未答话,但脸上的神态等于是承认了。

陈操之扭头盯了那辆金彩翠藻的马车一眼,绣幕低垂,连手也不露了,陈操之淡淡道:“两情相悦而已。”干脆牵了陆葳蕤的手,迈步行去。

马车武弁却又跟了上来,车中那女子说道:“你们两位这可是要私奔”

陆葳蕤脸一红,陈操之神色不动,说道:“敢问娘子是谁家女眷”

车中女子道:“别问我是谁,你二位若是要私奔,我可以相助,后面那辆马车还空着。”

陈操之道:“多谢了,我们不私奔,我会明媒正娶将她迎过门。”

那女子“哦”了一声,又问道:“不是说五兵尚书陆始坚决不允吗”

遇到这么个多事饶舌的女子,陈操之也觉无奈,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见冉盛小婵短锄她们迎上来,便朝那马车一拱手,说道:“这位娘子请便吧。”又转身往西行,免得和这马车同路。

那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才行驶起来,往东而去。

陈操之与陆葳蕤这才重又往回走,这时已近午时,陆葳蕤有些担心,问:“陈郎君,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陈操之道:“先前在湖对岸遇到过,那女子在祭拜归义侯,我不知归义侯是谁”

陆葳蕤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蜀中成汉国投降的君主,姓李,去年去世的,我爹爹还去参加了归义侯的葬礼。”

陈操之立时记起世说新语里的一则故事:“桓温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居于斋后,桓温妻南康公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而往,正值李氏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见刀兵相加,不为动容,徐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南康公主惊艳,又怜其言词哀婉,乃掷刀于此,上前抱着李氏云: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

陈操之以前读到这则故事,总是联想到胡笳退敌的刘琨,这是晋人独有的美的力量,而“我见犹怜何况老奴”的南康公主与“对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桓温这对身份高贵的夫妇都是性情中人,他们的心灵并未扭曲,他们保持了对美的鉴赏能力,胜过后世那些冷酷无情的当权者多矣。

陈操之心道:“这车中女子应该就是那位亡国的成汉公主桓温的小妾我见犹怜了,只是真有点见面不如闻名啊,虽然并未真正见面,但手下骄纵本人饶舌,已经让人反感了。”

陆葳蕤秀眉微蹙道:“原来是归义侯的女眷啊,她瞧见我们了,到城中若是说起可不妙”

陈操之宽慰道:“不用担心,京中关于我二人的流言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加一条,而且我们又没有私奔,只是两情相悦而已,这可是尽人皆知的事。”

陆葳蕤嫣然一笑,说道:“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府中管得严,以后不能出来见陈郎君。”

第八章 清歌奈何

欢娱常恨日短,情多每怕离别,陆葳蕤与陈操之在蒋陵湖畔流连了大半日,极目远山大湖徜徉绿树繁花,看鸥鹭飞起落下,听那长长短短的鸟鸣声忽静忽噪,笑语时闻,凝眸会心,身体一点小小接触就快活得心跳,很简单的话语也觉得情意无穷

高天上的那轮红日似乎看不惯人间多情男女的卿卿我我,又仿佛后面有追逐的夸父,急急往西山坠去。

陆夫人张文纨敦促陆葳蕤回城,陆夫人已答应去东安寺礼佛,陆夫人也想听听陈操之与支道林谈论佛典,支道林名气很大,陆始陆纳兄弟都很敬重支道林,陈操之若能得到支公的称许褒扬,或许可以改变一点陆始的偏见,只是陆始也并非仅仅是对陈操之有偏见,而是门第之见,即便陆始欣赏陈操之,也很难违背家族的利益同意陆葳蕤嫁给一个次等士族子弟,除非陈操之能很快晋升高位显职,那样希望就大一些,只是一个次等士族子弟想要晋升到五品以上,没有二三十年的资历积累几乎是不可能的,葳蕤又如何等得起

回城路上,陆葳蕤与继母张文纨同车,陆葳蕤不时从车窗往后看,陆夫人心知葳蕤是看陈操之有没有跟上来,哂笑道:“别看了,陈操之要等我们走远了,他才会回城。”

陆葳蕤俏脸绯红,乖乖的坐好,陆夫人看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颊,双眸水汪汪的,肤色莹然有光彩,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心里又是怜爱又是担忧,问道:“蕤儿,陈郎君是不是又向你许诺了”

陆葳蕤支支吾吾道:“哦,是,陈郎君让我再,等他三年,一定能娶我。”

陆夫人幽幽一叹:“又是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啊,唉,这个陈操之好,好,我不责备他,我只是说三年时间他能谋到什么显职啊,名声他现在倒是有了,可是光有虚名是不够的。”

陆葳蕤不说话,心道:“陈郎君既这么说,那他一定有办法,三年前陈郎君还是寒门,现在已跻身士族,而且年未弱冠即名扬江左,除了陈郎君,谁又能做得到呢”

陈操之回到顾府天已薄暮,顾恺之等他好久了,说今日孔汪范宁孙泰先后来访,又说瓦官寺的竺法汰看了八部天龙像大为惊喜,请陈操之一定画此壁画,功德无量

陈操之有些奇怪,孔汪范武子来访不稀奇,孙泰来访他做什么

用罢晚餐,盥洗沐浴毕,陈操之与三兄陈尚在小院中散步,问孙泰来意

陈尚道:“孙泰倒是很会钻营,琅琊孙氏入士籍后,他依仗杜子恭的名声,与京中笃信天师道的显贵结交,已被委任为东阳郡丰安县长,不日将赴任,名为拜访其实是炫耀,不过似乎真有什么事要对你说,过两天还会来。”

陈操之墨眉微蹙,孙泰成了一县之长,更能传布他的天师道了,史载孙泰孙恩叔侄之乱是在淝水大战后的十余年,距现在还有三十多年时间,难道因为琅琊孙氏入了士籍,孙泰的天师道众之乱会提前

这时,顾恺之与刘尚值走进院来,顾恺之道:“子重,去乌衣巷谢府吗,你昨日可是答应了谢常侍携柯亭笛前去的。”

陈操之便命小僮黄小统捧了盛有柯亭笛的木盒随他前去,备车之时,刘尚值悄声问:“子重,今日见到陆氏女郎了”

刘尚值是陆纳的属官,又是住在陆府,知道今日陆夫人和陆葳蕤出游之事,方才顾恺之又说陈操之也是独自出外游玩至暮方归,自然就会想到陈操之是去见陆葳蕤了。

陈操之轻笑道:“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要去向长吏告密乎”

刘尚值“嘿嘿”一笑,心领神会,便不再问。

陈操之刘尚值顾恺之分乘三辆牛车刚出顾府辕门,就见门前来了一辆马车,一队军士护卫,却是郗超来访。

郗超问知陈操之将赴乌衣巷谢府,笑道:“甚好,我也一起去访万石公,顺便一赏子重的妙音,子重,本来三年前我就能听到你的竖笛曲的,却是迁延至今,佛法讲究因缘际会,果从因生,相由缘现,看来我郗超要听子重一曲,还得借助陈郡谢氏才行。”

一边的冉盛叉手施礼道:“好教郗参军得知,三年前我家小郎君在吴郡为郗参军送行,我家小郎君曾为郗参军吹奏了一曲,只是郗参军已经走远了,没听到。”

郗超朗声大笑道:“还有这等事,那真是我无缘。”

冉盛道:“千真万确,郗参军没有听到,我却是听到了,对了,上虞祝郎君也听到了,还说大饱耳福。”

“哦”郗超看着陈操之问:“是祝英亭还是祝英台”

陈操之答道:“是祝英台。”

郗超笑道:“看来是祝英台与子重有缘。”

顾恺之道:“郗参军,那祝英亭却非祝英亭,乃是谢玄谢幼度。”

郗超问:“那祝英台又是谁”

顾恺之道:“祝英台便是祝英台,乃谢幼度表兄,隐居上虞。”

郗超道:“原来如此,那我等便一起去乌衣巷吧,说不定祝英台已从上虞来此。”

冉盛和顾恺之都是心直口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陈操之觉得郗超似乎知道某些隐秘,言语间颇有暧昧,郗超是提携他于他有恩之人,今夜却让他有些猜不透。

郗超邀陈操之与他同车,在车中郗超却半句不提祝英台,只说今日朝中大臣审议桓郡公迁都移民之奏章,大多数朝臣敬畏桓郡公,莫敢先谏,扬州刺史王述与散骑常侍领著作郎孙绰明言反对,孙绰洋洋洒洒上疏,说什么:“昔中宗龙飞,非惟信协于天人,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偏安江左之意明显,而有些理由,诸如北地荒芜人心疑惧洛阳乃受敌之地,陈操之前日就已说过

郗超道:“孙绰这一上疏,朝臣就都众口一词,说迁都实为不可,理由纷出,看来桓大司马此议难行啊。”又低声道:“桓大司马也知此事难行,聊以尝试,虚张声威而已。”

郗超这是心腹之言了,陈操之道:“桓大司马要成魏武之伟业,这洛阳一定要守住,乘慕容暐与苻坚征战之际,徐图梁许河南之地。”

郗超赞道:“善子重这次便随我去姑孰,桓郡公必倒屣相迎。”

陈操之问:“郗兄大约何时启行”

郗超道:“明日桓济与新安郡主完婚后,我还要送其回荆州,另有一些荆州事务要处置,大约四五月间我来建康迎你一道赴姑孰。”

顾恺之亲迎之期是四月十五,正好参加了顾恺之婚礼再离开建康,陈操之道:“甚好。”

一行人过朱雀桥入乌衣巷,郗超过琅琊王氏门前而不入,高平郗氏与琅琊王氏虽是姻亲,但琅琊王氏子弟颇有些看不起郗氏,认为郗超祖父郗鉴是流民帅,是因军功晋身高门的,不如琅琊王氏乃是传承久远的冠缨世家,郗超为童子时来乌衣巷看望姑母郗璇,就曾受到王导的两个儿子王劭王荟的取笑,王荟问年幼的郗超可会使双锤王劭则哈哈大笑,所以后来郗超很少去乌衣巷王府,上次是因为叔父郗昙病故,他才来这里接姑母郗璇与堂妹郗道茂回京口奔丧

郗超昨日派了一个西府文吏去乌衣巷王府,问知王羲之夫妇与王献之都去了京口,郗道茂为父服孝期满,其与王献之的婚事也该办了。

郗超既知姑母不在这里,自然更不会登王氏之门。

一行人来至谢府,递上名刺,谢万得知郗超前来拜访,亲自出迎,郗超是大司马桓温座下第一红人西府的智囊,谢安谢玄在西府,与郗超关系都颇为密切。

郗超听闻陈操之昨夜就已来此为谢道韫助谈,胜了诸葛曾与范武子,让谢道韫嫁不出去,不禁会心而笑。

郗超先前在顾府门前语多暧昧,但在谢万面前却绝口不提什么祝英台,也不说朝政之事,只细问昨日陈操之与谢道韫联手与范武子辩难的经过,为谢道韫最后的锐利一击赞叹不已。

这日是二月十五,一轮朗月早早升起,月白风清,花气袭人,谢道韫抱着七弦琴坐在大厅小室垂帘后,听得郗超对她四叔父谢万说起当年陈操之为他送行,当面不吹背后吹的趣事,谢道韫不禁莞尔微笑,吴郡往事涌上心头。

谢安喜音律,谢府蓄有善乐器能歌舞的女伎,这时各呈技艺,吹拉弹唱,盈盈沸沸

谢万对陈操之笑道:“此谓抛砖引玉。”说罢,铁如意敲击身前梨木案,那些女伎弯腰退下。

灯月争辉,满堂俱静,陈操之左手高右手低执着柯亭笛,呜呜吹奏一曲良宵引,堂上诸人先前听了那些乐伎浓丽的曲子,此时再闻陈操之清奏,仿佛清泉荡涤肺腑,但觉身心俱净。

小室里的谢道韫纤长的手指轻抚琴弦,心里涌动着两个字:“奈何”

桓野王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安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第九章 帘后芝兰

谢安夫人刘澹在后院听到缥缈如仙乐一般的竖笛曲,讶然道:“桓野王来访耶”带了两个老婢经由听雨长廊急急往前院而来,从偏门入大厅,撩开帷幕,隔帘而望,见吹笛者并非桓伊,而是一个青春年少美男子,风俊神清宛若当年她初见谢安,谢夫人甚觉诧异,低声问侍者:“此子阿谁”

侍者答曰:“钱唐陈操之。”

谢夫人心中一动,她早知钱唐陈操之是阿遏好友,也听说了陆氏女郎苦恋陈操之之事,只是没想到陈操之是这样一个无脂粉气的清峻美男子,更能吹如此好曲,即问:“道韫何在”

侍者指着左边小室道:“道韫娘子在那边。”

谢夫人点点头,蹑步轻盈走进侧厅小室,见谢道韫跪坐在帘边莞席上,蕉叶琴横在膝上,纤长手指轻抚琴弦,若有所思,而此时,帘外笛声已歇

侍立谢道韫身后的柳絮因风两婢见三主母到来,赶紧要见礼,被谢夫人刘澹止住,谢夫人悄悄跪坐在谢道韫身侧,含笑看着这个她最喜爱的侄女,嗯,神情似笑非笑,眼波盈盈有情,痴痴出神,好半晌都没发觉她这个叔母的到来。

这时,听得厅中的谢万说道:“无怪乎桓野王盛赞,操之音律堪称上品。”

郗超亦叹赏不已,说道:“万石公可曾见过卫协所画的桓伊赠笛图画亦绝妙。”

谢万喜清谈爱书画,其书法虽不及乃兄,亦是一时之秀,便道:“我曾听王敬伦谈及此画,王敬伦极口称赞,只不知此画现在何处”

郗超眼望陈操之,笑道:“在左民尚书陆祖言处,改日万石公携陈子重去陆府求画一观便可。”

谢万也看着陈操之,笑道:“郗嘉宾居心叵测。”

郗超道:“君子成丨人之美。”

谢万道:“既如此,郗参军何不与操之同去”

郗超道:“我是想与子重同去,只怕陆祖言闭门不见,若得万石公同往,当无此虞。”

谢万哈哈大笑:“郗参军是桓郡公倚重之人,二陆岂敢小视于你也罢,我只为赏画而去,操之适逢其会。”

郗超大笑,说道:“明日是桓仲道与新安郡主的佳期,后日我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十八日子重要参加大中正考核,那就十九日午后去陆府拜访,十九日正逢休沐日,万石公以为如何”

谢万点头道:“就依郗参军所言,操之辩才我已见识过,通过大中正考核易如反掌。”

小室中的谢道韫听得四叔父要帮着陈操之去拜访陆纳,虽然微微含笑,却难免有些苦涩,忽听耳边有人说道:“元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谢道韫吓了一跳,见是三叔母刘氏,乃噘嘴娇嗔道:“三叔母吓唬人家”

谢夫人刘澹笑道:“是你无礼,见叔母进来睬也不睬。”

三叔母平日最诙谐善谑,谢道韫抿唇而笑,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手拜大礼,说道:“侄女道韫恭迎三叔母大驾。”

谢夫人却又“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轻声,莫惊了那厅中人。”挥手让柳絮等人都退下,徐徐问:“阿元,方才吹笛之人可是钱唐陈操之”

谢道韫是玲珑心,立知三叔母用意,镇定自若道:“是,就是陈操之陈子重,阿遏的好友,此人颇有才华,尤精音律,在吴郡同学时常常能听到他的竖笛曲。”

谢夫人刘澹笑眯眯看着侄女,说道:“既是同窗,等下请他进来相见又何妨。”

谢道韫矜持含笑道:“三叔母,我在吴郡游学乃是纶巾襦衫潇洒美少年,这个陈操之一直不知我是女子,称我为英台兄,我若要见他,也得换上男装敷粉妆扮才行。”

谢道韫应对自如,言语神态毫无破绽,可是谢夫人刘澹对这个绝顶聪明的侄女了解甚深,想起道韫婉拒世家大族子弟的求婚,不是为了这个陈操之又更为何人陈操之既俊美又多才,不说其他,单这一曲绝妙的竖笛就把道韫的魂勾去大半了,道韫与其叔父安石一般酷爱音律,嗯,记起来了,四年前腊月初一她与阿遏连夜乘船说是回会稽东山,没几日又回来了,那次是听全礼全常侍说起桓伊赠笛之事,阿元就让阿遏陪着她去见识陈操之的竖笛,从此念念不忘,也就有了吴郡游学之举,现在明白了,这都是因为陈操之啊

这时,忽听帘外厅中的谢万对陈操之道:“操之现在住于顾中丞府上是吗还舒适否你与阿遏是好友,我亦喜你的清谈与音律,不如搬到乌衣巷,就住在阿遏的小院如何”

谢道韫一听这话,身子陡然绷紧,屏住了呼吸,却听身边的三叔母低声笑嗔道:“老四真是糊涂”

谢道韫也顾不得三叔母话里有话,凝神倾听陈操之的回答,感觉陈操之迟疑了一下,答道:“多谢万石公好意,晚辈在顾府住得颇舒适,万石公爱晚辈清谈与音律,晚辈召之即来。”

谢万笑道:“操之虽系出颖川陈氏,但南迁已一百多年,算是半个吴人了,不习惯北人的饮食吧。”

亲耳听到陈操之婉拒,谢道韫挺直的小腰明显一软,心里感觉沉重的难过,勉强笑着对谢夫人刘澹道:“当年陆玩在王导府上食酪致病,以至于后来南人北人都不敢同席饮宴。”

谢夫人刘澹看着这个心高气傲好胜好强好面子的侄女,说道:“阿遏择友甚严,陈操之尚是寒门时阿遏就与其订交,足见陈操之有非常之能”话锋一转,问:“元子你看陈操之与那陆氏女郎能有好结果吗”

阿元元子,是谢夫人对谢道韫的昵称。

谢道韫很快就从方才沮丧中摆脱出来,陈操之若住在谢府,她反而不便与其相见,住在顾府呢,她可以纶巾襦衫去见陈操之

听三叔母这样问,谢道韫答道:“会有好结果的,三叔母没看到四叔父与郗参军都愿成丨人之美吗”

谢夫人刘澹听谢道韫这样回答,稍感讶异,刘澹乃名门之女,直爽有英气,且见识不凡,谢安爱之敬之畏之,昔在东山,谢夫人下帷听诸伎歌舞奏曲,只许谢安观赏片刻,即便扯上帷幕不许再看,说是“恐伤盛德”,谢安亦无可奈何,一笑而罢。

谢夫人懒得和侄女虚与委蛇,直言问:“元子,你是不是喜爱这个陈操之”

谢道韫早有防备,惊诧道:“三叔母何出此言啊,难不成我与陈操之曾经同学就一定要喜欢他,真是岂有此理”

谢夫人问:“那你为何推三阻四拒绝了那么多高门子弟求婚”

谢道韫道:“陈子重是要娶陆氏女郎的,我拒绝那些求婚者与陈子重又有何关系只怪那些人难入我青眼,只务清谈若清谈得好也就罢了,却又是条理混乱,只会照搬王弼何晏之言,可笑”

谢夫人知道辩理是辩不过这个侄女的,说道:“你牙尖齿利,我不和你说理,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陈操之若是,我这个做叔母的说不定可以成全你,莫要说钱唐陈氏门第低微,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前也只是一般士族而已,当初汝叔祖向琅琊诸葛氏求亲却被婉拒,诸葛氏认为我谢氏门第配不上他诸葛氏,你看看,四十年不到,现在那诸葛曾不是朝思暮想娶你吗又焉知日后钱唐陈氏不能晋升高门乎”

谢夫人此言不矫饰懂变易,是极有见地的,谢道韫笑道:“若那五兵尚书陆始有三叔母的识见,陈子重就不至于登陆氏之门还要请我四叔父和郗参军相助了。”

谢夫人道:“我只是相信阿遏和你的眼光,尤其是你,你是我谢氏的才女,谢家芝兰玉树,阿遏是玉树你是芝兰,你已经把门阀子弟视之蔑如了,唯独赏识陈操之,叔母相信你不会看错,陈操之终非池中物,当今之世并不安乐太平,陈操之更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元子,你说我说得可对”

谢道韫道:“三叔母女中英杰,连三叔父都敬佩有加,自然说得对,只是我赏识陈操之并不一定就是喜欢他”

“你呀就是嘴硬”谢夫人刘澹笑着摇头:“元子,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虽然心思深邃,不过我好歹也能猜个六七分,你是因为陆氏女郎在先是吧,在先怕什么,又没成亲,不可以争取吗生年不满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