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121部分阅读(1/1)

还热,却要我们焐”

陈操之道:“先前快马急驰,风吹着冷,现在车内温暖,血脉流动,很快就热乎了。”

陆葳蕤轻轻抚摸陈操之手掌的冻疮斑块,问:“痒不痒双足会不会有”

陈操之道:“一暖和就痒了,脚上还好,不要紧,回去煎一剂当归四逆汤喝了,再用药渣搓揉患处,就能好。”

两位小娇妻一齐为他揉搓冻疮斑块,陈操之甚爽。

第四十二章 天壤之中更有陈郎

让陈操之喜出望外的是,小婵竟然也怀孕了

小婵跟在丁幼微身边,听丁幼微向陈操之说起她怀孕这件事,陆谢两位夫人惊奇的样子陈操之目瞪口呆的样子,让小婵羞得抬不起头,只一次就怀孕了,这真是太难为情了

陈咸陈满等长辈也是此时才知小婵有孕之事,人人喜笑颜开,小婵果然是有宜子之相,钱唐陈氏又将添一位子嗣了,双喜临门啊。

才女谢道韫颇感失落,就算她满腹诗书,但少了一个孩儿总觉得底气不壮,家族夜宴后,谢道韫洗漱毕,在卧室读刘向说苑消遣,心里想着陈操之在车里说的荒唐话,陈操之竟然还想着像新婚那夜一般让她与葳蕤共侍一夫,那夜她是一时迷了心窍慌了手脚任陈操之摆布了,如今还怎么肯再做那事

当时陆葳蕤只是笑,也不说肯也不说不肯,她则是含羞薄嗔地拒绝了,陈郎该不会因此不快吧

谢道韫转念又想:“若陈郎因这事就不快,那我宁愿他不快,怎能如此依着他奉迎他不过今夜陈郎是要在葳蕤妹妹那里歇息了,葳蕤妹妹怀了孩儿,陈郎不知有多高兴呢。”

谢道韫百无聊赖地将说苑卷八“正谏篇”看完,夜已深,推窗看了看,寒星数点,冷风砭人肌骨,明日应该是个好晴天,当即净手准备上床安睡,侍婢柳絮已经把衾被薰得香暖,因风为她解散发髻

这时,听得仆妇应门声,却是陈操之来了,谢道韫内心惊喜,表情淡定,披发施礼道:“陈郎今夜怎么来此”

陈操之挥手让柳絮因风二婢退下,掩上门,然后笑道:“特来与英台兄联榻夜话。”

谢道韫“哼”了一声,转身自顾脱去丝履上床,一边道:“你现在忙于军整日练兵,书也难得读了吧,敢与我夜话,必驳得你哑口无言。”

陈操之也脱履上床,趺坐着,笑道:“莫夸海口,我胜英台兄固不易,英台兄要胜我也难,至于说读书,那是没有知识的人才要读书”见谢道韫柳叶眉竖起,赶紧合什道:“善哉,适为戏言耳,我虽在军旅,每日依旧手不释卷。”

谢道韫嗔道:“不许再称呼我英台兄”

陈操之道:“偶尔叫一声,追忆同学往事逝水年华,也是风雅趣事嘛,而且我也只是私下称呼,闺中事尔,道韫何必较真。”

谢道韫也趺坐着,说道:“罢了,这就由你,现在开始辩难,谁先出题”

陈操之一看,这还真要辩难啊,这时可没那雅兴,便道:“改日,改日吧,今日实在倦了,我是疲兵,今夜你就算辩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

“夫君这是示弱呢。”谢道韫梨涡乍现,笑得妩媚,跪坐起来,柔声道:“也是,陈郎远路辛苦,那就早些安睡吧。”膝行近前,助陈操之宽衣解带,尽贤妻之责,又轻轻抚摩陈操之手背冻疮,问:“陈郎煎服了当归四逆汤没有,用药渣搓了寒疮没有”

陈操之轻吻她脸颊,答道:“还没有,今日没顾得上,明日再服。”

二人只着轻薄小衣入锦被,并头共枕说些别后思念,谢道韫在被底摩揉陈操之手背的冻疮,摸得陈操之又痒又舒服,也就不安分起来,上下其手,谢道韫按住他的手不让动,说道:“陈郎,不是说倦了渴睡吗。”

陈操之侧身亲吻谢道韫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在她耳边低语道:“夫妇之礼未行,怎能入睡。”手便去爱抚那隆起的酥胸,觉得丰柔了一些,让他爱不释手

谢道韫微微喘息,不再推拒,说道:“是葳蕤妹妹让你过来的吗”

陆葳蕤见小婵都有孕了,有点替道韫姐姐着急,而且女子怀孕初期不宜行房,所以与陈操之说了一会话后便催促陈操之来谢道韫这边

陈操之没正面回答,却道:“我这次在家只能呆五天,初四便要启程赶赴京口,北伐在即,不建功而还,是不能来看望你们了,我很想待我戎马归来,你和葳蕤小婵三人都能抱着孩儿来迎接我呢。”

陈操之这么一说,谢道韫顿时心软得不行,回应陈操之的爱抚,低声道:“陈郎,我是不是因为虚劳之疾初愈,体质太弱,所以所以”

陈操之道:“不会,不是那个原因。”

谢道韫问:“那是什么原因小婵只一夜就怀上了,我怎么”

陈操之有点不大好回答,小婵那个实在有点巧,不足为例,说道:“金风玉露未相逢而已,这个要靠尝试,多尝试就有一中,就好比乱箭齐发,总有命中红心者。”又调教道:“阿元莫要太拘谨,欢好之际要恣肆一些才好。”

谢道韫羞涩不已,低低的应了一声。

烛影摇红,海棠开后,谁赋阳台云收雨散。

谢道韫喘息咻咻,身子还在微微抽搐着,夫妇之欢,一至于斯。

情潮退却,喘息方定,谢道韫半靠在陈操之胸膛上,动情道:“道韫幼读史传,慕先贤为人,即我谢氏一门叔父,亦有阿大阿三和中郎,群从兄弟,有封胡遏末,皆俊杰也,不意天壤之中,更有陈郎”

陈操之瞠目结舌。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这已是晋帝司马昱咸安三年了。

正月初四一早,陈操之拜别族中长辈,再赴京口,谢道韫却提出要与陈操之同路赴京,因为谢琰去年给她的信里提及四叔父谢万身体欠佳,她想回乌衣巷探望,她原本与陆葳蕤说好开春后一道入建康的,但现在陆葳蕤已有身孕,不宜颠簸,所以遵嫂子丁幼微之命决定留在陈家坞分娩

陈操之看着已经换上男装的谢道韫,皱眉道:“道韫,我此行赶路甚急,很辛苦的。”

谢道韫道:“我也不是第一次与陈郎长路同行,我亦能骑马,绝不会拖累陈郎的,其实我最想的是随陈郎北伐,但也知道不合适。”

陈操之看着一袭男装双眉斜飞颇有英气的谢道韫,点头道:“好吧,不过你也该早两日与我商量,这时出我不意。”

谢道韫笑道:“陈郎这几日都太忙碌了嘛。”

因为是骑马赶路,谢道韫只能独自骑着那匹褐色牝马随陈操之而去,贴身婢女一个都不能带。

枫林渡口送别,陈操之看着腹部已有些隆起的陆葳蕤和小婵,想着这一去,更不知归来何期,北伐不比前年的出使,战争一起,死生难料,他当然不能在亲人面前表现这样的悲壮,只是叮嘱陆葳蕤和小婵不能因为有孕就整日呆在房里,要多多活动,五禽戏他都教过,有些动作剧烈的不宜练,但悠缓的应每日勤练不缀,古时女子分娩是一大劫,陈操之不能不挂心

荆奴在另一边与冉盛挥泪告别,荆奴是很想追随冉盛北伐,但也知自己年老力衰,而且断了一臂,不适合随军征战了。

戾天扶摇双雕冲天而上,陈操之一行也渡江往京口赶路了,且喜道路上的积雪已化,比去年回乡时行路便利了一些,晓行夜宿,初九日赶至乌程与沈赤黔一行汇合,太湖南岸的沈氏大船早已等候着,不需两日,渡湖而北,赶至晋陵顾氏庄园歇夜时,正好遇见顾恺之张彤云夫妇,相见大喜,张彤云已有五个月的身孕,闻知陆葳蕤也有了身孕,张彤云甚喜,央求顾恺之与陈操之说,若她与葳蕤所生是一男一女,那就订下婚姻

指腹为婚幼童婚都是魏晋士族所流行的,陈操之笑应道:“甚好。”以顾恺之和张彤云的品貌,其孩儿又会不贤不肖到哪里去

顾恺之夫妇近日就要回建康,陈操之便让谢道韫留在晋陵与顾恺之夫妇一道回京,又留下两名私兵为其扈从,临别时谢道韫依依不舍凝睇含泪,陈操之安慰道:“出征之前或许会来朝中觐见皇帝,到时当能一见。”

正月十五日傍晚,陈操之冉盛沈赤黔一行赶到京口,桓熙桓石秀谢琰诸人已先至,谢琰得知谢道韫近日将回乌衣巷,说道:“元妹回来也好,我四叔父病情日重,只怕”

陈操之忙问何病答曰呕血,进食日少。

而此时,远赴邺城行离间计的死士段梼已有消息传回,段梼于腊月二十一日赶至邺城,即去上庸王府投信,故意认作是吴王慕容垂府第,慕容评得信大为惊喜,立即进宫禀报太后可足浑氏,审问段梼时,段梼历数当年大段妃与可足浑氏仇怨并痛骂慕容评,被慕容评下令处死

现在,慕容垂对此事的反应尚不知晓,但燕太后可足浑氏和太傅慕容评显然不会再容忍慕容垂,燕国内乱已成必然。

十六日,桓温从姑孰入建康,召北府首领入京觐见皇帝,将誓师出征。

第四十三章 白马祭天

晋帝司马昱咸安三年春正月二十一辛未日,大司马桓温率江州刺史兼领南中郎将桓冲司州刺史兼领安北将军桓熙,以及西府北府诸将齐集台城太极殿,请旨北伐

桓温上疏道:“臣违离宫省二十余载,毕奉戎务,役勤思苦,但顾以江汉艰难,不同曩日,而益梁新平,宁州始服,悬兵汉川,戍御弥广,加强蛮盘牙,势处上流,江湖悠远,当制命侯伯,自非望实重威,无以镇御遐外,臣知舍此之艰危,敢背之而无怨,愿奋臂投身造事中原者,实耻帝道皇居仄陋于东南,痛神华桑梓遂埋于戎狄。若凭宗庙之灵。则云彻席卷,呼吸荡清。如当假息游魂,则臣据河洛,亲临二寇,广宣皇灵,襟带秦赵,远不五载,大事必定。”

皇帝司马昱诏命大司马桓温总领北伐诸军事,以牛酒犒军,即日誓师北伐,尚书令王彪之率百官祖道于白鹭洲码头,但见西府水军舳舻横江旌旗蔽日,桓温在姑孰的三万五千水军步骑倾巢而出,更从荆襄桓豁处征调楼船百艘水师八千以及江州刺史桓冲的一万五千步卒随同北征,而在广陵和京口,还有桓熙统领的六万北府军,龙亢桓氏的势力从荆州襄阳直至扬州广陵,贯穿了长江中下游,而且此次北伐也是桓温三次北伐中声势最盛的一次,前两次北伐出动的兵力都没有超过五万,此次则动用了荆州江州扬州共十余万兵力,更征调三州民夫二十万以备后勤漕运,可以说这次北伐是东晋尽倾江东之力了

晋室百官心里都清楚,待桓温立功河朔收取时望,班师还朝时必然向朝廷求九锡封王,待那时,晋祚休矣。王谢大族都不愿看到桓温篡位自立的结局,但北伐是民心所向,自庾亮殷浩以来,欲得盛名者必举北伐大旗,所以无论是皇帝司马昱,还是王谢名门,都不敢对北伐有半点非议,他们唯一能寄望的就是陈操之

陈操之十九日入建康时,谢道韫与顾恺之夫妇已先一日到达,谢道韫回陈宅东园,听三兄陈尚说其四叔父谢万病重,赶紧去乌衣巷探望,陈操之次日赶到也即去谢府,见尚不足五十岁的谢万已是病体支离卧床不起,京中名医皆诊断为胃腑石瘕,陈操之为谢万细心诊切后,也认为是石瘕,就是后世所称的癌症,胃癌,陈操之退出谢万卧室,对谢安谢道韫黯然道:“万石公之疾,即稚川先生在世,亦无能为也。”

谢道韫原本抱着的一丝希望破灭了,含泪凝噎。

谢安叹息一声:“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乌衣巷谢府愁云笼罩,横塘陆府却是喜气洋洋,陆纳夫妇去年底就得到陆葳蕤派人送来的信,得知葳蕤有孕,陆纳夫妇大喜,这次陈操之来拜见时,便细问葳蕤近况,陈操之一一作答,陆夫人张文纨想着葳蕤又一次占了右夫人谢道韫的先,很是欣慰,对陆纳道:“陆郎,葳蕤已有近五个月身孕了,不堪远途颠簸,不能来建康,我三月间带着道辅启程去钱唐陪伴葳蕤如何”

陆纳允了。

就在桓温率军千舟齐发步骑并进之时,邺城的燕太后可足浑氏与太傅慕容评正密谋诛杀慕容垂,慕容垂也知道情势凶险,新年朝会时也未回邺城,一直留在黄河南岸的军事重镇巩县

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和慕容垂的母舅兰建知道太后太傅诛慕容垂之意已决,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遣使密告慕容垂道:“先发制人,但除太傅评及乐安王臧,余无能为也。”

慕容垂道:“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吾有死而也,不忍为也。”

慕容垂与他叔父慕容翰性格甚为相似,慕容翰虽被兄长慕容皝疑忌,但宁愿出奔段辽和宇文部,也不肯兄弟相残,慕容翰最终是服毒而死

正月十一,慕容楷又遣使告叔父慕容垂:“内意已决,不可不早发,侄愿为内应。”

慕容垂答复说:“若实在无法弥缝,吾宁避之于外,余非所议。”

送走侄儿的信使,慕容垂忧心忡忡彻夜无眠。

世子慕容令知道无法说服父亲诛除慕容评慕容臧,乃道:“主上幼冲,太傅嫉贤,一旦祸发,疾于骇机,大人既欲保族全身,不失大义,莫若逃之龙城,然后上表谢罪,以待主上明察,即便不得宽宥,则内抚燕代,外怀群夷,守险以自保,不失为保族全身的上策。”

龙城是燕国故都,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在那里素有威名,慕容令劝父亲奔龙城以自保,的确是目下最好的选择。

慕容垂点头道:“只有这样了。”当即传命麾下将士,整装秣马,将发龙城,但巩县在河南,龙城远在塞外,要赴龙城,先要渡黄河,慕容垂所部尚未渡河,消息已泄,乐安王大司马慕容臧军令下,巩县诸将士一律不得擅动,又严命温县一带重兵布守,以防备慕容垂率兵袭击邺城

巩县的两万燕军,其家眷多在河北,闻知大司马军令下,纷纷亡叛,归附于河阴的慕容尘浚仪的慕容筑,生怕被慕容垂裹挟谋反,追随慕容垂左右的只须剩下不到三千军士

慕容垂仰天长叹道:“吾有国难投,有家难奔矣,太傅所嫉者吾一人耳,吾不如以死谢罪,汝等或可得保全”就想抽刀自尽

慕容令赶忙劝阻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亲岂不知此理”

慕容垂叹息道:“如此奈何”

慕容令道:“大人本欲保东都以自全,今不得渡河,谋败矣,江东桓温,人杰也,招延英才,大人不如往归之。”

慕容垂踌躇道:“桓温肯纳我等”

慕容令道:“桓温有不臣之心,欲代晋自立,正需贤人辅佐,父亲威名素著,若肯南投,桓温必倒屣相迎,而且陈操之为桓温谋主,陈操之此人父亲是见过的,才识卓著,儿去年参加其婚礼,多蒙其礼遇,那陈操之对儿说了一些话,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来,那陈操之言语大有深意,似乎对父亲今日困境早有所料,颇露招揽之意,实是神奇”

慕容垂冷“哼”一声道:“段思的信使来邺城离间,极有可能便是出于陈操之所谋。”

慕容令对陈操之印象颇佳,而且此时除了南奔别无出路,为陈操之辩解道:“那信使到底是不是段思派来的尚不能确定,而且也不经审讯对质便被灭口,实为可疑,若是离间计,实在是拙劣过甚,谁会信只有那些处心积虑要除父亲而后快的人才会信,这明显是太傅一党陷害父亲而设计的”

慕容垂不语,他也知道,就算没有段思信使之事,太后可足浑氏太傅慕容评也不会容他,早晚会另寻过错治他的罪,道:“罢了,今日之计,舍此安有他途”

这日,慕容楷与兰建知道难在邺城立足,率家人渡河,投奔慕容垂,慕容垂乃召集忠于他的将士,杀白马祭天,与从者盟。

正月二十一,慕容垂携妻小段妃及四个儿子以及慕容楷兰建郎中令高弼率两千五百步骑奔洛阳,慕容评闻知慕容垂叛逃,命西平公慕容强率精骑三千渡河追击,慕容垂命世子慕容令断后,慕容令武勇不在乃父之下,率神箭手将追近的百余追骑一一射杀,慕容强忌惮慕容垂父子威名,不敢逼

洛阳守将沈劲去年六月曾得陈操之密信,陈操之请沈劲密切关注慕容垂动向,预言慕容垂会向江东投诚,沈劲不敢深信,慕容垂以燕国吴王之尊,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会叛逃江东但随着慕容恪病逝,慕容垂与燕国皇族的怨隙迅速凸显出来,一切皆如陈操之所料,正月二十四日,慕容垂率叛众抵达洛阳城下

沈劲稳健,见慕容垂人多势众,未敢放慕容垂入城,只是助以酒肉粮草,然后遣军士领路,让慕容垂往颖川投奔太守高柔,因为洛阳孤城兵少,若燕国大军掩至,实难抵挡。

慕容垂也知沈劲言之有理,便未在洛阳停留,率众南奔颖川,此时驻守鲁阳的慕容尘浚仪的慕容筑河阴的慕容德,闻知慕容垂欲叛逃江东,更得太傅和大司马命令,便率轻骑来追,在梁县以东,慕容尘所部率先追至,慕容垂亲自断后,遥对慕容尘道:“吾被太傅所逼,不忍骨肉相残,乃避祸江东,汝何追之急”

慕容尘原是慕容垂部将,对慕容垂一向敬重有加,听慕容垂这么说,勒兵不追,慕容垂得以顺利来到颖川,颖川太守高柔迎接慕容垂父子入城,但慕容德慕容筑的两万步骑随后追至,包围颖川城

高柔已接到桓温军令,知道北伐大军已踏上征程,只要坚守十天半月,围城的慕容德慕容筑闻知徐州一线军情紧迫,自然会引兵而去。

第四十四章 金属狂潮

晋大司马桓温于正月二十一日誓师出征,舟师五万下广陵,再由长江入樊良湖今高邮湖河道辗转入破釜塘今洪泽湖,二月初四抵达淮阴,田洛蔡广魏乾这些北府将领已经各率本部士卒五万余人在淮阴集结待命,徐兖二州刺史郗愔为共奖王事,督所部五千步骑随同参战,如此,晋军步骑十二万,水陆并进,经洪汝河泗水,逆行至徐州彭城,此时是二月十五。

在彭城,桓温接到颖川太守高柔的紧急军情,道是慕容垂来归,桓温大喜,急召桓冲郗愔桓熙陈操之桓石秀桓石虔谢玄朱序八人入军帐议事,示以高柔急报,道:“慕容垂来归,燕失一臂,此天助我也,此次北伐,不能建大功,吾誓不回还”

桓温这次是尽倾江东之力,期以必胜,现在更得慕容垂归附的消息,自是精神大振,是以说出不建大功则不归的誓言。

陈操之谢玄朱序齐贺,说大军甫发,便有敌酋来投,此桓公威望所致也。

桓温大悦,目视陈操之,说道:“此陈掾奇谋也,吾原以为慕容垂会北逃龙城,未想其不能渡河,只有南奔,哈哈,此人吾必厚加恩恤,收服燕众,此人有大用。”

桓温环视桓冲八人,说道:“慕容垂奔颖川,燕军慕容德慕容筑率军两万围攻颖川,太守高柔告急,我将亲领大军往颖川救之,司州刺史桓熙率北府军依原定行军路线向黄河进发”

桓温的谋划是,他与五弟桓冲徐兖二州刺史郗愔率众五万经汴水往陈留汝南,会合袁真所部攻许昌汝阳,略取淮北河南之地,围攻颖川的慕容德慕容筑闻知晋军大举北伐,必解颖川之围,固守各自城池,等待河北援军;而北府军这六万精锐,则经金乡巨野,由清水入黄河,直逼燕都邺城

计议已定,桓温桓冲郗愔引军往西,以建威将军檀玄为先锋,率劲卒五千先行,荆州军的朱序率水军三千沿汴水逆流而上,谢玄领五千荆州水军听命于北府军

二月二十七日,桓熙率大军六万离开彭城,经昭阳湖至金乡,这条行军路线可谓得天时地利,若是去年干旱之际,往巨野的水路就会断绝,就算是夏秋枯水期,水浅也无法行船,而现在正是二月春暖,去年底的大雪融化后山涧溪流汇聚,春水汤汤,行船便利,不愁漕运,虽是一路往北,但因为是由春入夏,气候渐暖,长途行军亦不为苦,若是夏季北伐,北土早寒,晋军裘褐少,若不能一战成功,则极易被严寒拖垮

桓熙谢玄诸人乘船经水路赴金乡,陈操之桓石秀引四万步骑出徐州,以段思冉盛的三千重骑兵为先锋,进攻沛县,这将是此番北伐的第一战。

沛县守将为燕东宁将军慕容忠,有步骑三千,粮草充足,早得探报知道晋军大举北伐,心知寡难敌众,决定固守待援

三月初一,陈操之率军逼近沛县,屯兵栖山下,斥候来报,慕容忠将城周民户尽数迁入城中,意欲坚守,陈操之与桓石秀骑马察看沛县城池,见其城墙不甚高峻雄厚,回到军帐后便召集段思冉盛田洛蔡广诸将,决定强攻沛县。夜里先命军士以射程达两百步的大黄弩将数百封劝降帖子射入城中,鼓动城中汉人叛乱,又声明燕国慕容垂已归降,来动摇鲜卑守军的军心,次日一早,东南北三门一齐发动猛攻,飞桥云梯巢车抛石车蜂拥而上,以倚多为胜,慕容忠见晋军势大,城中汉民大户亦有马蚤动迹象,心知沛县难守,当机立断,决定突围退往黄墟浚仪一带与慕容筑会合,此时沛县四门有三门遭强攻,独西门网开一面,慕容筑虽知西门必有伏兵,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往西冲,在泗水亭一带与段思冉盛所领的三千重骑兵相遇,慕容忠望着阳光下金属色泽闪耀的这支甲骑具装,大为吃惊,这种人和马俱有装甲的重骑兵乃是他鲜卑军独有,晋人何时有了这样的军队

未等慕容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数里外的那支坚盔韧甲寒芒闪闪的重骑兵开始冲锋了,铁蹄奔腾,来势极快,既似钢铁长墙又似金属狂潮,所过之处,大地震颤,好比雷神战车际天而来

慕容忠手下是一千轻骑兵两千步卒,他心里很清楚,在平原开阔地,面对这样的重骑兵,无险可据的轻骑步卒根本无法抵挡重骑兵的冲锋,当即喝命步卒散开,他则引一千轻骑往西南奔逃,意欲绕过这支重骑兵,未想前方又有一彪军拦路,旌旗猎猎,却是晋龙骧将军田洛所部

慕容忠腹背受敌,一千轻骑被段思冉盛率领的三千重骑兵一个冲锋即剿杀近半,随后重骑兵退出战场,由田洛的步卒来收拾残局,慕容忠被生擒,三千步骑死伤近半,重伤者当即被田洛下令处死,余者皆为俘虏。

晋军只用了三日就攻拔沛县,北伐第一战告捷。

慕容垂叛逃的消息传至邺城,燕国朝野皆惊,也就在这同一日,晋大司马北伐的消息六百里加急传至邺城,燕主慕容暐急召太傅慕容评大司马慕容臧商议对策,慕容评因为近日邺中风评不利于他而恼怒,恨恨道:“陛下,慕容垂狼子野心败露矣,他岂是为臣等所逼,他是早与桓温有密谋,不然,何以桓温兵发江左,慕容垂就率众叛逃,若不是臣等机警,陈兵河北防备,慕容垂就将提兵杀入邺城了”

十六岁的燕主慕容暐摇了摇头,问道:“此时内忧外患,晋军压境,太傅大司马有何对策”

大司马慕容臧是唯慕容评马首是瞻的,慕容评道:“陛下不必忧虑,我大燕地跨万里,带甲百万,岂是江东数州鄙陋贫瘠之吴蛮所能比,桓温率众远来,必不能久战。我大燕内j已改露,朝野肃然,君臣一心,待我精锐铁骑重挫桓温疲卒,再乘胜追击,一举荡平江东,看那叛贼慕容垂还有何面目见陛下”

慕容暐当即遵慕容评所议以下邳王慕容厉为征讨大都督,率步骑二万渡河,于二月二十三日至浚仪,与慕容筑军汇合,慕容厉在浚仪整歇了两日,率军进屯黄墟,三月初二,得前方哨报,晋军在淮阴兵分两路,一路由桓温亲领正兼程往汝南颖川而来,另一路由桓熙陈操之所领,正进逼沛县,沛县危急

慕容筑请命率众往救沛县的慕容忠,征讨大都督慕容厉不许,他已探知晋军两路各有五万余众,而他与慕容筑只有三万余众,沛县孤远,救恐不及,不如坚守浚仪黄墟,一面急报邺都,请求增兵

燕镇南将军赵弘原是晋南阳都护,后叛归燕国,因受冷遇,心有不满,前年陈操之自邺城还江东,赵弘曾向陈操之暗示有意回归江东,陈操之当时对赵弘说若赵弘怀故国之思,自有报国之路,期在明年

赵弘揣测晋军会在次年北伐,他若能倒戈一击那么回归时就更有荣耀,但第二年晋军未有任何北伐迹象,未想新年一过,桓温的北伐大军十万余众就水陆并进而来,显然是筹谋已久,而燕国因为慕容恪病逝慕容垂叛逃,已有日薄西山之象,所以赵弘得知桓熙陈操之的北府军将至,心里暗喜,向左中郎将慕容筑请命,愿领所部军士三千助下邳王慕容厉镇守黄墟,阻击晋军

三月十八,北府兵前锋段思冉盛率领的三千重骑兵先期进抵杞县,杞县小城,守军一战即溃,俘获的军士中却有一人称奉燕镇南将军赵弘之命,欲求见陈操之,说有紧急军情禀报,冉盛前年随阿兄出使北国,但在回程时与沈赤黔分道去了洛阳,所以未在浚仪见过赵弘,这时听这军士说要见他阿兄陈操之,便问何事,那军士只说赵将军是陈司马故人,有大事禀报,却不肯对冉盛明说,冉盛便派人将这名军士解送往陈操之处

陈操之得知赵弘派人来,大喜,即引去见桓熙,呈上赵弘密信,桓熙却道:“赵弘此人反复无常,此时欲为内应,莫非有诈”

陈操之耐心解释前年在浚仪见赵弘时,赵弘即有悔过自新之意,此时北伐大军至,赵弘有投诚之意绝不会有伪,速战速决,拿下黄墟俊仪,莫要等河北燕军来援,那时则难攻矣。

桓石秀谢玄皆赞成陈操之的判断,而且赵弘助慕容厉守黄墟,待北府兵至黄墟城下,赵弘率部反叛,拿下黄墟城就易如反掌,兵不血刃,可大大减少我方军士伤亡。

桓熙出征前曾得父亲桓温严嘱,要善纳陈操之等人的意见切莫独谋专断,所以桓熙虽然意有不服,但桓石秀谢玄等人皆如此说,也就依从陈操之之谋,亲率精锐军士三万兼程赶往黄墟,要在燕国援军到达前击溃慕容厉。

第四十五章 鲜卑第一猛将

屯兵浚仪黄墟一带的燕国征讨大都督慕容厉闻知沛县的慕容忠被晋军生擒三千守军尽墨,而且晋军还拥有甲骑具装的重骑兵,这让慕容厉大为吃惊,虽然他已探明晋军的重骑兵不过三千,与他大燕的三万重甲铁骑无法相提并论,但在河南,只有鲁阳的慕容尘许昌的傅颜所部各有两千重骑兵,而此时,寿州的袁真督所部万人奉桓温之命已攻下谯郡正向梁郡进发,将开石门以通漕运,桓温亲率精锐之师,势如破竹,已攻下宛丘,正向许昌逼近,慕容尘傅颜自顾不暇,自然不能驰援黄墟,而慕容厉此次仓促渡河,只领了步卒轻骑各一万,显然无法与拥有重骑兵的六万晋军为敌,所以慕容厉在得知沛县失守后,再发紧急文书向邺都求援

燕大司马慕容臧接到慕容厉的两道求援军文,急向燕主慕容暐禀报,燕主召太傅慕容评尚书令阳鹜侍中皇甫真中书侍郎乐嵩等人商议,乐嵩建议向秦求援,若苻坚肯出兵潼关,桓温则腹背受敌,晋军必败

太傅慕容评闻言哂道:“不过失了一小小沛县,何至于这般惊慌失措慕容玄恭即慕容恪去年大举攻秦,无功而返,今却向秦求救,岂不是自取其辱而且苻永固因西门豹祠神示谶言之事恨我大燕方殷,我恐其欲趁桓温攻我之际,侵略我并州西河,何敢望其相援”

尚书令阳鹜道:“秦历四苻之乱,疲病矣,而且此时燕晋形势混沌,秦岂敢擅自动兵,老夫料苻永固王景略辈会坐看我大燕与晋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当今之计,我大燕必须集中优势兵力,与桓温决战于河南,立威河朔,使得秦吴二寇再不敢正眼觑我大燕。”

诏下,大司马乐安王臧调集精兵二十万,进屯荥阳,以备桓温,而以豪帅悉罗腾为先锋,率重甲铁骑五千驰援浚仪的慕容厉。悉罗腾乃鲜卑族第一勇士,年二十余,力大无比,徒手能搏狮虎,勇悍绝伦,十五岁那年便随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平定段辽,每战必捷,震慑诸胡

悉罗腾率部日夜兼程,三月二十三丙寅日赶到黄河北岸的原武县时,从河南传来消息,晋军桓熙陈操之率四万余众已经逼近黄墟,悉罗腾倒也不急,浚仪黄墟的慕容厉慕容筑也有近三万众,完全可以一战,即便战不利,保城自守等待救援总不是难事,悉罗腾一面准备渡河,一面加紧打探前方战况,得知镇守许昌的大将傅颜在苑陵白雁坡与桓温的前锋将檀玄遭遇,被檀玄击败,傅颜退往鲁阳,与镇南将军慕容尘汇合,坚守待援,桓温正赶赴颖川见归降的慕容垂

黄墟原是陈留大族孙氏的坞堡,孙氏归附燕国之后迁往河北武阳,这黄墟坞堡就成了浚仪外围的军事重镇,征讨大都督慕容厉的二万步骑和赵弘的三千步卒正据守黄墟,与三十里外的浚仪大城呈犄角之势,要阻击晋军北进的锋芒

黄墟坞堡经陈留孙氏和慕容筑的多年经营,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而且此时坞堡中没有居民,全是燕军,桓熙陈操之率部于二十四日抵达黄墟堡下时,察看坞堡地形,也知要攻下黄墟绝非易事,慕容厉稳健,龟守不出,晋军虽占兵力优势,却也无可奈何

次日,龙骧将军田洛奉命试探攻城,城中防卫森严,无法突破,而约为内应的赵弘却无动静,桓熙召陈操之等人问计,陈操之道:“赵弘兵少,为自身计当然不敢擅自叛乱,我等应创造良机让赵弘有所作为。”

谢玄道:“莫若绕过黄墟,直趋浚仪,浚仪的慕容筑守军不足万人。慕容厉以为我军要先取浚仪,定会抄后路逆袭我军,如此,机会至矣。”

黄墟坞堡里的慕容厉闻知晋军绕开黄墟北上,一时犹豫不决,既担心这是晋军引他出战,又担心三十里外的浚仪兵寡难守,随军参谋的黄门侍郎封孚道:“此吴人诱战之计也,浚仪大城,亦有八千健卒坚守,吴人若想如沛县那般数日间攻下浚仪,那是痴人说梦,都督尽管坚守不出,莫中吴人j计,待河北援军大至,那时再与吴寇决战。”

赵弘献计道:“桓温之子桓熙,素不习用兵,其谋主陈操之谢玄辈皆是专务玄谈的名士,北犯以来,一路顺风顺水,未受有力抵抗,视我燕军蔑如也,骄而恃众,必轻于防范,末将敢请率本部袭其后路,焚其辎重,以挫其锐气。”

慕容厉也觉得身为征讨大都督,受命援救浚仪,若只坚守不出,太无作为,移镇黄墟就是为了与浚仪互为犄仍,现在晋军全力攻浚仪,他若按兵不动,恐受朝臣弹劾,赵弘之计合情合理,可以采纳,当即命赵弘领兵出城,他则率部随后接应

那赵弘领着本部三千步卒出了黄墟坞堡,离堡六七里便召集拾长以上军吏训话,还未开言,抢先一刀将身边的一名鲜卑校尉斩落马下,厉声高叫道:“桓大司马北伐,所向披靡,人心所向,赵某今日欲回归故国,诸位皆是汉人,可愿随赵某倒戈立功”

便有赵弘亲信高呼道:“吾等誓死追随赵将军”

赵弘所领的这三千步卒都是他任晋南阳都护时的旧部,这时见赵弘斩了鲜卑校尉,也知只有跟着赵弘走,便都高呼着誓死追随赵将军

赵弘大声道:“晋军大部就在前面,我等追上去,与其联兵反攻黄墟,立此大功,诸位皆有厚赏。”当即率军循晋军踪迹追去

北府兵刘牢之苏骐沈赤黔率本部押后,见有黑盔黑甲的燕军追来,本欲按计弃辎重诱敌,然后两边伏兵大起围剿,却见为首燕将大叫是赵弘,前来投诚

陈操之与讨逆将军蔡广领兵伏于凤凰谷,闻知赵弘来降,大喜,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