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87部分阅读(1/1)

想让我与其他世家大族联姻”声音低下去:“我是陈郎的妻子,之死靡它。”

陈操之吻着陆葳蕤的唇,说道:“葳蕤,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陆葳蕤伸手按在陈操之唇上,摇头道:“陈郎以后可以三媒六礼娶我,而今日,我们私订终身。”说着,将牢盘上的一个瓠一分为二,各盛一酌酒,将其中一半恭恭敬敬举给陈操之,此为合卺酒。

陈操之迟疑了一下,接过卺酒,凝视陆葳蕤的美眸,缓缓道:“礼教岂为我辈而设,今日我们便做夫妻,”与陆葳蕤共饮合卺酒。

锦幛飘荡,将这间大房间隔成内外两间,里面那间,一张四屏大床摆在正中,帷幄低垂,边上箱奁铜镜,一应具备。

陈操之看着眼前的四屏大床,感觉陆葳蕤柔软的小手火势,手心微汗,这女郎的决心和深情罕见

陈操之低声问:“葳蕤,现在便是洞房花烛吗”

陆葳蕤虽然很有决心,但此时也早羞得抬不起头来,嘤嘤道:“是。”

陈操之心怦怦跳,一手揽着陆葳蕤背部,一手抄在她膝弯,将她横抱起来,陆葳蕤双臂勾着陈操之脖颈,将脸埋在陈操之肩窝处,身子身躯颤抖起来。

精致的四屏大床,簇新的被衾褥垫,华丽眩目,陆葳蕤横卧在床上,双目紧闭,羞不可仰,睫毛颤动个不停,暮春的向午,天气和暖,陆葳蕤鼻翼两侧,浸出一层细小汗珠,云髻花钗冠未卸,硌着有些不适,乃轻声道:“陈郎,为我除去花冠”

第六十四章 相思结

花钗冠卸去,陆葳蕤自婴儿时一直蓄留着的长发散落开来,因常年盘髻,此时解散便成波浪般卷曲,丝丝缕缕倾泻于两肩,淡淡的发香在床帷间飘散

陈操之手指轻轻梳笼着陆葳蕤丰盛的美发,凝视这跪坐在茵褥上披发垂睫的女郎,那柔媚娇羞的样子分外动人,让他不胜怜爱,忽然想起一事,抽回手,在自己身上摸索

陆葳蕤睫毛扑闪,含羞抬眼看着陈操之,只见陈操之从腰间帛鱼袋中抽出一物,却是一根赤绳,三尺余长,不禁惊喜地“啊”了一声,说道:“陈郎,你如何备得赤绳”

四年前那个初夏的午后,陈操之对陆葳蕤说梦里有个月下老人把一根赤绳系在他左足上,赤绳另一端系在一个美如仙子的女郎左足踝上,月下老人说:“陈操之,哪天你遇到这样一个女子,那就是你的妻,你一定要把她娶到,你们会美满幸福”,其后在平湖赏荷,在小舟上湖中央青荷绿盖间,陆葳蕤把左足裸露给陈操之看,希望陈操之在她八月生日时送她一根赤绳,只是后来陆葳蕤兄长病逝陈操之母亲去世,赤绳系足一直未能如愿,陆葳蕤怎么也没想到陈操之此时会取出赤绳来,难道陈操之预知今日要与她私订终身

陈操之双手执赤绳,眼望陆葳蕤,说道:“这三尺赤绳放在帛鱼袋随身佩戴已经三年多了,就想着有朝一日亲手为你缠在足上,今日应该是好时机,对不对”

陆葳蕤眸子里浮起一层雾气,使劲点了一下头,陈操之轻吻她嘴唇,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除去她左足上的布袜,那裸露的左足嫩白透红,足跗隆起,足弓斜凹,微微蜷起的足趾非常可爱,趾甲晶莹,形状极美,足趾轻轻一动,似乎能搔到人心里去

被陈操之爱抚着左足,陆葳蕤脸红得发烫,缩着身子低声道:“陈郎,是右足。”

陈操之吻着她头发,说道:“我怎么会忘,我要把赤绳系在葳蕤的右足上,那里有颗朱砂痣,怎么也不会认错。”说着,又把陆葳蕤右足布袜除去,纤细精致的足踝内侧,那粒朱砂痣宛若雪白肌肤刺破后渗出的血滴,有着夺目的鲜艳

陈操之握着陆葳蕤纤美的右足踝,抬起,低头在那颗红痣上吻了一下,长裙因腿举起而褪落,露出曲线优美的小腿,因为右腿被抬起,陆葳蕤身子有些要后仰,赶紧勾住陈操之脖子,发烫的脸埋在陈操之胸前,羞得大气不敢出。

陈操之支起一腿,将陆葳蕤的右足搁在自己膝盖上,赤绳一端绕其足踝,结一个相思结,然后另一端系在自己左足踝上,之间赤绳还剩一尺余,说道:“葳蕤,你看”

陆葳蕤侧头一看,一根赤绳将陈操之与她连结在一起,右足动一动,赤绳绷起,陈操之的左足亦随之而动,陆葳蕤心里欢喜得要跳不动,醉了似的,痴痴道:“好多次梦见陈郎为我系赤绳,今日是真的了。”又问了一声:“陈郎,是真的吗”

陈操之曲指在她粉嫩的颊上轻轻弹了一下,说道:“嗯,是真的,你摸摸我。”

陆葳蕤伸手贴着陈操之额头,然后用指尖轻掠那两道墨黑的眉,陈操之闭上眼睛,感受陆葳蕤温柔的抚摸,说道:“葳蕤,我心里有些不安”

陆葳蕤看着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的这个俊美男子,柔声道:“陈郎与我在一起为什么会不安,葳蕤不是陈郎的妻吗”

陈操之双手捧着陆葳蕤细圆腰肢,问:“葳蕤为什么突然下这样的决心”

陆葳蕤道:“一直是这样的决心,没有这样的决心怎么能与陈郎在一起明日,陈郎就将远行。我很不舍,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事,所以今日我要和陈郎在一起,把自己给你,真正的成为夫妻”

陈操之蓦然记起那年在吴郡太守府惜园,金风亭畔,陆葳蕤与他谈论花艺,说起她早逝的母亲和两个夭折的姐姐还有多病的兄长,葳蕤感叹说:“人之死也如这花木一样,凋谢了枯萎了,也许如佛典说的有转世轮回再世为人,但我已经不认识他们了,就像同一株花树,每年开的花也不会是一样的。”当时陈操之就觉得在这名门女郎内心有着深切的生命感伤,葳蕤极其珍惜这世间美好的事物美好的情感,魏晋的狂放和绝俗,不就是这样激发出来的吗因为短暂而珍惜因为不舍而深情

陈操之睁开眼睛,看着披发凝眸的陆葳蕤,说道:“葳蕤,我来此世间,不是体验悲情的,我能给你幸福,我们一定能在一起,我们的婚礼将成为大晋最盛大的传奇”

陆葳蕤将几丝乱发掠到耳后,明眸皓齿,嫣然一笑,略显幽暗的帷幄里恍若有夜明珠悬起,霎时明亮起来,又仿佛东风破寒,春暖花开,那娇婉甜美的声音道:“真喜欢听陈郎这样说话,笃定从容,还有一些神秘,陈郎为什么会说我来此世间。很奇怪的话啊,好像原来就有你”

这看似单纯的女郎心思极细,陈操之微笑道:“来此世间是为了和陆葳蕤成为夫妻,这个理由足够吗”

陆葳蕤娇羞的样子无比动人,喃喃道:“是很神奇啊,就遇到了陈郎,此生只有陈郎”说着,双臂缠上陈操之脖颈,低语道:“陈郎,抱我”

陈操之将陆葳蕤紧紧抱住,越抱越紧,有着强烈的想融为一体的欲望,陆葳蕤喘气声渐渐急促,身子火热起来,自从去年二月末在句容花山宝珠玉兰树下二人相拥亲吻,此后每次相见若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二人总会有许多亲密动作,所以此时g情爱抚亦不觉得很突兀

陈操之解开陆葳蕤束腰的帛带,紫色的右衽绣襦顿时宽松起来,紫碧纱纹长裙翻卷到腰间,里面是蔽膝和亵裙,裸露的小腰粉光致致,腹窝微陷,可爱精致的肋骨陵起,骨感甚美,陈操之修长的手指抚上去,女郎滑嫩的肌肤顿时战栗起细小的颗粒,绝不粗糙,手感酥麻,向上,是遮蔽胸孚仭降男囊拢掳总巡迹执有囊律旖跷屡嵊盟蒲蛑趤〗酪,颤颤起伏间,少女体香袭人

陆葳蕤有些心慌,突然跪坐起来,脸儿红红道:“妾身先为陈郎宽衣吧。”伸手来解陈操之腰带。

陈操之看她那心慌手乱的羞态,压抑着情欲,低声道:“葳蕤你”

陆葳蕤心知陈操之想说什么,直起腰肢,印上一个吻,分开,微喘道:“陈郎,莫说别个,现在我们是夫妻。”这娇美女郎意态温柔而执拗。

暮春的向午,锦帐低垂,隔出私密空间,世俗尘嚣远去,只有倾心相爱的男女孜孜以求情爱的甜美,袒裼裸裎,无私相向,陈操之的左足和陆葳蕤的右足由赤绳联系在一起,曲折转侧之间,虽有不便,但每每相扯,别具情趣

破身之际,虽然情浓水润,陆葳蕤还是宛转不胜,蹙眉啮唇忍受,陈操之用尽款款手段,久之,乃倾身尽欢,随郎颠倒

迷离沉醉后,陆葳蕤身子犹在微微抽搐颤抖,眼眸如春水,声音娇糯得化不开:“嗯,原来这样才是夫妻,我陆葳蕤真正是陈郎的妻了”

陈操之轻抚她的腰臀,那美妙的曲线好比流畅的乐曲,雪嫩的肌肤透出一层薄汗,香腻诱人,让他爱不释手,闻言将陆葳蕤搂在怀里,说道:“是,我们是夫妻,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陆葳蕤脸贴在陈操之胸膛上,听这心爱男子有力的心跳,忽然想起一件担心的事,问:“陈郎,我会不会有孕”

陈操之道:“这次不会。”

陆葳蕤放下心来,却问:“为什么不会”

陈操之支吾道:“就是不会,我知道,那个那个,我刚才不是那个了吗”

陆葳蕤忽然明白了,脸埋在陈操之怀里抬不起来,半晌红晕方散,说道:“陈郎,我们起身吧,陈郎明日就要出使氐秦,我怕是不能送你了,我时时刻刻想着你等着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陈操之郑重点头,说道:“葳蕤你也要珍重,等我娶你。”

二人又紧紧相拥,不忍分离,有了身体的深入接触,更觉爱恋铭心刻骨,会觉得爱情这么实在,可以让相爱的人坚定地往前走,不论多么艰难,最终走到一起,成为夫妇。

这天夜里,陈操之给四伯父陈咸和嫂子丁幼微分别写了信,派一名私兵送信回钱唐,报知他要出使氐秦之事,请伯父和嫂子不要挂心,他一定能建功归来。

第六十五章 白狼眊与金叵罗

三月初六辰时,建康台城太极殿,百官咸集,皇帝司马奕将八尺旌节授给陈操之,另有麾枪两支门旗两面,并擢升陈操之为七品太子洗马,领诏书印信绢帛礼品,受命出使氐秦。

辰时末,以琅琊王司马昱为首的官员送陈操之出城,那陆禽见陈操之骑着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此马通体墨黑,不见半根杂毛,神骏非凡,江左罕见,陆禽先是瞠目而视,继而脸色铁青,陈操之骑的这匹马分明就是他三叔父陆纳珍爱的那匹西域名马,前年在华亭,陆禽曾请求三叔父把这匹马赐给他,三叔父不允,还斥责他不知上进只务奢华,没想到三叔父却把这匹价值八十万钱的宝马送给了陈操之,这马一直养在华亭。定是三叔父知道陈操之要出使氐秦,这才火速命人从华亭长驱而来的,三叔父对这个陈操之不是一般的赏识啊,完全是视同子婿了,他这个做侄子的都没法比

陆禽郁闷填胸,既怨三叔父陆纳,更恼恨陈操之,心道:“陈操之既离建康,我就可筹划葳蕤入宫为妃之事了,过几日先与相龙朱灵宝诸人计议一番,试探皇上心意,嘿嘿,等陈操之出使回来,我六妹葳蕤已经是皇帝宠妃了,若是顺利的话,应能册封为皇后,我倒要看看那时陈操之失魂落魄的样子”

新亭送别,陈尚刘尚值王献之诸人,还有刚从会稽返回建康的孔汪虞啸父都来为陈操之送行,司马昱江思玄郗超高崧各有勉励的话语,陈操之一一拜谢。

谢安命人将一个锦盒交于陈操之的随从,言道:“这是一对金叵罗酒器,还有一封书帖,操之若有机缘,代我送与慕容垂。”

琅琊王司马昱听到谢安托陈操之送礼给慕容垂,朗声笑道:“安石公欲以金叵罗来酬三十年前的白狼眊乎”

谢安自幼有贤名,四岁时,桓温之父桓彝见而叹曰:“此子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王东海就是尚书令王述之父王承,清心寡欲,善于清谈,为政明简宽容,声誉在王导庾亮之上,被人推许为永嘉南渡以来第一名臣,桓彝以一代贤臣王承来称赞一个四岁的孩子,可见其赏识之情

等到谢安十来岁时,神识沈敏,风宇条畅,善行书,清言玄谈为大名士王濛所称道,谢安神童的名声传至北燕,当时年才七岁的慕容垂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遣人往返万里给谢安送来一对白狼眊,白狼眊是辽东白狼的眼珠子,是慕容垂打猎射获的,用白腊封存,据说有辟邪之神效,或许,七岁的慕容垂从那时起就把比他大六岁的谢安当作对手了

陈操之笑道:“若有机会,一定代安石公把这回礼送给慕容垂。”心道:“史上慕容恪慕容垂兄弟攻打洛阳城似乎就在这两年,怕是这次出使就会遇上,有谢安书帖和这一对金叵罗,倒是接触慕容垂的一个缘起。”

谢玄张玄之这次与陈操之顾恺之谢道韫一起赴姑孰西府,陆葳蕤原以为今日找不到机会来为陈操之送行,且喜张彤云一早来陆府,请陆葳蕤陪她赴新亭送别,陆纳答允了,陆葳蕤便与张彤云先一步来到新亭,设步幛相隔,待陈操之顾恺之与众官道别后,方命婢女请陈顾二人入步幛相见。

步幛内另有锦幄相隔,短锄簪花两个婢女见陈操之进来,赶紧低头退出,以便葳蕤小娘子与陈郎君说些私蜜语。

陈操之离着陆葳蕤五六步远站定,含笑打量这盛妆女郎,高髻鞠衣,丹碧纱纹裙,杂裾垂髾,宽博飘逸,神情更是恬淡温婉,真如顾恺之所绘洛神赋图里临风飘举衣袂飘飘的洛水女神

陆葳蕤见陈操之这般看她,俏脸微红,盈盈施礼道:“妾身为陈郎送别,祝陈郎远行一路平安,更盼陈郎早归。”说着将一个新制的香囊系在陈操之腰间,举止温婉,羞涩动人。

陈操之执着陆葳蕤的手,在她手背上轻吻一下,说道:“葳蕤,我有一件小礼物送你,是我命来德精心制作的,古来所无。”说罢从袖中取出一物,长不盈尺,紫竹为骨,细绢为面,撒开成半圆扇,聚拢则似玉如意,制作极其精巧,绢面上还有绘画

陆葳蕤接过这把奇异的扇子,展开一看,细绢扇面上画着的是一株盛开的瑞雪山茶,山茶下立着一个娇俏女郎,陆葳蕤芳心一颤,这自然是陈郎的手笔,画像虽小,但勾勒精细,神情毕肖,很见用心。

陆葳蕤喜滋滋问:“陈郎,这是何时画的”

陈操之道:“前些日在姑孰画的,葳蕤你再把扇面转过来看”

陆葳蕤依言将扇面转到背面,见写满了绳头小字,正是陈操之左手擅长的钟繇宣示表体小楷,结体架构巧密,气象雍容清新

陆葳蕤轻声念诵扇面上书写的闲情赋:“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

陆葳蕤美眸斜睇陈操之,羞喜不已,陈郎这是赞美她风姿瑰丽秀色绝伦,喻之为鸣玉高洁幽兰芬芳。陆葳蕤又往下念诵: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陆葳蕤抬起眼来,珠泪朦朦,说道:“陈郎”柔肠百转,低徊不已,凝眸之间,不觉忘言。

陈操之将扇子合拢交到陆葳蕤手里,说道:“葳蕤,这是折扇,前世所无,来德制作了两把,你我各一,后必有仿效者,但现在,只有我们这两把。”说罢轻轻在陆葳蕤娇嫩的唇上一吻,低声道:“葳蕤,我去了,你好生保重,等我回来。”

陆葳蕤使劲抱着陈操之,踮起足尖吻着陈操之,不忍分别,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芍药之诗,佳人之歌,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陆葳蕤伫立新亭山下,看着陈操之骑上那匹黑鬃名马,渐行渐远,顾谢诸人仆从百余浩浩荡荡的车马都不见了,犹自舍不得踏上归程,心里道:“陈郎,我要等你回来,我是陈郎的妻,我绝不会入宫,也绝不会寻死,待庾皇后丧制满,我就设法上书褚太后,请褚太后下诏赐婚,褚太后曾在瓦官寺接见过我和陈郎,知道我和陈郎的情意,就算褚太后碍于我二伯父反对,不便赐婚,但定然不会允许皇帝纳我入宫,爹爹和张姨爱我,也不会强逼我入宫的,此事我自己能应付,何必告知陈郎,让陈郎忧心”

陆葳蕤正想得出神,忽听一人道:“陆小娘子安好,小婵有礼。”

陆葳蕤“啊”的一声,赶忙道:“是小婵姐姐,小婵姐姐没有随陈郎君去吗”

杏脸白皙的小婵怏怏不乐道:“我家小郎君让我留在建康,说出使他国等同于行军,是不能带侍女的,只带了黄小统去,这几日我把小郎君日常起居的喜好习惯一一告诉黄小统,就不知道黄小统记住了多少”

陆葳蕤对小婵感到很亲切,而且她上回听丁幼微说过,已故的陈母李氏曾说过让陈郎纳小婵为妾,但陈郎至今未遵母亲遗命,这自然是因为她的缘故

陆葳蕤道:“小婵姐姐不必担心,陈郎君会照顾好自己的小婵姐姐去年腊月被恶犬咬伤,现在无恙了吧”

小婵有些欢喜道:“小郎君还对葳蕤小娘子说起过我的事啊,小郎君曾说,被猁犬咬伤,过了百日乃为大免,现在已经过了百日,没觉得身体哪里不适,前几日小郎君还细心为我诊视,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陆葳蕤微笑点头,又道:“小婵姐姐既留在建康,那要常来看望我。”转头对张彤云道:“阿彤,你带小婵姐姐来。”

张彤云笑道:“好,我每次来陆府都带小婵姐姐一起来。”

小婵赶紧道:“两位小娘子莫要折煞小婢,就叫小婵吧。”顿了顿,说道:“我家小郎君现在也是直呼我为小婵了,小婵姐姐的称呼是小郎君年幼时叫的,那时小郎君比宗之小郎君还小呢。”

不知为什么,小婵对陈操之不再称呼她为小婵姐姐反而有些欢喜。

第六十六章 鲜卑丑男

三月初九,陈操之谢道韫谢玄张玄之顾恺之一行到达姑孰。当日午后,桓温在大将军府宴请西府群僚,酒过三巡,桓温面色一沉,说道:“诸位可知淮北危急”

众人面面相觑,满堂俱静。

桓温紫石眸威严扫视诸僚,沉声道:“昨日接淮北六百里加急文书,燕太傅慕容评与龙骧将军李洪攻许昌汝南,我军败于悬瓠,颖川太守李福战死汝南太守朱斌奔寿春陈郡太守朱辅退保彭城,燕军来势汹汹,欲尽取我淮北之地,我已急命西中郎将袁真等御之,明日,我将亲率舟师屯合肥督战”目视陈操之,道:“陈掾后日就率使团与我一道起程吧,形势危急,若氐秦趁机南侵汉中荆襄,那时战事连绵,国无宁日矣,陈掾此番出使重任在肩,莫辞辛劳。”

陈操之躬身道:“遵命。”

筵席散,陈操之回到凤凰山寓所,冉盛来德和沈赤黔已经等候在那里,冉盛现在是统率千人的部曲督,军服齐整,威风凛凛,躬身道:“阿兄近日就要随大司马北上吗”

陈操之道:“后日就要启行,你的三百随行军士挑选好了没有”

冉盛道:“三百西府精锐已经整装待命,随时可以出发。”

沈赤黔听说后天就要北上,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见陈操之看过来,赶紧躬身道:“陈师,赤黔也早已备好行装,二十名弓马娴熟的部曲随时待命。”顿了顿,又道:“若是早知要随陈师北上,我应从武康带三百部曲前来。”沈赤黔之父沈劲去年率一千壮士北戌洛阳,那一千壮士绝大部分是沈氏部曲,所以留在沈氏庄园的部曲私兵已经不多。

陈操之微笑道:“我此番是出使,并非征战只是后日就出发实在仓促了一些,出使之前不能见骑督段思一面甚是遗憾。”

段思属于段部鲜卑一系,其父辽西公段末波曾自立为单于,后归顺石赵,石赵灭亡后,冉闵当政,中原大乱,段思随其兄段勤率部归降慕容垂,彼时慕容垂名慕容霸,因训练军队时不慎坠马折齿,遂改名慕容垂,段氏归顺慕容氏之后,首领段勤将两个妹妹嫁给了慕容垂,慕容垂封吴王,段氏姐妹分别被称作大段妃小段妃,段氏姐妹才高性烈,与慕容垂兄长燕王慕容俊正妃可足浑氏不睦,永和十年,慕容俊称帝,建号元玺,慕容俊对勇武过人才略卓绝的五弟慕容垂亦颇忌飞惮,纵容皇后可足浑氏告大段妃巫蛊,逼死大段妃,段勤段思兄弟率部反叛,慕容垂为取信于慕容俊,亲自镇压段部,杀死了段勤,段思遂南逃投奔桓温,桓温授以六品骑督,现在荆州桓豁麾下训练骑兵。陈操之得知将要出使氐秦,曾向桓温要求见段思一面,以便多了解一些秦燕两国的情况,但先前在将军府桓温既未提起,想必段思尚未从荆州赶到

不料冉盛却道:“阿兄要见段骑督吗,段骑督前日从荆州乘船来此,现在子城军营,我陪阿兄去见他。”

陈操之大喜,用罢晚餐便随冉盛去姑孰城北屯兵的子城,在凤凰山下遇到谢道韫谢玄姐弟,问子重何往陈操之道:“去拜访慕容垂妻弟段思。”

谢玄道:“段思来姑孰了吗子重是要知彼知己啊。”又近前低声道:“桓公移师合肥,我阿姐是军府参军,也是要随行的,子重代我关照一下家姐。”

陈操之看着谢道韫,含笑道:“很好,又可以一路向英台兄请教豫州诸事。”陈郡谢氏在豫州经营多年,从谢尚至谢万,可谓根深蒂固,陈操之那夜在乌衣巷听谢安谢万谈两淮人物,大受裨益,但毕竟只匆匆一个时辰,了解不多,本想到西府后向谢道韫细细请教的,没想到后日就要启程北上,现在听说谢道韫也要去合肥,当然欢喜。

谢道韫谢玄姐弟目送陈操之冉盛向城北而去,谢玄道:“子重为桓公效命可谓不遗余力啊。”

谢道韫道:“子重出使氐秦乃是朝廷诏旨,并非只是为桓氏效命。”

谢道韫言语里不自觉就流露袒护陈操之之意,当然,谢道韫说得也在理,谢玄笑了笑,说道:“桓公欲插足豫州徐州,多年来费尽心机,废范汪贬我四叔父,但依然未能将桓氏势力扩展到豫州徐州,此二州是建康门户,桓公不能掌控豫徐二州的兵力,就不敢行篡位之事,现今桓公要对付的正是西中郎将袁真和北中郎将庾希,慕容评南侵,也许正中桓公下怀,桓公移师合肥,正是要排斥袁庾的势力,然后进一步控制豫州,如此,桓公篡位之期不远矣,这是我三叔父及诸大族都不愿看到的,子重若一意为桓公效力,恐遭世家大族非议。”

谢道韫道:“阿遏与子重相交数年,不知子重为人吗子重是借桓公之力展其胸怀抱负也,桓公年过五旬,其五子皆无贤名。而且我观桓公世子桓熙与子重不睦,桓公对子重有知遇之恩,桓熙却是没有,子重为桓公办事会尽心竭力,但不会为桓氏效死力”

谢玄奇道:“桓熙与子重不睦吗我倒是未曾听说。”

谢道韫:“有些事是要靠自己冷眼旁观的,到哪里去听说”

谢玄微笑道:“阿姐是最知子重心意的,弟不及也。”

谢道韫岔开话题道:“阿遏,我后日便去合肥,你与张玄之何时赴荆州”

谢玄道:“待阿姐启程后,我便启程。”

谢道韫“嗯”了一声。

陈操之见到段思时微感诧异,不都说鲜卑人多俊男美女吗。可眼前这个段思却着实丑陋,段思三十来岁,身材瘦高,鹰鼻深目,发呈褐色,左颊还有一道伤疤,笑起来犹显狰狞,好似一条紫色蜈蚣在蠕动

段思去年始闻陈操之之名,知道桓大司马甚是看重陈操之,今日一见,果然人物出众,比之以俊美著称的慕容氏男子更显优雅,而且与江左流行的男子文弱之美不同,陈操之清峻超拔,举手投足间,有洒脱磊落之气,让段思不由自主生出江左竟有此等人物之慨叹

接谈之下,段思对陈操之更是惊佩,对慕容王族内部的矛盾,陈操之比他看得还清楚,对慕容恪慕容垂的才干韬略,陈操之比桓温更识其厉害,这实在让段思无比惊讶

段思又哪里知道,陈操之对前燕的灭亡对慕容恪兄弟才识的优劣都是来自后世史论,后人观前世得失盖棺定论,当然是精辟入微了

与陈操之交谈愈久,段思愈觉得陈操之睿智洞见深不可测,对陈操之所问的燕国诸事当然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既然陈操之对燕国太师慕舆根太傅慕容评与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之间的矛盾比他段思知道得还清楚,那他还能隐瞒什么呢,灭慕容为段氏复仇也正是他段思所盼望的,而且与陈操之一席谈,让段思觉得强大的慕容氏完全有可能短短数年内分崩离析,他段氏之仇极有希望得报,所以当陈操之提出想借他段思的一名亲信随同北上,段思当即应允,便唤一名机智干练的家奴出来。命其奉陈操之为主,这名家奴名叫段钊,四年前段思率千余部众叛逃东晋,被慕容垂一路追杀,至彭城,仅剩两百骑,段钊就是其中之一。

陈操之拜访段思的目的达到了,又叙谈一会,便与冉盛起身告辞,此时已是亥夜时分。

段思送出军营外,对陈操之道:“他日北伐慕容,段某愿为先锋。”

陈操之微笑道:“桓公自有用段骑督之处。”心道:“桓公第三次北伐就是用段思为先导,枋头兵败,段思亦被慕容垂生擒,解送回燕都龙城斩首,很是悲惨啊,而今夜我与段思长谈,蝴蝶翅膀扇动,应能改变许多事吧。”

次日,陈操之为一件私事求见桓温,就是他嫂子的胞兄丁立诚之事,陈操之向桓温陈情,说他寡嫂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兄长,却远在西蜀犍为郡武阳县为县令,五六年才得以回乡一次,想调任距离家乡近一些的小县为官,请桓温恩准。

桓温对陈操之以私事相求颇感欣慰,这也是陈操之追随他桓温的一种表示嘛,只有他桓温才是钱唐陈氏的靠山

桓温和颜悦色道:“我亦听闻汝嫂之贤,雅敬重之,既然操之有此请求,我岂能不允”又道:“明日我将率舟师移屯合肥,恐事务繁杂忘却,今日便命人传书益州刺史周楚,让周刺史下文书遣丁县令回建康等候委任扬州诸县难有空缺,就在江州某县为长吏吧,若有政绩,再行升迁。”即命身边掾属将丁立诚名字为官郡县记下。

陈操之了了一件心事,深深拜谢桓温。

卷四洞见终

卷五 假谲

第一章 流毒五石散

晋太和元年三月十一丙申日,桓温率西府舟师两万,分乘大小三百余艘战船经濡须河逆流而上,濡须河上通巢湖,下接长江,自汉代以来就是两淮与长江交通的重要水道

三月十三日黄昏,庞大的船队过濡须口,桓温与西府诸文吏武将立于艏楼,桓温遥指濡须坞,说道:“这便是濡须坞,昔日吕蒙向孙权进言于濡须口筑城以拒曹兵,又称东关,而曹操则于七宝山与锥山立栅布阵,史称西关,孙曹两度在濡须口茭战,曹兵皆无功而返,东吴虽弱,亦能抗强曹,今我大晋,虽遭国难,移鼎江东,但经数十年经营,已据有三国时吴蜀之地,温愿在有生之年,北定中原,赖诸公努力,共匡大业”

一众文吏武将都觉有激昂慷慨之意。

三月十五,西府舟师至巢湖,但见烟波浩渺,湖岸群山巍峨,让人胸怀一宽,桓温命船队泊于巢湖东南岸,明日横渡八百里巢湖,再经南淝河抵达合肥。

这日傍晚,陈操之与谢道韫在楼船艉楼左舷看大湖落日圆,但见西边天际赤色云霞迷离变幻,或为山峦或为波涛或为奔马或为战车,瞬息变幻,恍惚万状,谢道韫赞道:“此真奇景也,前所未见,子重在明圣湖曾见否”

陈操之道:“难得一见,此名火烧云,俗谚云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明日应是一个大晴天。”

谢道韫道:“有这俗谚吗,我却是未曾听说晚霞俗称火烧云之说亦新鲜。”

陈操之道:“早晚云霞蒸蔚,表示雨季将至,我以为天降雨水有定数。既然江东干旱,江北必定多雨,或有洪涝之灾。”

谢道韫道:“此阴阳消长之理,子重博学,天文历算皆能,不然的话何以能说服虞预”忽问:“子重应该是第一次到江北吧”

陈操之唯唯,他前世走过大半个中国,东渐于海南至天涯西出阳关北游天池,但今生的确是第一次踏足江北。

谢道韫眼望大湖,沉思往事,幽幽道:“永和八年,我十一岁,我父为豫州刺史,那年孟夏,三叔父带着我和阿兄谢靖前往豫州探视,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倍感新奇,一路问个不休,三叔父从不厌烦,总是耐心解答,正如子重对润儿一般,我阿兄谢靖对我亦如”谢道韫抿唇不语,淡淡哀愁上眉头。

陈操之知道谢道韫有两个嫡亲兄长,谢泉和谢靖,都在永和末年夭折的,乃岔开话题道:“我虽是第一次到江北,但熟读桑钦水经,常幻想随着每一条河流周游九州天下,所以说此番北上乃是印证梦中所见。”

谢道韫展颜问:“此濡须水巢湖,与子重梦中所见如何”

陈操之道:“大异。”这是实话,千年后的巢湖哪里有眼前所见的明净优美

谢道韫一笑,忽道:“子重,有一事我想问你”

陈操之道:“这几日我可是向英台兄请教了很多,英台兄有什么要考校我的”

谢道韫道:“我闻前日在建康,你让仆人购置了不少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孚仭健5n石,此非五石散乎子重意欲何为”

陈操之微笑道:“原来是这事,多谢英台兄关心,我既知五石散之危害,岂会服之”

谢道韫奇道:“那你购买那么多药石做什么”

陈操之笑了笑,轻声道:“氐秦与鲜卑贵族,歆慕我汉人文化,二胡虽僭越称帝,但内心不无自卑,其军国制度,基本照搬汉制,所以我此行,若有机缘,当要展现我大晋文采风流,这又岂能少了五石散”

谢道韫失笑,眸如月牙,梨涡乍现,说道:“子重诡谲哉,己所不欲,施之于人”

陈操之道:“能服食此昂贵五石散者,当然不会是普通百姓,所以不用担心流毒害民,而且五石散自东汉开始流行,现今效命于氐秦和鲜卑慕容氏的汉人士族,诸如关西六大姓韦裴柳薛杨杜,多有服散者,亦算不得我遗毒中原。”

谢道韫饶有兴味地看着陈操之,不再多问,只道:“子重要小心行事,王猛智谋极深,不亚于诸葛孔明。”

陈操之点头称是,心道:“我想对付的不是王猛,而是慕容恪慕容垂兄弟,慕容垂与皇太后足可浑氏以及太傅慕容评的矛盾无法调和,全仗慕容恪的威望维持平衡,慕容恪一死,慕容垂虽在枋头建功,却更遭排挤,被逼降秦。慕容垂降秦的次年,王猛率氐秦军队灭燕,一个地跨五千里人口近千万的大国似乎眨眼间就分崩离析了”

史载慕容恪享年四十七岁,而今年慕容恪已经四十四岁了,还有三年之寿,但陈操之还是觉得慕容恪活得太长了,若能设法让其再少活两年,那就妙极

方圆八百里的巢湖一日横渡,西府两万舟师延南淝河逆行,于三月二十一日抵达合肥,前来迎接的是淮南太守桓伊建威将军檀玄,带来的消息是,西中郎将袁真已自寿阳出兵汝南,贼势已怯,不日将有战况回报,请桓大司马暂驻合肥。

南淝河码头,桓伊见到陈操之,熟视久之,待陈操之施礼毕,方笑道:“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