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节(1/1)


「很好,就这样,继续」

「殿下,殿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朱由菘瞥了一眼,他即使不用看,也知道那老者是谁。

「夫子,你怎么来了」

他示意花奴抚琴等人暂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给月娘一个喘息的机会。

被他称为夫子的,便是世子府的西宾,福王为儿子请的老师方焘周。

其实他这个老师,在世子府基本是个摆设。

福王溺爱朱由菘,朱由菘自小便跋扈惯了,怎能受得了这老夫子的约束

因此他从未认真听方焘周讲过一堂课,每次还不等方焘周开口,朱由菘便扬长而去。

为了每月拿到那丰厚的束修,方焘周对此也只能暗暗叹息。

几年来的耳闻目睹,让他比福王都更了解这位世子的脾性。

他知道,朱由菘一生最大的爱好,便是yin乐。

yin乐也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可他不过是个作为摆设的老师,他也只能装作聋子和哑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

无论如何,朱由菘在名义上,仍是他的学生。

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文人最后的那一丝良知,让他不得不面对朱由菘,规劝他的荒唐和残忍。

他听到春生娘那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打听到朱由菘所作的那些事情,觉得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可他站在门口,便尴尬地看到月娘赤裸的身体。

他只得稍稍后退两步,隔着窗子对朱由菘说到:「殿下,那妇人无甚大过,不若,就放了她吧。还有,您毕竟是皇族子弟,万事还需注意体统。如此白日宣yin,岂非有损您和福王的声名」

「夫子,我敬你是我的老师,所以今天你这番话,我便不认真跟你计较。你可知道,方才你那一番话,是犯了欺君大罪」

朱由菘懒洋洋地走到殿门口,冷笑着望着方焘周瞬间如土的面色。

「殿下,此话怎讲老朽又岂敢欺君犯上」

方焘周用灰布长衫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欺君犯上,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就是全族的祸端。

他一人死不足惜,可如果要连累到自己的妻儿老小,他又怎能不怕

「夫子,你可知道,现在大殿上那女子,她身下那把太师椅,可是圣上亲手所做你说我白日宣yin,岂不就是等同于辱骂圣尊荒yin无道」

朱由菘懒懒地靠在殿门上,欣赏着方焘周惊惶无措的模样。

「殿下,殿下我我是真地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殿下,老朽不敢再多言,还望殿下恕罪。」

方焘周此时也顾不得风骨礼仪,反而向着学生连连作揖磕头。

「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的老师呢。老师,何必管一些你不该管的事情要知道,少说些,多听些,才能活得长久些。我一直以为,你们做老师的,该有这个智慧。可你,真地让我有点失望。」

朱由菘浅笑着说道,顺势扶起了方焘周。

方焘周一身冷汗,忙解释道:「殿下,是老朽糊涂了。老朽也是求好心切,希望殿下能够成为国之栋梁。一时心急,才」

朱由菘不耐烦地摆摆手:「夫子,此言差矣。我不需要成为什么国之栋梁,我只想做我的逍遥自在王。这富贵温柔乡,难道比不上那些所谓的英雄冢老师,你是真地老了。」

「是,是,殿下,老朽确实已是风烛残年,不堪再承担教导殿下的重责。殿下您说的有道理,老朽也该乞归故里了。」

方焘周小心地用词遣句,生怕又得罪了朱由菘。

「也罢。不管怎样,夫子与我也是师生一场。你去吧,好好回家颐养天年。好在你刚才那番话,是我听到的。若是有锦衣卫在场,此刻夫子的人头,便已经落地了。」

朱由菘挥挥手,方焘周便逃命一般,匆匆低头走开。

这世子府,已经让他觉得心惊胆战。

可无处不在的锦衣卫,让整个大明,都在战栗中渡过每一天。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朱由菘反常地吟出这首诗,望着方焘周苍老佝偻的背影。

朱由菘虽然不爱读书论赋,可他却爱极了唐寅所画的春宫图。

如果不是因为这,他也不会爱上唐寅的这几句诗。

在他眼里,这几句诗,却又有着格外不同的意味。

福王希望他成才,所以才给他请了这样一位老学究。

可他已经是世子了,将来理所当然会继承王爷的爵位。

他有什么必要,像那些平民百姓一样寒窗苦读

再者说,就连自己的父亲福王,朱由菘其实也是有点瞧不起的。

福王心宽体胖,却又异常好色。

姬妾娶了一个又一个,却永远不知满足。

他自己尚且如此,又怎么管得了朱由菘。

做什么英雄,逞什么豪杰。

朱由菘只想象福王那样,坐拥财富和美人,在奢靡中度过每一天。

这世间的美人数不胜数,朱由菘曾对其它同好笑言,就算是浑身长满了鸡芭,也玩不尽天下美人。

他怎么会为了什么所谓的国家兴亡,为了所谓的责任,而减损已经拥有的一切享乐。

「呸,栋梁,栋梁只配为了大明去死。」

朱由菘得意地笑笑,转身又回转到殿内,继续在他舒适的摇椅上轻摇起来。

抚琴和悦书见他回来,不等他发话,又开始了手中的动作,将那假棒棒摇动游移,折磨着月娘的身体。

花奴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加入。

他假装控制着那两只手柄,但实际没有真地用力。

月娘感受到这一点,感激地看看花奴。

朱由菘却突然从后面,一把抓过花奴的一头长发,迫使他抬着小脸望着他。

「主子」

花奴睁大了眼睛,乞求地望着朱由菘,希望他能放开他。

他的头发也如女子般柔软,被朱由菘攥在手中,狠狠地牵扯着头皮,那滋味真地很痛。

「呵,花奴,胆子大了你和她都是我世子府的奴隶。你怜惜她你有什么能耐去怜惜别忘了,你自己的那个穴,也要每天对我承欢乞怜」

朱由菘瞪着花奴的眼睛,狠厉的话语,彻底粉碎了花奴心中的,最后一丝爱的期望。

「主子主子,求您,放了他吧。都是我的错,您放了他,让他继续弄我。我好想,好想多要一些」

月娘为了解救花奴,只得做出一副放荡的模样,呻吟着扭动着,一双手也抚上了自己的胸脯。

朱由菘这才推开花奴,让他继续做他该做的事。

花奴眼眶含泪,不敢与月娘对视。

他想做她的英雄,可现实永远不会给他机会。

「来,来啊花奴,快点,给我,让我快乐」

月娘知道他的无奈和尴尬,索性豁出了一切。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羞耻多一点和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又何必连累花奴也一起受罪

花奴点点头,真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量和频率,将那两支手柄操控得飞快。

月娘再次堕入无边的情欲泥潭。

那东西狡猾得更甚于泥鳅。

它带着月娘的身体,忽而上,忽而下;它进出于月娘的花径,自身还在绞磨着她的内壁;一圈圈地深入,就像是贪吃的蛇,要搅散她的五脏六腑。

头部特制的水牛皮,那上面的小孔,时不时就会贴附于她的花径末端,将她的源源不绝的yin液,不断输送到下面的玉碗之中。

被塞满的钝痛已经消逝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绚烂绽放的黑暗。

月娘眼前的色彩,是一片片的黑云。

她闭着眼睛,汗珠从额头和乳沟间一层层泛起,带出一片绝望的,迷人的春色。

花径深处的感觉已经无法形容。

她一直在天上虚无缥缈地飞升,一直在海水中毫无重量地浮沈。

这身体不是她的,这身体的喜怒哀乐,都是朱由菘控制的。

他要她yin荡,她就必须yin荡。

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更yin荡些,用她的违心的情欲,去拯救情人的命运。

她一手揉弄着自己的ru房,胸脯向上耸动着,像是再祈求更多的虐爱。

被动地被那假东西引领着,在那古怪yin乱的椅子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滑行,让月娘有了一种类似于幻觉的错觉,就像是又看到了卫子卿和卫子璇。

他们围绕着她,宠溺着她,把她的身体一次次抛向欲望的顶端。

在这幻觉中,身下的那个东西,便不再可憎可恶。

在这样的幻觉中,月娘可以模糊地触摸到久违的幸福。

她叫着,呻吟着,摆动着,她放浪形骸的模样,不仅让花奴腿间的rou棒暴涨,也同样愉悦了朱由菘的眼睛。

花奴喘着粗气,盯着月娘的脸,努力把手中的手柄,与自己的血肉幻化为一体。

幻想着那东西就是自己的,是他在主导着月娘的爱和欲。

朱由菘则看着月娘腿间大开的美景,看着那木棒被吞噬的奇观,看着月娘欲罢不能的神情。

所有这一切,都让他全身的血液,又有了流动的快感。

小腹里升腾的热气,让他忍不住从摇椅上站起来,走过去捧住月娘的脸,对准她尖叫不断的小嘴吻了下去。

他不常与女人接吻,因为在他心中,把下身那龙阳塞进女人的小嘴,才是最快乐的事情。

可眼前的月娘妖娆异常,那头凌乱的长发混着汗水,贴在月娘的唇畔。

朱由菘疯吻着月娘,连同那些汗湿的头发一起吻着。

柔软的带着桂花香味的头发,在两人的口中游移纠缠。

月娘明知道吻她的是朱由菘,可在她心里,只能把他当成卫子卿和卫子璇。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朱由菘操控,她只有一颗心,还在活泼地跳动着。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不管目前的处境有多难熬多尴尬,她还留有属于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希望自己终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阴沉沉的世子府。

她希望自己终有一天,还能再见到给她爱情和亲情的那两个男人。

她热切地回吻着朱由菘,在与他的纠缠中,她不断提醒自己,别放弃那个遥遥无期的美梦。

尽管身处的现实黑暗无边,但她却总想等待。

等待那黑暗被撕出一处裂口,等待自己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朱由菘很满意月娘给他的温情,他抓揉着她的ru房,半睁着眼睛,窥视月娘沈溺于情欲中的迷乱模样。

这女人很可爱,可爱到几乎让他无法割舍。

可他一想到这里,便更用力地吮着月娘的舌头。

他不允许自己更喜欢她,她只是个玩物,只是个隶属于自己的,卑微的女奴。

爱,是一种低贱的感情。

他不信世上有爱。

从小到大,朱由菘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可他只缺了一样,就是真正的男女之爱。

父亲对他虽然溺宠,但眼见着他姬妾一个个地娶进来,又一个个地失宠。

眼见着后宫那些污秽之事魏忠贤与客氏,魏朝与客氏,客氏与皇帝之间的那些秽闻。

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还要他朱由菘相信爱,那是不可能的。

他发狠地吻着月娘,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就像是要把月娘的ru房揉碎。

月娘无助地承受着他的肆虐,口中发出不清晰的呻吟,也被朱由菘一一吞落。

下身涌动的一阵阵狂潮,那东西带给她的莫名冲击,就这样结合着朱由菘的虐情,将月娘送上云端,也将她推入炼狱。

「殿下,殿下」

戴淳慌慌张张的声音,突然在殿门口响起。

朱由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戴淳向来不疾不徐,从没有这么毛躁过。

他不满地推开月娘,冷冷地问:「何事这般惊惶跟了我那么久,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么」

戴淳当然知道,可他也是万不得已,才敢在这时来打扰主子。

他慌忙跪下,低头回禀道:「美文社iwenshe.殿下,属下知罪。但这消息,不得不说。殿下,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什么」

朱由菘一身的欲望,被这噩耗一下子打散。

他拽过戴淳的领子追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殿下,请节哀。皇上他,他驾崩了九千岁派人来了,福王已经赶过去了,现在请您也去宫里一趟。」

戴淳据实禀告着。

朱由菘缓缓地松开戴淳,在当场愣了一小会儿。

皇上死了谁来接班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利益是否会受到影响

可现在也管不得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他回头看看月娘,她已经瘫软在那椅子上。

后背靠着椅背,长发散乱地悬在椅背上。

整个人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那根假棒棒上。

「把她抬回寝宫,把椅子收好。」

他简单地命令道。

眼前的月娘虽然眼波如烟,娇躯胜雪,但他也没时间去细细把玩了。

「主子,这个这个怎么办」

花奴轻轻从椅子暗层中,拿出那玉碗请示着。

青翠欲滴的玉碗,只有小孩的拳头那么大,看起来煞是可爱。

那里面装的,却是月娘身体里的情欲之泉。

朱由菘沈吟了一下。

皇上驾崩了,不知道会让谁继位。

可不管是谁继位,九千岁的权力必定会一落千丈。

除了自己这个木匠堂兄,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一个皇帝,可以容忍身边有那样一个权阉存在。

九千岁呵,没准用不了多久,九千岁的寿命,也会随皇上一起陪葬。

既然是这样,也没有必要去讨好奉迎这阉人。

「你,喝了它。」

朱由菘说完,便急急出了大殿。

花奴迟疑了一下,看看已经瘫软的月娘,将玉碗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是一种甜香滑腻的口感,花奴也同样认为,月娘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月娘从那椅子上捞起来,横抱在怀里,看着她红潮未退的脸色。

花奴趁着抚琴和悦书不注意,在月娘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又将地上散落的裙衫拣起来,轻轻盖在月娘赤裸的身体上。

他抱着她走出这阴森森华丽丽的大殿,发现外面的天色,也同样阴的吓人。

几丝雨滴落下来,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几声炸雷。

月娘犹自昏沈,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花奴抱紧了她,加快脚步抱她回房。

皇帝死了,可朱由菘还在。

他和她,仍是朱由菘宫室里豢养的两只宠物。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这么阴沈的日子,何时才到尽头。

5风云变,劫运生 权力的秘密 第十三帖:一声何满子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月儿到底有没有消息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卫子璇把卫子卿拽到醉红楼的厢房里,打发走了不断殷勤敬酒的那些女子。

他烦躁得要命。

卫府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早已熟悉。

可在满眼熟悉中,他偏偏看不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他满心的抑郁无处发泄,对着母亲他强颜欢笑,回到房中他坐立难安。

那滋味逼得他无处可躲,只好装作故态复萌。

一头扎进这醉红楼,一夜一夜地买醉。

卫子卿的状况更差。

他对月娘的思念从未减少过一分。

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的那些眷恋和思念,以更凶猛的势头将他吞噬。

他真想马上找到月娘,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那样抱着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李玉臻自从那次被他欺骗耍弄之后,再见到他,那态度在冰冷之余,又多了一层怨怼。

他心里有数,但也并不难过。

他不爱她。她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

母亲那边对他的限制和戒备,也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放宽了。

可要他在母亲面前,被迫表演与李玉臻的恩爱和睦。

难为了他,也难为了李玉臻。

两个人都在演戏。

吃饭的时候,她给他斟酒,他给她夹菜,表演得天衣无缝。

可回到房里,两个人经常是一句话都没有。

只有在他喝醉之后,他才摸到那张大床上。

幻想着身下的人是月娘,与她翻云覆雨。

李玉臻,就那么默默承受着。

承受他热情高涨时的,那磨人的欲望;也承受着他撕心噬骨般的,对月娘的思念。

时间长了,连李玉臻也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所谓的丈夫,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他爱的,是另外一个,他不能爱的女人。

卫子卿每次酒醒之后,发觉自己身边躺着的,仍是冷冰冰的李玉臻;就觉得昨夜的春梦,实在是醒的太早。

自从月娘失踪之后,他甚至连卫子璇也不敢面对。

因为兄弟俩的话题,永远都还在月娘身上。

她去了哪她安全吗她会想他们吗她为什么,连个信也没办法捎给他们

有时,哥俩个甚至会谈到那个让他心碎的可能月儿,她还活着吗

可每次一说到这个可能,两个人就会同时很有默契的闭嘴。

他们明知有这可能,但谁也不肯承认。

卫子卿长了那么大,觉得现在的自己最无能。

那么久过去了,月儿的消息却石沈大海。

她就像是凭空地消失在了人间,甚至,就像个冶艳的女鬼狐精。

她偷走他们的心,吸干了他们的魂。

然后就消失了,回到她的山林中去修炼。

她把他们扔在人间,让他们享受被爱欲缠身不可自拔的滋味。

卫子卿想到这,不由长叹一口气。

坐在醉红楼的厢房中,他拿起桌上剩余的那壶酒,一股脑地狂饮下去。

卫子璇呆呆地看着大哥的反常行径,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多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的卫子卿,浑身被自己淋得要湿透了,躲去他的房间,回避月娘周身那媚人的空气。

卫子璇真想回到那一晚,就算要用他的命去换,他也愿意。

醉红楼不再是他的温柔乡,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只有月娘。

卫子卿喝干了壶中的酒,喘着气将酒壶扔在地上。

手肘撑着圆桌边缘,手掌抚摸着眉心越来越明显的那个川字。

这个川字,已经跟他多久了

似乎自从月娘离开了卫府,这川字便出现在他的眉心。

他与卫子璇不同。

卫子璇对月娘的思念,是常常挂在脸上,放在嘴边。

可卫子卿,他只能隐忍,只能自己吞下满心的忧烦。

自小他就是长子,他不论做什么,都要比兄弟更稳重。

于是那些烦恼,那些思念,那些担忧,就占据了他的眉心,幻化成抹不掉的川字。

可有时候,他宁愿也可以像卫子璇那样。

可以放肆一场,可以放声大笑,也可以怒发冲冠。

或许那样,他会比现在好受的多。

「子璇,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卫子卿长吸一口气说道。

他知道,他将要说的事,必然会引起卫子璇强烈的反应。

「说啊」

卫子璇也坐下来,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春生,他他的尸体,找到了。」

卫子卿终于肯转过脸来,面对着卫子璇说道。

「什么他死了怎么死的在哪找到的尸首看上去死了多久月娘呢月儿呢她找到了吗」

卫子璇果然像卫子卿所想的那样,他盯着大哥的眼睛,一连串地发问。

「应该死了三个月以上了,就在京郊的兔儿山。据仵作说,他死得很惨,是被一根铁丝活活勒死的。在他尸体不远处,找到了他的衣服,还有一些女人的衣服碎片。我看过了,那确实就是月儿失踪那天所穿的衣服。那上面有她绣的花样,她的手艺,我认得的,错不了。」

卫子卿心乱如麻,顿了顿,又接着说:「月儿,看来吃了很多苦。那个王春生,应该是刻意复仇来的。我现在不敢想,月儿在他手中,会多么受罪。不过她没有在那里被发现,应该还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证明,证明她,应该还活着。」

卫子璇将一双拳头攥得骨节直响。

他不曾目睹,也能猜想到月娘凄楚的目光;他不曾耳闻,也能揣测出月娘无助的悲鸣。

此时他连自己也恨,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得到月娘,也曾强迫过她。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之前的自己,是怎样地伤害过她。

可王春生不死也死了,他连个报复的对象都没有,他就只能将拳头砸在墙上泄愤。

「可惜他死了我真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大哥,你说,月娘,她她真地能平安无事么」

卫子璇回过头来,咬着牙,眼睛都泛红了。

「稍安勿躁,子璇,如果我判断无误,月娘大概不会有危险。最大的可能和线索,仍在福王世子,朱由菘的身上。只可惜,他是世子,位高权重,我们无法接近他,也很难去查访。只不过就算月娘真地被证实在世子府,我们又如何能把她解救出来那朱由菘,也是个贪yin好色之人。」

卫子卿抚弄着眉间的川字,越说越觉得无奈。

原本以为月娘会被拐卖到某间青楼。

如果是那样,最多花些银子,还可以把她找回来。

可现在,竟是连银子也解决不了了。

那朱由菘,怎会在乎那一点钱

卫家有钱不假,可福王世子的财力,只会更雄厚。

「难道,难道没有可能,月儿,是被一群山匪劫去了吗否则,王春生又怎会死的那么惨那岂是寻常人杀人的手段」

卫子璇提出更多的可能性。

「呵,若是那样,倒还更好些。官府和我,都曾私下去访查过。几个月前,有个猎户在兔儿山脚下,莫名地捡到了一辆无主的马车。他见没人,便把那马车牵回了家。那马车,正是我们卫府的,也就是王春生带走月娘时驾走的那一辆。试想若是山匪犯案,事后又怎么会把那马车留在现场必定会顺手牵羊。王春生死得的确不寻常,排除了山匪作案,那么唯一的可能,也就只有官家的人,才能有那么狠的手段。这世道,官家与土匪,又有什么不同子璇,若真地是朱由菘,我们恐怕」

卫子卿拍拍兄弟的肩膀,觉得很多话也说不下去了。

卫子璇一向不觉得,世间有什么事是困难的。

他一早就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知道人世的险阻。

但这一次,对手是比他们卫家财势更强的朱由菘,他便骄傲不起来了。

「你也别太难过,毕竟,我也只是猜想。事实未必像我说得这般无法可想,也没准,没准月儿已经逃脱了。只是暂时无法通知我们。」

卫子卿看着兄弟颓丧的模样,看着他一脸的棱角,突然间失去了往日那种神采,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可他们两个心中都有数。这话,就是在自欺欺人。

几个月过去了,月娘如果真地逃出生天,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给他们

「难道说我们真地,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她」

卫子璇喃喃地说着,心里一片空白。

月娘在朱由菘的世子府里。这种可能,已经一勺一勺地,挖空了他内心一直以来存续的希望。

「不见得。现在,我们应该想个办法,找出件稀世珍宝。朱由菘在他的世子府里,豢养了大批美女。或者月儿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据说他还有一大爱好,就是珍爱古玩。就这一点,我们还有希望的。」

卫子卿表面故作轻松地说着,但究竟会否奏效,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是啊,我们还可以透过一些朋友,或者可以去世子府拜会朱由菘。如果月儿真地在那儿,我们再想办法」

卫子璇眼睛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卫子卿点点头,不忍打断兄弟的美梦。

两人心里都明白,事情比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更复杂更困难。

但这时谁也不想去戳破这个谎言,他们要留一些希望在彼此心里,否则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对了,那春生娘,大哥你不是派人去他们老家找过吗她还在吗」

卫子璇突然想到了那个疯女人。

「找了,这次发现王春生的尸体之后,我派人又去找她,让她来认尸。只是,那尸体早已败坏,现今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可她自从那次上京之后,便没有再回去过。很有可能,她也在世子府。而且情况也许不妙。王春生明明已经死了,可朱由菘竟说他还活着。真想不到,堂堂的世子,竟会用这样的谎言,去欺蒙一个女人。」

卫子卿皱皱眉答道。

「大明有这样的王爷,恐怕」

卫子璇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可还不等不说完,卫子卿就马上捂住了他的口。

「别胡说。这里常有锦衣卫东西厂的爪牙,若被他们听到,就地便可以定我们一个谋逆和大不敬的罪名。」

卫子卿贴着兄弟的耳朵低声警告着。

卫子璇点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轻重。

卫子卿刚刚放开手,外面楼下大厅里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兄弟俩赶忙正好衣冠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所有人,都从房里面滚出来」

一大群身穿锦衣卫华服,手持明晃晃佩刀的侍卫,站满了醉红楼的大厅。

就连外面街上,也充斥了好多侍卫及官府衙役。

没人知道这阵势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逃犯,被窝藏在这醉红楼中

很多人喝个酩酊大醉,此时也被硬生生地架出房间。

更多人是提着裤子,掩着衣襟,头发散乱地从厢房中跑出来。

那些醉红楼的妓女们,早就见惯了风浪。

她们慵懒地打着呵欠,只是随手轻掩着衣襟,胸口露出大半截的丰乳也不以为意。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就只是陪人睡觉而已,没有杀头的罪。

醉红楼的头牌馨汝,刚才也正被一个脑满肠肥的胖老头压在身下。

那老家伙在她身上拱了半天,哼哼唧唧地让她好不难受。

那么短短小小的rou棒,弄得她哭笑不得,还要装作很享受的样子,在他身下婉转娇啼。

现在好了,她终于解脱了。

斜眼瞟着对面的卫氏兄弟,看着他们冷峻的脸,又想到他们过去曾在自己床上,让自己真地欲仙欲死的能力,馨汝偷偷地抛给他们一个媚眼。

卫子璇和卫子卿看到这个媚眼,却来不及给她任何表情。

这是个多事之秋,这是个将倾危厦。

他们的月娘死活莫测,他们正为此而忧心;凭空里又突然冒出这么多官府中人,更增添了他们内心的慌乱。

馨汝见他们并未领情,只得收回媚眼,心中又怨又爱。

她爱他们英俊的脸,爱他们一掷千金,爱他们在床上的那些手段。

她也恨他们的翻脸无情,不知道是受了哪个小表子的蛊惑,竟对她视若无睹起来。

馨汝在心里暗骂这些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表子。

身后那个胖老头,被半露斩断了欲望,意犹未尽地在馨汝身后,掐着她弹性十足的丰臀。

馨汝厌烦地一闪身,那粗短的手指头,便从屁股上滑开。

「爷,别闹了,你看这些人,多吓人呢。」

馨汝虽然心里反感,却也不敢得罪了这位邱爷。

他也是醉红楼的常客,是个大盐商。

家中什么都没有,但有的是金子银子。

而这醉红楼,只要有金子银子,就算他是只猴,妈妈也会对他毕恭毕敬笑逐颜开。

「怕甚么,爷跟九千岁门下的尚书周应秋大人有些交情,不论有什么事,还有爷担着呢。」

邱兴禄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心里也知道跟东厂没理可讲。

到底还是县官不如现管,邱兴禄知道什么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所以他的手还是被迫安分下来,看看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

周应秋不就是人们私下里说的那位,魏忠贤的爪牙之一,绰号十狗之一的那个

馨汝心里暗暗想着,嘴角轻轻一撇。

听到这名字,她对邱兴禄的反感更多了。

「呦大人们,这是怎么啦醉红楼一直都安分守己地做生意,怎么大人们这么有空,突然间大驾光临醉红楼别的没有,就是有酒有姑娘,大爷们想玩,随时都可以来,但别动刀动枪的,看把咱们的客人吓着」

醉红楼的老鸨吴月霞,从楼上登登几步跑下去。

用她早就练就的假笑,挥舞着她艳红色的丝巾。

她是多年的妓女熬成的老鸨,早年也是京城的名妓。

只是经过了这些年,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早已变得臃肿,那曾经迷惑了多少男人的脸蛋,也早已松垮下来。

敷在脸上凸出一层的胭脂水粉,不安分地被皱纹挤来挤去,诉说着美人迟暮的悲哀和尴尬。

「吴妈妈,这一次,咱们可没酒可喝,也没情面好讲了。」

东厂番子头领冷冷地看着吴月霞说道。

他那种冰冷的表情,让吴月霞从心里都凉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能让面前这嗜钱如命的东厂小头目不苟言笑

「宣」

一声尖细的嗓音从门外响起,随之走入一个身着黑衣披着麻布孝服的太监。

他手中捧着一方黄色丝帛卷轴,疾步步入一楼大厅正中。

所有人看到这架势,都连忙跪下迎旨,也知道宫里是出大事了。

卫子卿和卫子璇混在人堆里,也跪下听旨。

那太监用着尖刻高亢的嗓音,宣布了天启皇帝朱由校的死讯。

新皇帝已在灵前继位,就是朱由校的同父异母兄弟,信王朱由检。

并说皇帝体恤人民,大丧期间,举国百姓禁止娱乐,为期仅二十七天。

吴月霞心里一直叫苦,二十七天,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错过了

只是她是在人间打滚已久的人,知道此时她该如何表现。

于是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素未谋面的木匠皇帝哭起丧来。

一众嫖客和妓女们,看到老鸨的这个架势,知道他们表示忠君爱国的关键时刻也到了。

四周有那么多虎狼般彪悍的东厂卫士,谁敢不哭不哭,难道对圣上有何怨怼

于是大家扯开嗓子哭,哭得撕心裂肺,口中纷纷说着,大明天子如何地天纵英明又英年早逝。

卫子璇跪在人堆里,捂着嘴一个劲想笑。

他从未看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从未听过这么滑稽的事。

太监尖刻的嗓音和妓女嫖客们的干嚎,竟形成那样一种独特的乐子。

卫子卿也觉得好笑,可这时谁敢笑,难道不要命了吗

于是他悄悄地,用手使劲去掐卫子璇的大腿。

卫子璇明白哥哥的意思,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只好强忍着大腿上传来的剧痛,捂着嘴使劲地憋着笑意。

到了最后,他满脸胀得通红,不断地拿拳头捶着地板,连眼泪都憋出来了。

乍看之下,谁都会觉得,这个年轻人对死去的皇帝感情很深。

终于,那宣诏的太监,拿手背拭了拭没有半滴泪水的眼角,叹口长气说道:「罢了罢了。这里所有人都回家去吧。」

大家纷纷站起身,回包间去拿自己的衣服和行李。

很多没有发泄完欲望,便被这事弄得败兴而归的嫖客们,从心里偷偷地骂着娘。

这短命皇帝,怎么偏偏赶上今天死

他若晚死个一时半刻,自己也不至于白白地搭上银子,又没有真地得到痛快。

馨汝晃悠悠地轻移至两兄弟身前,看着一脸是泪的卫子璇。

又回头打量一下其它人,没有人在注意他们。

于是偷偷笑了一下说道:「两位卫爷,馨汝可还等着伺候你们呢。」

看看两人都没答话,馨汝主动更走近些,装作擦身而过的样子,用饱满的胸脯,蹭着卫子璇的手臂。

「你呀,什么事都敢笑。」

说罢,爱恨交织地,又用胸脯重重压了一下他的胳膊,便扭扭身回房了。

卫子卿有点埋怨地看了兄弟一眼。

好在这馨汝并不坏,否则的话,此时他们哪还有命站在这里

于是他赶忙拉拉兄弟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跟他回家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四更天了。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大亮了。

卫子璇与卫子卿并排骑在马上,想到刚才的情形,两人仍是不敢大笑。

东厂锦衣卫如同人的影子,不一定什么时候,从哪个地方钻出来,定你一个活不下去的罪名。

好容易到了家,发现有些家奴已经开始忙活了。

门前高悬的大红灯笼取了下来,换成了惨淡的白色。

到处都是一片凄风苦雨之色,家家户户都如丧考妣。

皇帝活着的时候,百姓大多数从未见过他,也不见得受过他半点恩惠。

只有死了之后,皇帝才真地与百姓亲如一家。

整个天下都为之披麻戴孝,可真正为他流泪的,又有几个呢

在卫子卿和卫子璇的心里,皇帝的死,并没有对他们产生任何触动。

就像街边死了一只猫,阴沟里烂了一只老鼠。

但两个人同时为此联想到,朱由菘何时才会随着这日渐腐朽的大明朝一起败灭

当然,这句话,谁都不敢说。

天启皇帝朱由校的死,对于卫府来说,其实也很不讨好。

原因很简单,作为卫府当家人的卫夫人,她的生辰正好在所谓的国丧期间。

上头已经下达了禁制令,任何婚嫁仪式庆生喜宴,都必须退避三舍。

卫夫人平时的喜好不多,正如她一向严谨持家的风格。

可她就只锺爱一件,就是汤显祖写的戏。

尤其是那缠绵秾丽的牡丹亭,更是她心头所爱。

痴痴然进入那幻迷的爱情故事,卫夫人就忘了自己几岁,就有机会重温自己对爱情的遐想。

所以接连好几年,她的生日,也都只是请了戏班来府里表演。

可今年,赶上了皇帝大丧,眼见着这戏也看不成了,总叫人有些意兴阑珊。

等吃过晚饭,晚辈们也一一给卫夫人叩了头祝过寿,卫老爷便叫着卫子卿和卫子璇跟他去玩投壶。

单剩了府中的女人们百无聊赖,卫老爷的侧室夏兰就提议,大伙打打马吊,免得早早回房也睡不着。

卫夫人本就为这日子听不了戏而厌烦,于是便爽快地接受了这建议。

她们两个加上媳妇李玉臻,还有夏兰所生的女儿卫子宁,正好凑够了四个人,便围坐一桌玩了起来。

这夏兰本是卫夫人的贴身侍婢,作为嫁妆随着卫夫人嫁进卫府的。

后来也就顺理成章,被卫老爷收作妾室。也好为人丁不甚兴旺的卫家,再多添几个儿女。

可夏兰的肚子偏不争气,只生下卫子宁这么一个女儿,便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以至于后来,再也生不